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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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元祖傳奇許獬的故事
后湖許天賜口述許秀菁整理 會元祖(許獬)的爸爸做舊時的老師,去平林一帶教書,那時六、七點天黑他正走回來收束脩,年關近了。 走到半路遇到母子三人,母牽二個男的、女的孩子,自己肚中好似也懷有一個,忍不住困苦的日子,去跟人家借錢,早時的人較忌諱這個,所以都要說好話,他們母子關起門來,二九晚上,煮菜頭講白肉,煮金瓜講瘦肉,她講瘦肉給你們姐妹吃,白肉才自己吃,門關起來,債主沒得拿錢,說道「哇!欠人家的錢沒還,還可以打瘦肉、白肉這樣母吃子吃,子吃瘦肉,母吃白肉。」其實是金瓜較甜給小孩子,姐妹較愛吃,越講越氣,母子受不了才拿給債主看,看了之後還是不相信,說不可能,吃完了才說這些,結果母牽子離開家,沿途一直哭,哭得很慘,走向山裡要去自殺,遇到我們會元祖的老父,會元祖那時還未出世,他老父收束脩回來,十二月了年關近,要做家用,走上前看他們在哭什麼,她跟他講這些苦情,才將那些束脩三幾百錢全給他們母子,說「這些去還有剩,你們去買東西拜祖,正月初一、二九去拜祖。」錢全給她才沒去自殺,這叫做「做陰德」,會元祖他老父做陰德,將那些束脩全給他們母子,去還債,去買東西拜他們家的祖。 會元祖他老父也不回來,就從山上去採那苦菜,山產有三種苦菜可以吃,那山上有人沒採,讓它長,長很多種苦菜、山菜,他要放到二九晚上要去煮,那些束脩錢拿去救濟了,二九晚上就洗一洗下去煮,自己躲在床上吃,馬上被後壁窗暗神講「今年吃苦菜,明年出許獬」,才去命那名字,就是由這句而來,那暗神幫他命名叫「許獬」,他在吃,祂從後面窗馬上在說話,聲音不同一般,暗神馬上在說「今年吃苦菜,明年出許獬」,在說那「獬」是豬名、六畜名、畜牲名,才照那命名,於是出會元祖,所以才說出會元,失狀元,狀元不中去讓大昌皇(同音)給留三年教太昌皇的孫子,狀元就讓他的孫子中,太昌皇講「許大人,口氣輕」。 他去找太昌皇坐,太昌皇就留他下來教他孫子三年,才一起去考,他狀元讓給太昌皇的孫子中,他講「許大人,來去找我們許大人,這科新狀元是你的」,我們會元祖是講倒謙話,他講「狀元移筆栽(閩音),會元在荷包內」,這是事實,他講倒謙話,要不然狀元他就狀元科,才有這故事可以說,說「許大人口氣輕,這科留他三年久」,教他孫子三年,才去考校,就講出來了,會元在荷包內,說有狀元學生無狀元先生,狀元先生就讓學生去中狀元,他才自己去中會元,後來是他和李九(同音),他們二個左右相,萬曆君手頭左右相是姓葉、葉相、李九,這二個是老將、老相,這二個泉州人,要請告老,萬曆君說:「請慢!除非有人可以來抵缺,你才可以告老,不然不准你告老,」他才說:「有,浯州許某某勝過我們兄弟二個左右相」,這許某某勝過他葉相、李九左右相的缺,他說真的,這許某某真聰明,天下通,狀元天下福、會元天下通,聖旨才下要調許某某會元祖去升左右相。 會元祖遊北京都五條的大街,遊三天的花紅,只遊那三天的花紅就:::布袋牽那袋金錢,狀元也遊三天的大街,會元也遊三天的大街,遇到一位魏忠賢,這是萬曆君的小舅,魏忠賢的大姐就是萬曆君的娘娘,他就靠他是萬曆君的小舅做奸臣頭,要佔我們會元祖的便宜,魏忠賢叫他遊街三天的花紅要跟他對半分,我們會元祖說他是文章中的,又不是拜託,他就是文章中萬曆君才賞他三天的花紅,不要分,隔天在考校時才弄那白紙狀(閩音),那上頭空空的,好像無字天書,空空的白紙狀,就送給我們會元祖去讀,如果不夠聰明的讀無路,就沒有印那些字,空殼白紙狀,如果讀無路可以出來,隨時被押出去殺掉,是我們會元祖太聰明,天下通,讀得特別好,讀得「上天天下人」,什麼讀得天地詩文的書(冊),讀特別好,讀好說還要送給萬曆君手頭看,啊空殼白紙狀,他才讀得特別好,要拆破這個魏忠賢的陰謀,說他用這奸臣頭,在捉弄、弄朝,在捉弄這些文武百官,故意用白紙狀給我們會元祖讀,我們會元祖才故意讀得特別好,萬曆君看了說「喔!這種空空的白紙狀,許某某你空空的白紙狀讀得特別好,這些白紙狀誰送給你的?」他講魏忠賢送的,是萬曆君的小舅,他說自己的小舅也是要押出去殺,只是那個嘴說押出去殺,但是他有他大姐可以去保奏,萬曆君的娘娘他的大姐去保奏魏忠賢,結果萬曆君說要押出去殺而沒殺,只是靠那嘴巴說,那文武百官如何信服,怎麼繼續在朝內待下去,無路用,我們會元祖才從那一次請告老。 請告老說要回去休息,回來之後,就在刻書板、做鄉賢,才說做「鄉賢」,會元祖後代就出了幾個老師,去補充「鄉賢世第」之稱,「鄉賢世第」就是我們會元祖的字匾,所以后浦那間大衙內是我們會元祖私人的學堂,他就將那裡做學堂,做老師,國內、國外的都教,他用自己的廟銀,早時后浦還沒成街市,這裡一間,那裡一間,只有老百姓住在后浦,說是一個小鄉社,他就用自己的庫銀買地、買材料蓋那間,要做舊時老師教書的學堂,後來又聽到泉州這些說要退伍,那些是真的年紀到了,在萬曆君他老父手頭就在做左右相,又經過萬曆君,才說幾百歲的兄弟,也一百多歲了,就說他要請告老,那是事實,真的要請告老,那萬曆君說「你要新科來接左右相,有人來接左右相才可以告老」,他說「有!」浯州許某某,這一個勝過他們兄弟二個,這一人可以當左右相,這才准。 准了,聖旨就來要調我們會元祖去,他回說他不要,同樣是這萬曆君的小舅手頭,魏忠賢犯罪要被殺,為什麼只有殺那嘴沒有那個心,他不要做,封再大他也不要做,他這才騙假病「十分的沉重」,要不然聖旨調不去不行,不去也犯罪,就騙他說「十分的沉重」,我們會元祖這先生身軀在感冒,十分的沉重,沒法度可以去,他推說這樣才沒犯罪,才回聖旨「許某某,身體十分的沉重」,就過明日五更早萬曆君在京殿,有這許某某回聖旨,說他身體十分的沉重,沒法度可以去擔任,就用那個給萬曆君,那御史筆將軍令,那御史筆可以用那個點,不講出來,那很靈,說死就是死,說活就是活,那御史筆在批,批「許某某身體現時十分的沉重,沒法度可以來接班」,給他批,騙假病,變成真病,真的是十分的沉重,你如果好好的,沒有那病情,給他萬曆君去批那個「身體十分的沉重」,批下去,沒病也變真的有病,沒十分的沉重也真的十分的沉重,於是就一病不起,沒犯罪,也要批死掉,病不起來不打緊,十分的沉重真的死,上頭來看我們會元祖的親人要將他葬在什麼穴,才批去,找山前那穴,那就是萬曆君請地理師來批的,他說看我們會元祖的子孫是要二個宰相還是要萬年的子孫,進前三尺三宰相,還是要退後三尺萬年丁,親人說要「萬年丁」,我們會元祖的家屬說三個宰相不要,要萬年丁較好,我們會元祖的子孫才會出萬年丁,三個宰相、萬年丁同樣是那一塊地,只差進前三尺、退後三尺。 果然萬年丁,會元祖第二子往廣東而去,去廣東做老師,我們后湖出兩個子孫,大的和第三的,二個子孫丁還出得更多,說那春秋二節,在我們會元祖號做抵天奏(同音),會元祖的第二子的子孫,出了不知幾千萬萬丁,二間很長、很大間,就春秋二節戲仔要演四、五棚,趙州戲、廣東戲要演四、五棚,那天要回來認祖,是我們金門沒福氣,若有福氣,他提了好幾籃的白銀來到廈門,金門公司去問,他說要認金門的狀元祖,他說:有喔!金門有狀元祖,他說有出會元無狀元祖,這才又提回去,認沒祖,他說金門有會元沒有狀元,狀元被山東太昌皇的子孫中,要不然狀元、會元也是一個階段。 更早,會元的親阿公死去三十幾年,才出葬,看從他阿公手頭到他兒子是做老師,他在湖山山仔,太老爹在湖山山仔,太公在古坵對面面前,那時會元祖還沒出世,他說他兒子沒法度可以幫他出葬,看做老師也沒法度可以幫他出葬,他說「孫出頭才可以給他出葬」,看會元祖還在他未來的媳婦、兒子還沒娶的老婆肚子裡,看他阿公就斷,他公十三歲進京都的學堂,太公十三歲囡仔說去京都考文武百官的缺,文武百官的的科,十三歲去中回來,去拜外公、外婆,他老把那碗帽給拿下來,摸摸頭殼說「孫啊,孫啊,你十三歲進學進到百年以後不知要進到什麼?」這樣去拿下來,無意中頭殼碗帽給拿下來,他也不會罵,也不會說,這是外公、外婆啊,就自己悶在肚子裡,他就從那次碗帽拿下來,就再去考校考不到,拿下來給出氣去了,再考到老考不到就在心頭老,說要他孫子出頭才可以將他出葬,會元祖中會元出頭才來將他出葬,泉州的官府才給他風光,葬在我們這后浦海後娘仔宮去,要去古坵那段,要水洘才走得到,泉州府穿文生鞋,那路要舖紅毯子,一直舖,不知要舖幾百千萬領才到古坵的墓,才舖得到,你看早時用那種舖在地上,穿文生鞋,后浦路就這樣去,去認證檢查,要葬古坵那墓,結果去葬錯,其實在葬只要看天庭的星,天庭在迎鬼神,在迎鬼神還沒定要一直看,因為看得眼睛花,在迎鬼神迎還未定不能休息,結果迎未定去休息到那塊,本來不是要那塊穴,那塊向西北,要向西南才是正穴,向西南那塊得不到,那塊穴水神活動,活水神,被古坵的人得去了,如果葬到那塊就不得了。 註:我們後生晚輩稱「許獬」為「會元祖」,后湖村中有一「會元紀念館」紀念此一鄉賢,他九歲能文,常自勵云:「取天下第一等名位,不若幹天下第一等事業,更不若做天下第一等人品」,過去金門有一句話:「文章許鐘斗,品德黃逸叟」,指的就是后湖「會元傳臚」許獬的文章是天下第一等,後浦頭的黃逸叟則是品德完人。 金門與許獬有關的傳奇不少,今日總兵署為當時的讀書、教學場所│叢青軒,金城東門觀音亭的觀音與之有一段因緣,同安渡頭也有他的蹤影,世稱許同安、許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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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屆浯島文學獎》散文第二名 一種朱紅色的和解擬態
每逢我生日這一天,「八二三」這個數字,對許多老兵來說,都算暗示。 對父親來說,只要一個暗示,淚眼就潸潸落下。 八二三砲戰,那是半世紀以前的事了,然而,每年這一天的到來,父親總是心神不定,那一場戰役,是父親驚恐記憶長河的無限延伸、無止無境擴散,至於我的生日,遂成為一種歷史擬態,披上歡樂的保護色,卻總是難以開懷。事實上,和在台灣出生、長大的多數小孩一樣,對於父親從彼岸捎來揮之不去的濃重鄉音、大江南北的落荒、最後在八二三一場砲戰中扭轉乾坤的一次崢嶸,我總是意興闌珊。我漸漸發現,眷村裡左鄰右舍,每一個滾過悲情苦難歷史的長輩,都是同樣一副德性,一旦他們全聚在一起,暢談在古老戰場上的英勇事蹟,好像人人都是英雄,我嘴裡不說,心裡常想這若沒有摻和一點添油加醋的吹牛,實在令人可疑。於是,從懵懵懂懂的默默聆聽、學運興迭尖峰的叛逆頂嘴、終於在成為無殼上班族以後的呶呶敷衍,這一場廳堂內的政治攻防角力戰,才暫告歇息。我真是不懂,父親不是念茲在茲說,人總該向前、朝光明處看嗎?但是,面對如此不堪的往事,父親為何始終選擇頻頻回首? 直到這一天,我發現體重急遽下降的父親,褲頭開始寬鬆了,健康檢查報告出來,證明他必須隨時在胳臂揣上一筒點滴,方才驚覺,父親朝歸鄉之路,又跨出了一大步。 「我想回去看看:::」 「回東北老家?那裡:::不是還大雪紛飛嗎?」 「不:::,恐怕去不了那麼遠了,我想回去金門:::」 「金門?」 這樣的話,他不知道對我說過多少回。在那一次冷鋒過境的日子裡,我故作聰明,以︽金門縣志︾裡幾句:「隆冬時期,海風飆發,飛沙滾滾,東方海濱村家,沙壓與室埒:::」引經據典,駁回父親暮年的微末企盼,還沾沾自喜。 我不是不理解,父親口中的金門島,盛開著他老人家健壯的青春,我不確定是不是人一到此般年紀,勢必依循某種生物本能制約,總想跨越過什麼,才算生命圓滿。父親一提再提,像有什麼在遠方的海濤深處,策動對他進行一次記憶深長的限時追緝。然而,眼下的金門,與他非親非故,連父親自己也講不清楚為什麼想這麼做,但就是依然逃不開對這一場記憶浩劫的耽念。慢慢地,父親的身體質量一天不如一天,好像他故意似的,渴望自己輕盈到足以不須別人提攜,就可以獨自圓夢。 我終究還是依他了。 這是我首次踏上金門,當然來此之前,父親已經讓我熟知許多烽火金門的辭彙,如今只要稍稍揉和一點歷史語境,關於金門一幕幕文化輪替的衍續,在飛機準備下降的當兒,自然開枝散葉起來。我眼見的,一開始是三百年前中國福建省的湄、漳、泉州漢民族遷徙,再往前一點點,是明紹興監國魯王,率中原遺部據此偏安,再往前推,新石器時代華南印紋陶文化,似乎也留下過什麼。 飛機持續下降中,尚義機場就在底下了。 這一天,天清氣朗,就是風稍微大了一點,一陣強風一股腦兒灌進父親的褲管,幾乎把他整個人都像風箏一樣撐架起來,好像父親再略略蹭蹬一下,就快飄走了。 翠谷,是父親最常提起的一個地名,自然成了我們此行的第一站。 父親悠悠追憶,翠谷是我軍和美軍專家反覆測量選定的炮擊死角,理應是安全無虞的,孰料還是遭受砲彈無情狙擊,有三位副司令官當場壯烈成仁。我攙起父親杵在一處標示「遊客止步」的藩籬,戰戰兢兢地回顧災禍的歷史現場。 父親怔怔地張望著。 我猜想,此時映入父親眼簾的,不是草木扶疏、而是一片滿目瘡痍的狼藉吧。事發現場散落被摧毀殆盡的防禦工事、鋼盔、傢具、屍塊、玻璃碎片等,與伴隨救護車疾行過的呼嘯聲。眼下的翠谷寧靜、清幽,只是再怎麼著,父親腦海中的鮮明記憶,可不是如此容易被歲月炮火的鞭笞給摧毀殆盡。 與翠谷這個潛藏父親口述悲愴歷史的優美地名相較,太湖就顯得名副其實多了。我從背袋中抽出數位相機準備留影時,無意間望見鄰近有一棟廢置的民厝,朱紅色的檐角頹頹欲圮,預期中的斑駁門板已經不復蹤影,我探頭向裡一望,只見厝內髒亂不堪、雜物充斥,蜘蛛撒網割據各方牆角的晦暗處。 我隨意取幾個角度匆匆拍完留影,突然感到疑惑,像自己這種旁觀者以一台相機,輕易就挾持當地人最私密領域的滄海桑田,道德嗎? 中午時分,我和父親走過金門島右半臉,朝佔據左半臉額角的金寧鄉推進。對父親來說,古寧頭那一戰是再痛快不過的往事了,至於我心中真正牽掛的,是想親眼見識,砲彈鋼刀的鋒利。 「一顆砲宣彈,光是砲身可以打造約四十把鋼刀,加上夾藏文宣的內層六道鋼片、上下底座,可以再燒出五十六至六十把不等的剁刀和切刀:::」鋼刀店的老闆右臂高高舉起,掌心亮出一把金光閃閃的鋼刀,精神的介紹著。 「:::八二三砲戰在金門投下的四十七萬多發砲彈,加上『單打、雙不打』一直到民國六十七年才停下來,我們這家砲彈鋼刀的質材,可是貨真價實:::」老闆繼續解釋,他掌心中那把鋼刀,在小陽冬的光影折射下,飄逸出一股充滿人情味的暖洋洋氣息。 眼見遊客漸次聚攏進來,鋼刀店老闆一時興起,另外抽出一把鑲上黑色刀柄的家用菜刀,示範砲彈鋼刀的操持多麼務實。只見他熟練的取出一些蔬果肉塊切切剁剁、敲敲打打,這一敲一打,倒是敲開了父親的話匣子,直說:「你看吶,這些廢鐵到了這個師傅手中變成黃金,真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呀!」 此時,我腦海中浮現詩經︽國風。唐風︾裡那個遙指情愛的場幕:「綢繆束芻,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見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不是嗎?回顧長達半世紀以來,同文同種的荒謬對峙,如今,金門戰地開放觀光了,對岸的殺人砲彈成了金門鋼刀,烽火鑿開的猙獰,淹沒在金門人巧思磨礪下的歷史證據,藉由中國觀光客重新「回歸祖國」,少去一份戰爭無知與無情的諷刺,多出一份化干戈為玉帛的深刻期待。 我這才恍然大悟,如果沒有親眼所見,父親和長輩們口中金門鋼刀的鋒銳,我仍將自信斷定,那一切都是薛西弗斯自我壯膽用的神話,它是逃逸這個不完美世界的一個完美藉口。 這一輩子,我都會以為他們全在吹牛。 百思不解的是,回到台灣以後,父親對金門,再也隻字未提了。待在台北榮總的日子裡,他還是喜歡在愛心池旁邊散散步,該作化療的時候,我會抽空陪他多走上一段,繞過象徵健康之門的噴水池進入中正樓。我曾經主動提及那次金門之行的種種美好,父親卻只是笑而不語,不願意多說些什麼。難道,進步中的金門變成一種可見卻不可及的懸念?還是父親珍翫進化前的金門依依不捨?他專注地拖起點滴支架緩緩前行,輪子在地面劃開的軌跡咯咯作響,堰塞著我對深藏在父親心中久溷的謎樣。 我開始反省,會不會是自己跳接時空旅行的方式太自以為是、速度太猛太快,以至於對金門所發生的種種,竟如此應接不暇了。天災、人禍、小三通、戰地政務光環的老去,對我此般庸庸淡淡的觀光客來說,不經深刻的體悟、理解,單恃走馬看花的取巧技倆,又如果跟得上父親的記憶,追溯那紅磚瓦的廟厝興衰、與每一寸落彈區裡藏著盡是傷心母親的眼淚。這些歷史軼事,都漸漸被後人遺忘,還記得的少數人逐漸凋零、老去,終將進入考古、歷史的篇牘,以最安靜的方式,示現世態的炎涼。 在一個天色微明的日子裡,父親蚌合雙眼、含上微笑,輕盈的踏上歸途。此刻,醫院販賣部的鐵門依舊拉下,大多數城市人家都還來不及起床,唯有窗格上透著晨曦、微風嗚嗚咽咽吹拂著。我靜默地跟隨父親走完最後一程,想起和父親一起曾經在北山的一間民厝庭院,望見一根根以細線烘托起對半剖開魚身的竹竿,那一天的天候也是如此,風很輕,涼涼地布滿父親下半身寬鬆的褲頭,彼此的臉頰暴露在空氣中醃漬著,一股鹹鹹甜甜的私密氣味。 哎,最終,誰都避免不了,面臨被命運之神晾乾的那一刻。 但無論如何,踏實踩在父親曾經歷練硝煙漫漶的朱紅色土地初始,我對父親幾十年來叨叨絮絮的一切不明白,朝一段和解之路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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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伴同行絲路遊
火焰山就如火焰似燒紅,比想像來得壯觀,在陽光照射下,更有如熊熊烈火,我們沿著火焰山,路旁有新設的旅遊主題園,是仿西遊記中的人物塑像,唐三藏西方取經,有關孫悟空三借芭蕉扇的故事,讓火焰山更加神奇,小楊笑說二百年後這又是古蹟,來到柏孜克里千佛洞,炙熱的陽光,只能在洞裡,現存洞窟七十七個,我們參觀六個保存較完好的,其實都被破壞得體無完膚,最主要遺留的壁畫可供研究當年回紇、維吾爾族的服飾、生活、建築等,還有一些古文字。 這麼乾熱的千佛洞,我們正懷疑這裡的人住那兒,原來山溝裡有雪水流經,溝裡長滿著樹和蔬果,還有房屋,小楊說火焰山有很多峽谷,葡萄溝就在這一處處綠蔭涼爽的峽谷中,下午參觀時就知葡萄溝是好幾十里的一大片溝谷。 離中餐還有點時間,小楊介紹新疆和田羊脂玉還有其它玉石礦,早年玉石加工是運送到楊州或西安加工後再運回新疆,價格比較貴,現在本地自行加工製造各式工藝品,成本低相對也便宜,就帶去參觀玉器加工廠,想不到阿西和阿珍夫妻倆,對玉石雕貼畫,竟起了興趣,春夏秋冬四塊匾雕,討價還價買賣成交,這四塊匾雕不管值不值得,光是免費搭了飛機、汽車、船運,還有火車,海陸空全上,就值回那價碼,雖然扛上扛下辛苦些也值得了。 用完中餐,就上葡萄溝,跟早上同一方向,因為葡萄溝就在火焰山的峽谷溝地,逛了一小段葡萄溝,小楊說帶我們去維吾爾家參觀,那兒的葡萄乾是晾房自然晾乾的,不像有些是用速乾劑加工,吃了對身體有害,另一條溝的小販向我們唱著山歌:「導遊帶你們去買一百元,導遊就賺五十元」,但我們是真的怕買到黑心貨。 來到一家維吾爾人家裡,四周是葡萄園,葡萄樹下擺著維吾爾民族慣用的長桌在鋪著地毯的坑上,桌上是各種類的葡萄乾及剛採的新鮮葡萄、西瓜等,播放著維吾爾民歌,等著我們上鉤,葡萄、西瓜都吃了,舞也跳了,連三歲小男孩都光著屁股,跳光光讓你們給瞧了,五歲的小姊姊也露兩手,扭起腰來博佳賓歡笑,倪兄和本團兩位美少女欣欣、嵐嵐加上我這老媽都湊上一腳,露一手跟著人家大跳其舞,你們能不花錢買葡萄乾嗎?價錢是真不便宜,什麼男人香、女人香的品種,一公斤特好的一百二十元人民幣,但還是得加減買個意思,算是給小楊面子,這三天人家講得很認真,也安排得很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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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民間十大傳奇故事之一七鶴戲水
「七鶴戲水」可以說是金門最典型、最精采、最廣為人知的民間傳說。 傳說的風水墓穴裡有七隻白鶴,其中有六隻飛到各村落陸續轉世成為「進士」,譬如:飛到后湖的「許會元(許獬)」、飛到賢聚的「盧軍門(盧若騰)」、飛到古區的「陳刑科(陳昌文)」等,唯一被墓穴主人壓傷逮著的那一隻,就是大名鼎鼎的「蔡復一」。 話說金門蔡厝的蔡氏家族為了選擇祖墳墓地,專程從內地江西請來一位高明的風水地理師。這地理師就在蔡厝四周仔細勘查,後來果然讓他發現了一處絕佳的風水寶地。只是,地理師如果洩漏天機,自己的雙目就會失明,地理師心裡頗為掙扎猶豫,神色自然也就愁眉不展。 「大師,您看是不是咱們蔡厝沒有合適的地方?」蔡氏大家長問道。 「有是有,只是::::」地理師欲言又止。 「大師有何難言之隱,但說無妨。只要蔡家力所能及,一定遵照辦理。」 地理先生聽蔡家話說得誠懇,便說:「我尋得一處寶穴,若能葬於此地,他日蔡家子孫定能出七位進士,而且,家中的馬也會生出兩匹寶馬,一匹會放金、另一匹會放銀!但是,如果我洩漏天機以實相告,就會遭到兩眼失明的懲罰,因此,我請求貴府將放銀的馬贈我,以讓我頤養天年!」 蔡家的宗長自然是連聲答應。 後來,蔡家照地理師的指示,將祖先葬於「寶穴」。果然,如地理師所言,家裡生了兩匹寶馬,分別會放金放銀,而地理師的雙眼也真的瞎了。 當地理師請求蔡家兌現諾言時,蔡家竟起了貪念,告訴地理師說:「這世上哪來會放金銀的馬呢?不過大師放心,蔡家一定會好好照顧大師的!」 地理師聽得心中一震,知道蔡家無心遵守事前約定,因此,就想了一個自救和報復的辦法。他當著大夥兒的面,掐指算了算。假裝說,這墓穴當初在座向計算上犯了點差錯,雖然日後還是會生出兩匹會放金銀的寶馬;但是,恐怕會有「凶象變異」,非但子孫無法中進士,而且還將禍延子孫八代。如果不信,可以遣人至墓穴,拊耳傾聽,看墓穴中是否有嘩嘩水聲,若有,即表示「惡水流棺」,亦可證明我所言不虛。 蔡家半信半疑,派人前去墓地,果然聽見墓穴裡傳來嘩嘩的水聲。於是,十分驚駭的請求地理師協助破解厄運。 地理師吩咐蔡家人拿著挖掘工具,才一開挖,大水即一湧而出,沖到了地理師的腳跟前,他用雙手捧起了水,洗了洗眼睛,眼睛立刻就好了。 但是,說時遲、那時快,隨著墓穴裡的水湧出,突然間,一隻隻的白鶴就從墓穴裡振翅飛出,一隻、兩隻、三隻、::::,一連飛出了五六隻,地理師終於忍不住大喊:「抓住白鶴,抓住白鶴,別讓牠再飛跑了!蔡家人七手八腳,趕忙衝過去,按住了正要飛走的第七隻白鶴。但是,因為太過著急用力,把白鶴給壓傷了,不僅弄瞎了一隻眼睛、壓折了一隻腳,此外,翅膀、背脊、臉上都傷到了。」 這第七隻白鶴,就是獨眼、跛腳、駝背還麻臉的「蔡復一」。這蔡家墓穴就是非常著名的「七鶴戲水」風水寶穴,可惜的是,蔡家只留下一隻,其餘六隻都飛往別的村落去了。 而蔡復一也果然文采不凡,十九歲便高中進士,雖然相貌殘缺、醜陋,但是,卻能以「一目觀天斗,孤腳跳龍門,龜蓋朝天子,麻面滿天星」來抒發滿懷壯志。日後,授刑部主事、統兵鎮守西南、平定叛變、消滅盜賊,還領受皇上御賜「尚方寶劍」、節制五省,立下許多偉大事功,為金門寫下了不朽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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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島嶼住住》我在金門的友人
再此特別要提到我二十年的老友玉米跟他的先生阿輝,因為沒有他們,我就沒有機會來金門經營民宿。 昨天製作網頁,廢寢忘食直到凌晨四點半。光害加上大霧瀰漫,讓人分不清黎明將屆,小鳥卻開始啁啾,揭開鳥類一天的序幕。凌晨五點,所謂的暮鼓晨鐘,觀音亭開始敲鐘,一聲接一聲的律動,從遠處傳來,依然不失莊嚴。 為了好好睡個覺,我把手機、住宅電話都關了。果然睡到中午。開機後,連續接到玉米以及阿輝來電,因為我原打算今天去小金門找他們(但因太累,打算延後一天),他倆擔心這幾天小金門的基地台收訊不好,怕我連絡不上他們,一直主動打電話給我,可是怎麼都打不通。 「怕我在碼頭哭啊?」戲謔的我,掛了電話之後,其實是滿心的感動。現代人大多太忙,失約更是家常便飯;而我的老友跟他愛屋及烏的老公,對我的關心始終在。即使我已經厚顏『暫住』他們家將近三個月了,生活習慣的不同、我女兒的吵鬧,好脾氣的他們都無一絲抱怨。唉,是上輩子欠我的囉?苦命苦命。 今年二月份,帶著女兒、偕友同行,來金門探望新婚的老友,原定18天的行程,演變成有幸得標國家公園的古厝民宿,可有藉口留在我所喜愛的這片島嶼了。只是在前置作業的這段等待期間,又要繼續苦了老友夫婦。 脾氣不太好的我,說話也很衝,偶而還把小孩丟給他們當褓母::::,檢討起來真是罪狀多多。套句阿紅對玉米阿輝說的話:「以後你們沒小孩,就找他算帳!」 我親愛的朋友,誰叫你要認識我?而且還是當年同學之中,對我最好的?要不是這樣,我哪敢賴上你(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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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屆浯島文學獎散文首獎潮間帶
小時候,你喜歡來到金門海邊,立在既是海洋又是陸地的潮間帶,與盛大排場的福建蚵,一同呼吸喘息,仰望天空中那總是不確定的氣候。 漲潮,退潮。 阿嬤戴上一雙長滿海藻與殼屑的麻織手套,拿起一把蚵刀,在窄巷內虔誠地撬開蚵殼。喀喀喳喳,錯落作響,蚵殼碎裂一地,成了靜謐港灣最清亮也最豐富的聲音。 記憶中總有如此光景,在一個小型、卻安心的工作角落上演著。那時你會躲在阿嬤背後,專心凝視,也靜靜呼吸著鹹風、腥臭,以及島嶼沿岸蒸發逃逸的氣味。 「要記著,等下晡作夥去海邊拔蚵嘟,記得拿籃仔。」阿嬤總在某個退潮的午後和你說。那是每年三四月,深沉嚴厲的海邊,總會褪去一層緊張的色澤,換上樸實的微笑與家鄉話,一場屬於金門蚵的豐盛年節。 你記得那季節裡的空氣總是溫暖內斂,望著灰成一片的蚵坪,一朵朵勃發的蚵殼豎立其間,在和煦陽光下,映著海面,竟也明燦起來,一如金幣。你捲起褲管,踩著滿是碎殼堆積的路,來到蚵田,阿嬤總會說:「出力,等會作夥搬蚵嘟仔。」 於是,你與阿嬤一同將蚵殼板抱起,然後將其傾斜於旁邊的礁石。阿嬤從麻袋裡掏出刀械,開始鏟蚵,這面鏟完便轉動蚵板,換面,喀喀喀,一朵朵蚵落下成了你手中的玩具。 你常和鄰居小孩說:「阿嬤在海上抓蝨母。」或許真是如此,每個角度,每個舉動,細膩與投入的神情,盡在阿嬤鏟掘挖去的動作裡。你在一旁負責將蚵殼置入籃內,臉上除了專注,盡是驚訝。你仔細端詳這籃子,從錯編的竹材中,看見多年的負重磨損,重修多次,綁了幾條鐵絲與網狀支架。那時,阿嬤會和你說,蚵殼取下放入籃後,得在水中篩洗一番,將泥濘砂屑一一抖去流去,以免徒增重量。 後來,你才知道這長滿片片蚵殼的石板,正是金門人口中的「蠔嘟板」。你說這是一座座挺立於海上的公寓,以蚵殼為建材,房客為蚵,海水為浴,滋生了一片片肥美白潤的蚵肚,按著曆簿,付給蚵農,成了租金。 只是租金的收取並非你想的容易,阿嬤說,養這一嘟蚵總得先摸清潮汐。漲潮、退潮,彷彿生命的週期都將隨著潮汐共同進退,成為金門蚵農子民的新陳代謝。你記得,阿嬤老舊的口音中,總會說:「海水淹了,海水烤了。」原來,阿嬤的「淹」就是漲潮,「烤」就是退潮。你靜靜聆聽,才明瞭這些立於海邊的財富,都在潮來潮往間,淹去然後現出,總存在某些被操控的飄忽、不確定。 所以,你會在雷雨喧闐的日子裡,看見阿嬤倚在門邊,朝著蚵田的方向望去。你問阿嬤臉上為何與氣象一同驟變?她說蚵田最怕打雷,雷電會使得蚵群進食生長受到影響,因而萎縮長不出肥美的輪廓。你才知道蚵也有懼雷的個性,就像挑食的你,聽信雲層上有位雷公專劈打暴殄天物的人,於是你會在聽見雷聲心中興起莫名的懼怕,一如蚵群。 除了雷電,強勢吹來的風也會共同擺佈蚵農的命運。阿嬤記得一年夏季,颱風從南方一路北上,豪雨暴風勁流,一座座蚵嘟板紛紛搖墜斷裂,蚵群沒入岸邊泥中,整個海岸歪斜不堪,只是暴雨不歇,逢大潮,搶收不成,那財富竟也隨著海浪奔去而消失了。 於是,金門北岸至西岸,沙尾、呂厝、瓊林、後沙、嚨口、湖下一路到后浦,你才知道,沿岸與蚵共同起居的金門子民,都在潮間帶中,隨著海水藻帶,養出一嘟嘟蚵板、一簍簍浮游的記憶,以及一則則充滿變幻的生命氣象。 因此,約莫是一場懂事的時節,你開始直視自己位居潮間帶的生命,模糊搖曳。你不再單純地以為金門僅有蠔嘟、菜刀與高粱,那年你和阿嬤談起政治,談起兩岸關係,談起福建與台灣,因為你的體內總有奔流的血液,知道金門子民的記憶與命途,不該滿是防空洞、地雷、恐懼、戰溝、割喉水鬼、單打雙不打的砲聲。 然而,阿嬤不甚清楚,也不知如何回應,她僅是在低矮的廚房,芶欠與麵粉的流域裡,倒入沙拉油,間雜鮮綠白菜,覆以收成的蚵,料理一盤道地的金門蚵仔煎。你貪婪吃了數盤,擠出大片番茄醬,金門的蚵仔小而圓潤,腥甜中有種甘願的樸實,你的臉上盡是滿足。 阿嬤看著你食用時的神情,總會說起那段以麥糊、蕃薯簽、蘆粟飽食的古老金門。彷彿金門人都習慣將糧作磨碎成糊,煮透為湯,成為一瓢瓢平淡的滋味。因此,你想起老家角落的木製碗櫃,碗盤之中,總有一只沉睡的舀具躺在櫥角,阿嬤稱它「鱟杓仔」,歷經多年瓢取粥糊,這鱟杓仔如今僅能讓歷史來定居。 常常,你在冬日早晨到金城鎮上買了一鍋廣東粥,熱氣蒸騰,白稠的湯糊裡,幾乎吃不到米粒。你會配上蛋餅與油條,拼出一桌屬於你的早餐樂園。你問阿嬤說,為何那麼多軍人、外地人排隊買廣東粥?阿嬤也不清楚,她笑說,或許是現代人沒嚐過過去的滋味,反而感到新奇;也或許是金門的廣東粥,退去粥的命運,近乎為「湯」的飲食方式,有別於台灣。 其實,同樣的情節也發生在金沙鎮的閩式燒餅店。外地人人手一盒,將這閩南的滋味,細心呵護在袋中。你喜歡甜的燒餅,一種說不出蜜汁與濃郁,竟也在童年好吃的嘴裡,唾液成流,未曾乾去。 只是這樣的日子並不多,十六歲那年,你便離開金門了,開始學習當一隻過境的鸕鶿,週期性地在海峽緯度間,台北與金門往返。你的視野不再是高粱田寬疏的荒蕪,不再是木麻黃與軍哨森嚴的道路,也不再是閩氏建築與風獅爺的聚落型態。穿越海峽上空,你遵循一則荒謬流傳的定則,定居三重。 阿嬤說,金門人移居台北,多以三重中永和為家,隔著一條河,一條縣市界,與台北市遙望。那時,你赫然想起家鄉也是一樣,隔著一汪大海,一條嚴厲的界線,與福建對望。 你才發現,似乎金門人都需沿著水的邊緣,謀求生命的方式,學會撥開濃霧,看見陸地,看見繁華,也看見下一季的豐收。如同阿嬤,總在那片潮間帶穿著厚重工作服,養殖一嘟嘟的牡蠣。 初居三重,其實你一直想在這雜亂的城裡尋找家鄉的線索。你習慣瞧瞧公寓裡戶戶門前的懸吊物,因為你始終記得,金門古厝前有人會以麒麟花的莖株綁上大蒜,或黏貼符令,信仰五辛之蒜能驅惡靈,遠鬼怪;也有人家在門前擺上數盆仙人掌,以為其身上的銳刺能避走眾亂。只是,三重屋舍被各地外來者切割得碎裂、凌亂,金門的輪廓早已消失,就像你總在另一個郵遞區號、另一則氣象報導,另一處地形水文中,讓新的信念與步調,革命似地改變著。 你開始思考,有多少金門人能真正、踏實地在本地成為金門人?似乎,金門人都踩過台灣與金門兩島,甚至註定定居台灣,求學、工作、將下一代留在富庶之島,不再是前線的搖墜與恐慌。 因此,你時常立在公寓頂樓,面對淡水河,然後就想起家鄉。漲潮,退潮,台灣,金門。出外的金門人像攤開雙翼的白鷺鷥,穿梭於潮間帶,分享雙重地域與籍貫。 於是你在成長的來去飛翔中,看見金城車站搖身一變,乳白色的粉刷間雜花崗岩,成為壯麗大樓;島上瀰涵的軍事味道逐日淡去,換上遊客亢奮的嬉鬧聲;連鎖商店陸續攻佔金門,雜貨店一一沉沒;原味貢糖逐一加工,芝麻、花生、抹茶,甚至出現豬腳口味,內斂的小本生意竟商業經營起來。你知道,這島嶼與你一同接受資訊化,那片童年裡的蚵田─漸漸覆沒的潮間帶,在大潮來臨之前,一定有什麼值得採收。 所以,你會想起那個退潮的午後,阿嬤與你來到岸邊,將一整串養在蚵嘟的蚵逐一鏟起;某個連風獅爺也鎮不住的強風冬日,你騎著單車和朋友來到述美國小,看著一排落盡的樹林,搜索蒼涼的證據;某段愛探險的歲月,你隨著密集的地道,將阿嬤口中那些躲進防空洞的記憶,逐一搖醒,驚天動地;某個愛講電話的愛戀王朝,你在一座座以金門字型設計的電話亭,撥著精緻簡短六碼電話。 漲潮、退潮。 記憶因此會在潮間帶,與一嘟嘟蚵板共同互生,靜靜沉睡在岸邊,吸收成長的養分,然後被大潮淹去。而大潮退去的那刻,你才會真正明白,養在潮間帶的記憶,是最複雜也最豐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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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金門縣宗族文化研究協會」喝采與加油
昨兒個,老同學兼老戰友的好友其來兄由台返金,專程到公所找我敘舊,上班期間,沒有什麼好招待的,除了清水一杯,就是和他在吸煙室裡吞雲吐霧,互道別後衷情,地北天南暢聊一番,沒有茶、沒有酒、更沒有美食可供大快朵頤,我想,「君子之交淡如水」大概指的就是我們這一款的吧!正當我們聊得興高采烈、口沫橫飛之際,其來兄見到了他的一位國中同學,「金門縣宗族文化研究協會」的蕭永奇先生,招呼過後,蕭先生急著去洽辦公務,不一會兒就先行離去,而我們則繼續未完的話題,過了一會兒,蕭先生又朝著我們走來,手上則拿著一張文稿,個人以為蕭先生事情辦完,另外有事找其來兄商談,但是待其靠近,則逕行將文稿攤放桌面,並直接向我說道:洪先生,明晚在貴村「明游擊將軍」洪喧故居召開「金廈姓氏源流及譜牒交流研討會」,希望屆時你能撥冗參加云云,個人受寵若驚之餘,唯有慨然允諾。 說到與蕭先生的相識,那又是一段奇緣了,且讓我慢慢道來吧!自個人懂事伊始,就常常見到父親的床頭、几尾和箱筴內放置著各種版本的洪氏家(族)譜,只是當時心不在此,因此也就從來未加留意與翻閱研讀,及長,待一探究竟時,這一些書冊,卻因受潮及蟻蛀而逐一破損星散,終至屍骨無存矣!所幸,父親幼受私塾教育,在他們那一個年代算是知識份子,兼以村里事務亦常涉足,對於宗族事務自是知之詳矣,所以在我懂事以後的年歲裡,每次和父親閒聊時,父親總是將其所知傾囊相授,尤其是說到洪氏源流與本宗本支先祖之源起時,父親總是滔滔不絕、口若懸河、侃侃而談,並冀望我能熟記於心,牢記於胸懷之中,而勿忘爾祖;然則,個人總以來日方長,雖是聽在耳裡,擱在腦裡,但就是沒有記在心裡,或有系統的作成記錄,因之,記憶雖然鮮明,但卻是斷斷續續無法串聯,直到兩年前的此時吧!有一天,在飯後茶餘,和父親閒聊的時刻裡,個人感於既已投身村里宗族事務,就應對自己聚落的來龍去脈和宗族歷史更加深入瞭解才是,況且個人亦感到父親年歲日漸老大,凡事宜早作綢繆為是,故開口向父親建言,請父親利用餘暇,將吾家本支從源頭以迄於今,作有系統的整理和記錄,俾供個人和後代子孫引為參據,作為尋根探源的根本,父親允諾後,即利用時間慢慢整理、記錄。 去年吧!金沙鎮舉辦假日文化廣場活動,在其系列活動中,有一項「金門各姓氏族譜展」,假公所的五樓多用途活動室舉辦展出,歷時一週左右,由於個人斯時另有要務,且非關本身業務工作,因此也就未加注意,時間就在輕忽中走了過去,某日下午工作告一段落後,閒來無事的我,忽然想到五樓的族譜展,也就隨手壓下電梯,信步走向展場,希望一窺吾村後豐港洪氏族(家)譜的真貌,行至展場,抬眼一望,只見整個展場只有寥寥落落三、五個人在其間穿梭觀展,而排成平行兩行的展覽桌上,則放置著金門地區已整理好的各宗姓之族(家)譜,琳瑯滿目,見此狀況,個人原本欲打退堂鼓轉身離去,繼而一想,既來之、則安之,就讓我稍事瀏覽一遍吧!只是,從第一排的第一冊找到最後一行的最後一冊,整個展場竟見不到任何一冊有關洪姓的族譜,失望之餘正欲離去,展場負責人卻悄悄的來到我的身旁,望著我欲離去的身影,開口說道:先生,沒有找到你們的族譜嗎?請問您貴姓?讓我幫你找一找吧!哦!我姓洪,可是我找來找去都找不到洪姓的族譜啊!哎!在這裡,來、來、來、請你跟我來,該人一邊走著,一邊則熱心的招呼著我,要我跟隨他而去,原欲放棄的心,又燃起了一絲的希望,邁開腳步,不自覺的跟了過去;先生,你們洪姓族譜現在還在蒐集、整理、繕打中,邊說邊走中,我們來到了一部電腦前,這一位先生接著道:洪先生,請問你的大名和出生年月日,您只要將這一些資料提供給我,馬上就能查尋到您的相關資料,懷著半信半疑的心情,我把資料說了,並輸入電腦裡,不一會,列表機列印出了一張圖表,上至個人的第一世祖,下至我的兒女們,竟一一詳實臚列於下,欽謝之餘,未及多談,相互留下了電話,個人才欣然而去,這是我第一次與該會的接觸,也是第一次認識葉鈞培葉老師,令人印象深刻。 事隔一、二個星期,這一件事我已漸漸淡忘了,某日的晚上七點多時,接到了葉老師打來的電話,說要到家裡來拜訪我,猶豫之餘,唯有欣然歡迎其來訪,從來不自己泡茶喝的我,好不容易備好茶水,未幾,葉老師果然如期履約到來,而且還帶著一男一女兩位友人一起來訪,向來不善言詞的我,剛開始真有手足無措之感哪!經過一番介紹,原來他們是一對夫妻:蕭永奇先生和他的夫人吳秀嬌小姐,由於志趣相投,所以也一起投身金門宗族文化研究工作,且吳小姐還是該會的總幹事吶!而當日到訪的目的,是渠等自吾村宗親會、吾父、德舜宗叔、文章宗兄處取得的族譜資料,已然完成初稿繕打作業,由於闕漏在所難免,且須校對,故邀請個人利用餘暇校對資料,並查詢族親們漏列之資料予以補齊,以便重新繕打,個人由於已經有父親所列的資料,而且村莊並不是很大,所以也就接受了這工作,經過了三、四次的資料補齊與校稿,洪氏族(家)譜目前已大致底定矣! 在多次的往返接觸中,個人深受渠等之宏志與熱枕所感動,該會是一屬於民間自發性、義務性的團體,行政單位的支援有限,但是,為了金門地區各氏族的根源之追尋,並提供後代子孫追本溯源的一帖良方,這一些不計代價、不計毀譽、埋頭苦幹、默默獨行的憨人們,在理事長黃奕展校長的帶領下,目前已逐漸走出一條康莊大道,獲得地區大眾的認同與讚佩,並且邁出了大步,到澎湖、入台灣、進南洋、更有甚者,目前更跨入了大陸這一廣大的舞台,炎黃子孫的發源地,在那裡的成果發表與展出,更獲得了廣大的迴響,我想,該會這一路走來,雖然遍地荊棘,崎嶇難行,但成果卻是豐碩的、甜美的,應當是值得渠等欣慰,也值得我們為之喝采與加油的。 終於,金廈姓氏源流及譜牒交流研討會,於八月二十五日晚上如期召開了,在近兩個小時的意見交流及交換中,我聽到了廈門市姓氏源流研究會陳會長淑娥女士、該會總幹事、及廈門市博物館館長等的讚譽,認為該會所整理、蒐集、典藏的典籍資料,非常的豐富,非常的完整,比他們做得還要多、還要好,是他們學習的典範,我想,金門縣宗族文化研究協會的諸君們,再多的辛苦都是值得的了;會中,並提案討論共同合作修譜,建立雙方尋根、尋親機制,以宗族活動促進兩岸文化交流之道;吾人樂觀其成,並建議雙方以真誠的心交流,以熱忱的心互動,以捨我其誰的心來完成這一艱巨的使命吧! 94.08.30 寫於 後豐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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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
王廷植大聲喊是,鞠躬,九十度。日本海軍大佐佐藤,軍服筆挺,皮鞋閃亮,一走路,鞋跟叩叩叩響,像提醒他是天皇的子民。一九三八年,日軍攻佔金門,授權王廷植、王天和等,籌組金門治安維持會。王廷植喜出望外,心裡想,光宗耀祖,該在這一天了。佐藤閃亮的鞋面從王廷植眼前劃過,人走遠了,他的頭仍壓得低低,直到叩叩叩聲消失。 王廷植一抬頭,卻看見李大炳笑瞇瞇的一張臉。王廷植以為李跟佐藤走了,臉孔窘紅,一時語塞。王廷植經商,認識台灣人李大炳。日本統治台灣四十餘年,李大炳一家人無不以成為日本人為榮。李的爸爸辛苦掙錢,以地方富商身分打入日本上流社會。他們進一步更改語言,不得講台語跟國語,後來索性換掉姓氏,李大炳的日本名字叫做山本太郎。李的爸爸說,那個「本」字好,許多日本名字,都沒那個「本」字。 李大炳相信日本「王道樂土」理念,滿人、蒙古人、漢人、朝鮮人、日本人即將「五族共和」。也以為「東亞共榮圈」成形,世界會更圓融。李大炳成為佐藤參謀,則是這一兩年的事。 佐藤攻佔金門,召集後埔鄉紳,請他們共謀治安維持會。鄉紳被脅迫,不得不來;來了,知道要做漢奸,又後悔來。佐藤劃定「以漢治漢」政策,只消找出帶頭者即可。佐藤出言恐嚇,鄉紳置之不理,雙方委決不下,佐藤正要發作,李大炳發現王廷植赫然在列,忙跟佐藤咬耳朵。 佐藤手一揮,鄉紳一一離去,唯獨留下王廷植。王見著李大炳,知是李作祟,手抱胸、足蹬地,眼睛出火。李大炳笑而不語。佐藤持之以禮,忙說,閒雜人等前,才擺將軍威風,私底下,卻把漢族當作大和民族。佐藤語言和緩,仍有一股威嚴。他不蓄鬍,四十出頭,學漢族,問王廷植歲數、家裡人口,王廷植一一答覆。佐藤說,他愛好中國文化,得知古時候中國,曾提倡「尊王攘夷」、歷史也說「成王敗寇」,怎知日本的「東亞共榮圈」,不是東方世界的大勝利? 王廷植感動。他不懂佐藤所陳,但知道那是一番大道理,他感動,是因為佐藤願意說。李大炳也感動,他是懂得共榮圈的意思,各國尊崇日本,思想、生活都皇民化。 佐藤談到組織治安會正題。王廷植經商的腦袋,在那一刻轉呀轉,「成王敗寇」是帝王之事,在商,只管言商。日本統治東南亞跟台灣,中國也快被打下,王廷植眼睛放光,誰說,日本不能稱王,誰說,王廷植沒有機會?佐藤越說話,王廷植的背脊越壓低。剛才眾人前,王廷植還怒目而視,如今頭臉低垂,佐藤每說一句,他便點一下頭,竟不知道李大炳未隨佐藤離去。 李大炳笑瞇瞇看著王廷植,那笑容,始終沒有笑出來,卻轉為嚴肅。王廷植的窘態,在嚴肅的隆重中,徹底放下了。兩人握手。王廷植認為,協議完成;李大炳以為,這是革命情誼的交換。兩人哈哈一笑。 五月,氣候尚涼,王廷植邀李大炳吃早點,遞交涼蓆、涼被清單。李大炳笑王廷植張羅得早。王說,不怕早,只怕晚、只怕不夠。兩人正吃油條,轟炸機兩架,轟隆隆滑過屋瓦上空。日軍佔領金門,縣政府遷往大嶝,社訓教官暫代縣長職務,居民畏懼日軍欺凌,多人移赴大嶝。大嶝離金門不遠,有一次,王廷植視察烈嶼鄉,正巧遇上日軍轟炸大嶝,炸彈兩兩掉落,大嶝轟轟聲起,火舌四竄。不一會兒,火煙佔據大嶝,不知煙幕背後,大嶝還在否? 王廷植跟居民,被轟炸的威力嚇著,瞧著,嘴合不攏,王廷植的腿不住發抖,彼處火光,此處碧浪,地獄天堂立可劃分。居民有不看王廷植者,有的,惡狠瞪他,正對著王廷植時,又裝若無事。王廷植心裡嘀咕。 兩架轟炸機果然赴往大嶝轟炸,李大炳嘆氣,順手咬一口油條。王廷植以為那口氣是為他而嘆,感激地望著李大炳。兩天後,王廷植表現的機會來了。日軍轟炸大嶝,切斷大嶝補給,逃難的居民無糧、無水,趁隙,搭上竹筏,回金門老家。有的如願,安全回家,有的,在海路被攔截。王廷植主管治安,潛逃大嶝的居民被帶往大廳,接受盤查。 逃犯,七、八人,跪在大廳。佐藤督導審問,李大炳陪侍一邊。王廷植見佐藤在座,一顆心提得高高的。第一次當官,手足無措,王廷植轉得快,想起戲子演戲,忽就拉高嗓音,大叱逃犯不知皇軍肩負使命,勞苦功高,本應悉心效忠,卻潛逃他去,罪大惡極。 王廷植幾條定罪,捧得佐藤醺然,李大炳飄然,王廷植大叫一聲說,都給我抬起頭來,王廷植逐一看去,眼神懾人,難民一一低下頭。其中一人不低頭,直看著王廷植,王火大,腿半舉,正想踹去,那人忽然叫說,植仔,是我啦,我是阿叔,你要救我。 植仔稱呼,嚇著王廷植。王定睛細看,果然是親阿叔。舉高的腿,不好放下,硬生生踹上跪在一旁的難民。王叔是王父的小弟,長王廷植兩、三歲,兩人名為叔、姪,實為玩伴。日軍佔領金門時,居民慌亂逃竄,有躲入深林,有渡海廈門,小叔一家人不知去向,沒料到逃到大嶝。王廷植脫口問說,小嬸跟孩子呢?王叔哽咽,指著佐藤大罵說,都被日本鬼子炸死。小嬸聰明賢慧,王廷植也曾愛慕,無奈小叔先提親,愛慕之心轉為崇敬,忽聞小嬸過世,新苦舊愁一齊湧上,睜大的眼珠子充滿淚水。 王叔還指著佐藤大罵。王廷植心眼轉了轉,一腿踹上王叔,大罵奸細。王叔倒地,咳嗽不已,尚不知這一腿從何而來。王廷植指陳難民說,誰讓你們當奸細?打探了什麼消息?佐藤聽到奸細兩字,眼睛發亮。日本侵華戰爭,吃了中國奸細不少虧。李大炳也留神,要看王廷植抓奸細。 王廷植質問,卻無人搭理,無計可施,警務科長陳太乙建議他用刑。王廷植嘴角抽搐,一顆心,七上八下,戲唱到這裡,佐藤看著,不得不唱。心一狠,點頭,陳太乙吩咐嘍囉持皮鞭揮舞。皮鞭抖,拍拍響,膽小的難民不禁尿褲。佐藤環伺難民,心知裡頭並無奸細,但金門新佔,居民、鄉紳多不服從,不如藉此揚威。 難民七、八人,男女都有,老的,總也有六十多了。王廷植琢磨該找那一人開刀,見著小叔猛撫肚皮,不住咳嗽,眼神且有責怪之意,想起小嬸的死,小叔脫不了干係,心中一怒,轉頭看著嘍囉,嘴一嚕,小叔就被綁起來。王叔以為衝著王廷植,皮肉苦總能免,沒料到首先被縛。王叔破口大罵,王廷植塞了一條毛巾進他嘴巴。嘍囉皮鞭一振,衣服撕裂,王叔嗚嗚哀嚎。接連十多鞭,王叔由哀嚎轉為低鳴,背上皮肉,已找不到完整的,再數鞭,新傷舊痕齊發,皮、肉如刀割,一劃劃。血,從畫溝裡流出來,染黑王叔灰色的褲子。王叔雙腿虛軟,站不起來,手腕扣住環索,虛脫地吊著。 王廷植想,怎麼辦,真要打死他不成?不忍,卻不好制止。李大炳跟佐藤咬耳朵,佐藤點頭,李大炳才快聲說,將軍說夠了,不打了。王叔吊在繩索上,身體抽搐,王廷植抽出他口中毛巾,王叔吸著新鮮空氣,心一鬆,昏倒了。 王廷植指示醫藥兵抬下去醫治。王廷植腰桿打直,稟告佐藤,並無奸細。佐藤能說華語,情急下,日語脫口而出,李大炳一旁翻譯說,佐藤將軍讚美王廷植,王瞧著佐藤神態,心知不假,佐藤情緒緩和後,也直說很好、很好。王廷植鞠躬,恭送佐藤。 王廷植探望王叔背傷。人逢喜事,王廷植忘了小嬸炸死一節,覺得王叔一家子喪命,也堪可憐。藥務兵為王叔拭汗、敷藥,慢慢好轉,醒來,見是王廷植,劈口就罵。王廷植不還話,王叔罵到喘氣,才悠悠地說,小叔,想想看,不打你,你還有命嗎?王廷植頓了頓說,幸虧李參謀幫忙,不然,你能活命? 李大炳沉默不語,揮手,要王廷植別說,王叔看在眼裡,覺著他的命,真是兩個人救的,心頭一陣清明,掙扎著起身,向李大炳致謝。 王叔一掙扎,傷口裂開,痛得冒汗,王廷植嘴巴說,不了不了,別跪,卻還攙扶著王叔,跪向李大炳。 忙亂許久,這一天,卻還沒有過完。王廷植釋放難民,家屬逐一來謝,有的鞠躬,有的拜倒在地,都說,幸虧王會長請託佐藤將軍。王廷植醺然、飄然。傍晚,李大炳、王廷植相偕用餐。李稱讚王,難民一事發揮得不錯。王廷植推說,難民可都是李救的。兩人相視一笑。 傍晚,縣府辦事處,太陽旗冉冉飛揚,夕陽照耀,金黃色光煦盪漾。李大炳心裡想,太陽,不只是一個神話。王廷植徐徐嘆氣,心想,這一天,可真長。兩人各想各的。不知那來一朵雲,遮住太陽,兩人定睛看著。幸好雲薄,夕陽晶晶的、圓圓的輪廓清晰可見,不一會兒,夕陽鑽出,彷彿是雲,產下一個卵來。 兩人一笑,紛紛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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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音》男人六十
人說女人四十美得像枝花,我卻哀怨男人六十還在拖老命,此話怎說? 話說二次大戰結束次年出生的人,今年號稱六十了!活了一甲子,從得年進入享年,按古老想法,享高壽是何等不容易的大事。馬齒徒增躬逢其盛,正想依例偷偷在日記中,留下幾句阿Q式自勉的話後送走這一天。沒料到妻今年記性特別好,主動提出要廣邀親友為我大大慶賀一番。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我受寵若驚,回想這些年來,健忘的她老疏忽了我的農曆生日,等到想起來,可能是很多天後了,她會不好意思說:「陰曆不好記,等國曆再辦。」國曆到了又忘,就算內心滿含歉疚也要辯稱:「誰叫你不提醒我!」怎可能要我厚個老臉去討生日來過,既然臉皮薄,那下場就是幾十年來,家中只見我忙進忙出,年年要為老爸、岳父母寄錢叩祝壽比南山,家中還得舉辦妻及兒子們分佈在不同月份的慶生會,從來也沒人關心過老爸怎麼沒有生日,好像我是從石頭縫蹦出來似的。妻看我半天沒反應,以為我感動到說不出話來,頻催問意下如何?孰不知我是因一事無成,白活得好心虛,為她的提議而驚嚇。勞動妻小已有不忍,驚動親友更是造次,經我先懇辭後堅辭,妻如釋重負,在下了「是你自己不要,不要怪我沒誠意。」這樣結論而作罷。不過,她心生不忍,沒有驚動任何人,買了小蛋糕,在孩子們都不在家的夜晚,為我獨唱生日快樂歌,生命旅程中,有一半的日子與她共度,期待還有更長的未來,我一口氣許下五個心願,吹熄蠟燭切蛋糕與妻分享,過了平生最難忘的生日,也步入男人六十的第一天! 談起我們這代的人,除了少數俗話說摸對門閂,生在世家豪門的幸運兒,屬於含金湯匙出生的人外,童年歲月的日子,幾乎大多不太好過。貧窮是大家共同的記憶,家家兄弟姊妹加起來十多個,食指浩繁連小孩吃飽與否大人都搞不清楚。維持一家生計的人主宰家中的一切,甚至包括嬰兒孩童的生命,曾經聽說有人連生七千金,生到第八胎一看還是個女嬰,怒不可遏的父親,抓住滿身是血的嬰兒,在全家母女的哀嚎下,活活把她抓到院子石台階踩死,人命之卑微賤如螻蟻,孩子能存活下來需靠天意。我家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母親努力生養,連生十二個孩子,最後死於生產血崩,可以說為子女生為子女死,但有幸養大成人只剩四人,走掉的三分之二,雖然不是被踩死,方式容有不同結果卻是一樣! 年幼時體弱多病,加上母親早逝乏人照顧,成長過程就是自生自滅。在我略懂生死代表什麼意思的年紀,小小心靈總有自己可能會活不久的陰影。病病歪歪過了十來年,雖然哮喘如牛,三餐地瓜籤稀飯,發育雖未達到壯碩的標準,奇怪地身高依然長得挺拔。小學期間歷經幾場砲火,看著身邊散落血肉模糊的肢體,彈片橫飛中竟奇蹟似地逃過數劫。靠父親舉債讀完高中,孑然一身離開家鄉,困境中自力尋求深造的機會,視吃苦如進補浪跡他鄉十餘年,三十歲成家之前,不瞞您說,沒近身看過電視,也不懂冰箱的門要怎麼開,雙手空空構築屬於自己的家,從租破舊的違章建築起,省吃儉用買棟小屋,孩子逐漸長大再換大一點,中年後已有餘力,有幸覓得棲身之地,身隱都會區內,天天享有打掃庭院落葉的幸福,兩人世界變造出五人的溫馨天堂。 難道沒什麼憾事嗎?我要反問沒有缺憾還算人生嗎?當然有數不盡的不完美,母親早逝,在五歲孩子的印象裡如此依稀,一輩子從未叫過一聲媽,這不就是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啊!撫育我長大的外婆,在我即將踏入社會有能力報恩的時刻,老人家似乎怕我傷心過度,選在我歸鄉前幾個月,悄悄離開人間,當我興沖沖拿著送給她的柺杖回家時,老人家已埋身黃土中,幾十年來,午夜夢回悔恨難消啊! 夜已深人亦靜,大門外樟樹仔掉落院子遮陽棚的聲音清晰可聞,顆顆像撞擊在我原本平靜無波的心。兩萬多個日子,不經意就溜走了!想起有幾許感傷,更多些感恩與感動!好一個台中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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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油」記
時間過的真快,暑假的歡樂時間已經結束了,成為上班族已久的我,早已沒有享受此權利!不過這倒是讓我想起了,高中畢業等待大學放榜的空檔,在報紙上找到了加油員的工讀職缺,為了讓自己不在家呆坐,成為名顧其實的「米蟲」,毫不考慮的就到加油站報到,展開了我「加油小尖兵」的打工生涯:::: 由於自己的個性內向、十分「閉思」,再加上不苟言笑的冷酷表情,更是讓同事們以為,我是個十分難搞的「怪腳」!在社會及職場上的「倫理制度」,這始終是走到哪裡都不變的定律,身為「菜鳥」的我,只能聽從他們的發落,差遣我做這做那的,即使許多車子要來加油,客人也越來越多,老鳥們卻是「似若無睹」繼續談笑風生,無視於眼前的大排長龍,讓我恨不得能像孫悟空一樣,變出N個分身來解決眼前忙碌的景象!其他的同事雖然心生憐憫,但始終「心有餘而力不足」,深怕自己會捲入這無妄的龍捲風了!頓時我才深深體會到這職場的無情與現實,雖然我很想逃離這個爛地方,不想成為別人口中所謂的「草莓族」,一方面也自私地想著,下一批新人趕快進來,解救我吧! 加油站的流動率一向很高,在我工作沒多久後,和我年齡相仿的工讀生也一批一批的進來,坦白而言,我的處境的確變得輕鬆不少!(這種狀況倒是和軍中差不多),有時候看到些菜鳥被孤立,在另一個加油島上或是被欺負,身為過來人的我,可以深深體會他們的感受,我不想讓這種狀況繼續惡性循環下去,總是會忍不住拉他們一把,這種的打工生涯對我而言是短暫的,但我希望我能「快樂的學習」,也許對於老鳥而言,「輕鬆、事少」是他們想要的吧!我不在乎他們如何看我,不過我倒是和這些新同事們成為好朋友,大家都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好好發洩,即使事後大家都離職了,但這一份「革命情感」讓我們至今仍然保持聯絡! 在這段加油站打工的期間,讓我學到許多,幾個熱心的前輩,也會與我分享他們的經驗談,原來世間事真是無奇不有,雖然只是加油的服務,但仍會遇到許多「澳客」,光是贈品、點數,他們也能猛拗你;當然也是有好的顧客,一句「謝謝」就能讓我的心情愉悅而感到滿足!即使離開了加油站,有時在路上遇到熟客,也能像老朋友一樣的寒暄閒話家常!俗話說:「會做事也要會做人」,這說明了「待人處事」的重要!在職場上沒人會幫你,自己才是最可靠的,但廣結善緣更是重要,當我晉升為「中鳥」的階段時,讓我體會到「察言觀色」的技巧,雖然菜鳥十分可憐,但有時也會遇到「白目」的「天兵」,真是讓人感到哭笑不得! 回想起過去那段日子,有笑也有淚,即使現在經過加油站,那段回憶仍存在心中,每份工作都有它的甘苦談,職業是不分貴賤的,只要不偷不搶不犯法,它就是一份好工作,加油員看似卑微,但仍可算是眾多業的小小螺絲釘!一句句「歡迎光臨」、「加滿嗎」、「謝謝光臨」的問候,溫暖著我的心,也為我年少的打工生涯劃下休止符,「加油」我的伙伴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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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伴同行絲路遊
總算回到吐魯番賓館用餐休息睡午覺,一覺醒來下午三點多,想到外頭走一走,我的媽呀!熱死人,一踏出賓館大門,熱浪襲人,怪不得人家南京才稱「火爐」,這兒卻號稱「火州」,真受不了,等會再出門,難怪天祥他們只在大廳的小商店光顧,卻有人為了買東西,頂著四十八度的大熱天,去逛當地的商場,還有所斬獲,我真服了陳玉和陳媽媽他們。 我和老伴再出門,想去看看有沒有賣瓜果,買顆回來解解暑,消消熱氣,走過葡萄藤下的長廊還算遮個陽,一到十字路口,熱氣逼人,只好走回來,看見一小販賣西瓜、哈蜜瓜,一粒西瓜才三塊錢人民幣,回賓館,我們倆那吃得了,一間一間敲門,看有沒有人來幫忙吃西瓜,而陳媽媽也買了顆請大家幫忙消化。 晚上在賓館後院的葡萄藤下,觀賞維吾爾族歌舞秀表演,說好八點半,大家用過晚餐在附近閒逛後,就來佔好座位,誰知歌舞團被請去表演給領導欣賞,我們只好在這兒苦候,還得讓陣陣熱風吹襲,賓館的服務人員,一再說快開始了,等到快九點才表演,維吾爾族的人,臉的輪廓深眼高鼻都很搶眼,長得特別吸引人,上場表演的少女個個美艷動人,又是善長歌舞的民族,雖沒幾個人的表演團,整場氣氛卻是非常熱鬧,尤其是團裡的一位小男孩,胡旋舞轉得好溜,而且眉挑眼逗,相當搶眼吸引大家的目光,最後的大合跳,大家都相中他,要與他共舞,偏偏他找著長雯相伴起舞,拍照時他是鏡頭的聚焦,好可愛逗人憐的孩子。 看完表演都快十一點了,還要去逛街,這麼晚了,氣溫還是熱烘烘,那熱氣可是從地表升上來,走了一身汗,商店關門了,只有小吃攤,香噴噴的燒烤羊肉味,再走回賓館路上,見那兒的人把床擺在屋外樹下睡覺了。 七月十二日,早晨的吐魯番有點風,還算涼爽,長雯、能治一早走過另一端葡萄架的長廊,說那兒有家綠州賓館,附近景觀比我們住的賓館附近還好,早餐後,小楊說上午比較沒那麼熱,先去高昌古城,接著看火焰山,順道再去柏孜克里千佛洞,午餐後再去葡萄溝有樹蔭可休息,因為早上我們退房了,不能在賓館房內休息。 高昌古城位在吐魯番市東南方約四十六公里,路經綿延不斷的火焰山,更清楚地看見坎兒井在戈壁上一堆堆隆起的明渠,來到高昌古城牆外,得下車坐城內的驢車,十個人一輛,以為坐著驢車多浪漫,倪兄張妹還樂得唱起小毛驢,路面顛簸,黃沙飛揚,坐得好怕摔出去,真佩服老外對古城研究的精神,大熱天,三三兩兩的老外,就在那殘垣斷壁裡尋找著歷史遺跡,我們是真的遊客,很多人跟我們一樣,坐著驢車走馬看花,高昌是建於公元前一世紀,已經是很破舊的古城了,和交河古城一樣,燬於十三世紀末,西漢時曾在此派兵屯墾往西域,也是絲綢古道的交通樞紐,唐時玄奘印度取經路過高昌,我們就是要去參觀他講經的地方。 小楊講解得很認真,就在玄奘當年的講經堂,為我們開示,當年高昌國王特請玄奘講經一個月,建此經堂,有百姓三萬人,僧侶三千人,每天至少有三千人聽玄奘講經文,講經堂的四周有類似我們今日擴音器的建築效果,還有一座佛寺遺址,雖已被破壞,仍可見其佛龕,因為阿拉伯穆罕默德創立的伊斯蘭教崛起,絲綢古道沒落,西域盛行的佛教佛寺就被回教的清真寺取代,還被無情的摧毀破壞。 回程坐驢車回到寫著「高昌故城」的石碑,大家就爬上那高地拍照,才發現這兒可以看清高昌古城的輪廊,雖已殘破不堪有如廢墟,但從高大的斷垣殘壁,城街市井依稀可辨,書上記載:城呈方形,周長約五公里,分為外城、內城和宮城三部份,類似唐朝長安城,算是宏偉的城市,只是千年滄桑,徒增無限傷感罷了。 西遊記的火焰山,終於呈現在眼前,張妹一直嚷嚷叫著;芭蕉公主來了,我們笑歪了肚臍,什麼芭蕉,去你的香蕉,是鐵扇公主,芭蕉扇,來來來,找個最佳景點,看是要扮鐵扇公主、牛魔王、還是孫悟空,有沒有扇子,搧一搧,看會不會涼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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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與我
Ayumi(濱奇步)的歌聲流洩在2005年9月30的夜晚,夜又來了,剛剛跟學生去濱海公園,聊了些心事,他說我這學期看起來有點悶,覺得我的笑容背後似乎有點牽強,我找了個理由,答案也只有自己知道。教師節收到一些卡片,有個畢業學生說覺得我很像小孩子,也許是個性關係,這樣子不好嗎?發覺自己真的不夠成熟,也就在晚上,突然接到一個大學很好的異性朋友電話,說他失戀了,牽扯了六年的感情,分分合合,他說他好累,也聊到我近況,從我說話感覺,他說我好像長不大,個性一直很天真,跟大學一樣,我想我就是這樣吧!也一直會是如此。
這個夜變了,我想起大學很多事,畢業已三年,但每次去台北,都會忍不住回師大看看,四年的回憶,酸甜苦辣,如果可以,真想再來一次!在大學四年,接觸最多的算是音樂吧,音樂是我的生命,我愛唱歌,很難想像沒有音樂的日子。
Ayumi高亢的歌聲、多變的曲風、造型吸引住我,「appear」的狂野、「to be」的深情,「poker face」的天真可愛,令我深深著迷;「Vouge」中純真的金髮小女孩、「M」中散發光輝的瑪麗亞,「season」分唱出一個四季,雖不懂日文,但我真的很喜歡她的音樂,彷彿自己也變成MTV的她了,隨著她的音樂起舞。
我喜歡日本女生,是因為唱日本很多女歌手都很可愛,最可愛的應該是ELT的主唱持田香織了。Every Little Thing 小事樂團,團名由來:從宇宙看來,都顯得如此渺小的人類、動物、和萬物一切,既然凡事都如此渺小,那就不顧一切地儘管往前走吧!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甜美的歌聲,我超喜歡香織。看香織的MTV也是種快樂,雖然從出道道現在曲風也變很多,但她一直是很甜美的,是我喜歡,想成為的那種女生。
曾經,小室家族也陪伴我不少日子,keiko美妙的歌聲,19歲的安室以她精湛的舞曲,輕快的旋律紅遍亞洲,華原朋美以她天真的笑容襲捲很多人的心,而「Can you celebrate」,安室20歲的這首歌在我大二時紅翻天,那時剛出道的宇多田光也以「First Love」一砲而紅,兩首都是失戀的歌曲,都廣泛引起人共鳴。國中生總是會有感情困擾,誰喜歡誰誰愛誰都是正常,但那只是小孩子的喜歡,真正的感情應該是更大才會成熟的,而我的愛情呢?真的不知道,因為最近生活中好像都是學生了,上一堂很棒的課,學生有反應,學生的一點回饋,一點關心,都會令我感動無限。
另一個我很喜歡的團體是「speed」,雖然已經解散,但我還是很喜歡她們的音樂。Hiro跟繪理子可愛的聲音,多香子美麗的外表,跟新繪優美的舞姿,都令我忘不了。
在大學四年,從別人的ftp站抓歌曲,上網找資料,我曾那樣瘋狂。曾經,可愛的蒼木麻衣,綁個兩個辮子的出現在銀幕前,在bbs上馬上造成討論,她長得比香織還可愛呢!曾經Green(綠樂團)、dai(大無限和唱團)、鈴木亞美、小柳由紀、都紅過一時,現在當老師,比較沒花時間去抓那樣多歌上網查那樣多資料了,但我還是一樣愛聽愛唱,也喜歡唱歌給人聽,去年還在即時通唱給學生聽呢!只是今年都沒有了!我唱日文歌嗎?不是,是國語歌,其實英文歌國語歌我也都聽,我愛燕姿的「風箏」,愛Jolin的「天空」、愛SHE、喜歡很多很多。英文那更是多了,真的是很難說得完。我只能說,I can't live without music!
夜更深了,夜闌人靜的此時,你是否也在聽音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