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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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陀都會掉眼淚!—還原六十年前「二二八事件」的真相
蔣介石「以德報怨」的對日政策,在歷史推演下無意間造成保台的事實,但同樣為了保台的理由,卻在二二八事件中採「以怨報怨」的治台政策,功與過自有後世史家論斷,卻不容亂臣賊子竄改史實,在省籍原罪的傷口上繼續灑鹽,當年若非蔣介石以中國戰區數千萬條人命死傷的代價,換取日本義勇軍前來保台,毛澤東解放台灣早已成定局(見二月十三日言論廣場)。 今年是二二八事件六十週年,日前民主進步黨主席游錫表示,民進黨將以特別立法方式推動真相與和解法草案,並將成立特別調查小組,追查真相,還受害者家屬一個公道。 他再度抨擊,「沒有真相,沒有和解」、「沒有正義,就無法共生」,蔣介石不僅是獨裁者,更是二二八的元兇,「案要審、罪要判、人要關、錢要還」,如果加害者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那台灣社會就沒有是非黑白、更沒有公義。 游錫呼籲國民黨對二二八事件的處理要有明確態度,應於二二八當天宣示,不再對獨裁者謁靈,給台灣人民及受難者家屬一個清楚的交代。 他指出,對二二八事件,馬英九根本毫無誠意解決,竟然以「補償」掩飾歷史罪行所應負起的「國家賠償金」問題,不承認歷史元兇的錯誤,對二二八受難者家屬非常不公平,民進黨堅持應該以「賠償」方式處理,才能還苦難者公道,社會才有是非。 針對上述論點,可看出民進黨公義是一個表演過多的公義,是一個虛矯質變的正義,擔負不起人民真正的託付;這種表演過多的「愛台灣」公義,是靠嘴巴來愛台灣,是藉指責別人不愛台灣、甚至賣台來愛台灣,成功深化了族群與統獨間的仇恨與矛盾,目的只為了鞏固投機政客日漸失去的權勢,而歪曲史實常是他們慣用的手法。 亡國必先亡史,台灣從李扁執政以來,大量修改教科書,「去中倒蔣」蔚為風潮,尤其李登輝主政期間,邀請日本漫畫家小林來台完成「台灣論」為濫觴之始,而扁政權的教育部長杜正勝則為狗尾續貂,他不但聘請皇民化意識的學者修改日據史,更經常對外發表媚日言論,帶頭美化日據時代的台灣被殖民史。 了解史實的人都知道,日本工業化的資金,來自中國馬關條約的賠款,台灣工業化的基礎,更建立在日本工業化的成功;一九四五年八月,日本投降,將其在台灣的資產全部遺留下來,是戰敗國不得已的放棄,不是善意的贈與,但李登輝和杜正勝等媚日份子,卻感恩戴德,認為日本人「的確在台灣做過了不起」的大事,台灣人應感謝當時的日本人,給予他們「公正的評價」,嗚呼哀哉!這些以出賣祖先靈魂為榮的權勢者,真可謂「皇民化階級」的僵屍復活!台灣忠義之士豈能不以「刀筆」斬之!除之! 日本軍國主義作家小林的「台灣論」,書中有關「二二八事件」的報導,更極為誇張與偏頗,企圖勾起台灣島內省籍衝突的殘存記憶,凸顯國民黨政權係外來暴虐式的強權集團,藉以沖淡日本人過去高壓統治的奴化過程,更替島內「皇民化階級」復辟運動,尋找正當性的理由,以鞏固台灣島內「親日反中」的政治力量。 台灣論書中報導:「台灣的本省人似乎對蔣介石恨意極深,畢竟國民黨政權在一個月當中,便屠殺了兩萬八千名以上的台灣人」。他並藉李登輝和金美齡等人的回憶,佐證二二八事件一連串殘酷的屠殺與肅清過程,小林誇張的記載:「毫無武裝的台灣人慘死在機關槍下,鼻子跟耳朵被割下,許多人的手掌心被鐵絲貫穿,連串成一排人牆,在屈辱的遊街之後,還必需接受槍斃示眾的命運………」。 台灣論的報導是否屬實?李登輝和金美齡的說法是否為「選擇性記憶」?這個歷史性的悲劇是否應為外省人背負的「省籍原罪」?整個慘劇是否有外來陰謀力量介入?這許多疑問都關係著整個事件的真象,倘若任憑真象被野心政客過度扭曲和故意蒙蔽,不但無法解決省籍間的衝突,也無法還給罹難者一個公道,正義的追求不僅在乎遲來與否,更在乎是否力求真實。 二二八事件的研究報告 早在1992年2月28日,二二八事件四十五週年,行政院「研究二二八事件小組」公佈研究報告,報告前言指出,為撫平歷史傷痕,消弭省籍誤會,李登輝總統敦請邱創煥資政成立研究小組,並請行政院施啟揚副院長擔任召集人,邀請社會公正人士與學者專家,根據國內外有關資料,撰寫「二二八事件」研究報告,公諸於世。 有關研究小組的學者專家名單,對國內近代史頗有獨見的作家李敖認為,除中央研究院研究員賴澤涵擔任總主筆外,無一是二二八歷史的研究者,反倒不乏國民黨史觀下的護航大王,充斥著曲學阿世的痕跡,因此就學術觀點,該報告的「公正及可信度」實屬可議,且充斥著感情成分和主觀意見,過度彰顯本省人的受害,從厚達四百三十四頁的報告中,只有半頁談到外省人受害部份,可見一斑。 李敖以其獨立批判的立場分析:「大體上二二八事件,是以台灣暴民濫殺開始,以國民黨濫殺結束的恐怖事件,中間奉陪了善良外省人和本省人的哀呼與血淚。」因此李敖對研究小組不問緣由,不問誰先開始濫殺,在研究前提下,先侷限在台灣菁英的喪生方面,就學術上是不公正的,可信度要打折的,因為台灣菁英喪生固屬事實,外省菁英冤死的也不少。 立委李敖認為,學術要講究規格,講究方法,不埋沒證據,不能偏聽一面之詞,甚至在關鍵證據未明以前,不能「缺席判決」;但研究小組的報告卻違背了這種學術常規,也違背了史學方法的常規,因此研究成員在進行見證人與受難家屬訪談時,幾以本省人士佔多數,卻以外省受難者已獲救濟措施、死難者單身或已返大陸、基於不同理由而訪談意願不高等三個藉口,進行頗偏式的「缺席判決」,這種「缺了一條腿」的史料,必定難以獲得公正的結論。 在戒嚴時期,力爭言論自由的李敖,曾義助本省人而坐過牢、受過難;在白色恐怖時代,在本省人還不敢明目張膽的談二二八之際,李敖率先為本省菁英遭冤殺請命;因此在外省當權派迫害本省人時,李敖站在本省人被迫害的一方,在他的筆下,沒有省籍之別,祇有好壞之分;在強權迫害公理與正義時,李敖更是挺身與強權對抗,他是知識份子中難見的「真理俠客」。 李敖反諷台灣是個「偽善」的小島,古代孔子作「春秋」而亂臣賊子懼,現代卻是亂臣賊子作「春秋」而孔子懼了;在公義角度上,本省人犯了一件道德的過失,就是只為自己人被害而大聲,卻為自己害人而沈默,例如為外省人欺負本省人四十年而大聲,卻為台灣人欺負高山族四百年而沈默,為二二八外省人殺害本省人而大聲,卻為本省人殺害外省人而沈默,這種偏狹的公義如何號召和平,又如何撫平傷痕呢? 二二八事件的時代背景 要暸解「二二八事件」的真相,我個人認為先要對當時的時代背景做全面鳥瞰;1942年6月5日,美日中途島海戰,日軍喪失四艘航空母艦,海軍戰神山本五十六意圖扳回頹勢,在視察前線時遭美機突襲,座機墜落身亡,成為戰局的轉捩點;當年七月美國內部重新燃起佔領或託管台灣的聲音,直至1944年秋,台籍軍統局成員劉啟光被美吸收,並提供幹員接受美國訓練,一旦美軍登陸台灣,他們將配合佔領軍展開託管計劃。 1945年8月15日,日本戰敗投降,台灣總督安藤利吉發表日皇「終戰之詔」,第二天日軍參謀中宮悟郎,在草山策劃台灣獨立,秘密會見當年迎日軍入台北城的辜顯榮之子辜振甫,由其帶頭網羅林熊祥等卅餘人台紳,成立台灣自治協會,企圖以台灣獨立匿藏武器、囤積糧食、破壞軍事設施,以備美軍登陸時做殊死戰之用;此項策劃已遭美國情報當局獲悉,並由美國日後駐台副領事柯喬治執筆報告;1945年9月10日,美國戰略情報部執行台灣託管調查的「黃鶯計劃」;1946年後,副領事柯喬治更大力支持「託管論」,並吸收台人黃紀男倡議台灣獨立。 二次大戰結束後,國共內戰愈演愈烈,雙方為了爭奪接收日軍降區防地,在大陸各地展開攻防戰,台灣在光復初已藏匿不少共產黨員,並接受延安黨中央指示「大量吸收成員,擴大製造混亂。」當時中共在台灣的領導人有謝雪紅、張志忠、王萬得、王添登和蔡孝乾等人;在二二八事件發生時,中共不斷對台廣播,聲援在台潛伏分子,要台灣人民熱烈支持武裝鬥爭。 日本在台「奴化教育」的成功,也導致二二八事件的動亂延伸全島,「二二八事件研究小組」召集人葉明勳,在參與調查前,曾於1988年2月29日,在「聯合報」發表「不容青史盡成灰」一文,指稱光復後,旅日台胞四萬五千多人,有半數以上沒有戶籍,他們其中有不少是台灣「特級流氓」,日本人訓練他們投入中國戰場去當最壞角色,以破壞大陸人民對台灣同胞的情感,這群比日本人還壞的「台灣浪人」返台後,是充滿炸彈性的火種;再加上被徵參戰遣送回台的人,先後有卅萬餘人,政府缺乏妥善安排,一旦遊手好閒,自然構成社會問題。 台灣史學家林衡道在「二二八事變的回憶」指稱,他以前往過福州,目睹過台灣浪人的厲害,福州居民怕這些台灣浪人甚於怕日本人,光復後這些人都回到台灣了,使社會問題更為複雜。研究小組另一召集人陳重光,當事件發生當時,也曾聯名報告監察院指稱:「在二二八事件中,查緝私煙所誤殺的陳文溪,綽號臭耳仔,其兄即為大流氓,故首先於台北發動大規模之騷動,凡搗毀台北專賣分局,街擊專賣總局與長官公署,毆打外省人之主動者均為流氓」。 二二八事件發生有其複雜的遠因,亦有流氓藉機生事的導火線,台灣菁英所組成的「二二八處理委員會」,意圖平息暴動,但在台共強力帶領和軍統特務人員混進旁聽席趁機撩撥,致使隔日長官公署下達攻擊令,悲劇終於漫延全島;其實,陳儀當初並無屠殺台人之心,在事件前仍堅持撤走駐台等待整編的散兵遊勇,以免風紀欠佳的部隊與台胞發生衝突,而當時全省兵力僅存五千人,除去保護機場和軍需的兵力以外,能作戰不到三千人,而當時台灣浪人和退伍台灣兵逾卅萬人,致使激進份子誤以為有可能推翻陳儀政府,乃大膽鼓動民眾反抗政府。 日本統治台灣五十年來,最成功之處就是推行「奴化教育」,正如過去南非白人政權般,將黑人教導成遵從和服侍白人為最佳美德,凡違背白人至上觀點的黑人,均是無法脫離原始叢林的落後人種;因此小林在書中以本省人所流傳的說法,將中國人種比擬成毫無用處的「豬仔」。其實,日本建設台灣,即著眼「豬仔政策」的飼養觀點,主人養豬的目的,只為了日後的宰殺,日本早已將台灣視為南進爭奪亞洲霸權的基地,台灣人是為日本天皇而生,為軍國主義而死,為了訓練台灣青年投入皇軍聖戰,將台灣民謠「雨夜花」改歌詞為「榮譽的軍伕」。 1940年4月,日本總督府強制台灣人民,奉祀日本神道教的「天照大神」,孔廟、關廟、媽祖廟及漢民族原有一切的寺廟均廢止,祖宗牌位與馬桶一道焚毀,並規定所有家庭供奉日本伊勢神宮的大麻;連日常娛樂也遭嚴格管制,傳統歌仔戲、木偶戲及皮影戲等民俗技等,都被強迫禁演。 皇民化運動嚴重破壞台灣漢族文化,企圖斬斷漢族移民與中土文化的根源,可謂台灣的文化大革命,自然激起台灣人民的憤慨;大東亞戰爭末期,日本神社遭聯軍飛機炸毀時,台灣人民私底下興奮不已,正是反抗異族統治的自然投射;小林在台灣訪談時,不但漠視這段史實,還渲染台灣目前僅存少數的小型神社,誇大為台灣人普遍感懷日據時代皇軍和警察的恩德,實在是不夠格的邪知邪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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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李家秀秀
目睹他們步下中正堂的石階,美娟輕啜了一口咖啡,嚴肅地對陳先生說: 「秀秀從小就是一個歹命的女孩,相信老天爺會賜福予她的。」 「王維揚家境不錯,如果他父母不介意秀秀的出身和學歷的話,牽手步上婚堂的機率很大。」陳先生信心十足地說。 「該不會只是一場美夢吧!」美娟依然有些擔心。 「我和王維揚相處一年多了,他的為人我清楚,和部分喜歡自嗙的台灣兵不一樣,對秀秀這段感情絕對是認真的。」陳先生嚴肅地說:「他曾經告訴我,退伍回家後,無論如何一定要說服他的父母親,盡快地把秀秀接到台灣去。因為他要的是一個勤儉持家、相夫教子、侍奉公婆的賢內助,而不是擺放在客廳裡,供人觀賞的花朵。」 「如果王維揚真的以此為擇偶標準的話,秀秀絕對是他理想中的伴侶。」美娟認同地說。 「我們的想法沒有兩樣,」陳先生點點頭,含笑地說:「但願有情人終成眷屬。」 「我們呢?」美娟雙眼凝視著他,似乎有一些酒意,竟然放縱地問:「算不算是有情人?」 美娟如此地問,的確讓陳先生感到相當的訝異。只見他淡淡地笑笑,而後低調地說:「妳這句話讓我感到相當的訝異!依目前來說,我們的定位只能說是較談得來的普通朋友。至於算不算是有情人,那必須要兩相情願、兩情相悅,也必須經過歲月的考驗,往後更必須由彼此間共同來認定,並非單方面說了算數。」 「我不懂你的意思!」美娟雙眼緊盯著陳先生,不屑地說。 「容我再重複一次,」陳先生面無表情,嚴肅地說:「我們之間的關係與秀秀和王維揚他們是全然不同的。認真說來,只不過是較談得來的男女朋友而已,也純粹是因秀秀和維揚的關係而走得較近。從相識到現在,向來就沒有什麼男女感情上的糾葛和牽扯,怎麼能稱為有情人呢?況且,從種種跡象顯示,妳和令堂瞧不起我目前這份工作已是不爭的事實,難道妳忘了?男女雙方在沒有取得共識以及相互瞭解之前,任何定論,都不能下太早。尤其涉及到男女感情方面的事,更不得不慎重、也不能開玩笑。」 「你非要去辦軍樂園那種地方的業務、管軍樂園那種地方的事嗎?」美娟鄙視地說。從她強硬的語氣中,也可以看出她對陳先生目前那份工作,懷著很深的偏見。 「那不僅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職責。」陳先生依然嚴肅地,「坦白告訴妳,我所作所為都禁得起社會的公評和檢驗,人格和操守更不容許任何人的懷疑!」 「你有沒有換工作的打算?」美娟面無表情,以逼人的口氣問。 「換工作?」陳先生重複她的語調,有點激憤,「對目前這份工作,我感到勝任愉快,也受到長官相當的肯定和認同,為什麼要換工作?」 「如果辭職下來,我們一起做生意,你看怎樣?」美娟進一步地問。 「妳是要我跟妳一起去賣蚵仔麵線、賣蚵仔煎、賣剉冰,學做生意?」陳先生激動地說。 「別小看這種生意,它本小利多,屆時,我們又可以天天在一起,不僅可以縮短彼此間的距離,也可以增進相互間的瞭解,很多人的感情都是這樣培養出來的。如此一來,絕對會得到愛神的眷顧,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美夢似乎也是指日可待。」美娟雙眼佈滿著血絲,竟然不顧一個未婚少女的矜持,如此地說。難道是喝多了酒,酒精糢糊了她的意識,才會說出這種有失自已身分的話? 「謝謝妳的美意,那是不可能的!」陳先生毫不考慮,斷然地回絕她說。 「你捨不得離開康樂隊和軍樂園那些臭女人是嗎?這就難怪了……。」美娟竟然毫無顧忌,以嘲笑的口吻放肆地說。 「請妳放尊重點,不要說得那麼難聽!也不要牽扯到別人,更不要侮辱到我的人格!」陳先生氣憤地站起身,萬萬想不到美娟竟是一個那麼膚淺、勢利又沒格調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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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記事 井邊驚魂記
「鹹梅仔掉到井裡去了!鹹梅仔掉到井裡去了!」大孩子趕緊將手邊的汲水桶丟入井中,呼喊著鹹梅仔抓住繩子,井邊兩三位力氣較大的孩子緊緊抓住繩子的另一頭,其餘的孩子們驚慌失措的奔相走告和求救,田裡工作的大人們急急扔下手邊工作,紛紛奔赴井邊來營救,鹹梅仔的雙親呼天搶地的飛奔而來,緊張肅穆的氣氛在井邊蔓延開來,大人們把頭伸入井中一探究竟,異口同聲的放聲大喊:「鹹梅仔妳要抓牢繩子,千萬別鬆手啊!我們就來救你啦!」接著大夥面色凝重、七嘴八舌的討論著,鹹梅仔的母親已經哭成個淚人兒了,孩子們個個如驚弓之鳥,鐵青著臉噤若寒蟬,彷若犯下滔天大罪,等待審判的心情,自動退居大人數步之遙! 說也奇怪,原本晴空萬里的夏日午後,隨著緊張氣氛的瀰漫,烏雲頓時籠罩井邊的天空,連呼吸到的空氣都有些苦澀,可怕的念頭在我小小腦袋瓜中盤旋:「萬一鹹梅仔沒有救起來怎麼辦?她的鬼魂會在井中作怪嗎?我們賴以維生的水井是不是要封起來呢?」一連串的疑問讓我愈來愈恐懼,營救的過程真是緊張萬分,大人們找來竹籃,綁上粗繩,慢慢懸吊入井中,一方面精神鼓勵,期待鹹梅仔可以用ㄧ己之力轉換繩子,自己爬入竹籃中,興許是體力耗盡,抑或是驚嚇過度,任憑井邊的大人們聲嘶力竭,鹹梅仔仍舊是動也不動,只是死命的抓住原來的細繩,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危險指數逐漸竄升,萬一鹹梅仔失去意識鬆了手,一切就完了。但礙於井口太小,壯碩的男人實難入內,當大夥愁眉苦臉無計可施時,突然從人群中跳出一位身材嬌小的年輕小夥子,自告奮勇入井營救,大人們七手八腳在年輕人身上綁牢繩索,小心翼翼將人放入井中,當鹹梅仔被拉上來的那一刻,全場歡聲雷動,年輕人也被當英雄般的簇擁著,鹹梅仔的父母更是感動落淚、跪地答謝,事件終於圓滿落幕了,這是我童年在井邊最驚悚的記憶。 鹹梅仔是村中李家的女兒,年約十歲,因為自幼喜食鹹酸甜,大家就呼她小名為鹹梅仔,真正的名字沒多少人知道了!當炎炎夏日來臨時,井邊便成了孩子們的嬉戲天堂,那天孩子們依舊如往常不約而同攜來自家水桶前往井邊汲水消暑,當大家你爭我奪搶著將水桶丟入井中,在一陣推擠混亂中,鹹梅仔一個不小心腳沒站穩,整個人倒栽蔥落入井中。 經過落井事件之後,每位孩子都被狠狠的訓誡過,當一切復歸正常後,鹹梅仔的身影再也沒有出現在井邊,應該是嚇破膽了吧!孩子們也像犯了大錯般不敢問及此事,漸漸的大家淡忘了這件事,可是從此以後井邊汲水成為莊嚴神聖的工作,大家戒慎恐懼、遵守遊戲規則的進行著,平靜快樂的生活仍然天天在井邊重複的上演著!事隔三十多年,重回舊地,景物依舊人事已非,十幾戶的人家全搬遷了,殘破的空屋加上頹圮封存的水井,怎麼也難和童年的記憶做連結,突然想到鹹梅仔,她在哪裡呢?過得好嗎?是否這場井邊夢魘仍然在她腦海中糾纏,不管如何?我真心的祝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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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自己
「舒平,什麼時候回來啊!」當電話那一端的阿嬤問起時,我很抱歉的告訴她,今年的假期會嚴重縮水,因為緊跟著我的是一項人生中非常重要的競賽——「全國技藝競賽」。當老師宣佈密集式的魔鬼訓練就要利用暑假登場了,我就知道今年的暑假鐵定泡湯了,但我一點都不覺得遺憾,在回金門稍稍受到親情的短暫慰藉之後,回到學校開始接受密集式的選手訓練。 在熱帶地區屏東就讀的我,每天一早頂著酷熱的艷陽,從沒有冷氣設備的租處,一路汗流浹背濕到學校,再進入有冷氣設備的教室中,完成訓練之後,又要再頂一次曬在皮膚會刺痛的大太陽回去,這種彷彿洗了一場三溫暖的澡,每天都要上演一回。因為學校的師資和設備緣故,老師無法針對我的強項幫我報名參賽,只好為我選擇了「海報設計組」。 經過了一個多月的密集訓練後,另一位同學和我終於從十多名訓練者中脫穎而出,成為即將參賽的正、副選手,離正式比賽還有將近兩個月的時間,除了吃飯和睡眠時間,我們持續不斷的練習,一天至少交出一張指導老師規定的作品。每天老師更是費盡心思模擬一些海報題目或相關資料,甚至在賽前的一刻,學校主任還請來前技藝競賽的評審老師前來指導,希望他在我們上場前幫我們打一劑強心針,沒想到當我們兩人把練習作品拿出來準備接受指教時,他當頭給了我們一頓棒喝,我們沾沾自喜的作品,在他眼裡只是普通繪圖,當場被批評得體無完膚,尤其是他的一席話:「像你畫的這種水準,根本不用去比賽的啦!」更是讓我心情一度跌到谷底。不過我並沒有因此而被嚇退,還是緊抓住機會向他虛心的請教,記錄了他所挑的缺點並給予的指正和建議,把握僅剩的一點時間,加快腳步一一修正。 比賽的前一晚,我躺在台中旅館中的床上,回想起幾個月來的辛勤努力,明天即將面臨考驗,興奮得睡不著覺,機會只有一次,如能緊緊把握,獲得好的名次,就能爭取推甄的最佳成績,當晚我衷心的期待天快破曉、隔天的快點到來。終於,上場的時間到了,考場內的氣氛異常靜肅,不知不覺間心情緊繃了起來,頓時感受極大的壓力。近百名的考生,個個都是來自全國各校的佼佼著,他們都是一時之選的菁英,肩負著學校的名譽和家人的期盼,哪個人不是卯足全力、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呢?何況海報設計並非我的拿手項目,雖然經過一段時間的練習,但是進步畢竟有限,究竟我有多大的勝算?自己都沒有把握了!比賽時間長達四個小時,要完成B4海報精稿以及1/3對角線色稿各兩張,環繞在四周的只有振筆的刷刷聲,我瞄了一下隔桌的對手,桌上擺有120色的麥克筆和36色的鉛筆,緩緩拿出自己僅有38色的麥克筆和數十色的鉛筆,深呼吸閉了一下眼睛,緩和緊張的情緒,然後規劃出完成四張作品時間之後,開始動筆,長久以來練習的作用發揮了,一切都在掌握中,除了因緊張而不由自主的輕微顫抖的手………直到現在,只要回想起那一幕競賽時考場內的筆刷聲音,仍然會感到莫名的壓力。四個鐘頭的時間,宛如漫長的四天。 第二天的頒獎典禮中,參賽的各校指導老師和選手們塞爆整座會場,每人期待能獲得評審的青睞,在競賽中大放異彩、獲得佳績。我坐在頒獎台下忐忑不安,終於聽到自己的名字:「海報設計組第十六名,民生家商的王舒平」,雖然這個名次我並不滿意,但在近百名高手中獲此殊榮,獲得指導老師獎的老師仍然安慰我,「接受挑戰表現傑出,跨越自己再接再厲」,我的努力終於沒有白費。當晚我把喜訊與父母分享時,他們的喜悅溢於言表,為我感到極大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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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月
一 她咳了幾聲,獨力撐起身體,穿上深色的舊衣褲,她不再整理頭髮,只壓幾下,讓雜毛別那麼亂。她打開窗戶,讓屋內光亮,燈是她的奢侈品。 她呆坐門邊,望著窗外的青山綠水,聽著山腳邊的鳥啼,這就是她的生活。她老了,沒辦法工作,只能靠政府每個月的津貼渡日,錢少,用的就省。但她不埋怨,她感恩,謝謝上天讓她生在這個時代,雖然生活有苦,雖然丈夫早死,雖然兒子們不理她,但她還是快樂,因為她看過更悲慘的人生。 那是她的祖嬤。阿月小時候家裡非常窮,全家要去大地主的田裡工作,賺取微薄的生活費。她自小在田裡長大,阿爸、阿母、阿叔、阿嬸、阿公、阿嬤、祖公、祖嬤在前面彎腰做事,她與小孩子們在後面撿落下的與殘壞的,撿得多,晚上就吃得多,倘若今年種的好,落的、壞的少,全家就要餓大半年。那天她在撿著,正巧撿到祖嬤腳後跟。「阿祖,妳踩到了………」她抱怨著,「阿祖………阿祖………」祖嬤沒回應,她又喚了幾聲。 「怎麼了?」阿月的阿母問。 「阿祖踩到了,叫伊動一下,我才撿得到………」她快哭了。 「阿嬤……」阿月的阿母只喊了一聲,接下來,她大叫:「救人喔!出人命喔!」大家求救時,她已經沒有呼吸。死亡,不過只幾秒鐘的事。阿祖死在阿月面前。 這件事,阿月記得熟,每個夜裡,她總夢起祖嬤皺眉待死的臉。她為阿祖難過,同樣是女人,同樣養家活口,同樣生育子女,但阿祖的命是苦的,而阿月的,雖然不盡理想,但沒有沉沉的悲傷,只是淡淡的哀怨。 二 空蕩的房子,十來坪大,住了好久了,她搬進來時是新的,一層樓半的平房,一樓有兩個房間,有廚房,有客廳,還有樓梯,順著走上去是個三角型的小閣樓。 買房子的時候,老二已經生了。 她特別疼愛老大與老二,因為自覺虧欠他們,對於老三、老四,她較沒有這份內疚。同樣懷胎十月,但前二個兒子落土時,命不好。她永遠記得。那天她在菜園做事,每個女人都如此,就算陣痛,還是得做。她第一次生產,不清楚該是生了沒有。她突然大叫,別的女人看了明瞭,隨即讓她躺下。大兒子就這麼生了。她用溪水洗淨他,脫了內衣包住他。太陽過了頭頂後,她邊餵奶邊做事。老二亦如此。那時她換到成衣加工廠上班,老大背在後頭,老二頂在肚裡。那個時代的小孩不知是天生就乖還是懂得體諒阿母,每個都靜靜的,不吵不鬧,就算醒了也只是靠著阿母,餓了只哼兩聲,覺得無聊就玩自己的手。老二就在阿月縫衣服時滑了出來。 有了兩個小孩,自己與丈夫的收入也不錯,於是買了房子。那時兩個小孩最喜歡躲在閣樓,阿月的阿母和她同住,替她照顧孩子。兩夫妻上、下班時,兩個小孩就從閣樓的小窗戶探頭伸手與他們招呼。兩夫妻微微抬頭、對孩子一笑、說聲再見,這是他們生活中最舒適的一刻。 三年後,老三生了,再隔年生了老四。這兩個孩子不知是不是發現阿母和阿爸的生活環境變好,出生的時間都選在晚上,如此便能找接生婆讓他們像個人般降臨人間。 接下來的日子是她人生中最快樂但也最累的時光。家裡有四個小孩,老大、老二像娃娃,老三、老四像猴子,二個乖的、二個野的,恰好成對。有時她去追小的,丈夫就抱著大的;有時她陪大的,丈夫就去追小的。一個男人、兩個女人、四個小男生,這樣的生活充滿快樂。但不久之後丈夫死了。那時許多女人成為寡婦,因為工程。一群男人南征北討參與建設,有的死於工程意外,有的死於交通事故,每個月都會聽到誰又成為寡婦。也許有了心理準備,也許習慣了,她得知丈夫的死訊時,先想到的是再找一份工作,而不是哭。 三 妳管過我嗎!妳知道我在做什麼嗎!發生事情,你們都不在家,沒人理我,怎麼是我的錯!」 事情是這樣的,阿月的老大、老二不忍她這麼辛苦,十來歲就去工作,他們與阿月賺的錢多花在老三、老四身上。兩個小的讀初中、高職,但後來過於自由,走入社會黑暗面,許多夜裡,阿月要四處借錢保兩個孩子出來,每一次他們總對阿月說:「誰管過我!沒有人有資格說我!」 那幾年,阿月每晚哭,她問自己那裡錯了? 「也許是報應。」她總這麼想。她沒讓老大、老二好好落土,還讓他們當童工,不能接受教育,要去鐵工廠燒火、扛鐵,兩個孩子手還細、腳還嫩,頭頂上的毛還是淡的、軟的,連聲音都只是細娃兒,卻要做著大人的事。有錢人家的孩子在路邊買涼水、玩紙人,她的孩子要住工寮,要穿著黑衣服,獨自承擔壓力與孤獨。後來老大、老二出社會,賺得的仍是給家裡,為了還債,為了保弟弟們出來。兩個大的沒有童年、沒有青春、沒有自己。 她把老大與老二的不順利人生歸疚於自己,她是個壞媽媽,推孩子入火坑,生的時候他們苦,長大之後還是苦,所以她默默忍受老三、老四的反骨。「現世報。」她告訴自己這是天公伯給她的懲罰,罰她沒養好兩個大的,所以帶了兩個小的來折磨她。 這還不夠。 老大、老二在外面工作,有了對象,但那時兩個弟弟又出亂子,被判刑,還要賠錢。阿月扛下一切。她借了一大筆錢賠給人家。正巧兩個大的要結婚,她不知道怎麼辦,便說了句荒唐話:「家裡沒錢,要結婚,自己想辦法。」她其實不是這麼想,她想說的是:阿母對不起你們,生的時候苦了你,現在還要你們還弟弟的債,阿母為了減少你們的負擔,自己去借錢,這筆債我會自己還,所以阿母沒錢,沒辦法替你們辦風光的婚禮,你們要靠自己,如果錢夠的話,就辦大一點,讓女方有面子,如果錢不夠就等一下,女孩子一輩子只嫁一次,別讓她隨便嫁人。 她太純樸,不知道虛情假意,不知道逢場作戲,她一慌,話就亂說。 老大、老二聽了,長年的恨意也爆發出來:「妳當什麼母親!從小就要我去工作,我長大了,再也不靠妳,將來妳的死活跟我沒關係!我再也不會回來!」 從那日起,屋裡只剩她一人。 她每天都想見兒子們,但怎麼了?老大、老二不理她,只有媳婦偷偷打電話來慰問。老三、老四若不是在監獄就是在外面鬼混,出獄了也不回家,她只能從派出所那兒知道兩個小的過的好不好。 「都是報應,來討債的,一切都是我惹來的,不能怪別人,如果當初不那樣做,不那樣說,一切就會不一樣。」 四 二週前,她去路口的自助餐店買飯盒,她只記得自己踏進店門口,接下來的她全忘了。 那日她前腳一進去,感覺頭暈,她撐著牆壁倒下。救護車送她去醫院,發現已是癌症末期,只剩十四天的生命。原來那不是感冒,是死神在吻她。她失神地走回家,心想這是最大的報應,孩子們不理她,身邊沒有親人,自己將狼狽、孤獨地死在破屋子裡,也許沒人發現,屍體會被狗吃了,就算沒有,也會爛得只剩骨頭。「歹命………歹命………」她邊哭邊訴。這段路走得好遠。然當她回家打開門的一剎時,她卻笑了。 二週一下子就過去。今晚是除夕夜。從前逢年過節家裡總塞滿人,就算窮、就算苦,節慶還是要過,因為這是一家子唯一能真正放鬆、真正開心的時刻。但丈夫死了之後,家就只是家,一個供人住的殼子,沒有感情、沒有笑聲、沒有人聲,寂寞的、冰冷的屋子。 阿月打開中午買的飯盒,點個小燈,面向大門坐著。她沒吃,只是儀式性地擺個年夜菜,提醒自己這是除夕夜。外頭鞭炮響,子時到了,大年初一來了,她的死期到了。 陰風陣陣,迎接她的是牛頭馬面,但是她笑著。隨著身體知覺的喪失,她的開心越來越濃,她幾乎要笑出聲,張嘴,瞇起眼大笑,像丈夫還在時、像孩子還小的時候一樣,像個阿母,像個女人般幸福地笑。因為她將能夠保佑兒子們,讓他們生活順利,不再悲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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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李家秀秀
「維揚,」秀秀端起杯,對著他說:「我們一起敬表姊和表姊……。」 「有膽再說下去!」秀秀還沒說完,美娟打斷她的話。 「好了,」陳先生笑笑,適時把這個尷尬的場面化解掉,邊為她們夾菜邊說:「看妳們表姊妹倆,話說得多,菜吃得少,回家準挨餓。王維揚,你也要多吃一點,別餓著肚子像病貓一樣,回台灣後讓你爸媽見了會心疼的,也將失去戰地榮歸的意義。」說後舉起杯,「來,大家隨意喝點。」 「不,我們隨意,你乾杯。」秀秀要求著。 「妳是想看我喝醉時、裝瘋賣傻的醜態是不是?」陳先生看看她,笑著說。 「不,」秀秀搖搖頭,神氣地說:「我想看看你喝醉時,表姊要用什麼方式來攙扶你。」 「這還不簡單,」陳先生幽默地說:「你們就合力把我扔進太湖餵魚,不就了事嗎!一個男人如果喝得酩酊大醉,而要一個弱小的女生來攙扶,那是一件多麼丟臉的事啊!妳不認為嗎?」 「我倒沒有想過這一點,只想看你們摟抱在一起的親密樣,」秀秀邊說邊笑,「好讓我們學習學習。」 「人小鬼大,」美娟不屑地白了她一眼,「你們幾乎一個禮拜就約一次會,金門的多處草埔簡直都讓你們坐平了。談些什麼、做些什麼事,自己心裡有數,別在本姑娘面前裝可憐啦!」 秀秀霎時無言以對,王維揚尷尬地傻笑著。 「別不好意思了,這是熱戀中男女正常的事,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啦!」陳先生幫他們打了小圓場。 「如果部分草埔是被我們坐平的,那其他部分便是被你們躺平的。」王維揚話一說完,最高興的莫過於秀秀了。 美娟的臉似乎有點熾熱,卻也一派輕鬆。 倒是陳先生心中始終很坦然,他和美娟只不過是普普通通的朋友而已,秀秀和維揚的邊鼓,敲得再用力、再起勁,也難讓乩童附靈起駕,更不可能讓他們在一夕間由朋友變戀人。尤其感情這種事豈能兒戲,除了雙方必須相互瞭解展現出真情實意外,也必須歷經歲月的考驗。王維揚這番話是不可信的,只不過是乘機開開玩笑而已。因此,陳先生並沒有針對王維揚的話,提出任何的反駁,只淡淡地說: 「坦白告訴你們,我和美娟只是一般朋友,還不到單獨約會的時候,這點你們是知道的,絕對沒有你們想像中的那麼浪漫。」 美娟淡淡地笑笑,心想:怎麼會有這種見了女人不心動的男人?難道是自己的魅力不夠,不能感動他的心?還是他根本就是一個不解風情又不懂情趣的戇大呆? 「真是這樣嗎?」秀秀疑惑地笑笑,而後轉頭問王維揚,「陳先生的話可信嗎?」 王維揚笑笑,彼此間沒有再爭辯下去,讓歡樂的氣氛繼續在這個充滿著酒香、菜香、少女幽香的屋宇裡繚繞……。 陳先生為王維揚餞行的這頓飯,可說是賓主盡歡,一瓶龍鳳酒幾乎被瓜分掉,喝得最多的當然是主客,但美娟似乎也喝了不少。飯後距離戒嚴宵禁時間還早,經過大家同意,一夥穿過新市廣場,來到中正堂交誼廳喝咖啡。 「圍牆外,山外溪的源頭就是映碧塘,秀秀,那裡環境很幽靜,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陪王維揚去走走。別忘了,今晚是你們幽會的最後一夜,王維揚這個航次就要回台灣了,要好好珍惜這段美好的時光!」陳先生善意地提醒她說。 「你們不去?」秀秀不解地問。 「我們在這裡喝咖啡、聊天,等你們。」陳先生說後,看看美娟。 他們猶豫了片刻,不好意思地笑笑。 「第三場電影快散了,想去就快走,別飫鬼假細膩好不好!」美娟紅著臉,似乎有些兒酒意,絲毫不在乎還有其他人的存在,高聲地消遣他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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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的運將
「我在金門兩年,對你們金門是很有貢獻的呢!」他話鋒突然一轉,啊!不談傷感的往事了?!熊熊冒出這句………。「很有貢獻?怎麼說呢?」我一頭霧水。「妳也知道的,當年在金門當兵是很苦悶的。除了電影院,什麼娛樂場所都沒有。又離家千萬里,彷彿被拋棄。假日就只能三五成群在街道趴趴走,壓馬路閒逛。當然就吃喝玩樂一番,好好放鬆一下犒賞自己囉!」「那時我每個月薪水兩千元,父母親還得固定每個月都寄二千或三千元來。妳算算看這兩年下來,我在金門花了多少錢?」他眼睛看著前方,穩穩地開車,思緒卻興致昂揚地在回憶裡行走………。我在傾聽著並也答著:「嗯,這樣說來你對我們金門還真的有貢獻哦!」忽然他「回過神來」問著:「啊!妳住金門那裡?」「金城。」「吼,那妳們家也賺翻了吧!」喲!這是什麼話?什麼叫「妳們家也賺翻了?」我說:「錯了!完全沒有。我老爸的店做的是冷門的白鐵加工,根本沒賺到任何阿兵哥的錢!」想想昔日駐紮在家鄉金門的「十萬大軍」,還真是造就了金門商業、經濟的繁榮,造福了無數的家鄉百姓。可惜,千錯萬錯就是我家「開錯店」!沒有及時把握住機會「改頭換店」,以致在那「外匯」源源不絕滾滾不斷湧入的「錢潮」中「一無所獲」。「所以我說嘛我在金門兩年,對你們金門是很有貢獻的!」 他很驕傲又自豪地笑了一陣後,繼續說著:「還有,鵲山的『八二三』砲彈紀念碑和那條馬路是我們部隊做的。不止如此,我們部隊還到酒廠做蓄酒的酒槽,做蓄煤油的油槽。」「還有,最倒楣的是隔壁連的一排工兵在做工時出意外,被炸得屍體全無………。」「還有一輛卡車到海邊去運沙,結果誤觸地雷也被炸了………啊!聽到這兒我覺得好難過………。當年這類悲慘的工事意外事件時有耳聞,真是人間慘事!悲傷的家屬心裡的痛不知要反反覆覆煎熬多少年才能平復啊!難怪抽籤抽到最前線的「金馬獎」時,大家都臉色大變、呆若木雞、三魂七魄跑掉一半………。當時當兵的生命都沒保障,家屬只能求神拜佛,保佑自家子孫金鐘罩頂,逢凶化吉自求多福了。如今時代變遷,當兵都在當「少爺兵」,夏天溫度太高超過38度時還「免出操」。真是此一時彼一時,不能同日而語,相提並論啊! 看看車窗外兩邊不斷變換的街道風景,距離機場的路程也就越來越近了。再過不久馬上可以回家了,我的心極度興奮。我對他說:「金門現在變得很進步了,和當年已經完全不一樣了,金門的旅遊團團費也很便宜ㄚ!有機會歡迎你約親朋好友再度舊地重遊。」不料他竟「唉!」地嘆了一口氣,以幽幽地口吻說著:「如果當年我也有幸娶到一個『金門小姐』的話,她一定能幫我打理好整個家,說不定今天我也不用在此開計程車了………。」言下之意對於現況有著許多的怨嘆。 對話進行到這裡,大家都想像不到吧,一個僅僅在家鄉金門當「過路客」的台灣少年郎,對於金門姑娘,儘管時光急劇飛航,二十多年後仍是念念不忘。「啊!姻緣天註定,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緣份,賣找賣線(無可閃躲)不可強求啊!」我很自然地這麼安慰他,忽然又驚覺得,吼!我這語氣,十足像一個老婆婆在說話。 啊!到松山機場了。車子「嘎」的一聲,在機場的紅色「遠東航空公司」看板下停住。當我付了帳把行李拿下車時,他邊找零錢邊說:「我看得出來,妳也是一個很優質的金門小姐哦!」「喔!謝謝!這你也看出來了!我真的也是一個非常優質的金門小姐。不過!歲月不饒人,如今我這『金門小姐』已然變成『金門大姐』了!」啊哈!一不小心我那非常坦白又超有自信的「原汁原味」的個性又表露無遺了。 拎著行李走進機場大廳。這將近25分鐘的車程,從我上車、運將邊開車邊聊到下車,中途完全沒有冷場。勿庸置疑,這片段的車程時光因著運將李建利先生對於家鄉金門有著一籮筐的諸多回憶,才有這「懷念特別多」的一番晤談。更由於他真誠、可愛又有趣的生動描述,實在令人開心怡悅。也讓人感受到與他人相處時的真誠、互動,那輕鬆自在的氛圍,即使是短暫時光,一樣讓人印象深刻哩!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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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風獅爺」出國去---外國友人看金門
「緣」這個東西真是神奇!緣起、緣續、緣續、緣又起,環環相扣,否則怎麼會有這麼多的人湊在一塊兒,這麼多值得記錄的事相繼發生呢? 曰前因朋友參與文化局「彩繪陶情五人聯展」,開幕當天自己雖然行程不少,但還是短暫的出現在會場,結果遇見同學,若非邊面授邊傳簡訊表明願接受任務、若非同學的認真我怎麼可能與兩位外國朋友有機會見面,若非先前與外國朋友見過面,我怎麼可能帶班上穿著歌仔戲服準備民俗才藝展演的小朋友前去與他們以及出過國的金門風獅爺合照呢?若非外國朋友在文化局開講,班上的小朋友怎麼可能親眼在金門見到黑人朋友呢?當他們之中有人對我說「老師,黑人我只有在電視上看過」時,我覺得我是做對了。 再說主角,若非這兩立外國朋友從網路上「找」到金門、金門的種種,若非他們不遠千里而來,若非金門人的好客、不吝伸出援手,若非他們在金門找到了他們辛苦找尋的植物,再加上苦非他們「看上」了金門的風獅爺,親手做出別有一番特色的「金門代表物」,我們的風獅爺怎麼可能有機會跟著他們「出國」去,「緣」真的是不分國界! 承蒙在文化局服務的同學周祥敏的抬愛,我生平第一次做了以下的訪談,那真的是很特別的經驗,在九十五年歲末金門入冬以來第一波寒流來襲、下著冰涼的雨的晚上,在金城模範街。 我們五人吃了一頓異於平常的飯,這五人除了兩位外國朋友、同學、我之外,還有一位翻譯─文化局的替代役翁明嘉,沒有他的逐句翻轉,我可能完成不了任務。雖然同學就可以擔此大任,但他算是東道主,另有身份。 在赴宴之前,我接收到的訊息是:這兩位外國朋友親手做了「金門風獅爺」,然後帶到美國的大學、社區展覽,這一次回來算是風獅爺出國回來,他們即將在文化局做一場演講,跟大家做分享,單單是「金門風獅爺出國」就讓我覺得很有意義,加上同學又吹又捧的,讓我這個平凡小女子一時間覺得肩負重任,但再想到,我面對的是外國友人,外國人對我而言是早已生疏了,怎麼辦?雖有翻譯,但就是有壓力,最後在一股莫名的責任感驅使下,我接受了這看似「不可能的任務」! 在等候時,三人走過我身旁,剛好是二位外國人、一個說著國語的小伙子,直覺就是他們了,但沒有同學出現,我就是走不進去,後來,一腳踏入,果真不差。點菜時,花了不少功夫,沒有外文的點菜單,得一道道解釋,就連飲料也不能馬虎,好在他們吃得少,簡單一點!親切、樂於與人分享是他們給我的第一印象。 他們是一對夫妻,艾婕音(Jane Ingram Allen,M.Ed),教育學碩士,藝術家、藝評家、自營藝術策展人,從事手工造紙研究、藝術教授,她來金門三次了, 艾庭喣(Timothy S. Allen)在台中修平技術學院當應用英語系講師,他第二次來金門,由於工作及嗜好,他們透過網路,收集各種資料,因而愛上了金門這塊有人情味的土地,他們在金門找尋做手抄藝術的材料,一試再試,最後是林務所陳西村的陪同下,在太武山下找到了最好的「高梁」葉,那算是上天有意安排,「高梁」不也是金門特有的植物嗎?他們完成了「抱著金門地圖的『風獅爺』」,創意源自於金門是戰地,戰地給人的感覺大體而言是不好的,而風獅爺具「保護」意象,祂保護著金門,這回風獅爺可以出國去,拜這二位外國友人之賜,真是別具意涵的旅程! 當然,手抄風獅爺不是在短時間內完成的,那是一段嘗試錯誤的過程,最初他們一月份來金,那時,正值隆冬,沒什麼高粱的影子,他們甚且「偷割」不輕易見著的高粱葉,桿子用不到,葉子才是寶,高粱葉拿來做手抄紙、手工藝品很是適合!他們早在日本就做過手抄紙,在金門大山下找到這些植物,簡直就像挖到寶一般興奮,「jampi」這種植物小小的,屬季節性的植物,他們走遍台灣全島,只有金門才有喔!這種植物做成的紙光滑、厚實,令他們很是感動! 他們常到各地做比較、到各地收集資料,網際網路的發達讓他們看到地圖,看到了介紹金門的相關資訊,當然吸引他們注意的是介紹金門「遺址」的地圖,他們同時看到了金門當地文化的重要性,因而與金門結緣!初到金門,他們開始收集書本、參考書,先做「金門地圖」─自創的金門地圖,放各種在金門找到的東西在上面,紙也是金門的原料,他們做的是金門風獅爺手上拿著金門地圖,這有別於我們一般的印象,他們覺得金門風獅爺很「可愛」,像哆拉A夢,藍色的。 紙要乾,未乾前他們在其上碑拓二個字「根」(因為漢影雲根)、「島」,用成凹型變立體,金門是一個非常小的海島,但是他們認為金門島雖小,但是「紮根」的能力很強,屹立不搖,而風獅爺的手中「抱著」金門地圖,意謂著風獅爺在保護著金門,過去的金門有太多不好的歷史,尤其是戰爭之類的,他們想藉風獅爺來改變金門一直以來給外人的這種感覺!這回他們回美國,帶著作品去一些大學展示,大學生看到了,都覺得既新奇又有趣,也都認為是風獅爺在保護著金門了。 金門,受過抗戰、砲彈的洗禮,它是個堅強的島嶼,戰爭之極恐怖對比風獅爺之極可愛,他們認為風獅爺看起來和善、友善,有別於金門給人是戰地的感覺。在美國,很少人知道台灣,只知道它是個島嶼,而金門是獨一無二的,不少美國人知道附屬在台灣有個金門,大家只知道在歷史上的金門「Quenoy」是荷蘭語。 不只在台灣,在美國也是,大家對他們的作品風獅爺都覺得新奇、喜歡,在台灣乃至美國,大家都不知道「風獅爺」,他們經驗與之分享,他們也將在台灣的經驗出成了一本書「made in Taiwan」。這次他們將作品攜至美國大學、社區藝廊展覽,說到風獅爺可以鎮風、鎮水,大家都感到新奇,他們收集風獅爺圖片,偏愛淺藍色的,做成雙面,加上紅色披風,象徵「保護」之意。 大金門,整體看起來像「蝴蝶」,小金門則像一朵花(我看似軟枝黃蟬),他們認為在金門的人非常友善、好客,當他們遇到困難,我們都會主動上前去問「你需不需要幫忙?」當然也包括噓寒問暖。他們的工作室在「文藝之家」,午餐後都在那裡,去年,兒子帶女朋友來,今年成了媳婦,他們在美國看到金門的消息都覺得很新奇,都想過來,躍躍一試,兒子的女朋友尤其愛這裡,連朋友也都想跟著過來。 這回,他們來金演講的主題是「美國之歷史與文化性資產保護─讓,歷史資產活化起來」、「藝術家在文化性資產保存之定位角色」,艾婕音談到自己的過往經驗,她曾在日本米羅(mino)公司待了三個月,為的是工作,老公只陪她二個禮拜就回去了,那時住在一個家庭幫忙煮飯,真是有趣,感覺很棒,可以吃到在台灣吃不到的東西,第一次在異國用筷子吃,夾東西時東西一直掉,日本人吃東西速度快,她常是最慢的一個,每次人家都吃完了她還沒吃完,給人的感覺是她「餓」。 來金門後,幸虧有替代役「喬治」的幫忙,他家住台南,每次雙方都無法遇上,如今只靠網路郵件聯絡,必然的問候語是「Hello!What are you doing?」是否網路無國界?曾經到過台灣、日本、尼泊爾、巴西、菲律賓、中國大陸(上海、香港)、新加坡、韓國等國或地區,以歐洲居多,而他們始終認為金門比較傳統,同時保留較多傳統中國的古建築,這也是吸引大家來觀光的賣點,這裡異於台灣,台北跟紐約都是屬於汲汲營營的大城市,金門比台灣、中國大陸更為獨立,這是最大的不同點。 金門像一個大家族--向心力、團結,例如:他們在金門兩個禮拜,只有一次單獨吃,金門,不會令外地來的人覺得不舒服,尤其古文物、古蹟、古遺址令人覺得舒服,他們感到最神奇的是:來到金門,懂英文的人不多,彼此之間竟然能夠溝通!他們喜歡地圖,喜歡讓地圖「活化」,活化的方式可以是插國旗、街道;國家與地圖之間,他們是如此看待的,在日本,他們就把日本的地圖放大,把美國的地圖縮小。 歷史是過去的,大家會遺忘,我們要讓它活化,讓大家感覺新鮮,對美國而言,歷史很重要,對金門而言,文化很重要,美國有三百多年歷史,曾經英國殖民,華盛頓博物館區是生活化的,大城市有大博物館,小城市有小博物館,各有特色,小博物館的食衣住行都是「還原」當時的,民眾可以吃那時的東西,穿那時的衣服,可以做那時候的事,說那時候的話,老師、學生教學是透過網路上的資源,用最好的教材教學生。 金門有戰役,美國也有戰役,他們在「活化戰場」,可以穿回原來的衣服「法軍的」、「英軍的」,模擬活化,喜歡大家一起去體驗,一起吃、睡,喜歡活化作戰情形,衣服只有鈕釦,沒有拉鏈,在金門也有這類服裝。紐西蘭的大學生會故意熬夜,男、女穿奇形怪狀的服裝,現在的孩子常常買牛奶,卻不知牛奶怎麼來的,所以在博物館可以擠牛奶,好像自己變成那時候的人。在一般美式博物館裡,可以體會到祖父、母時代過的生活,不像現在有冰箱、電腦等,比較能體會生活的艱苦,該如何做?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如何做好一件事情,都可以讓人從中體會。 有些博物館,一進去就覺得無聊,沒有可以體驗的東西,不能摸,只能看,體驗可以是穿盔甲之類的,這是新思維,可以極力去做的新體驗,一般人若對此博物館有無聊感,進去過就不會再去,所以他們建議要活化起來,不要呆板的擺在那邊,讓大家有興趣再去,不會來一次就沒了。 我的筆仍不停的動著,他們反倒開我玩笑的說:「要不要換筆記本了?」只因機會難得啊!他們從藝術家的觀點,提供金門新點子;他們藉由到各地的心得提供給金門,讓文化藝術的推動更不同。金門是個海島,大家可以享受海灘生活,不像一些台灣人住在海邊,卻不敢下水,最後談到如何「淨化地球」,這是需要去推動的! 一群人吃了一頓特別的晚餐,我有了一個獨特的經驗,藉此留下了些許東西,只因金門風獅爺也完成了一趟不平凡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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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李家秀秀
「怎麼這樣喝法,那是會醉人的。」美娟關心地說。 「表姊,酒不醉人人自醉啦!」秀秀打趣她說:「萬一陳先生真喝醉了,有妳在身旁攙扶,又有什麼好替他擔憂的!」 「少跟我來這一套。」美娟白了她一眼,舉起杯,「來,王維揚,表姊敬你,乾啦!」而後爽快地一口飲下。 美娟如此的舉動,讓在座的人大吃一驚,王維揚不得不跟著喝下。 很快地,美娟的臉紅了,像一朵綻放在三月裡的紅玫瑰,嬌艷芬芳、清香撲鼻。而已經喝了不少酒的王維揚,卻也露出一副讓秀秀愈看愈順眼,甚至永遠看不厭倦的關公臉。 「記住,」美娟似乎不勝酒力,露出一些酒意,指著王維揚說:「回去後趕快想辦法把秀秀娶回家,以免夜長夢多。如果你不聽表姊的話,而讓別人捷足先登,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表姊,妳是不是喝醉了?」秀秀笑著說:「怎麼滿口的醉言醉語,我看請陳先生先扶妳回去好了。」 「我們一走,你們就自由了是嗎?」美娟數落她,「難道今天一整天還沒親熱夠?還想到太湖重溫舊夢?」 「不跟妳說了,我永遠也說不過妳。」秀秀自討沒趣地說。 「認輸就喝酒,」美娟舉起杯,神氣地說:「表姊陪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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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劍飄零
郭振衣問道:「你與滿州皇親國戚藕斷絲連,你如何對得起素心?對得起李氏列祖列宗?這是第三條,你可知錯!」李獨憂沒有回答。 阮素心聞言,情何以堪,早已奪門而出。嚎啕倒是沒有,因為心已經全碎了,李獨憂只能從她凌亂的腳步聲中,聽到一顆悲傷欲絕的心,那種心他聽過一顆,就不願再聽到第二顆。他如果能說,他早說了,他也許會說 「對不起」,但「對不起」也只是個啞僕,不會幫他說話、良人、負心漢、薄情郎……。郭振衣又道:「從今以後,你我父子恩斷情絕。我不再是你義父。你記住了!」李獨憂道:「孩兒……」郭振衣道:「住嘴!今日當著諸位英雄面前,你可知該當何罪!」李獨憂道:「任憑處置。」 郭振衣二話不說,一掌揮出,正是世代家傳的「降龍掌」。他本來也要傳給李獨憂,只是當時不解:「這孩子悟性過人,卻怎也學不到這降龍掌?」此刻郭振衣自然了悟,他已帶藝在身,內功家數完全與降龍掌背道而馳,當然學不來。郭振衣出掌之快,如李廣南山射虎,石破天驚;在場凝觀,自負其能者,已三去其二。郭振衣第二掌揮出,尚自負其能者,又十去其九。有人想救李獨憂,但那連續二掌,就在想之當口,揮灑已盡。第一掌落在李獨憂左胸口,第二掌落在李獨憂右胸口。李獨憂閉目受之,在接到第二掌後,身體便懸浮於空中,直馳後退,撞在大廳的石柱上,口吐鮮血,不知幾升幾斗。群雄開始讚美郭振衣大義滅親,足標後世榜樣。郭振衣想起李獨憂長髮披肩來到關中之日,那落魄狼狽的樣子,想到義兄義嫂捨身殉國,浴血沙場的慘狀。李氏一點之骨血,承我郭家之香煙,如今俱將化為烏有。郭振衣何嘗不想對李獨憂說道:「倘非英雄之會,我能饒汝;倘非事關軍戎,我能救汝。今我縱不殺汝,他人亦將仇汝恨汝侮汝斃汝而後已。」郭振衣說不出口來,他的心是一條雙頭蛇,互相咬嚙。他的掌風乾脆俐落,尤其第三掌,世間有人能逃得過第三掌,但那也已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 郭振衣結結實實握起掌來,欲橫空劈向已昏迷的李獨憂……。其時於明為永曆十三年,於清為順治十六年。浪子、顰兒、如煙俱在場……。【民國九十年七月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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憾
「那不很好嗎?」黃老先生高興地拍著雙手說:「你知道,我們的房間多著哩,我們四人也有個伴哪!」 「老先生,就是因為杜小姐決定要來陪我,我才決定提早下山。」朱赤子苦笑地說。 黃老先生又打量了他一會,忽然神秘一笑問:「你們的關係一定不大尋常吧?」 「其實也沒有什麼,」朱赤子輕輕地搖著頭說:「只是我們曾經相愛。」 「那不很好?你何必下山?」 朱赤子悠悠地說:「瓜田李下,不能不避避嫌。何況我不是聖人,萬一犯了什麼錯,恐怕您是第一個不原諒我?」 「下山的事你沒有告訴她?」黃老先生關心地問。 「我心裡很不好過。」朱赤子長嘆了口氣說:「她一定會怨我。當時我們正在月潭的湖心,我不能告訴她,真的,我怕發生意外。」 老先生點點頭,忽然望著他問:「赤先生,當初你們為什麼不結婚?」 朱赤子望著黃老先生一笑:您是長輩,這種事也不外那幾個原因,我們的也平常得很,不必細說。」 「可是我看出杜小姐對你還沒有死心。」黃老先生肯定地說。 「老先生,大家都是體面人,當初都沒有辦法,現在又能回天不成?」 黃老先生緊皺著眉頭又苦笑地說:「你走了,明天下午她來了我又怎麼辦?」 「我會留封信給她,您就說我接了學校急電要趕回台北。」 「她要是在這裡住我怎麼辦?不在這裡住我又怎麼辦?」 「我想她會在這裡住幾天,請您特別麻煩林小姐陪她並多多照顧;如果她不在這裡住,請林小姐送她到埔里,勸她回南部去陪小孩子,千萬不要讓她單獨再遊湖了。」 黃老先生拍著朱赤子的肩說:「你到底是讀書人,我贊成你的決定。」 「老先生,謝謝您!謝謝您!」朱赤子站起來向他雙手一揖。 黃老先生雙手抱拳,回他一禮。 朱赤子回房。他關起門來,很快地寫妥了這樣一封去頭去尾的信: 開學在即,學校函電交催,本擬今日下山,為特地伴妳遊湖,特稽延一日。明日早行,恐驚好夢,恕未告辭,特留字請罪。 遣漱玉詞,白香詞譜各一卷,可消永畫。 謹錄李後主「相見歡」一首,願共研讀: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五 第二天,破曉時分,朱赤子很快起床,把房間收拾乾乾淨淨,外出摘了一大束帶露的鮮花,插在花瓶裡。 他笑著問她:「妳買這許多東西幹什麼?」 「預備多在湖上遊久一點。」她的嘴角浮著很甜的微笑。 「喲!日月潭只有這麼大,我們又能遊許久?」 「大家平常都是遊日潭,我很想去月潭遊遊,我就高興讓船在湖上漂個二、三個小時,不也很有意思?」 「妳的主意不錯。」朱赤子不禁讚賞她一句。 阿美族的船娘,也越來越喜歡林心儀這位客人。 她仍然有一下沒一下地盪漿,並輕鬆悠閒吃著檳榔,吸「新樂園」牌香煙。不像載著其他的遊客趕連三關的遊艇,完全失去遊日月潭的雅興。 她真希望杜心儀永遠不要離開日月潭。他們三人在光華島吃野餐。更喜歡島上那幾棵永遠翠綠的樹,坐在樹下彷彿自己永遠年輕。 月潭的形狀恰如彎月。餐後她要船娘把船盪到兩山之間的尖角裡去,在山邊的陰影不停著。 水不流,船不動,碧水青天。望著白雲與樹海成濤的日月潭景色與青山綠水、層層山脈,兩人感到這裡才是國內最好的旅遊地方,更是令人著迷與尋味無窮的風景區。 他們半坐半臥,聽樹林裡的鳥叫,愉悅地看著天空偶爾飄過一片浮雲,充份享受裡世外桃源的悠閒與寧靜。 兩人很少談話,一直靜坐到黃昏時分。 杜心儀忽然唸了一首李清照的「醉花陰」: 薄霧濃雲愁永畫,瑞腦噴金獸;佳節又重陽,寶枕紗廚,昨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鎖魂,簾捲西風,人比黃花瘦。 「心儀,妳真是才女。妳也是李易安的知己。」她一唸完,朱赤子接著說。 「易安居士有趙明誠互相唱和。」她黯然地說:「如果易安居士是我,她的詞一定會令古今所有人迴腸盪氣。」 他望著她清的面貌,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船到湖中,杜心儀忽然對朱赤子說:「明天我也搬到你那邊去住;也多有機會跟黃老先生談天說地,也與林美月小姐多聊聊。」 「那邊沒有妳住的旅館舒服。」朱赤子真心地望著她說。 她坦然搖頭又現出迷人的微笑:「我又不住一輩子,既使睡榻榻米也沒有關係。」 「喲,妳在講故事嗎?黃老先生那裡有榻榻米可睡,朱赤子故作輕鬆地說:「明天妳什麼時候搬過去。 她翻翻眼睛,考慮了一會說:「決定明天下午。」 四 回到招待所時朱赤子一再思考很久,也作最後的決定。 他禮貌地把黃老先生請到房間來,告訴他說:「老先生,我決定明天早晨下山。」 黃老先生有點驚異於他這突然的決定。 兩人已相處一段長時間,黃老先生有點捨不得,望了朱赤子很久後才說:「怎麼會突然提早下山呢?」 「因為明天下午杜小姐要搬過來。」 他緩緩將信輕輕壓在花瓶底下,含著傷心的、惋惜的淚悄悄地離開日月潭。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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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的運將
那天,我搭三點五十分的飛機返金,出門前撥打電話叫計程車,五分鐘後車子就在樓下門口等了! 我提了兩個沈甸甸的行李上車,對司機說:「要先到永貞路十二號後,再到松山機場。」 「永貞路?是靠近中正路?還是中山路?」運將反問著。我心想:「完了,碰到一個路況不熟的司機,不知道還要多繞多少冤枉路?而買單的往往是倒楣的乘客!」但既然已上車,再換車也挺麻煩的。於是:「我也不知道ㄟ,不過我有電話可以打去問問看………。」 運將也很認真,馬上拿出一張地圖來仔細地邊找邊說:「永貞路很長,但要知道從那一條路轉過去較近,萬一要是從路尾一直往前找,妳要搭飛機就有點耽誤時間了……。」喔,原來如此,算你有「職業良心」。小女子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熊熊差點誤會你了。 我看運將拿著放大鏡努力地「搜尋」永貞路,自己也趕快拿出手機猛按鍵,目不轉睛地在密密麻麻一百多個名字的電話簿上,發揮「一目十行」的功力。啊,看到了「烤鴨」兩個字!立即按通話鍵問著:「喂!烤鴨店嗎?請問從那一條路到你們店裡比較近?」「喔!從福和路轉進來就到了!」對方答著。「福和路這我知道。」有了明確的目標,運將當下收起地圖,轉動方向盤開車。 車子發動了,直朝目標一永貞路十二號前進。此時話匣子也打開了。他問:「妳不是要去機場嗎?還買烤鴨………?」我笑了一下:「小孩子指定懇求要買的啦!除了這麵皮包大蔥的烤鴨捲之外,也沒替她買任何東西。」「是喔!現代父母都是『孝子』哦!」他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 我反問著:「當然,十之七、八不都是如此『孝順子女』的嗎?」「是啊,沒錯!沒錯!』他熟練地轉著方向盤,呵呵笑著。其實,大家都嘛也知道,隨著時代變遷,「孝子」一詞早有「新解」。說到孝子,我想到很多步入「中年階段」的夫婦,他們卡在「中層」,上要孝順年老的父母,下要孝順年幼的子女,身兼「兩代孝子」真的也滿辛苦的………。他一邊開車一邊注意著門牌號碼及一排排豎立的招牌。「啊,『味奇香』烤鴨店,是這間了。」「應該吧!」我也是第一次來買,之前都是添弟買請我們吃。這家店滿有名的,口味道地,生意不惡哩!打開車門,我衝到店面櫃台拿了烤鴨(之前有預約)付了帳又火速上車………。 車子再度發動,運將說:「妳是金門人喔!」「是啊!」「啊!金門好好喔,福利很多。尤其是金門縣長李炷烽和立法委員吳成典他們倆都很清廉,這很難得喔………。」運將一開口就如此大力用力的「讚揚」縣長與立委。 這還猛地讓我嚇了一大跳,想我在台北這大都會裡坐車無數,可向來還沒碰到過如此這麼「關心」金門的運將。「啊!他們為什麼能把金門弄得這麼好呢,完全一點也不貪污,這在台灣根本找不到的,除了陳青天外………。」「他們真的很有心喔,你們住金門好幸福喔………。」他話題一句接著一句一直繞著縣長與立委打轉,讓我一時都沒機會接話。思緒卡住愣在腦中,不知如何「發言」?過了幾分鐘我才有機會「回應」。 我說:「因為金門高粱酒聞名中外,遠近馳名。金門酒廠就是我們金門的金雞母,每年不斷地下著金蛋,所賺的盈餘當然就回饋給我們金門鄉親………。」「金門的福利全省第一。有老人年金,有每年三節的配酒,有學童的營養午餐從幼稚園免費供應到國中。還有乘坐交通車船都免費,看病也不像台灣動不動都要好幾百元。」以及「金門治安良好,小孩不用擔心被誘拐、綁架。金門的空氣品質更讚,金門生活悠閒,那像台北這麼緊張、匆忙………,所以囉!我超愛我們金門的。我一輩子都要長住在金門哩!」我像『解說員』似的把所有想得到的有關金門的種種優點,像連珠砲似的一鼓腦兒的一一列舉出來。末了,我還做總結論說:「現更有很多台籍人士因為到金門工作後,不久就把妻小一起舉家遷居來住金門喔!早早以前金門百姓了不起是三萬多,後來增加到五萬,今年人口更是已突破七萬多了!可見金門是有它吸引人的居住優勢的。」對於我的這段談話,運將頻頻點頭稱是,並回以羨慕的語氣喃喃說著:「金門真好!金門真的好喔………!」 我大致說到了現況的金門後,運將一下子回到了過去。他突然回我一句:「我當兵就是在你們金門當的,而且還足足住了兩年………。」「真的?那你部隊住那裡?」啊,又碰到一個在我們家鄉服役過的。「人不親土親」,剎那間,對他的感覺特別親切、熟悉。同時,也急於想知道他對家鄉當年的印象、觀感如何? 「當時我們部隊在演習完後,大夥在烏漆抹黑的夜色中一一上船,船靠岸到了碼頭時,才知道到了金門。」「我站在船頭上一看,極目所見兩邊盡是花崗岩,一個人、一棵樹、甚至連一隻狗也沒有,除了天 、地之外,就是大海。當場心整個都涼掉了。心裡想著,完了!這是一個鳥不下蛋的『荒島』………。整個人彷彿由天堂掉進了地獄。」憶起過往,他笑得很燦爛。我心想:那是什麼年代?有那麼荒涼嗎?我說:「可以請問你是幾年次的嗎?」「我51年次,70年當兵,73年退伍。」他倒答得滿爽快的。想想,喔!70年我兒子才剛出生哩!「後來我們到了『下庄』,才看到了有幾戶人家,有樹木有人煙,心情才稍稍放鬆下來。 想著,原來這島上還有人住。」 聽到這裡,我簡直快笑翻。啊!你的恐慌症有這麼嚴重嗎? 「在金門有一件至今仍讓我耿耿於懷的事………。」運將談興正濃,他繼續說著………。聽他說話的語氣有點沮喪、心虛。「什麼事讓你到現在還無法忘懷?」我滿好奇地追問。「那是有一天下午,有一隻很漂亮的花狗跑到我們營地來,卻被我們圍捕給吃了………。」「喔,一定是你殺了牠,然後又親自烹煮料理出一鍋香肉來大家分享………。」哎!聰明如我,想也知道,他一定是這事件的主謀兼兇手,否則不會如此地良心不安。「唉!那是冬天,妳們金門又冷得要命,我一時興起才做了這件『傷天害狗』的事………。」他很懊惱又滿懷愧疚地說。唉,一念之差到如今23年了仍記憶猶深,可見人就是不能做不對的事。 「妳知道我最遺憾的是什麼嗎?」喔 !他在考我嗎?啊,這個問題超簡單,不用說那就是:「你很遺憾退伍時沒帶一個『最有價值』的金門姑娘回去做最永久的『戰地紀念』吧!?」「是啊,我好遺憾哩!我真的好遺憾!」他無奈地笑了笑,語意中透露著一絲絲「錯失良機」的可惜。 接著,他又滔滔不絕地說:「妳們金門小姐都很勤儉又很會做事,尤其是做生意顧店的小姐,哇,不但長得很漂亮,頭腦也是一級棒咧!」「你只要去過一次,下次再到店裡時,她馬上能叫出你的名字。更厲害的是她們還記得你的生辰八字,有時你不經意地經過她們店面時,眼尖的她們會跑出來喊住你招呼你說,喂!李建利,你的生日快到了喔!來,請你吃幾個貢糖!」「哇塞!那感覺真是又窩心又感動!不到店裡多買幾包貢糖寄回家也難喔!」他娓娓道來,說著說著好像又回到了戰地金門的那個場景,那段美好的「往日時光」。 看他神情怡悅,描述的活靈活現,我忍不住又哈哈笑了一陣。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的再「確認」地問他:「啊!我們金門小姐當真有這麼厲害?」「當然!真的!」他一直很認真地一再強調地說:「真的!我不騙妳哦,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此時,車子轉個彎,行駛在另一條街道上。 他接著又語帶羨慕地說:「我們排長好厲害喔,退伍時就帶一個金門小姐回去哩!」看他對家鄉的金門姑娘這麼「推崇、讚賞有加」。我問著:「那你都沒想過要交往一個嗎?」「有啊,但我們單位裡的都很醜,外面的都好漂亮。但漂亮的都嘛很多人搶著在追,那有那麼容易追到?」說的也是,看誰條件最優誰就越有機會。「其實,我也有喜歡一個。不過她是人家的童養媳,長得還不錯。每次老板娘看到我去店裡,對她多說幾句話時,她就虎視眈眈地對我說,我這個是有註文(註冊登記之意)的哦!她將來是要嫁給我兒子的。你麥肖想!別打她主意哦!」「害我也只能遠觀,不敢把她。」「其實,我也有和她聊過幾次天。她也不想待在那個家庭。但一切都是命定的,從她懂事起她就知道她一輩子都要待在這個家,這是她永遠無法掙脫的桎梏………。」 哦!原來當年當時在他心中還藏有這一小段「純純的愛戀」。只是礙於「鄉俗」,無法與之對抗,放手一搏罷了。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