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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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街頭畫家
人潮喧嘩的淌過 就流成了河水 淹沒了街道 恆是廣長溪的口舌 在飲食的店攤前堆疊洶湧 味蕾 腸胃總淤積著沃土 唯一乾涸的地方 站著畫架與畫家 像是綠洲裡的一圮文化 荒漠 眾人的腳步總繞個彎 獨留 孤獨的背影 與看不見的五官 是今世的子牙 是大隱的智者 是等待慧眼的英雄 濤濤的濁流 誰能一掬 我看到一幅生活 古老又蒼涼的畫 之後 要選一家賣咖啡的店 點飲一杯滿滿的苦澀 再離去 20061028日與妻遊新竹縣內灣 見一街頭畫家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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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分百回想曲
整理回憶 《想起》 打算把從前的照片稍作整理。原來,整理照片這麼難呀?看著看著又開始回憶……… 對於過去有著再鮮明的印象,總還是需要一些調味劑來喚醒。 生活在當下,整理著過去,思考了未來。 「我們總因為看不見未來而焦慮不安,其實不必焦慮。未來雖看不到,但它和過去不同,它一定會來」書上這麼寫著,希望這麼深信著。 《忘記》 何必一定要忘記過去一些不願想起的事情呢? 即使不一定是美好回憶, 但或許,也是一種警惕。 過去記憶中的你我他、過去記憶中的事, 人都有的荒唐的過去。 不需要刻意忘記,因為可能有一天,要記著的也想不起來了……… 等飛機 以前還在金門唸書的時候,每年每月的體驗著金門的春夏秋冬。到台灣唸書後,一年裡,大概只有短短一兩個月夏天冬天的金門生活。開始工作後,就只剩下寒冬裡的二三日是待在金門渡過農曆新年的。 這得來不易的二三日,往往少掉好幾個鐘頭必須待在機場等待候補班機。由於過年返鄉的遊子太多,機會實在渺茫,但人人卻都不肯放棄希望。是一份企盼了一年要回家過年的心情在支持著吧!遊子們每年在機場的心情寫照就是如此。 猶記去年除夕前一天在機場,手裡握著號碼多到可怕的號碼牌,整整等候了一個下午又一個凌晨,足足耗費了一天一夜才回到金門,踏上機場的那一刻,感動到無法言語。好遙遠的一趟回家旅程呀! 今年,依舊。狂撥著快要燒掉的電話,好不容易打進去時,「您好!目前班機皆已客滿,請您等候加班機。目前預計於31日晚上開放訂位,謝謝!」客服人員熟練的說著。 還沒開放加班機訂位前,我已猜測到:今年勢必又要重新領取號碼牌,等飛機。 只期待,號碼牌上的號碼越少………越好! 曬被子 還記得小學六年級以前,春天還是夏天或者是秋天,放學下課的午後,都會跟阿嬤到頂樓收被子、衣服。特別是夏天,被子被太陽曬得暖烘烘的,發出香香陽光的味道,很舒服! 為什麼冬天沒有呢?因為冬天很冷,太陽下山得早,該收衣服時,天色總是有點昏暗了,再加上還要爬上四樓。慵懶的季節,每次都跟姐姐互相推讓,使出猜拳玩遊戲的招數,贏了能不被派去當小幫手最好。有時候,還因為這樣跟她吵架生悶氣。假日的早晨,也會跟阿嬤去曬衣服。阿嬤教我在曬衣服之前,要把衣服甩一甩、抖一抖,這樣衣服才不會結成一塊被曬乾、變得皺皺的。這招真的很有效! 算一算,阿嬤離開也有11年多了,時間一直不停地溜走,有些東西還是會一直留在原地,每次經過時都會回想起的,曾經的字字句句。 2007年1月7日,雖然今天天氣很冷,但把東西整理整理,衣服洗一洗,過去的事,想一想………好像,就不冷了。 因為現在在做的某件事而回想到過去的事,以後,我也會這麼用隻字片語來回憶現在的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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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漫漫其脩遠兮——楊心儀女士七十回顧展有感
某日晨起,懶坐在梳妝台前,陽光由背後的窗斜洒進來,鏡裡,我發現自己一只漂亮的耳朵呈半透明狀,耳廓耳垂稍暗稍深,其餘,如同光暈,細細紅紅的微血管,脈絡分明,似寫意畫上用墨筆勾勒出的荷葉紋理。 我不大懂藝術,老覺得藝術像清晨的陽光,落到誰身上,誰就會亮了起來、美了起來。胡媽媽(私底下習慣這麼稱呼楊女士)氣質如此出眾,除了與生俱來的美,長期浸淫繪畫藝術應該也有點關係吧。 初次見到胡媽媽時,不禁讓人聯想起小說家張愛玲對於筆下某些角色的描寫,細緻典雅。她的每一細微處,都收拾得妥貼停當,淺鵝黃色毛衣、白色羽絨馬夾、金絲邊框墨鏡、瑩潤如脂的玉鐲,頎長有致的身段,雍容淡閑的神態………。 「胡媽媽多大年紀了還這麼漂亮,年輕的時候一定更美」在莒光樓前,妻輕扯我的衣袖悄聲的說。「那當然」我回道。我的當然是想當然耳式的當然。戰功顯赫的胡璉將軍的兒媳能不美嗎?帥氣英挺的胡之光教授的妻子能不美嗎? 我主觀臆斷的美,是囿於世俗定見的。男方是剛打完「古寧頭大捷」的胡璉將軍的長公子,女方則是黃埔軍校四十七期出身,曾任湖北武昌市市長、國民黨CC派要角楊錦昱的千金,「門當戶對」、「郎才女貌」一切都理所當然。可是我主觀臆斷的美是不含「藝術」成份加持的;在認識胡媽媽以前,我認知的藝術家或畫家形象多半是狂狷的、邋遢的,不是滿臉落腮鬍子,就是滿頭糾結的亂髮。 多年以前,曾在大陸西北航空的機上雜誌看到一篇藝術家專訪,內容是介紹陝西國畫院一位姓「師」的畫家,他獨創的「紙筆畫」(用棉紙代替毛筆)令人印象深刻,筆下西北人物的那種滄桑感,觸動人心。後來,公司無意間招聘了一位英文編輯,也姓師,正是那畫家的孩子。 認識陝西國畫家師尋,也首次聽了一些關於「長安畫派」的點滴,知道長安畫派是中國最重要的流派之一,初始於1940年代的趙望雲,60年代以後的大師石魯、何海霞、黃冑等。因為二十世紀中後期,主要畫家都住在西安(古稱長安)因而得名。畫派風格氣勢磅礡,或雄渾厚重、或生動活潑。 而胡媽媽師承的黃磊生、歐豪年則是嶺南畫派宗師趙少昂門下的高徒,博采精研,且能以傳統筆墨,兼時代的題材而不失法度;依專家言,歐氏作畫擅長即事獵景,遠近取勢頗有獨到之處。其創作內容遍及山水、人物、花鳥、蟲魚、走獸,兼擅詩文,故能以詩入畫,展現空靈氣象,內涵流露禪意,筆墨蒼勁豪邁。 看了胡媽媽的畫,覺得上述的專家之言正適合她。深得嶺南畫風精髓的胡媽媽,筆墨行意,處處流露大家風範。筆下的蒼鷹兀立松枝、歛翅欲飛;白鶴蜿蜒屈曲的姿態、石榴花上梳理羽翼的孔雀、紅冠黑尾單腳傲立的公雞、「柳稍晨唱」的燕雀、靈山空谷裡如雪的梅花;令人神馳欲醉馥郁飄香的墨荷與竹菊………;而那幅歐豪年題字、佐以《離騷》「路漫漫其脩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名句,彷彿抱劍而立、閉目憂思的屈原再生,令人不捨。 路漫漫其脩遠兮。七十歲的人生高度,是我所無法臆想的;胡媽媽所閱歷的人生風景、所執著的藝術道路也不是我這外行的後生可以窺見堂奧的。一個人願意一輩子和另一個人為伴、或與某種藝術嗜好為伍,皆因為有愛。此次的「丹青情緣,心儀金門」國畫展,我見到了胡伯伯在寒夜裡為愛妻打理畫展細節的用心與愛,一如胡媽媽幫胡伯伯沖泡茶水或叮囑胡伯伯要按時服藥的愛與用心。 都說人生七十才開始。不管過去的人生片段如何波瀾壯闊,終究會浪靜風平;不管過去的人生片段如何繁華似錦,也終究要化為春泥。此生有盡,藝海無涯。漫漫長路,你我上下求索的當然不會相同。但,「七十歲」絕對是每一個人可以參考的生命座標。有權有勢者,應該想想七十歲時沒有權勢的樣子;戲台上高歌引吭者,應該想想七十歲時曲終人散的樣子……。 我們不斷在追求,也不斷地失去。在純淨漫長的藝術道路上,所有自以為是的權謀與算計,都顯得浮躁而短命。我想起胡媽媽畫裡的屈原,他離七十歲的人生座標還差九歲;沒人記得楚懷王,只記得他昏庸,也沒人記得屈原在政治上有過何種作為,除了一連串的失意與牢騷。倒是他的辭、他在文學上的成就,引領了一代又一代的人。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余雖好修姱以鞿羈兮,謇朝誶而夕替。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攬茞。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白話的意思為:深深地嘆息而揩拭眼淚啊,我哀傷人們的生活多災多難。祇因為我熱愛美好的德性並以之約束自己啊,卻旱晨受到責罵,晚上又被罷官。這既是因為我以蕙草為佩飾啊,又加上我採了白芷精心編連。祇要是我衷心喜愛的事啊,就算為它死上多次呀,我半點也不後悔。)想著那屈原凝神長歎、俯仰高歌的神態、悲憤而激越的聲調把我們引入歷史的長河。雖九死其猶未悔,那該是怎樣的執迷與追求? 藝術,不盡然得生死與之;生命,不盡然得轟轟烈烈。無悔而已。胡媽媽既有胡伯伯鶼鰈情深,又有丹青楮墨為伴,亦可謂人生至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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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劍飄零
小柳話鋒一轉,又故意問道:「那你都想些什麼?想顰兒對不對?你喜歡顰兒?」浪子不想這小柳言語竟如此犀利,好似把人心都看穿了,索性來個實問虛答,便道:「漂亮的姑娘誰不喜歡。」小柳又道:「那我漂亮嗎?」浪子被小柳這樣咄咄逼人追問著,有些不耐煩,便道:「妳很漂亮。」小柳又問:「比顰兒漂亮嗎?」浪子不能否認,點頭「嗯」的一聲表示同意。小柳至此,已有些自我陶醉的意態,又問道:「那你也一定會喜歡我對不對?」浪子聞言甚表驚怪,心想這女孩竟會如說話,忙阻止她,說道:「別亂扯了。小柳,我沒這意思。」小柳不慌不忙,說道:「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叫如煙,以後你可以叫我『柳如煙』或『花如煙』,『花』呢,就是『雲想衣裳花想容』那個『花』字。」小柳說完,頭也不回,逕自離去。 浪子一頭霧水,覺得小柳這丫頭真是古靈精怪,心想:她必定是偷聽到他和顰兒說話,才會說出「也告訴你一個秘密」這樣的話來。又想道:芙蓉莊女主人柳如是的詩,「此去柳花如夢裡,向來煙月是愁端」,也是把自己的名姓全都嵌在詩句中,小柳必是承她主母之故技,才說自己叫什麼「柳如煙」、「花如煙」的,便也不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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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李家秀秀
「金門唯一讓人遺憾的就是砲聲。」秀秀有感而發,「我歷經八二三和六一七兩次砲戰,那種悲傷恐懼的場面,確實令人怵目驚心。幸好蒙受老祖宗的庇蔭,全家大小都平安地躲過此一浩劫。」 「金門人實在太不幸了,」王維揚感慨地說:「依目前這種局勢,想過一個太平盛世的日子,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 「兩岸軍事長期的對峙,受到嚴重傷害的永遠是無辜的島民。」秀秀搖搖頭,神情凝重地說:「這種躲砲彈的日子,大家都過怕了。」 「秀秀,妳放心吧,在我即將離開這個島嶼時,我必須向妳做最真摰的承諾,我會無怨無悔地在台北等妳,相信不久的將來,妳就不必再過這種膽顫心驚的日子了。無論如何妳一定要相信我,知道嗎?」王維揚說後,緊緊地把她摟進懷裡,並迅速地低下頭,深深地吻著她那二片青春火熱的香唇。 秀秀非但沒有抗拒,反而微微地閉著眼盡情地迎合他,迎合她生命中第一個戀人熱情的擁吻。而這個熱吻,儘管讓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甜滋味,然而,她的理智依然清醒,不可能有第二部曲的發生,自己必須守住女人生命中最珍貴的那道防線,絕不會輕言地棄守。當然,她也深信王維揚不會有非分之要求的,因為在她的感受中,始終認為他是一個有教養的謙謙君子。 「秀秀,對不起,我這種舉動,似乎太莽撞了一點。」久久,王維揚附在她的耳旁,低聲地說。 「維揚,只要你不是騙我、耍我,說真的,這是愛的最高昇華,我不會怪你的。」秀秀深情地說:「但願你珍惜,也要永遠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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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 曙光
是甚麼使你願意停留在這百無聊賴的寒夜裡 寮寮星光映著形孤影單的身影 空氣凝結彷彿瀕臨雨雪雰雰 刺骨寒風逼使你蜷蛐著身子 卻不見你絲毫倦意 只見你望著天際 引頸盼著 傍著暗隅 整個夜 除了冷冽 萬般寂靜 無心的鳴啼劃破幾近凍結的冷漠 朦朧中依稀透著一股暖意 追尋蹤跡 卻是落在你那早已僵硬的臉龐 眼淚 泛著光的眼淚 我正困惑著 而地平線的那端正揚起了破曉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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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背唐詩
學校推行讀經已經三、四年,出去比賽的成績在金門來講算是不錯的。當然,平時請小朋友背課文已經是哇哇叫了,更別說再加背那詰屈聱牙的經書了,什麼子曰:「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什麼:「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但既然學校規定要背,就只有聽命行事了。(其實,當我壯其名跟小朋友說是學校規定要背的,私心裡卻也是很鼓勵小孩子可以趁記憶力強的時候,多背一些古典詩文的。) 而既然要背經書,當然是背一些可以美化人心、陶冶氣質的詩詞,所以就選擇深得我心的唐詩讓小朋友吟誦了。原本以為唐詩不是五言絕句,就是七言律詩,就算是樂府古詩,字數幾乎都固定,且講平仄,求押韻,念久了就能朗朗上口,但是真背起來,卻發現生字多,字義廣,小孩子程度不一,其實並不如想像中那麼好背。不過,基於對唐詩的喜愛,所以還是鼓勵小朋友堅持下去。時光匆匆,沒想到就在這又愛又恨的情況下,小朋友背唐詩也快四年了,由生澀到熟稔,厲害的倒也會背一兩百首了,其中亦有四、五個學生通過全國經典會考了。有時回顧過去,倒也發生了一些有趣的事。 如因為字義、字音之差,發生的一些笑話。像杜牧的〈贈別〉「多情卻似總無情,唯覺樽前笑不成。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就有小朋友背成:「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捶背到天明。」就有人馬上反應:「你要幫我捶背哦,謝謝謝謝。」又有人接口:「蠟燭捶背,不燙死才怪。」一首悲傷的送別詩,馬上轉換情境,變得好玩有趣了。也有迷糊的小朋友把兩首詩句互相移花接木的,如杜牧的〈遣懷 〉「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與〈秋夕〉「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就有小朋友背成「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十年一覺揚州夢,坐看牽牛織女星。」雖然當場引起哄堂大笑,但是,仔細想想,這小朋友其實也蠻厲害的,一是句子仍有押韻,二是句意亦解釋的通,只是情境倒完全變了,原詩「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是充滿悵惘悔恨感的,但拼湊成的句子「十年一覺揚州夢,坐看牽牛織女星。」卻多了分豁達情意了。 其實,枯燥的背誦,若能多一點聯想,就會快樂多了,而當他們被抽背上台,能朗朗念詩,眾人鼓勵的掌聲,就是最美妙動人的音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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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
很久了,自從上次墾丁之旅後,就沒有和家人一起上KTV唱過歌。當時,兩個蘿蔔頭還小,光是忙著照顧他們就夠受了,能好好唱完一首歌還真是奢求。隨著小孩腳步的跟進,歲月在追逐中催折了青春,青春吞食了兩鬢,墨青草原開滿了白花,隨風撒種在眉宇阡陌間。與鄰人在電梯間相視莞爾,總愛摸摸比肩小鬼的頭說,我們都被他們追老了!是啊,大家都一樣在成長,一樣在衰老,差別或只在過程吧! 算一算,大概也有五六年光景,我的青春在記憶中沉沒,那個高亢歌聲依舊,多了點滄桑,多了點感傷。可在小孩的瞳眸裡,那年的海是湛藍的,沙灘依舊細白,赤足踩劃兩段交叉虛線,不曾被浪花吞食,像拉鍊般隨意開啟在他們綻滿笑靨睡夢中。 夢,在醒時依舊鮮活。童年翻牆入校園的日子依稀躍然,棋王爭霸在楚漢交界處;踢翻捉迷藏的鐵鋁罐,響聲在木棒擊出球後,飛越青綠草地,滾一番紅塵起落,拾滿輪紅日戲照街燕而寂。那打彈珠的悅耳,綴飾在炭烤香腸旁,幾個小孩嚥也嚥不完的亟欲潺潺,烘一季寫也寫不完的暑假作業,在炙熱屁股上。 小孩子的夢還生鮮跳動。忘了曾否唱過幾首歌?旋律早已丟置在台灣海峽。記不得,是不該遺忘的全家出遊;記得,是小孩不會遺忘的童年。在記憶時空中,總有人丟漏自己的位置。我則在迷濛之中攙扶自己,是為了不想跌落在小孩失望稚臉裡。 記憶蠱惑情感,情感燒赤印象,燙沸在腦海的過往,噴出一條喧囂出口。這出口是深深地嵌入耳根,在熬不過兩張甜蜜嘴巴和老婆柔情攻勢下,掏出腰包裡的鈔票,來換取一陣熱烈歡呼,似乎值回票價。價值在不可考量的無價,珍惜在荷包裡臭了的紙張,該為即將而來瓊音歌頌一番。 走在前往KTV的路上,老二牽拉著妻子的手,快樂跳躍地哼唱近日學會的那首歌:童年,音符在稚嫩中黏著微微濕氣,我的童年在濕霧中泛閃閃亮光,握著老大的手像是抓著自己的曾經,緊緊地,瞬兒又讓它滑脫。滑脫手的老大拉著老二快速往前衝去,目的地近了,妻子笑挽著我,兩人,雙影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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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外甥
「這是誰?」我拿著他交給我的健保卡,指著上面的照片說。「小翔…」他高興地回答,拉出長長的尾音,加上童稚的嬌嫩聲音,惹得在旁邊的媽媽說:「小翔好棒喔!聲音最好聽了。」我將健保卡朝向媽媽,說:「你看,他還真的認得出哩!」姊姊聽了,向小翔以一種逗小孩的抑揚語調說:「這麼棒呀!」然後拍起手來,我和媽媽也附和著稱讚他幾句,一邊也跟著鼓掌,小翔看著我們,知道大家在讚美他,活蹦亂跳起來,兩隻小手揮舞著,且重複叫著:「小翔!小翔!」一陣子,他從地上撿起另一張健保卡給我,我又指著上面的相片問:「這是誰?」他心不在焉,東張西望著,說:「小翔…」我指著相片拿到他眼前說:「不對吧,你看她是誰?」這時他才停下來仔細看,然後抬起頭說:「媽媽。」我摸了他一下肥嫩的臉頰,笑著說:「小翔好聰明喔,認得是媽媽。」小翔又笑了,嘴咧得開開的,眼角笑成一條縫,又叫又跳地到客廳去了。姊姊趕緊從椅子上起身,說:「小翔乖,媽媽給你放A夢(卡通「多啦A夢」的簡稱)好不好?」跟著追過去了。 小翔常會拿著球到我面前,遞給我,口裏叫著:「球球!」然後就退後幾步,就定位置,我曉得他在等待,於是說:「小翔注意喔,舅舅要投球了」。把球丟給他。想起來小孩子學東西還真快,起先他接不到,只是跟著球跑,撿來再丟回,畢竟一個不到兩歲的娃娃,要在瞬間作出判斷,手眼並用,敏捷地接住球,不是一件易事。過了幾天,發現他試著接了,儘量將球投到他面前,偶爾有接到的,我們免不了又是一陣歡呼,惹得小翔睜著大眼睛,嘴也張淂大大的,但是他顯然很受鼓勵,變得樂此不疲,我們也就輪番上陣,和他大玩投球遊戲。夏天炎熱,沒一會大家都熱得汗流浹背了,但是停下來,小翔就會舉著球大叫,沒有人接去,就會把球一丟,到一旁生氣去了,有時候,甚至會趴在地上哭,所以往往得持續好久。媽媽笑著說:「被小翔強迫運動了,每天跟他玩一下,運動量也就夠了。」說起來,小翔可真是精力充沛的運動健將,有一天晚上,突然非常興奮,一個人在客廳中團團轉地奔跑,嘴裡哼著叫著,盡是讓人莫名其妙的嬰兒國話,興高采烈的樣子,間或會跑到檯子前,將小玩具往地上撥,聽了落地的聲音,又更樂了,然後再跑,如此竟有十分鐘之久,真是有用不完的活力。我用錄影機將這情景錄了一段,第二天,他要看卡通的時候,將這片段播出來,他一副很訝異的樣子,問他電視裏的是誰?他懂得的說:「小翔!」可是還沒看完,就躲到一旁去了,他還會不好意思哩! 由於小翔對大人講的話還是一知半解,並不十分明瞭,有時後我會逗他,輪到嬰幼兒到衛生所打預防針時,我跟他說:「小翔去打針好不好?」那時姊姊正要帶他去,可以出門是他最喜歡的事,又聽到我問好不好,想是沒弄清楚狀況,以為有好事情,便天真地說:「好!」那天我沒跟去,但是根據姊姊的說法,他「哭得可慘了,一進醫院,看到有別的小孩在哭,就顯出覺得不安的樣子,等到針扎下去,哭得比誰都大聲!」媽媽說:「他一定沒想到,平常那麼呵護得寵的,怎麼會被帶去挨一針,而且還那麼痛。」我看了看他,大概哭累了,正在媽媽懷裏睡著,不過醒來時,又笑咪咪的了。後來,可能是他太愛玩水,著了涼,老掛著兩行鼻水,姊姊說要帶去看醫生,我又逗他:「要去看醫生,再打一針好不好?」小翔顯然是忘了,又不知厲害地說「好」。這次我跟著去了,到了醫院,他的表情有些異樣,不過還沒做什麼。等到輪到他時,姊姊牽他進去,一見到醫生和護士,馬上就扒著門邊緣要跑,姊姊一把抱住,門一關,只聽裏頭傳來哭聲,他一定是以為又要打針了,所以才呼天搶地。姊姊說:「等看完了抱他走時,才停止哭鬧,還跟醫生說:『拜拜』他應該是知道危機解除了吧!」 媽媽很疼這可愛的小外孫,一呼叫就抱著哄他逗他,姊姊為他買了一個拼圖玩具,略嫌複雜了些,小翔拼不好,就會生氣皺著眉頭,拿著丟到地板上,媽媽就把正確位置指給他看,等他放好了,摸著他說:「小翔最乖了,好棒喔!」他就樂了。有時候吵鬧得很厲害,媽媽就會說:「小翔出去玩好不好?」他就會說:「好!」然後媽媽會在懷裏抱著他,坐著電動代步車,到附近轉一轉,這是他最高興的時刻,青天白雲,微風吹拂,景色怡人,變化萬千,都吸引著他的目光,使他流連忘返。每次到公園遊樂場玩,溜滑梯、盪鞦韆,簡直樂不思蜀了。於是,小翔和媽媽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常常粘著媽媽要抱,有時媽媽有事要忙,例如要弄飯菜,他也想要抱,即使姊姊想帶他,他也不領情,一直要「媽媽」,原來他聽姊姊和我叫媽媽,他也跟著叫了,幾次要他改稱「婆婆」,都改不過來。 跟姊姊回台灣的那天,在機場牽著爸爸和媽媽的手,繞著機場大廳好幾圈,好像在巡視一般,一停下來休息,他就拉著兩邊的手,蹲了下來,扭動著身體,耍起賴來,拗不過他,爸媽又陪著走了幾回,直到要等待登機時,才將小翔交給姊姊抱。我們看著將要離去的身影,搖著手說:「拜拜。」也許他感覺到這次不像出去玩那般,過不久就能再見,臉上看不到愉快的笑容,也沒說什麼,就這麼木木地被抱走了。小翔走後,家裏恢復了寧靜,只是都會想著,如果小翔留在這裏,這時候又會如何如何,一時間,反而有些不習慣,姊姊說:「春天時也可以來,不必等到放暑假。」不曉得,那時候他會變成什麼樣?爸爸說:「恐怕還是一樣的皮喔!」我想一定是這樣,但是,也一定是一樣地討人喜歡,一樣的活潑可愛,這就是我的小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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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劍飄零
顧炎武心想,時勢至此,已如弦上之箭,不得不發,便與郭振衣研商明日武林大會之事。鄭延平與諸人會定大計已畢,用過了午宴,便欲離去,眾人知他戎馬倥傯,不敢多留。臨走前,鄭延平突然想起什麼,便問道:「黔國公千金沐影紅可在莊內?」眾人皆無言以對,柳如是說道:「這幾日來的客人,無慮千百,倒是沒見過黔國公千金,待會我便差人下去再看個仔細。」鄭延平嘆道:「沐家小姐前與本藩相約在此會面,而今威盛鑣局出事,小姐恐亦已遭不測。生見其人,死見其骨,還望郭大俠等代為探詢。」郭振衣抱拳說道:「王爺遵囑,自當效勞。」眾人又送鄭延平至港邊而返。 延平郡王離開芙蓉莊後,莊中上上下下,頓時都在探問有誰識得黔國公千金沐影紅。浪子至此才知顰兒原來叫沐影紅,心裡想道:「她既知國姓爺駕到了,為何爽約不去見他?難道他喜歡留在這裡,她既喜歡留在這裡,定也喜歡和我在一起了……。」想得好不欣快,便去敲了顰兒的房門,把正在歇午的顰兒吵醒,在門外輕喊道:「人家在找妳了,沐影紅!」顰兒正欲起惱,聽得是浪子在喚她的名字,連忙開起門來,說道:「誰許你亂叫著!」浪子見她雲鬢不整,兩眼猶酣,情不自禁,便拿言辭輕薄了起來,說道:「這裡就只有我知道妳的名字,妳若只許我叫妳,我便幫妳保守秘密,妳說好不好啊,影紅……。」顰兒拿他沒辦法,只怕他嘴一溜,到時全莊上下便都知道她是沐影紅,哪想得到他話中有話,便回道:「算是輸了你了。不過,也只能私底下叫,不許讓別人聽見。」浪子聞言大悅,說道:「嗯嗯,當然是私底下,單單我倆在一起時,我才這樣叫妳……。」顰兒聞言,只見浪子滿臉春風得意之狀,驀覺已中了圈套,一時又羞又惱,便架起浪子教她的招式,作勢欲打,跨過門檻,直追出了房門外。 浪子故意拖慢著腳步,巴不得顰兒一個踉蹌不小心,跌將下來,他便回身一個箭步,將她扶抱起來,趁勢問她:「到底喜不喜歡我?」浪子心中正有此欲罷不能的感覺,哪防小柳已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個冷冷聲音說道:「歐陽公子,明天的武林大會你參不參加?」浪子似被澆了盆冷水,多少柔情蜜意,頓時都飛去了爪哇國。顰兒也是有些尷尬,急說著要回房去梳整梳整便一逕走回房去。浪子想留住顰兒,卻難開口,只能對小柳說道:「當然。武林已經好久沒有過這樣的盛會。這一次錯過,下一次不知多久才能遇上。」小柳又問:「如果你當上了武林盟主,你會怎樣?」浪子道:「這怎麼可能!武林前輩濟濟,我從來沒想到過這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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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李家秀秀
秀秀默不作聲。 「據我所知,金門人最討厭部分台灣兵口出三字經和吹牛說大話。今天,既然我們真心相愛、有緣在一起,往後讓妳親眼目睹,或許遠勝我在這裡自吹自嗙,也惟有這樣才能讓妳安心,才能讓妳不會有受騙的感覺。」 「雖然有人不斷地提醒我別受騙,但我還是相信你的為人。」秀秀柔聲地說。 「這個社會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在尚未徹底地瞭解對方之前,小心一點才不會吃虧上當,這是一個正確的想法。但當雙方都展現出真情實意相互愛戀時,一定要有信心,不能有過多的懷疑,以免自討苦吃。」王維揚誠摯地說。 「說來也是,」秀秀淡淡地說:「如果沒被愛過,永遠不懂得珍惜;如果沒被騙過,誰也不會提高警覺。」 「美麗的謊言人人喜歡聽,它也是成就騙子的最大禍源。但騙得了一時,卻騙不過永遠,西洋眼鏡很快就會被人拆穿的!」王維揚感嘆地,「金門的女孩實在太單純了,多數也是因為她們的純潔而受騙,而那些騙子絕對沒有好下場,一定會得到報應的!」 「起初對你,我還是存有戒心的,」秀秀笑笑,「後來卻被你的真誠打動了,加上陳先生對你的稱讚,表姊敲的邊鼓。維揚,如果將來真的有結果,我們第一個要感謝的是陳先生,再來則是表姊。」 「陳先生曾經告訴我說:要討老婆,就要討像秀秀這種出身貧寒的女孩,因為她純潔、勤奮、乖巧、懂事,當然也加上漂亮,未來絕對是一個賢妻良母。」王維揚得意地說。 「陳先生他過獎了,」秀秀謙虛地,「其實我要學習的地方仍然很多,自己也感到土裡土氣的,那有什麼漂亮可言。」 「秀秀,其實每個人對美的認定都有不同的看法,」王維揚輕輕地撫撫她的面龐,誠摯地讚美著說:「妳的美是自然清純的美,不是用脂粉或化妝品妝飾出來的,套一句庸俗的話,妳的美就叫──麗質天生。」 「該不是挖苦我吧?」秀秀疑惑地笑笑。 「不,我說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話。」王維揚微微地舉起手,做了一個發誓狀,隨後又說:「台灣地方比金門大很多,人口也很密集,尤其是台北市,每天幾乎都是車水馬龍,市民過著緊張而沒有生活品質的日子。到了夜晚,每條街道都閃爍著五光十色的霓虹燈,處處可見三五成群到處閒逛的夜貓子。初到台北的人,或許會有一份新鮮感,一旦久了就會厭倦,不像金門那麼純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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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說 情傷
她受了情傷,當他轉身離開的一剎那,她的心頭彷彿被戳了一劍。 血淚斑斑,她撫著心口,著時感到痛。 因為心頭開了一個洞,此後她的五感便無止盡的放大。想起他說過的諾言,她心悸;看見類似他的背影,她目眩;聽見類似他的歌聲,她耳鳴;聞到他用過的香水味,她窒息。就像敏感的傷口,一點點小刺激都足以讓她痛不欲生。 「失戀好比受了傷」,這句話一點也沒錯。她想。 彷彿被規定的課程表,每天時間一到她就把他拿出來溫習一遍,所以傷口一直好不了。後來她也選擇離開,離開曾和他一起生活的城市,遠走高飛。她讓時間推著走,每天還是溫習他,只是比較麻木了。有一天她醒來,突然覺醒自己愛的只是回憶,只是那種淒美的痛覺,而不是他!她豁然開朗,摸摸自己的胸口,早就不疼的傷,痊癒後留下傷疤,就像他來過她生命的痕跡。她看見鏡子裡自己的微笑,很高興痛覺和他乖乖地結痂,她終於可以不用對世界充滿敵意,那麼善感易愁。 情傷,終於痊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