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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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劍飄零
兩劍相接,霎時隆隆虺虺,星火亂竄,聲洪如雷,騰騰熱氣,如龍蛇偕舞,穿雲破霧而去。兩人各自駭異不已,李獨憂的劍,已扭曲變形,彎彎繞繞如老樹上之枯藤。劍魔亦自知:倘非龍泉之利,幫著擋住來劍磅礡之氣勢,或竟一世之英名,四十年之苦功,早已毀於李獨憂之手。名劍固不虛傳,李獨憂的劍法卻更令他難以置信,便道:「北海孤鴻是你什麼人?」李獨憂氣血亂湧,又半蹲在地上,顯已被擊敗,坦然受之,不發一語。劍魔握著龍泉,蹣跚步出亂葬崗。李獨憂似乎全失了頭緒,形格勢禁,無法追回寶劍,只有眼睜睜看著劍魔走去。他想喘口氣、或嘆口氣也好,卻壓不住從「足少陽穴」迸出來的刺痛,天色大明,眼底卻已有些昏花,一個身著絳衫的女子,夢境一般從他的眼前飄然而逝;他緩緩臥了下來,一群小牧童結伴嬉戲的笑語,盈盈自山腰下傳來,羊群咩咩叫著的聲音也好聽。 五 阮素心三人清晨醒來,見不到李獨憂人影,都很訝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在酒樓裡裡外外找了一陣,更沒看到半個人影,呆守在酒樓等候了一、兩個時辰,益發是著急。阮素心憂心如焚,說道:「大哥會不會出了什麼事?」浪子道:「姐姐,您不用擔心,李大哥的東西都沒帶走,他武功又這麼好……」浪子想說些寬慰的話,竟是說不下去,彷彿李大哥失蹤,都得怪自己睡得不省人事,沒把人看好。顰兒道:「這樣枯等也不是辦法,我們到外面找找看!」三個人在縣城內外,繞了一大圈,愁悵而回。到了晚上,還是不見李獨憂人影。第三天一早,阮素心依舊不見李獨憂人影,惻惻說道:「生死有命。人海茫茫。我還是先送你們到芙蓉莊吧。」浪子和顰兒一路上陪著,氣氛都有些感傷,望著阮姐姐強自忍抑,真希望李大哥不要有事才好。 白茆港原為水潮交會之地,三人尚未來到芙蓉莊,遠遠近近,已看到江湖各大門派,真個是精銳盡出,群英畢集,把附近一帶裝綴得人煙浩鬧,非比常尋。處處只見人津津說道:恢復天下兵馬鎮國大將軍鄭延平船堅砲銳,甲士如雲,石頭城已指日可下;兵部侍郎張蒼水亦溯江而上,往取蕪湖、九江,父老壺漿以待者,又何可勝數?萬曆時北鼠渡江南下,如今鼠盡啣尾北返,看來「東南占天子之氣,四海獻赤帝之符」,洵非虛語;「瞬息夕陽,爭看遼東白豕;滅此朝食,痛飲塞北黃龍。」就看今朝! 捷報連連,卻拂不去阮素心的哀悒,她心裡想著:「郭伯伯必已來到這裡,大哥的事,如何跟他開口?要是大哥有什麼不測,我也不想活了。」轉念又想:「郭伯伯無兒無女,我是他家未過門的媳婦,我死了,誰來照顧他們?我該幫大哥盡點孝心才是!」一顆心忐忐忑忑,繞了出去又折回來,像一個石磨子,反覆輾轉,沒有停歇。三人向芙蓉莊的家丁報了名姓,一會兒,只見一名中年女子,帶著一個小婢,款步前來迎接,那小婢對三人道:「這是我們夫人。」三人揖手道:「久仰夫人大名。」那中年女子身姿嬌小婀娜,正是名聞遐邇的柳如是,她腳下穿著的是南京巧手濮仲謙苦心所製的弓鞋,神色上卻透露出不讓鬚眉一股英爽之氣。阮素心對柳夫人的事蹟早有耳聞,也對她詩詞書畫,無所不精,傾慕已久,只是此時此刻卻為李獨憂失蹤之事所縈,有些心不在焉。柳夫人不知其故,仍笑道:「郭大俠的媳婦果就是和別人不一樣。」然後呼著小婢說道:「小柳,妳先帶著三位貴客去安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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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李家秀秀
「阿姨,據我所知,陳先生絕對是一個規規矩矩的好青年,至於會到那種地方查帳或檢查業務,那是他的職責。如果到裡面是吃喝玩樂和那些侍應生鬼混,司令官不僅不會信任他,說不定還會把他移送法辦。對於他的為人處世、品德操守,阿姨您儘可放心、不要反對他們的交往啦!」秀秀再三地強調著說,試圖改變姨媽對陳先生的看法。 「這種事我怎麼能放下心,那是攸關美娟一生的幸福啊!」姨媽看看秀秀,激動地說:「妳看看,妳那位台灣朋友長得斯斯文文的,說起話來彬彬有禮,一眼就看出是一個循規蹈矩、有教養的好青年。而美娟那位朋友永遠也脫離不了金門人的那份土氣,尤其聽說他經常出入軍樂園那個骯髒地方,我就一肚子的火!」 「阿姨,陳先生不是像您想像的那樣啦!」秀秀試著安撫她的情緒,也試圖轉換話題來獲取她的認同,「人家陳先生看過很多書,文筆不錯,而且還經常在報上發表文章呢!」 「我最瞧不起那些正事不做,每天在那裡舞文弄墨的年輕人!」姨媽鄙視又激動地說:「那些狗屁文章又能值幾文錢?這種人絕對不會有前途!將來誰嫁給他誰倒楣!」 「人的價值有時候是不能用金錢來衡量的。」來福再一次地開導她說:「現在這個社會,好高騖遠、好逸惡勞的青年比比皆是,肯上進的青年反而不多,陳先生有那份力求上進的心,我們應當給他鼓勵才對啊!俗語不是說,爭氣不爭財嗎?」 「老實告訴你,來福,」姨媽依然鄙視地,「對美娟那位管軍樂園的朋友,我不僅不認同,也會堅決地反對到底。而秀秀那位台灣朋友,卻教人愈看愈歡心啊!」姨媽突然由鄙視轉為興奮,「要是美娟也能交一個台灣朋友,那不知有多好,將來還可以到台灣探親找她們呢!到時候可以坐火車看風景,或到動物園看大象、看獅子、看老虎、看老猴,吃香蕉、吃鳳梨、吃蓬萊米!畢竟台灣是一個繁華熱鬧的大都市啊!我已經夢想很久了。」 姨媽的勢利和對陳先生的誤解,的確讓秀秀看傻了眼。而這個禍端卻是她所引起,心裡難免會有一些焦慮和不安。 要是讓表姊知道,不知要如何向她解釋才好,屆時只有祈求她的諒解了,到底自己是無心之過,並非想破壞他們。 但繼而地一想,表姊雖然對陳先生有意思,然而陳先生並不是一個隨隨便便的人,對男女間的感情向來都抱持著慎重的態度,對表姊釋出的情意彷彿還在觀望中,並沒有把自己真摰的感情投入進去,因此,兩人始終停滯在一般朋友的階段,不像她和王維揚進展得那麼順利。 美娟、陳先生和王維揚一夥剛進屋,姨媽就刻意地避開,不想和他們照面。不知內情的他們,並不知道其中的原委,還以為她老人家正忙著呢。因此,他們依然談笑自如,只有秀秀的心情,感到無比的沉重。雖然她的感情有所依歸,卻也冀望表姊能尋覓到一個如意郎君,在她的心目中,陳先生是表姊最適當的人選。但是,感情這種東西有時候是很難講的,必須由男女雙方展現出真情實意,方能有圓滿的結局。旁人只有敲敲邊鼓、適時加油打氣的份,其他的似乎也幫不上什麼忙。況且,人是沒有十全十美的,男女間一旦相處久了,瞭解深了,所有的優缺點,幾乎都無可遁形地浮現在彼此間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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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目中的桃花源
第一次接觸金門最深的印象是到處都是紅土,也看到一大片的花崗岩,還有戰後所遺留下的老古厝。金門的空氣好是無話可說,沒有工廠的煙囟,沒有一大堆汽車和機車在等紅綠燈時所排放的臭氣。 金門也像是一個沒有限制的動物園,整個夏天還可以隨時聽到蟬在放肆的狂鳴,在馬路上旁也可以看到在休息的老牛,偶爾也可以看到有人出來蹓馬,當然不論在尚義海邊還是慈湖等,也可以看到豐富海邊生態,有螃蟹等,幸運的話還可以看到鱟。當然在金門最多也最豐富的是候鳥,金門算是候鳥過境停留的休息站,雙鯉溼地自然中心為中點,翡翠科、雁鴨科、猛禽及雜草間的鶯亞科隨時都會出現。漲潮後,淺水地還會有不少水鳥集體休息或覓食。慈湖是冬季鸕鶿最大的渡冬棲地,也是金門賞鳥行不可錯過的賞鳥地點。 金門的好,用說的的確是無法體會,但是我想在台灣也許真的找不到一個像金門一樣的桃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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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 春水溫暖了
採一朵滄桑 別在你的髮絲 煮一壺浮雲 流進你的眼眸 苗栗的圓月亮 靜默地 枕著你的夢 你的夢裡是成串的愛 以及愛 將滄桑壓印成一朵微笑 把浮雲收藏為一杯春水 微笑綻放了 春水溫暖了 ※謹以這首詩獻給金門老作家楊天平老師最摯愛的妻子——曾春枝師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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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日記
(之一)每晚睡覺前我都會思考,很想透過成長的改變重新塑造一個新的自己,一個不抽煙,正常上下學,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學生。但………似乎我很難去做到,戒不掉的煙,跟了我四年那些看不懂得書;差同學一大截的程度,不想上的課,想遠離、想逃走,但我已經沒有時間再浪費了,同年紀的朋友都高三了,我還在高一跟成績拉鋸戰,現在我需要多一點毅力和決心,順利拿到丙級執照、完成學業。 (之二)旭日東昇又一個煩人的早晨,受不了那個又吵醒我的鬧鐘,看著鏡子裡那沒睡飽的眼神,點根煙提醒自己還有三年要忍。穿上這身校服才發現天氣真的很熱,但還是要頂著烈日去等校車,在車子裡我像是一條被壓扁了的蛇,但我還是努力的說服自己撐到了校門,守在門口的教官像是學校的門神,也是我心目中愛挑毛病的敵人。我需要一種強烈的鎮定劑,來壓抑心中蠢蠢欲動沸騰的血液,「學歷」或「自由」,我該如何選擇?……… (之三)「贈人以言,重於珠玉;傷人以言,甚於劍戢」,今天同學對我說他常常在跟我說話時,我都悶不吭聲、面無表情的,使他很難把話接下去。他跟我說了以後,我才發現到原來自己真的是這樣,真感謝他告訴我,否則再這樣下去,可能會得罪不少同學。他這樣適時的提醒我,應該算是贈人以言吧! (之四)昨天下午打了一通電話給在金門的外婆,聽到外婆那接起電話無力的聲音,知道外婆又生病了。每到了這種季節,早晚溫差大,外婆的身體就會受不了而去住院,但這一次,外婆好像不敢去住院,因為舅舅們都各自有工作,外婆如果去住院,就沒人照顧她了。去年我休學那段期間,還可以陪外婆,想到這就一陣鼻酸,畢竟外婆從我小時後就一路照顧、陪著我長大,親戚們都說外婆疼我這個「外孫」勝過「內孫」,正因為如此,外婆對我先前的叛逆行為深深感到自責,現在想想覺得自己真不孝順,如果世上真有神明的話,我誠心祈求祂讓外婆的病快好,如果可以,外婆的病我甘願代替承受。 (之五)家中有個小我五歲的弟弟,他的個性有幾分和我神似,也喜歡塗鴉。只要我一開始畫圖,弟弟常常會窩到身旁,目不轉睛的瞧,因此一直以為弟弟會很喜歡我這個哥哥,但自從我聽到他說最討厭我時,我才發現,我對他的態度時好時壞,完全取決於自己心情的好壞。心情好時對他愛護有加,過條馬路會拉著他的手;心情惡劣時對他頤指氣使,他連發出輕微的聲音都不行。雖然我不知道對弟弟忽冷忽熱的態度他會如何想,但就我而言,如果我有這樣的一位哥哥,我一定翻臉,不再忍受。現在想想,再怎麼說我都大弟弟五歲,沒有辦法對他呵護照顧,至少要讓讓他,就從現在起要求自己對他再好一點,不當他的壞榜樣! (之六)我深刻體會到:我們每個人都守著一扇只能從內心開啟的改變之門,不論別人動之以情或說之以理,我們都不能替別人開門。不容易改變的不好習氣,需要長時間來下工夫,試著讓自己的內心沉澱,清出一些空間,好讓自己的心靈成長改變,我們不妨試試看,必定值回票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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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心的愛
不知從何時起,她必須常常上醫院打止痛針,否則無法抵禦每天都會來臨的頭痛。丈夫曾經強迫禁止她去打針,但效果只是讓她越加頭痛欲裂,迫使她偷偷跑去打針,結果是丈夫知道後,夫妻倆大吵一架。最後丈夫很不甘心的投降,而她繼續忍受挨針的苦,而且是苦不敢言。 第一次認識秀蘭ㄚ桑也是在醫院,她注意到ㄚ桑滿臉悲哀,無助又失神的坐在候診室的一角,ㄚ桑的先生陪她無言待診。經過幾次相遇,她不禁坐到ㄚ桑身邊,小心詢問道:「ㄚ桑,你身體很不舒服嗎?」「唉!……我無法睡覺,我好想女兒呀!」「你女兒在哪兒呀?」她擔心的問。原本面無表情的ㄚ桑閉上雙眼,淚水一滴一滴落在胸前。她突然有一種冒犯人家的感覺,只好禁聲不語。 「我的女兒回去了,回去了………」ㄚ桑哀哀的說,仍然淚流滿面。 「回去了?你是說………?」她問得有些措手不及。 「我那笨女兒呀,………就為了出門忘了帶鑰匙,回到家無法開門進去,::竟然異想天開的攀爬到二樓,想由窗戶進屋,就那麼一腳踏空………跌下地面,再也救不回來了,嗚………」 二樓?會不會太誇張了?電視上不是常報說有人從七、八層樓跳下都沒死?ㄚ桑的女兒太倒霉了吧! 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只有伸手握住ㄚ桑因抽搐而顫抖的雙手,安靜的陪在她身旁。ㄚ桑斷斷續續地又說:「可憐她留下一雙年幼的兒女,現在都沒媽媽疼了………:我每天閉上眼睛就看見我可憐的女兒………。」 之後,她常在醫院碰見ㄚ桑由她先生陪著來看病。ㄚ桑的先生一直很少說話,但是會與她點頭微笑表示友善。有時ㄚ桑看到她的小女兒,會遺憾且哀傷的說:「我那沒媽的外孫女和妳女兒同年呢,………她也留一頭長髮,但是我女婿不會幫她綁頭髮,………我想帶她去把長髮剪短,好整理。」ㄚ桑說著說著又紅了眼眶。她很想自告奮勇說:「不要ㄚ!我來幫她整理長髮,她已經沒了媽,不能剝奪她擁有美麗的長髮!」但她說不出口。 從此,她與ㄚ桑成了病友,ㄚ桑會向她訴說一些瑣瑣碎碎的事,包括她依舊失眠、她腰酸背痛、胃痛、心律不整,和兩個外孫子女的生活情形,她一直很感心於女婿守著兒女沒再娶又孝順她。有一天ㄚ桑告訴她:「我先生辦退休了。」「歐幾桑到退休的年齡了嗎?」「還沒,他提早五年退休,他說這樣可以專心照顧我,醫生說我的龍骨長骨刺,建議我去榮總開刀。」經過大概半年多,ㄚ桑由她先生推著輪椅來醫院。「ㄚ桑,你還好嗎?」「唉!我去開刀了,現在無法走路。生活起居都要人家照顧,我先生最累!」「喔,歐幾桑是瘦了很多,可是妳能好起來才重要。」「誰知道ㄚ!我這幾年來幾乎花光他好幾百萬的退休金,………他也沒辦法啊,若不捨得花錢,他就會沒了老伴。」她黯然的說。 如今ㄚ桑又可以慢慢的自己走路了,她先生依舊陪在身旁,嚴重時,ㄚ桑一天要跑兩三趟醫院,她先生依然默默陪著她跑醫院。十多年了,醫院裡上自醫生下到護士都被歐幾桑的「好」感動不已。 她曾在佛書裡讀到有個「同事」的觀念,意思是說:夫妻猶如同事,你要別人同意自己,就要先同意他。先適應對方的需求,他需要什麼、願意做什麼,你就和他一起做。先認同他、參與他,之後再用他能接受的方式,勸導他,影響他。慢慢的,一定能改變他的觀念,他的想法。 她思索過這個道理,也一直如此奉行,對丈夫或兒女她都小心翼翼。但她只是一個平凡女子,她也有情緒,她最大的缺點大概就是「跟著感覺走」。這輩子她就是跟著「感覺」嫁給得了慢性血癌的丈夫,而且幾近「溺愛」的養育一雙兒女。當她年輕時,丈夫並沒有感激過她為這個家付出的「愛」,反而把當初岳家延宕他們婚期的「恨」,轉換成拳頭加在她身上。她忍下所有的眼淚和辛酸,並非她偉大,而是這個婚姻是自己執意要來的,她沒有權利回娘家哭訴。 如今兒女都長大了,可是兒子的肩膀靠的是他心愛的女友,她為了失去兒子哭花一隻右眼也得過肺病。但是她們母子之情就如同她咳出的血絲一樣,被兒子視若垃圾,連「回收」的機會都渺茫。丈夫的「重男輕女」使女兒倍受池魚之殃,她心疼女兒,於是發奮找事業的第二春。除了教書,她只會坐在電腦桌旁拚命敲下一篇篇淚眼模糊的回憶與盼望。但她是nobody,她收到的都是「退稿」的命運。丈夫取笑她在做「春秋大夢」,只有女兒不斷鼓勵她:「媽,別灰心,不是你寫的不好,是你心中有太多悲傷。總有一天會有人了解妳的努力!」。她只覺得對不起年輕的女兒,為了自己和女兒將來的幸福,她依舊天天努力的寫文章。她知道自己沒有ㄚ桑的福氣能有一個身心健康的丈夫來疼愛,但上天仍待她不薄,因為女兒一定能伴她、愛她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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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劍飄零
十幾年來,劍魔獨來獨往,在招式上用心琢磨,每有興會處,也不禁為自己的絕藝暗暗喝采。劍魔那日見李獨憂使過「八卦劍法」,心下早有盤算,這招「六鑿相攘」一出,心遊物外,何其夭矯。李獨憂見敵人不為所動,耳目盡已陷入重圍,大喫一驚,斜身後閃,敵人第二劍又已逼至,只好後腳一蹬,飛入半空,伸出左手想攫回正在敵人上方的石函。劍魔見機不可失,雙手握住劍柄,直衝而上,彷彿要刺穿李獨憂的手掌,突然半空中頓住一樣,第三劍斜揮而下,已劃破了李獨憂的左脛,李獨憂環護著身軀,冰雹一般重重落下,拄著劍半蹲在地上。那石函被寇大同盪回來一劍刺穿,砉然四碎,寇大同的劍猛力撞上龍泉的劍鞘,鏗鏘一聲折斷成兩半。寇大同這才悠然接住龍泉寶劍,說道:「承讓了。六月二十,寇大同得龍泉於吳縣亂葬崗。」 李獨憂至是又一驚,方知交手之敵人即是劍魔,眼見得來匪易之龍泉劍,活生生從自己手中被奪去,顧不得左脛有傷,血已滲出,獨自默默運氣,封阻了傷口,但覺氣海奔騰,周身流蕩,無限暢快,便又豎起劍來,連躍十三步,追上劍魔。劍魔心道:「這小子竟不服輸,我倒看你有何本事?」便向後空翻刺出「六鑿相攘」第四劍,意圖將李獨憂制壓於下方,砍削其脊背,但轉過身一看,全非所想像,李獨憂已不使「八卦劍法」,卻舞著千萬隻雪劍般,劍氣飛灑,劍花如香蕊燃熾,灼灼有聲,形容極是飄忽莫測。李獨憂閃過了第四劍,瞬間將劍移換至左手,身軀平俯如鯈,飛奔極速。劍魔見來勢洶洶,忙架出第五劍,想護住胸前一尺地,不想李獨憂劍式優游自在,一往無前,身子雖不停左右翻動,劍鋒卻始終直指劍魔咽喉而去。劍魔想也沒想,孤注一擲般,使出第六劍,將劍尖對準來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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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李家秀秀
「年輕人的事,我們最好別插手。」來福勸導她說:「他們相識也有一段時間了,一定會有充分的認識和瞭解,如果陳先生不規矩,美娟會不知道嗎?如果陳先生沒有一點學識,美娟會對他有意思嗎?年輕人有他們自己的想法和看法,假若我們過於去干涉,將來一旦有什麼變化,會讓他們怪罪一輩子的。」 「這個死查某鬼仔,」姨媽竟數落起美娟,「去年不知有多少媒人上門說親,有做生意的、有二顆梅花的、有當老師的、有吃公家頭路的、有……就是沒有一個她看中意的。現在好了,交了一個經常進出軍樂園的朋友,這種事一旦傳出去,會讓人家笑死的!」 「過去的事多說無益,」來福又一次地開導她說:「兒孫自有兒孫福,輪不到我們這些老年人來操心。」 「不,我的想法和你不一樣。」姨媽堅持著,「美娟和秀秀一樣,都是一個清清白白的黃花閨女,她們未來的夫婿,也必須是一個規規矩矩的青年人。年紀輕輕的,什麼事不好做,偏偏要去管軍樂園那種髒地方的事。對於他們兩人的交往,我非但不認同,也會堅決地反對到底!」 秀秀聽傻了,一時不知如何向姨媽解釋才好,也後悔自己沒有衡量話中的輕重,讓姨媽對陳先生產生不必要的誤會,這是她始料未及的。假如因此而讓表姊和陳先生的感情不能更進一步發展的話,這個責任是她難以承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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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 清新─聽鄧麗君的歌有感
有一種感覺 讓人不自覺在彩虹上搖擺 有一種氣息 讓人聞到花香淡雅 有一種透明 讓人在清澈小溪照見倒影翩繾 有一種痕跡 帶領你走到暮春三月 有一種味道 聞見清晨剛刷完牙的清爽 有一種舒暢 可以迎著風千里飛翔 有一種聲音 讓人沐浴落英繽紛 千迴百轉後 仍是一簾中國山水 輕輕巧巧 婉轉和鳴 以為是 黃鶯鳴翠谷 原來是你 微笑舒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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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聚
是那一根叫做「緣」的絲線,輕輕的拉起了我們的生命,在紅場十里的城市,在人潮奔馳的大路,在熙來攘往的人群,多年前一照面的緣,今夜,重逢台北城。 當我從中正紀念堂捷運6號出口走出來,走在往中央圖書館的路上,當時約莫下午七點吧,天色已暗,台北的霓虹燈在閃爍,喜歡幻想的我,心想不知會不會有什麼奇遇?一個人很自在、很悠閒,心卻很靈動! 果然,心想事成,沒有走多遠,在那微亮的光線下,行人道上,有個漂亮的女孩,一臉燦爛的笑容,大聲的喊著:「啊!教官,怎麼會遇到你?」我有些意外和愕然!只是心裡暗自高興的想:「我的奇想成真哩!」她說在經濟部上班,下了班要回家,路過中正紀念堂,那裡「嗆扁」的人群群情鼎沸,她說讓她想起我們走過的「八二三」,忽然覺得有些孤單,就遇上了我,我們師生那種意外的驚喜和溫暖,自然的讓我們彼此緊緊的抱在一起,在台北街頭,我們的心,卻是感動滿滿,彷彿一顆想飛的汽球。 也許因為我只是走過中正紀念堂旁的人行步道,尚未融入這裡的環境,所以沒有感受到周圍「嗆扁」活動的盛況,只是一如往常想要到中央圖書館尋求一方親近書香的空間,因為她的話語,我才注意到「嗆扁」人潮和不時擴音器傳來的吶喊,台北,今夜很靈動,一如我的心。 我們一起談著「嗆扁」的話題,也回憶著金門那些佈滿「八二三砲戰」的煙硝歲月,戰爭的遠飆彷彿隨著時間流逝,今夜,我才知道,要撫平那些坑坑洞洞的彈痕,是多麼的不容易啊!眼前這個年輕的生命,竟也讓「八二三砲戰」的煙硝烙印,我只有和她分享,我們要一個平和的國家和社會,我希望這樣的活動,能夠找到是非和公義。 我們談著,我們一再的緊緊抱著對方,用彼此的熱情,分享一顆感動的心,台北的夜,車水馬龍,兩顆來自金門海島的心,在這裡被霓虹燈點燃,奔騰!我們分享彼此,分享金門,在他鄉相遇,是師生的緣份牽的線哪!年輕的她眼眸的光彩,在燈光裡發亮!金門的孩子,在台北的人潮裡,閃耀著堅毅的光芒,生命一如花岡岩般,在陽光裡,顯露獨特的鋒芒,金門的精神,在台北的夜,讓我沈醉! 我何其有幸?可以分享年輕生命的成長和成就,她說知道我在國家公園上班,因為小姑「小毛」也和我同事,我說那妳是孫家的媳婦囉!當年我初出校門,有機會和這群青春的孩子一起學習成長,如今,有機會在台北街頭,品嚐甜美的果實,我說經濟部是大單位哦!你一定有出眾的能力,才能『崢嶸頭角』啊!難怪人家說:「金門,金的門哩!怎麼能不特別?」,福建沿海有四個島嶼,號稱:「富、貴、貧、賤」,指的即是「廈門、金門、平潭、東山」,所以金門自來就被稱做「貴島」,金門的孩子們,無論你在那裡?我們都要抬頭挺胸,為自己開創一片天地! 不在教育的崗位上已經多年,但是卻很幸運的總有學生來和我分享生命的喜悅,真是要謝謝老天爺給我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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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柔軟的人
中秋黃昏夜,在這台北衛星都市的街道上,看不出比平日冷清或熱鬧,連續五天假日吸走南部返鄉人潮,但特別的節日人們時興到街上溜達,增購點應節食品,只是,今天是一年一度的中秋節哪!看店的太太小姐們,也催促著打烊,要趕到那山巔水涯賞月呢! 我,與我那洋溢陽光氣息、正接受軍中洗禮的大孩子,走在人群中,也算是這個城市的舊雨新知。時光荏苒,陽光男孩在此地出生、此地揮灑童年,師長、同學、老鄰居,譜在他深邃的記憶裡;周圍的環境更是熟悉不過,學校、街道,常去的百貨公司,勾勒出一條鮮明的成長軌跡。然而,儘管心中依戀,畢竟已搬離了這個城市,此刻,置身流金歲月熟悉的場景,竟不知是歸人還是過客? 每一次回到原居地,只要時間充裕,總會以朝聖般的心情,到昔日經常去的媽祖廟和大廟拜拜,這一次,行程原本倉促,困在交通,故鄉歸不得,摯愛的家人遠在千里之外,雖然好友邀約去她家過節,我並不想因外人加入而破壞她一家人的賞月興致,婉謝好意。 拉著兒子往廟裡跑,滯留此地所能做最有意義的事就是「拜拜」,還可重溫廟的兩旁、延伸到桃園火車站久違了的逛街滋味,順道解決「民以食為天」的大事,每個月初一、十五是我吃齋的日子,在這特別時刻,天色愈暗,攤位收得愈多,看來要祭五臟廟是得花一番功夫了。 直覺告訴我,百貨公司的餐飲樓層能滿足我的需求,來到「統領」,魚貫進入扶手電梯,朝著人聲鼎沸的地方走去,鍋鏟聲、叫喝聲,聲聲入耳,熱鬧不亞於往昔,五花八門,這真是個崇尚自由的昇平時期,迎面烤肉香味撲鼻而來,倒有幾分罪惡感,我們輕輕走過每一攤位,販售員大概以為自家食品不合客人口味,哪裡知道我們正找尋特定食物呢! 繞行一大圈,韓式「素」香飯映入眼簾,啊!就這家啦!看板上琳琅滿目的菜色,韓式沙茶羊肉、韓式火鍋………此店葷、素皆備,來者不拒,好個大小通吃,吸引我目光的是那頭戴鴨舌帽、身材瘦削,操著特殊口音的中年婦人,她的身旁有一年輕女孩,兩人不知是母女還是老闆與夥計關係,中年婦人正對憨拙的老先生說:「您那零錢不拿出來,收著幹什麼呀?」出門在外特有的防衛心,批判起她在欺負老人家,緊接著就看她嘻嘻哈哈地把錢退還給老先生,說是拿多了………。 輪到我們點菜,兒子點葷食,羊肉是主菜,可再任意選擇三樣陳列在櫃台前的副菜,兒子選了馬鈴薯沙拉、海帶、青菜,年輕女孩挖起一瓢羹馬鈴薯,倒在餐盤上,沙拉有黏性,女孩試了幾次,餐盤上始終只有一丁點,中年婦人見狀,迅速接過瓢羹與餐盤,瓦起一大匙,「 」的一聲,餐盤上有了份量極多的沙拉馬鈴薯,「是男生!」婦人小聲地對女孩說,似責備又似教導。 站在櫃台前的我,清楚看到這一幕,竟感動得眼淚潸潸直流,啊!那不是普天下母親對待自己孩子柔軟的心嗎?詩人說「商女不知亡國恨」、「商人重利輕別離」,眼前,那「幼人之幼」的情懷,讓人多麼動容! 回金好幾個月了,她的神情始終留在我心底,下次去台灣,不管是否用餐,都一定要去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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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記事 樹靈
我的心在碎裂,我的指頭在長大,它愈來愈大,愈來愈大,最初像小樹枝、小樹幹,接著像大樹枝、大樹幹般繼續長大,緊接著手、腳、四肢、身體也淪陷了,一顆頭有如灌氣達到極限的氣球,隨時有迸裂爆炸的可能,此刻龐大的重量有如排山倒海般,一波一波席捲而來,我知道,這是情緒波瀾引發的身體反應,也是身體向情緒發出最嚴重的抗議,我的心、我的腦終於投降了,那種身體擴大十倍、二十倍、甚至百倍的感覺,自然會把你壓得動彈不得,陷入無比恐怖的深淵,不知道是否這就是地獄實景的呈現? 這種景象在我的人生不只一次的出現,它每次都會在我情緒極度失衡的時候悄悄造訪,它就如惡魔鬼魅一般,一但被纏上了,一時是趕不走的,即便驅趕了它,恢復正常尺寸的身體也會像大病初癒般的虛弱,得繼續忍受一段時日的摧殘。我不知道是自己的身體異於常人,亦或是心理不健全,還是童年的那個媽媽訴說的真實故事在潛意識中作祟,一但我的情緒出現漏洞它就恣意的跑出來騷擾,這種際遇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也未曾請教過心理醫生,多年來慢慢學會情緒管理,鬼魅便消聲匿跡,昨晚它又疵牙裂嘴的蠢蠢欲動,我卻放縱的讓它再一次強暴我的身體,難道這是我自虐身體對心理的懲罰嗎?經過了一天一夜,身體輕飄飄的如遊魂,腦部卻是萬蟲鑽動的難受,這種代價太慘烈了,我發誓不再讓它有機可趁,除了調整好情緒,那個與我無關的「樹靈索命」的故事,就讓它僅僅是故事吧! 古寧頭大戰之後,家鄉北山村國共雙方皆死傷慘重,當夜晚來臨,客死他鄉的孤魂野鬼四處遊蕩,村莊中的狗吠聲齊鳴,躲在屋中那種肅殺的氣氛仍叫人毛骨悚然!村民們在困境中求生存,四處祭拜尋求平安,因此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的傳說鬧的沸沸揚揚,我就在這種環境中成長!記憶中媽媽無事不可拜,無處不可拜,一年之中扣掉固定的重要節日外,一個月30天,至少得拜上10天,我的童年就陪著媽媽四處拜拜,但拜的是何方神明我卻一無所知,乖巧愚笨的我也從不曾提出疑問,只是一心祈求健康和平安,平安倒是勉強求得,體弱多病如我,從來也沒有健康過,但我還是安安分分的跟著拜著!樹靈的故事就是在拜拜時媽媽告訴我的,我想媽媽的用意是希望我有一顆敬畏神明虔誠的心,她一定沒料到對我幼小的心靈造成如此大的震撼,事到如今,它與我的牽連仍糾葛著! 北山洋樓前種著一棵百年老榕樹,枝繁葉茂,樹根盤根錯結,鳥兒、蟲兒、人兒依賴著他度過數百個寒暑,動人的故事一代一代的傳唱著!有一天,政府為了建設,決定提早結束大榕樹的生命,人們傳說百年老樹都有樹靈,砍樹之前必須與樹靈好好溝通,一但觸怒樹靈是會受到嚴厲懲罰的,嚴重時村民將會有死傷的浩劫。政府順應民情,挑好吉日吉時,運來大批金箔冥紙,準備大肆祭拜之後,請走樹靈,動手砍樹!是日,寅時天尚未亮,燃燒的紙錢將大片天空照得通紅明亮,洋樓中的嬸婆匆匆起身,以為天色大亮,自己貪睡誤了起身時間〈當時沒有時鐘,嬸婆總在早上四點起身,摸黑點著煤油燈用大灶煮早餐和牲畜飼料。〉,連聲呼喚女兒名字,母女倆相偕趕到門口一探究竟,被眼前壯觀的景象嚇得瞠目結舌,無法移動腳步。怎奈一時的好奇,換來的是宿命的悲劇,這對憨厚的母女正一步步走入死亡的深淵。 頓時,嬸婆感到身體極度的不適,雙腿無法移動,女兒連忙攙扶著回到屋內,小心翼翼讓母親躺回床上,母親直嚷著:「我的身體好重好重,我的手腳、全身被壓得喘不過氣來!身體一直變大,變大………」直到黃昏,在來不及就醫的情況下,嬸婆已經一命歸西了!全家人哀痛逾恆,但也覺得莫名其妙,第三天一早,女兒也倒下了,臨終前嘴裡仍重複著母親斷氣前的話語,三天內,一對健康的母女相偕撒手人寰,死前症狀一模一樣,讓人嚇得魂飛魄散,無法言語!是樹靈作怪?挾怨報復?找替身?種種的揣測紛飛,但誰也不敢妄下斷語!當時醫學不發達,經濟困頓人命也不值錢,更沒有法醫解剖調查死因,母女倆就草草下葬了,留下的是霧一般的迷團引人遐思!樹靈索命的傳說在村中一直流傳著! 母親訴說這個事件時,眼中泛著恐懼、同情的淚光,幼小的我眼中一直浮現大樹壓死人的恐怖畫面,小小的心靈出現了一個大問號,樹靈應該去找砍樹的人索命呀!嬸婆母女何罪之有,她們是無辜的呀!難道好奇就應該死嗎?從此以後,我害怕大樹,尤其在晚上不敢從樹下走過,我也不敢好奇,矇著眼睛、閉著嘴巴、關上耳朵,當我乖巧聽話的小孩,一切只求平安就好!這樣的因緣影響我往後的人生—自閉、內向、悲觀、缺乏自信! 幸好我有一顆反省、接受的心,隨著歲月的流逝,讓心朝著康莊大道努力邁進,童年的陰鬱、束縛隨著母親的去逝,讓她把一切不好都幫我帶走,說也奇怪,當心下了決定,我真的愈來愈開朗清明了,我厭惡脫序的我,希望經過一番的探究、反思之後,我的心不再失控,卑劣的鬼魅不再侵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