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老毛
經過一番打掃和整理,又添購了一些簡單的傢具,於是,一個屬於老毛、古秋美和小傑三人的家儼然成形。雖然鄰居早有耳聞,搬來這裡住的是一個退伍的「老北貢」和一個曾經在軍樂園「趁吃」的台灣查某,以及一個「雜種仔子」。 然而,老北貢並不老,儘管面惡,但對人和氣又親切,有事找他幫忙,絕不藉故推辭,一點也沒有北貢兵的「北貢番」和「銅貢氣」。 對於這個曾經在軍樂園趁吃的台灣查某,自從和老毛結婚後,妝扮簡單樸素,未曾塗口紅擦脂粉,素色衣裳黑色的長褲,屋裡屋外打掃得乾乾淨淨,主動向村人噓寒問暖,比一般村婦更有禮數,沒有一絲一毫的風塵味。這樣的鄰居,不僅沒人敢嫌棄,反而得到許多人的敬愛和尊崇。 而那位被揶揄為雜種仔子的小傑,長得既乖巧又可愛,全村無論老少,都喜歡親近他。讓老毛和古秋美深深地感受到,選擇在這個小島嶼定居是對的,更佩服金門人有一顆善良的心,以及凡事都能包容的寬宏大量。 老毛在老陳兄長的安排下,受雇於中興車行開計程車。他工作的時間是中午十二點接班,下午六點交班,長達六小時的營業時間,依老毛的身體狀況來說,那是不成問題的,有一份自己喜歡的工作,內心更感到無比的興奮和愉快。然而,在上午不必開車的空檔裡,並沒有閒著。他發現到金城和山外有好幾家專門收購廢金屬品的廠商,而金門有十萬大軍,處處都有碉堡,碉堡外或垃圾堆裡,經常有廢金屬品之類的棄物,而這些東西一旦撿回來加以整理,都是可以賣錢的東西。於是,老毛靈機一動,利用上午不必開計程車的時間,就到外面撿拾廢金屬品,並按廠商的囑咐:銅、鋁、鉛、鋼鐵、馬口鐵,分門別類放好,到了一定的數量,只要通知廠商,他們就會開著機器三輪車來收購,而且是依種類、以不同的價錢按斤計算。第一個月,老毛竟然賣了近三百元的廢金屬品,相當於在特約茶室當工友的月薪,連同開計程車的薪資,總共有九百餘元的收入,夫妻倆喜悅的形色,簡直無法形容。 「老毛,為了這個家,實在是辛苦你了。」古秋美心裡有些不捨。 「妳每天要帶小孩,又要洗衣、煮飯、掃地,還在門口種那麼多的菜,比我還辛苦呢。」老毛笑著說。 「我好害怕生活的重擔,會把你壓垮。」古秋美關心地。 「妳看看,」老毛把手臂一彎,「自從有這個家後,我的精神和體力比以前好多了,彷彿也變年輕了。」 「你本來就不老。」 「是妳讓我年輕的。」 「我古秋美又不是神仙。」 「妳是我老毛心中的仙子。」 「別貧嘴,」古秋美含笑地白了他一眼,而後改變話題說:「我看你還是維持和以往一樣,每晚飯前喝點小酒,不僅可以解除疲勞,又可以增加血液的循環,對身體是有幫助的。不要為了這個家,把自己的一點嗜好也改了,這又何苦呢?」 「阿美,我知道妳的心意,」老毛感動地說:「我不喝酒沒關係,不能讓妳和孩子受苦。」 「你處處為我和孩子設想,我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什麼也不必說,好好珍惜這份得來不易的夫妻情緣,勝過千言萬語。」 「想不到你的話,竟是那麼地有內涵。」 「我老毛的學問雖然不能跟對岸那個老毛相比,但小時候在家鄉,也曾讀過幾年書、認識不少字,可不是草包喔!」 「這點我怎麼會看不出來呢,」古秋美誇讚他說:「每次看你不厭其煩地教小傑讀書識字,我就知道你讀過書,只是深藏不露而已。」
-
我的父親
在印象中的父親是個滿嚴肅且話不多的人,每天呢早早起床出海捕魚去,回來後呢,先留著一些魚丫,到別的村莊去找朋友小酌。 我們這些孩子也都有跟著父親一起到海岸邊幫忙牽著網子抓魚的經驗唷!母親因都在餐廳幫忙,所以家理的晚餐有時都是老爸弄給我們吃的,雖然父親看起來兇兇的.在我們兄弟姐妹中的阿爸是個以啤酒當解渴的水喝,而我們也最愛吃老爸煎的肉片及香腸。 最愛和阿爸一起去海岸邊抓魚的樂趣,阿爸是個性大而化之不愛計較又阿沙力,也樂於幫助別人,對阿媽也是很孝順。然而等到我們這些孩子都長大懂事了,阿爸無預警的發生重大意外,帶給家人莫大的打擊,頓時家理一片哀傷之中,但是也總得面對眼前殘酷的事實,3個月之中頭部就動了7次的刀,做子女的看著阿爸如此,心理真的有萬般不捨,都想替阿爸挨刀,但是也不能幫上什麼忙,只能無奈的在一旁鼓勵給予精神上的支持,一定要堅強,我們都會一直陪在身邊的。請阿爸不能放棄,就這樣折騰了約1年半年時間,前前後後動了10次的刀,阿爸雖是救活了,但是呢!卻和植物人沒什麼兩樣。值得高興的事,阿爸能回家裡來,雖是意識不清行動不便,都要人24小時看著,但是呢?可以和家人在一起。比起更重症的病人都只能待在醫院要來得好。突然發覺家裡的人更能珍惜在一起的日子,有句話大家都知道。但有多少人能真正去體會其中的意思呢?『人們總在失去後才懂得要去珍惜』現在的人都在忙碌。也都不敢表達心裡真的想說的話,所表現出來的往往都讓人會心痛。雖是無心傷人,但總是不自覺會去傷到最愛也最關心我們的人,人們常說「不經一事不長一智」阿爸意外後的這些年,在我們孩子的心裡面,真的成長了不少。現在我們也都能去體會有類似經驗家庭的心情,想說的是要能知足、惜福、感恩。 最後阿爸還是走了,但這4年多來,照顧阿爸雖然辛苦,『心裡的苦大過身體上的』,但是也因這件事讓我學到很多也看到很多。尤其在醫院看到的有些讓人更是心酸不捨。 阿爸的背影常在腦海中出現,總是吃飽後呢!兩手緊握交叉在背後,很悠閒的散步著,這種情景雖不可能再看到一次,可是我們心中卻是可以一直重複播放的。
-
局外
不屬於城中,我那時念的是城外的鄉下學校 一切的一切,就這麼自然而然的連結了起來。 原本,發生的事情不盡然和我有所關連,但是,因為承諾,我必須在短短的三天之內,暫時擱置案頭上所有大大小小、急件、特急件的稿子,盡心盡力的為這麼一本充滿了溫情的故事書設計編排,便毫無節制的拚命了起來。 這書,想來總是有那麼一些些夢想存在,以我的慣例,每一件接手的設計案件,必然都會有一些可以編織或著想像的空間,一向如此。 樹清是這本書的主催者,經由他的串連,讓一位認真執著於教育工作長達三十年,即將退休的國文老師,在他的退休當日,藉由昔日曾接受薰陶的子弟兵們,以筆、以一群風華正盛、各有豐碩成就的文藝青年,集結了對師恩、對故土、對童夢的緬懷與集結,聯手出擊,編織成一本別具意義的書。更重要的是,這一切的情事,出自於我們所熱愛熟悉的島嶼家鄉、我們的朋友。 是在二○○五年三月底和樹清一起返金門參加文建會主辦的︽台灣地方美術發展史︾的新書發表會,經由樹清的介紹,認識了他心中念念不忘的文學啟蒙老師──王金鍊,並且接受了王老師一頓豐盛的早餐招待,便自然而然被樹清納入王老師的學生編制。 在此之前,對於王老師我一無所知,相對於同年代的鄉親而言,少年就離開故鄉,讓我面對大部分中壯代的鄉親,幾乎是陌生而一無所識,說來慚愧。 故鄉金門一直是我在深植於內心底層的一座禁錮的城堡。至少,在一九八○年之前,那兒還藏匿著我所有美好、不曾被竊視的童夢。然而,僅僅是呵護著一個不被輕易窺探的城堡,就已經是艱澀而備感苦悶了。 大約有將近二十年的時間,金門故鄉便只成為內心深處的一幅密境,碰也不敢輕易碰觸。從少年離鄉赴台求學,服完海軍役期,然後就業、結婚、成家,從最初的鄉愁愁鄉,到無以抉擇的落地、生根,客鄉終而成為生命中難以逃脫的巢,那時偶有返鄉的行程,都不知該如何辨認,究竟回家是回那一邊的家。 一直要到二○○○年之後,我才有機緣重回到我所眷念的故土,陸陸續續參與了一些藝文活動,也陸陸續續結識了好些歲月弄人、原本早該熟稔的鄉親朋友,都是熱情而憨厚的金門地瓜性子,令人倍感溫馨。才又彷如回到我記憶中那些鄰里村墎、炊煙裊裊、赤土濃蔭、人親情濃的輝煌時代。 老家在盤山,我笑稱是島嶼之中最平淡無奇的村落,沒有觀光景點、沒有太突出的古老經典建築代表,沒有大山秀水,甚至找不到一座殘存的風獅塑像。村莊一頭通往叱吒風雲的古寧頭,一頭就是熱鬧滾滾的政經重鎮──金城街市。小時候,最嚮往的就是到城裡去逛大街;或者是清晨和老爸推載一車子的蔬菜到市場批賣,或者和老奶奶徒步到城裡的城隍大廟燒香拜拜,祈求平安。比較有代表性的是上了國中之後,最喜歡在週末時藉著留在學校出公差之名,和同學們騎著單車到金城看電影,如果時間搭配得宜,一整天下來,從金城戲院、育樂中心到金聲戲院,可以連趕四場電影。這是年少時最輕狂浪漫的時光,補充了身處戰地,貧困缺乏的藝文資訊。 細細品讀著王老師年輕時充滿濃郁文藝氣息的散文,難以對照他如今純樸耿直的個性,他笑說:這是年輕人的天下,我們長期留在校園裡執教,昔日的文藝青年早已經被生活磨得平平整整,再也浪漫不起來了::::。 而我,禁不住也緬懷起國中時,那位讓我們常常懷念的國文導師──翁炳賜先生。那時,他甫自台灣返鄉執教,一身黝黑的膚色,個子雖瘦小卻炯然有神的目光,乍看之下,頗有彼時陸戰隊裡身著紅短褲全身充滿殺氣的「成功隊」的特質,甚是威嚴。但相處久了,我們終於欣然樂於和他朝夕相處,他有好酒量,剛直不阿的性子,說一不二。除了他擅長的文史科教學,運動方面更是專長,班上因為他長達兩年的帶班,無論籃球、足球、棒球、手球、田徑運動等等都是全校之冠。那是充滿戰鬥意志的青春年代,這些耗費體力的運動,正好消磨掉那個血氣方剛、充滿活力的青少年時期。 那時,班上也少不了一些熱愛好寫作的文藝青年,在他的大力支持與鼓勵之下,徵得校長同意,贊助班上以刻鋼版、蠟紙油印的方式,無限量提供白報紙,出版了我們自己採訪、寫稿、編輯、發行的班刊,大夥忙得不亦樂乎,為緊張而略閒單調的國中生涯,增添一些美好值得回味的記憶。 國三那年,我苦思著未來的走向,我熱衷於文學藝術領域,對於正式的課業卻是無法定下心來研讀。好幾次在民眾服務社裡借閱書報,常被翁老師逮個正著,那時已屆臨畢業考試,老師在了解我的志向之後,仍鼓勵我無論如何,先念完普通高中再往藝術科系方面進展。雖然最後我選擇了自己預設的目標,在美術老師許水富先生的鼓勵與幫助下,提前朝向美工科方面進軍。至今回想起來,仍是滿懷感恩,畢竟在那樣窮鄉僻壤的貧困年代,有著這些為教育後進而費心費力的年輕師長們的鼓勵與啟發,讓我們得以朝著明確的目標努力奮進。 隨著歲月消長,一些久遠的、值得細細回味的少年印象,卻逐漸褪色,昔時那些同進共退、推心置腹的老同學們,如今各據一方、年久失聯,就算想要找尋舊時同窗,都不知該自何處尋找。歲月啊!悠悠::::。 都笑說樹清是聯繫家鄉與異地的連絡官、地下的文化部長,實在再也找不出像他這麼狂熱於文學經營與連絡金門同鄉情誼的人了。他有異於常人的記性,因此不屑於使用電腦。一台簡陋的傻瓜相機,讓他記錄了當前文藝界的大大小小人、事、物。歷來獲得的文學獎項與文藝界的豐碩人脈,難以論計。難得的是,始終,他堅持今日的一切成就,都歸功於昔日文藝老師的啟蒙,讓他早早定調,全心朝著文學領域傾心耕耘。 關於王老師,真的所知不多,倒是他憨厚的笑容,讓人感受到發自內心的熱忱,那是我熟悉而懷念的金門人特質。而城中文藝社的這些同學們,倒是熟捻的不少,這也是我冒然參與這次行動的原因。 和高丹華早在二○○三年時,就參與了她的「邊境之境.離島之島──烏坵人文影像展」全程佈展的合作,非常佩服伊為了烏坵家鄉所奉獻的無比毅力及勇氣,那是島國兒女才有的胸襟與執著;如同我們一樣,都曾經歷過那些苦難的年代。樹清是舊識,歐陽柏燕是多才多藝的詩人作家,熟識已久。徐月娟小姐更是早在她就職於出版社時就常有合作往來,今年春天,因為承接黎明文化公司的「金門風雲──胡璉將軍百年專刊」而認識了洪進業兄,一位敬業、誠懇,才學淵博的史學博士、詩人。一直覺得他年輕而才華洋溢的榮昌老弟,也是後來回金門時結識的‥‥‥。 在付印的前一刻,忍不住插一記手,一方面表達我這個局外人的敬意,另一方面,也同時鄭重聲明:我也是金門人,雖然我不住在城裡;我一直也沒有念過城中。
-
︽話題與觀念︾賣金酒,也賣文化!
──我初步的一點構想 「最近清華大學的年輕校長劉兆玄告訴我,金門特級高粱是最好的酒,比貴州茅台還好,起初我非常不同意,但在台灣喝過兩瓶後,才證明劉君言之不虛。」 ──賈福相教授 賈教授,旅居加拿大的國際知名海洋生物學家,最近送我一本處女作──「獨飲也風流」,裏面有一段話,對於金門高粱酒的品題,令我心有戚戚焉。美國總統尼克森當年訪問北京之時,毛澤東曾以茅台酒饗客,可見茅台酒在大陸的品質與地位,是頂級的「國宴酒」,而金門高粱酒居然比貴州茅台還好,足證金門高粱酒在白酒裏首屈一指,可惜尼克森沒有福氣喝到。 金門酒這麼好,甚至勝過貴州茅台,何以沒有建立這樣的口碑?形成消費者的共識呢?我初步的看法是行銷技巧深度不夠,廣度不足,缺乏名人的品題,文化的包裝。劉兆玄氏後來高居行政院副院長,地位崇隆,有他這一句話,可使金酒增色不少。然而,光是學人、政要還不夠。 金酒的行銷,應變成一種文化產業,提昇金酒的地位、金門的聲譽,是可以「獨飲也風流,眾飲也和樂」的。金門向以海濱鄒魯自豪,也以文化立縣自許,舉辦過詩酒文化節,如何使詩酒文化落實、延伸、體現,對金門的形象與金酒的推銷,可收相得益彰之效。 金門有很多藝術家、書畫家、詩人作家,倘能讓他們在瓶子或包裝上題,無論繪畫、書法、詩文、小品,題材不一,變化萬端,就可隨著金酒走遍天涯海角,這樣可以讓藝文人士有榮譽感與參與感,增加金門文化的張力,也讓消費者每次喝酒之餘,可以吟誦、欣賞片刻,促進性靈的提昇。 現在金酒公司已在廈門、泉州、福州設立專賣店,拓展大陸市場,進一步將建立經銷網,怎麼讓大陸人士了解金門高粱酒,是比毛澤東招待尼克森的貴州茅台還好呢?能夠喝到金門高粱酒,是比尼克森還有福氣呢?讓兩岸認識金門,讓金門走向世界,金門高粱酒,應戴著詩文的頭盔,扮演先鋒的角色,讓金門不只賣酒,也賣文化,讓顧客不僅飲酒,也飲出詩酒風流。那麼,金門就可以從古典的海濱鄒魯走出,而有現代的生命。
-
從文化沙漠到文學島嶼
———追憶城中文藝社 六月底,學期即將結束,也是我教師生涯的最後階段,民國六十四年來到城中,一待就是三十年,歲月匆匆,三十年一晃就過去。誠如古人所說:「行百里者半九十。」君不見田徑場上的長跑選手,越到最後階段越難熬,此時若不能咬緊牙關,奮力衝刺,往往功虧一簣,奪標無望。炎熱的天氣,浮躁的心情,日子難捱,總希望優雅的步下工作舞台,為三十年的職場生涯劃下美麗的句點。 六月二十四日,星期五,正是詩人鄭愁予情歸浯江,落籍金門的日子,當天下午,應邀到城中演講,晚上在前水頭的藝文夜話,吸引許多文藝愛好者前往聆聽,颳起一陣旋風,讓金門的夜空顯得十分文藝。 會後,和以前城中畢業的一些學生見面,他們得知我退休的消息,建議舉辦活動,出版專刊,作為退休紀念,把從前文藝組的同學找回來,重回現場,回味一下當年上課的情形。 鄭愁予來去,像一陣旋風,匆匆結束,而我卻被捲入暴風圈,這下子又有得忙了。 二、在文化沙漠年代: 憶及成長的年代,金門是所謂前線戰地,邊陲地帶,生活貧窮落後,物質短缺,資源匱乏,報章雜誌很少,常見的大概就是中央日報、讀者文摘、幼獅文藝,還有本地的報紙正氣中華報(金門日報的前身),這些都是我的精神食糧,也是引發我對文學產生興趣的重要因素。 那時正氣副刊的作家大多出自軍中,本土作家很少,在沒有電視和電腦,收音機受到管控的年代,當然也不會有什麼藝文活動,這就是金門被稱為文化沙漠的原因。 中學時代,經常和一些喜歡舞文弄墨的同學交往,互相切磋,偶而有作品在副刊上發表,領了稿費,彼此請客,打打牙祭,實乃人生一大樂事。 三、文學因緣 高中畢業,考取文化大學中文系文學組,整天之乎者也,對文字、聲韻、訓詁各學科,感覺枯燥乏味,這和我對現代文學的喜好有很大的差距,頗感失望,心情鬱卒,真有點唸不下去。當時,班上有位同學陳信元,他曾任台中一中校刊主編,對現在文學涉獵頗多,和我很談得來,後來他邀一中的同學詹錫奎,三人一起在紗帽山下,陽明山管理局前租屋同住,此後的大學生活,詩書為伍,好友同行,山中歲月,充實浪漫、令人難忘。 民國六十三年,旅台大專同學會創辦「浯潮」,這是一本文藝性質濃厚的刊物,參與編務的有張國禎、王士朝、楊子昇、顏生龍等人,都是時相往來的好友,除了楊大哥是學長,其他都是高中同班同學,我沒能參與編務,但也略知一二。 同年暑假,復興文藝營在南投霧社開辦,詹錫奎邀我和張國禎一起去參加,那一期的營主任是余光中教授,並講授新詩,我參加小說組,由朱西甯老師主導,指導小說創作,這是我和朱老師結識的緣由。 在霧社十天,結交不少同好,日子過得十分愜意,「山中十日,世上千年。」十天的時間匆匆消逝,卻是往後我們小說組同學經常在朱老師家相聚的開始。 四、追憶朱老師二三事: 從山上下來,小說組的同學便經常前往朱老師家中聚會,老師是個古道熱腸的人,每次聽到門鈴聲,總是親自開門迎接,陪大夥在客廳聊天,並留我們吃飯。不久,就聽到慕沙阿姨在廚房裡邊唱歌邊炒菜的聲音,飯菜做好,我們像蝗蟲過境一般,瞬間盤底朝天,一掃而空。 老師對我這個從金門外島來的學生很是關心,經常詢問有關金門的事,他的長篇小說「八二三注」,就是以八二三戰役為主題的作品。民國八十四年,他來金門演講,那時他的身子瘦弱,有病在身,曾跟我說:「天文、天心剛出道時,到校園演講,主持人介紹她們,都說這是朱西甯的女兒。現在我上台演講,要說,我是朱天文、朱天心的爸爸,大家才會開始鼓掌。」感慨年華老去,盛名不再。文壇和球場上一樣,是很現實的,一旦退下場來,很快就會被人淡忘。 老師情深義重,記憶力超強,對以前的事總是鉅細靡遺,侃侃而談,他是個張愛玲迷,在顛沛流離的戰亂時期,行囊中永遠帶著的書本便是張愛玲的小說。張愛玲在美國時,曾跟他有書信往來,一接到來信,便很高興,我們去她家時,他會把信拿出來給大家看,張愛玲的晚年生活很封閉,很少寫信,不跟人接觸、往來,能收到她的信是很不容易的。 大四那年,他得知胡蘭成從日本來台,在文化大學授課,便找我帶路,領著家人,在月色朦朧的夜晚趕到華岡,拜見胡蘭成,不久之後,胡蘭成便因他的關係,搬到朱家隔壁,借住在盧克彰家,這也是因為張愛玲的關係,愛屋及烏,但後來張愛玲就不再與他通信了。 那一陣子,胡蘭成講學授課,吸引許多學者、作家前往聆聽,我也曾經旁聽他講授易經。他的文筆華麗,風格獨特,對朱家姊妹及三三集刊的成員,影響深遠,也曾蔚為風尚,風靡一時。三三集刊出版時,我已返金任教,只有在寒暑假去台灣時,才有機會與老師見面,他也常叫我寫作,但我始終有負所託,無法完成師命。身在離島,我真是邊陲地區的邊緣人。 五、城中文藝組 文藝組只是聯課活動課程中的一項,不分年段、班別,只要有興趣,就可以選填志願,自由參加,人數有三、四十位不等,每個星期三下午六、七兩節上課,後來改成一節課,我到城中時,擔任這個課程,從原先的兩節課上到變成一節,再從一節課到取消文藝組,這當中大概有四、五年的時間,教到的學生不多,但要記得他們也不容易。 兩節課的時間蠻長的,除了上課時口沫橫飛,講個不停之外,課前的準備頗費功夫,就像一場專題演講,要有主題,講完之後,還須座談,回應學生的問題,提供書目讓他們回去閱讀。所以一場課下來,真的是滿身疲累。 那時剛從學校畢業,滿腔熱血,充滿藝文情懷,還沒結婚,住在學校宿舍,比較有時間閱讀書報雜誌,文學作品,對台灣文壇的一些動向也頗熟悉,常看「現代文學」、「中外文學」之類的刊物,所以上起課來,天南地北,可以談的東西很多,不怕沒內容。 課程是以台灣現代文學為主軸,介紹當代著名作家及作品,在小說方面:有白先勇、黃春明、王禎和、張愛玲、陳映真、王文興等人的作品,當然也不會忘了軍中三劍客──朱西甯、司馬中原及段彩華,比較好的經典作品,我會把內容抽出來,加以分析說明,其餘則是自行閱讀。 在新詩方面:新詩在台灣發展的情形,從藍星詩社、現在詩社、創世紀詩社、到笠詩社、龍族、大地::::等一一介紹,並把各家各派的理論、重要作家稍作說明。而我比較喜歡的詩人鄭愁予、余光中、弦、洛夫、楊牧、白萩……等人的作品,也會提出來和同學共享。 那時正是鄉土文學論戰激烈的年代,上課時我們也常提出問題,相互討論,讓同學表達意見、發表個人看法,由於對文學的熱愛,他們上課都很專心,介紹給他們的書本,回去用心閱讀,上課都能提出問題,做比較深入的討論。 楊樹清在國中時期就很出風頭,每次作文比賽總是拿第一,我在擔任評審時,感覺他的作品特別突出,和其他人有明顯的差距,整天鑽進文藝書堆裡,閱讀、寫稿,其他各科成績無法兼顧,後來帶著一股文藝狂熱進入高職,高職沒唸完,就到台灣去發展了。 由於他的努力與執著,終於有一番成就,創辦「金門報導」,在戒嚴時期給金門帶來很大的震撼。當初我們大學畢業後返鄉任教時,也曾有辦刊物的構想,只是談了幾次以後,並沒有積極去做,終於胎死腹中。而他卻圓了我們年輕時候的夢想。 他和歐陽柏燕、高丹華、洪進業、石曉楓、顏炳洳::::等十位同學,一共出版了四十八本書,在國內的比賽中獲得大小獎項六十二座,表現十分優異。 從事文學工作是一條漫長而艱辛的道路,今天,看到這些同學那麼積極努力的耕耘,獲獎無數,內心感到欣慰。但我不敢掠美,當初或許播下一些文藝種子,而後來能夠發芽、成長、開花、結果,綠樹成蔭,城中所有的老師,都是辛苦的園丁,扮演著重要角色。 六、文學島嶼 卅年來,金門這塊土地,在大家努力耕耘下,逐漸由沙漠轉變成綠洲,各項藝文活動,接續展示、演出,無論音樂、書畫、文學各方面都有長足進步,蓬勃發展,尤其在文學方面,從金門季刊、金門文藝、金門文學叢刊的發行,到最近金門文藝營,浯潮再起等活動,都為金門的藝文投注新生命,使金門成為活力充沛的文學島嶼。從當初的文藝青年到現在,我沒能為這塊土地做出什麼貢獻,但是看到年輕一輩的文藝愛好者,個個青出於藍,成就非凡,令人激賞。有道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浯潮一波接一波,島上開花又結果。」今日金門的文壇上可謂新人輩出,人才濟濟,在他們成長的過程中,有緣和他們相識共處,而他們今日的成就,則是由於他們當年對文學的熱愛與用心,以及後來的努力和執著,我為他們喝采,也為他們感到驕傲。 ──2005年7月20日
-
老毛
「別這樣說,」老陳淡淡地笑笑,「俗語說: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如果不是這場戰爭,老毛的家在山的那一邊,也不會來到這個小島上。如果不是兩岸軍事長久的對峙,老毛早已歸鄉,怎麼會有有家歸不得的無奈?今天彼此間因這場無情的戰爭而相識相知,實在倍感珍貴。尤其是妳,在這個戒嚴地區、軍管年代,如果不是為三軍將士服務,想來一趟金門,簡直連門都沒有,又怎能認識老毛復而和他結成連理。因此,大家都應當珍惜這份得來不易的緣分!」 「老毛是因為戰爭、跟隨著部隊撤退到這裡的,而我則是來這個小島上當妓女、販賣靈肉……」古秋美感傷地說。 「不,妳純粹是家庭因素使然,錯不在妳,千萬不能有這種想法。」老陳安慰她,「說真的,今天妳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因為在這個小島上,妳已經找到好的歸宿,以及一個真正瞭解妳、體恤妳、包容妳,願意和妳同甘共苦、相互扶持的好伴侶。未來的歲月,妳將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愛妳、體貼妳的丈夫,以及健康、活潑又可愛的兒子,如此美麗的人生,還有什麼好怨尤。」 「阿美,妳放心,我老毛絕對不會虧待妳和孩子的。」老毛微微地舉起手,做了一個發誓狀。 「願上天保佑,賜我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死也無憾……」古秋美雙手合十,喃喃地說。 是的,上天應該賜福於這對歷經苦難的夫妻。一個隨著時代流離顛沛的退伍老兵,一個遭受環境逼迫的侍應生,他們已經在這個茫茫人海裡,尋找到心靈上的終身伴侶,勢將同攜手共患難,相互體恤和包容,期待百花盛開的春天早日來到,盼望幸福的時光早日降臨,好豐盈他們卑微的生命以及疲憊的身心…… 8 古秋美從良嫁給退伍老兵,在金門定居的消息曝光後,雖然在特約茶室引起很大的騷動,但卻已成事實。大部分侍應生都不看好他們這段婚姻,因為老毛大她十幾歲,面貌長得像土匪,經濟狀況並不是很好,又沒有一份較像樣的固定工作,如此的婚姻,怎麼會幸福、能長久。 尤其金門人對特約茶室侍應生,不僅沒有好感,甚且還懷著一份鄙視。無論她們的穿著、打扮和行為,都與在地的女性差異很大,少數滿口髒話、穿著暴露的侍應生,更是不能讓金門人認同。一旦和她們照面,老一輩的婦人常會以白眼相向,再暗中罵一聲:「軍樂園的肖查某,真袂見笑哦!」而今,軍樂園的查某古秋美將和一個退伍的老北貢,在這個民風純樸的島上定居,勢必會受到他們的排斥和奚落,果真如此的話,鐵定沒有顏面長久住下去。這似乎也是特約茶室那些姊妹淘,替她擔心的地方。 然而,古秋美並沒有想那麼多,離開那個沒人性的地方,對她來說是一種解脫,更有重獲新生的喜悅。她想看的並非是外貌,她想要的亦非錢財,也不會去計較年齡的差距。在她的感覺裡,彷彿自己是一艘漂流在海上的孤舟,而老毛卻是引導她航行的燈塔,讓她平安地航向生命中最安全的港灣,因為她知道,只要上得了岸,就有幸福,其他的事她會一件件來克服的,絕不再向命運低頭,這也是古秋美充滿著自信的地方。 在朋友老陳的奔波下,老毛順利地在距離市區不遠的一個小村落,租到一間一落四櫸頭的古厝。原屋主僑居南洋,代管人一半堆放雜物和農具,另一半以象徵性的一百二十元出租,其主要的目的並非為了租金,而是要承租人幫他維護和打掃,以免古厝乏人管理而遭蟻噬蟲咬。屋內他們可使用的房間有大廳、右廂房、櫸頭和尾間仔,大門口還有一片可以做為菜園的空曠地,如此低廉的租金和寬敞的居住環境,簡直讓他們興奮不已。
-
民四八年「元七」那天的聯想
記得民國四十八年元月七日這一天,金門是一個晴朗的天氣,士農工商,各勤其務,這一天的曆日,因離去年「八二三」砲戰的期間很近,許多的戰況,尚是不甚平靜的日子,在那時候,也可以說是狂風暴雨剛過去,天氣初晴的時刻,島上的軍民,在心情上,稍為可以喘了一口氣,記得「元七」這一天,是一種微微的風,不冷不熱的氣候,溫和的陽光,沒有雨情,沒有陰影,也沒有炎熱,更不會冷。在金門是一個美麗的島上,空氣非常新鮮,若散步在沙灘,可以看到水波不興的海面,居在此地的家鄉人,原可享受天然的故鄉景,但因受了人造的災害,發生了無意義的戰亂,造成了彼此的仇恨,使居住此地的人,隨時隨刻,都要有防範,注意及時的備戰,否則,命就難保了。 考慮之中,果然發生了事實,那一天,也正好是單日,凡單日也等於是砲戰日,也是民間最警覺的日子,那天,我們民防隊,也正在集訓之中,隊伍剛喊解散休息十分鐘,忽然間,聞到對岸的群砲射過來了,猛砲射擊,島上到處都有。這時候,國軍的砲兵們,也開始反擊了,雙方彼此很認真的打,打來打去,從下午兩點鐘開始,一直打到下午六點鐘才停止。 這一天砲戰的起因,研其根源,當然是從去年(民國四十七年)的「八二三」砲戰之積恨而來之,當時中共發動用大砲攻打金門,其用意是先用砲火平定國軍之抵抗力,然後再用渡海登陸金門島,就可佔據陸地,歸他所管。但是當時駐守金門的國軍,士氣高昂,對打勝戰,絕有信心,尤其英勇的砲兵,反擊之戰,愈戰愈勇,經四十多天日夜不休之應戰,終仍固守金島。再之,又有國軍之海軍,在料灣之海戰,國軍大獲勝利,共軍之魚雷快艇失敗後,又加上國軍的空軍,以寡勝多,先後在這四十多天以內,共軍失敗到底。故在去年(民國四十七年)十月六日,共軍即宣佈停火一週,後又欲繼續停火兩週,但在期間未滿,於十月二十日(民國四十七年),又再猛砲射擊本島(金門),雙方之戰,你來我往,國共之對立,無法休息,到後來,共軍似有騎虎難下之處境,為欲設法自找下台階,即宣佈雙日停火,單日不停。民間得此消息,故凡單日,均不許外出,若有工作,亦喜用在雙日的時間,盡量趕完。 見其當時民間之工作詳情,凡是雙日時間,大家工作都很努力,遇到單日,即以在家休息,備待臨急,照顧家人,見其情景,金門的老百姓,已經是患了一種時間性的毛病,凡是雙日,大家認真工作,凡是單日,大家無心工作。除了工作有患了時間病之外,在精神上和心理上,同樣也患了很大的毛病。尤其晚上睡覺的時間,遇到雙日,可以甜睡,若零時來到,超過半夜的十二點,雙日時刻欲轉入單日時刻,大家睡眠就不安了,為什麼呢?因為單日到了,共軍的大砲,開始向金門島發射了,這時候,正在被窩裡的睡者,睡眠被砲聲吵醒了,在被窩裡,寧靜聽對岸大砲的出口聲,雖然有辦法判斷砲彈要落在什麼地方,是近是遠,一聽即曉,但大砲的方位,隨時隨刻,都會轉方向。現在的大砲彈是落在遠處,但等一下,就會轉向落在附近的地方,這種疲勞轟炸,怎麼睡的下呢? 尤其在氣候很冷的冬天,金門的民眾,很難睡好。人生最痛苦的,就是吃不飽,睡不好,穿不暖,那時候的冬天,金門人的生活,雙日尚可過,但到了單日,那就難矣飽。為什麼呢?因為砲聲在響,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會轉到我們的方向,這時候,心情憂憂,心理不安,無法決定,要不要起床,趕快去躲避防空洞,要去嗎?砲彈並非落在附近的地方,不去嗎?萬一方向立刻轉來,想再跑,一定是臨來不及,這時候,要去也不好,不去也不好,尤其遇到天氣冷的冬天,外面氣候那麼冷,被窩裡是那麼暖和,又是想多一點時間在被窩裡,也想到不早一點跑等一下會來不及的,所以就患了一種矛盾的心理病。據聞所傳,有些懶於動身起床的老阿婆,不理砲彈,繼續照睡,於睡眠中,原是寒冷的天氣,在暗暗的房間內,忽然間有一個暖和的砲彈小姐,跑來跟她睡在旁邊,因身上很熱,起床一看,原來是一發無爆炸的砲彈。 住金門在砲戰的期間內,常聞奇奇怪怪的故事很多,有一次,有一位阿婆很信佛,睡中作夢,有一個人來告訴她,你的床和房門壞了,醒來一看,果然砲彈不爆炸落在她的房間裡與她為伴,這可能是神的保佑而得平安。 從民四八年「元七」那天之聯想,金門人常遇到該死而沒有死,這可能也是人稱「金門是佛地」,致所獲之護,有神之保佑,危必過劫,戰必得勝。
-
回顧過往憶師恩
─與王金鍊老師的師生緣 「什麼?你說王金鍊老師要退休!這是假的吧?他為什麼會想要退休?」,當我聽聞我最敬愛的王金鍊老師要退休的消息,已經是今年六月初的事了,起初,我也覺得很訝異,然而,王老師為什麼要退休?這個問題也讓我想了好一段日子。 今年六月中旬,我從王老師口中確定王老師是真的決定要退休了,王老師並告訴我所說他決定要在正式退休日(今年八月一日)之前,費力地將他個人的第一本書籍,像老蚌生珠般在短短的一個月給他「生」出來,此時我和友人王舒郁同學決定要盡個人全力來協助這本書的出版。七月三號那一天晚上,王老師打電話跟我說:「明天要開始整理一些出書的資料了!」,我二話不說的馬上回答說:「好!」,隔天早上就到學校找王老師報到去了。不知道為什麼,在完全沒有準備之下,我居然壯膽的問起了王老師說:「你為什麼想要退休?我想你可能是找到一份比較好的工作喔!」,王老師開玩笑的回答說他找到一份新的工作叫做「中遊」,大家一定會想知道「中遊」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當然我也不例外的問起王老師,王老師便答道說所謂的「中遊」就是指「中年遊民」啦!突然間,整間辦公室充滿了一股寒意,讓人覺得好冷,至於王老師真正要退休的原因,我也透過了各種管道而查出來了,但是就不便公告週知於此了。 不瞞您說,自從我上國中以來,我的每一篇文章(包括校園報導)要發表於報端之前,都會請王老師幫我檢查文章內容及整體的文法搭配,王老師總會再三閱讀,且提出他個人的建議與想法,而我也總會虛心接受老師的建議。 當我進入國中開始寫作時,我就像是一棵弱小無能的幼苗,需要的是一位細心的園丁來照顧,而那位扮演園丁的人就是王老師;現在的我好比是汪洋中的一條小船,需要的是一座光明的燈塔來指引我邁向成功之道,而那位扮演燈塔的人也是王老師。至今,老師即將退休了,我的寫作之路也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的慢慢走下去。 在提筆寫本篇文章之前,我曾經翻箱倒櫃的找出我和王舒郁同學以及王老師在去年配合金城國中建校四十週年,訪問楊樹清學長以及高丹華學姊等兩位「傑出校友」的影片,兩位「前輩」皆曾提到王老師於民國六十四年到金城國中任教,並擔任當時聯課活動「城中文藝社(組)」的指導老師,當時,這位畢業於中國文化學院中文系文學組,只有二十三歲的王老師,悄悄的影響、改變了金城國中的藝文風氣。 我曾經想過一件事,金城國中創校於民國五十三年,王老師於民國六十四年開始到金城國中任教,直到去年,金城國中走過了四十個春秋歲月,同時,王老師的教職生涯也邁入了第三十個年頭,也就是說,金城國中渡過的四十年有三十年是王老師陪同走過的,三十年,一萬零九百五十個日子,實在是不簡單啊!不信的話您可以想想看人生能有幾個三十年? 2005年七月三十一日下午三時重返城中的「星期三的文藝課:向文藝導師王金鍊致敬──城中文藝社三十週年感恩之旅」,我計畫將以「新生」的身分來上王老師任教滿三十年最後一堂的文藝課「今生今世│胡蘭成與張愛玲」,同時我也希望在七月二十五日金門日報副刊,由楊樹清、洪進業兩位學長所發表的城中傳奇:向文藝導師王金鍊致敬──︽星期三的文藝課︾編後一文中,被王老師「點名」曾經參加過「城中文藝社(組)」的各位學長、學姊們能夠「全員到齊」一起來上王老師任教滿三十年最後的一堂文藝課。 古人說:「經師易得,人師難求。」這句話真是一點也不假啊!我也深深的替自己慶幸,因為我已經得到一位最好的「國文老師」了,我也要充分吸收老師在文藝方面的精華,才不愧「強將手下無弱兵」啊! 最近,金門日報副刊特從王金鍊老師個人的第一本書︽星期三的文藝課︾中,精選多篇新出爐的文章,以饗讀者,我很高興自己能趕上這班列車,最後,我想別再讓我自己有所遺憾了,我要大聲的說:「老師,我愛您」,祝您永遠都健健康康的吃到一百三(我偷偷加了十歲),不管以後如何,您永遠都是我最敬愛的老師,永遠都是:::
-
文藝年代
———那是一個全盛開來的夏天 「隔壁班的那個男生,聽說他參加了文藝社,他們有一本刊物::::」 從金城國中校門口往南門海邊走去,遠處的大海波光映照著夕陽餘暉的暈黃,我彷彿聽到風吹在教室走廊上迴盪來的聲音,聽到冬天的離開:::: 迂迴而上是蓊鬱的延平郡王祠,綠樹蟬鳴! 撥開濃密的木麻黃,有一個秘密入口能夠沿著崖上的石頭而下,就能稍做駐足,我往著曾是禁忌的遠方眺望著:::: 金城國中的學子們,如果海、樹、天空是一種幸運,如果懂得一點閱讀,懂得一點思考讓我們可以書寫,教我們多一點沈澱,那麼這一段時光也記憶著更多幸運的我們! 感謝那播種者,把我們帶到一個入口──夢的入口! 「是一本叫晨風的校園文藝期刊」 「這一期有文藝社的那個他寫的詩?::::」 記得愛上讓我們奮不顧身的那一個人嗎? 在那個青澀摸索的日子裡,於是許多人在校園的一隅翻開書的扉頁,尋找著彼此的足跡,努力讀出不經意在字裡行間流露出的那一片心靈底層! 在那個似乎等待著未來來到的日子裡,我總在注意著那個文藝社的男生,我捧著面前的文藝期刊,試圖讀出他的心事! 在城中的校園裏,偶爾瞥見他,我望著他側身而過的臉龐,嚴肅而沈靜,他的澎湃留在他的詩裡,不著痕跡:::: 「聽說他要準備考高中,離開文藝社,沒時間參加活動了」 「那他也不編校園文藝期刊了嗎?」我揪著問:::: 於是開始閱讀,於是開始書寫那似懂非懂的人生片刻! 「我可以投稿嗎?」 ※※※※※※ 感謝那播種者的堅持,讓我們在夢想裡找路時懷著希望,或許受傷,或許流淚,在文字的世界裡我遇見了播種者──讓我們讀,讓我們思考,所以書寫,讓我們了解許多的事! 是文藝的種子──生活的文藝,文藝的生活,交織出那個年代特別的滋養,讓我們心中那棵埋藏的橄欖樹茁壯成蔭,感謝共同記憶那個時光! 那是一個全盛開來的夏天!
-
萬里歸鄉萬縷情
楔子 繁花落盡終是空,落葉歸根,幾度夢回故鄉,總是不如歸去的鄉音跫起。 一封封催促回金門的信,如雪片般飛來,隨著年華老去,身軀已漸佝僂,微顫的手拿著家鄉寄來的信,就愈加顫動,總是有些瑣事纏身,讓他分不開身,雙親曾日盼夜盼望子早歸,唯因抗日戰爭時局不許,好不容易盼到抗戰勝利,不久又是兩岸烽火阻隔,更是遙遙無歸期。孰料人生無常,譬如朝露,那一年竟先後接獲雙親崩逝的電報,海天相隔、時局不許造成無法親自送終的錐心之痛,魂牽夢縈,雲海遙祭,哀悼追思無限,淚眼朦朧間再也止不住潰堤的淚水,久久不能自己::::。 遠颺異域 父母在不遠遊,但是歷史的宿命,生命的偶然,卻造成他年少時即落番南洋的際遇,也祇能歸諸於冥冥中的命定,在漫天烽火戰亂的日據時代,日本強徵騾馬及民伕載運軍需裝備,抓伕到大陸、到南洋上火線當砲灰,金門四處荒瘠赤貧,時局不好,日子雖困窘,但總是很踏實的活著,活著總是希望,一旦被抓伕投入凶險的戰場,將生命交給不可知的未來,就像風中的蠟燭,隨時會熄滅,所以在雙親哽咽的淚水及親友的祝福聲中,拎著簡單的行李,匆匆轉往廈門搭船遠赴新加坡依親。 將近一個月孤蓬萬里征的海上航行,終於到達了新加坡這完全陌生的國度,還好大哥、二哥早先一步來此發展,在航運業小有根基,三兄弟異鄉乍相逢,真是驚喜交加、激動莫名。兄弟同心齊力辛苦經營十餘年,總算闖出自己的一片天空,有了屬於自己的貨船,不再過寄人籬下的日子。 世事滄桑多變,天有不測風雲,一件偶發的海難令人措手不及,船翻覆了,船員部份獲救、部份滅頂罹難,後續人貨的理賠,弄得人仰馬翻,那些處理船難善後夢魘般的日子,真有如世界末日,最後以瀕臨破產的狀況結束了一切,也揮別多年努力的心血結晶,就像一波不經意的巨浪翻騰襲來,潮起潮落霎時即將一切沖刷殆盡,三兄弟又回到一無所有的原點。 世路迍邅,現實的人生有起有落就是這樣的殘酷無情,是不如歸去抑就這樣異鄉浪蕩過一生呢?陷入天人交戰的長思,幾度午夜夢迴,縈繞腦際揮之不去躑躅難決。 在家鄉受教育本屬不易,讀了幾年私塾,中文勉可派上用場,英文、馬來語可是一竅不通,但日子總是要過,高不成也只能低就,在碼頭賤賣自己的勞力過活,原以為只是一時權宜之計,沒想到就這樣磨蹭了一生,並落地生根娶妻生子且歸化為新加坡籍,日子得過且過,勉可溫飽,遑論光宗耀祖、衣錦榮歸故里,而歲月真是不饒人,只見馬齒徒增、耳鬢漸白,轉眼間已是年近古稀,真有少小離家,老大胡不歸之慨?每思忖及此,曾有千百次想回家省親的衝動,但時局不許,後來時局許可,已是子欲養而親不在的愴痛,強烈的回家誘因也已消失了。 人真是如滄海之一粟,在歷史的長河裡流淌,可悲的是人只能隨波逐流,隨著歷史洪流浮沉、出生、生存、逝去、幻滅::::。 人生的每一步都像下棋一樣,一步錯滿盤輸,棋落下後更不能悔棋,因為人生不能重新再來過,如果有來生是否還會選擇到異域新加坡闖蕩?雖然早已適應新加坡的生活,可是內心深處總感覺像失根蘭花般的空泛飄零,一股思鄉情懷始終隱然深藏,深深牽繫著多年漂泊驛動的心。 萬里歸鄉 那一天心血來潮拍拍抖落信件上的灰塵,信手拆開最近寄來的一封信,信中提及三嫂近來身體不適,三哥英年早逝,祖先遺留的田地一直由其代管,希望有生之年能將田產做適當分配,如果只是返鄉看看,倒是不急,但是涉及到祖先田產,若未適當處理,難免引發後人的無謂爭執,思索至此,也該是慎重考慮返鄉的時候了。打定主意後,便與大哥、二哥協商田產分配問題,因他們年事已高,不適長途跋涉,田產之事就委請他與三嫂全權處理,就這樣他踏上了歸途。 當飛機飛臨金門上空時,往下俯瞰如獅狀的金門島,闊別半世紀的家鄉已映入眼簾,緊繃的心弦隨著飛機抖動也有著一股莫名的忐忑,不自覺間熱淚亦已盈眶,是百感交集的淚水或是返鄉喜極而泣的喜悅,他也分不清了,從離家時的毛頭小伙子到返鄉時的垂暮之年,歸鄉路雖咫尺天涯,但卻蜿蜒崎嶇整整走了五十年頭,不僅見證了世局的動亂,也更見證了人生的悲歡離合,回家真好,不是嗎?因為家是遊子的避風港,永遠像母親般張開雙臂撫慰歸來的遊子。 戰地烙印 飛機終於平順的降落在尚義機場,睽違了多年的歲月,能再度踏上金門芬芳的土地,真有無以名壯的激動與感觸,在通關出口處三嫂及侄兒已經佇候許久,眼光正四處搜尋,在目光交會時的一霎那,已道盡親友間久別重逢的驚喜,雖然時光在他們臉上鐫刻飽經風霜的歲月痕跡,還好三嫂往日的模樣仍依稀可辨,沒有尋覓等候的延宕,即由侄兒驅車返家。 沿途花木扶疏,綠蔭夾道,筆直的道路、兩側的路燈,沿途迤邐展開,真是不可置信這是自幼生長的地方嗎?舉目所及的景象是全新的視野,曾試圖尋找年少歲月裡潛藏的模糊記憶,卻找不到一丁點昔日的蹤影,家鄉變了,變得像是異鄉般的陌生,也許這就是時代的遞嬗吧! 往昔狂風朔野、黃土飛揚不再,家鄉的建設真是一日千里,高樓大廈鱗次櫛比,雖比不上新加坡的現代化風貌,但也在成長蛻變中。地物地貌經過軍管的佔用,已不復當年景況了,處處均是碉堡林立等各種軍事遺跡,訴說標記金門戰地的身世,卻也是金門無可避免的歷史宿命,原來家鄉也跟他的命運一樣,不由自主的在歷史洪流裡流淌浮沉呢! 回家後,迫不及待在雙親的神主牌位前,拈上一炷清香,隨著裊裊上升的煙霧,陡然一陣心痛,多年的孺慕思親情懷再也無法壓抑,終於得以放聲痛哭宣洩,離鄉背井數十年,最耿耿於懷的是雙親見背迄今始得靈前祭拜,總算得償夙願重返家園。 記憶中的瓦房故居,已不復存在,因曾毀損於戰火且年久頹圮坍塌,故原地拆除改建為鋼筋水泥結構的透天厝,似乎也意味著家鄉走過從前。隨著時代巨輪的前進,正由落後走向進步,不是嗎? 浴火重生 回家的日子裡,尋覓過往,踱步鄉里,拜訪親朋故舊串門子變成他的最愛,因為有塵封已久舊時的共同記憶語言,有久別重逢後百感交集的喜悅,在促膝長談把盞言歡中訴說重現的往事,陸續拼貼填補了離金歲月的空白記憶,也勾勒出昔日金門浴於戰火浩劫的輪廓身影。 回家鄉後久久不能釋懷的是田園荒蕪,務農人口的日漸凋零,人口外流依舊,舉目所及滿山遍野儘是荒煙蔓草,走進田裡,但見芒草過腰,感慨萬千之餘,心底不禁吶喊田園絕不可拋荒,有朝一日,將重建田園歷史風貌。 考量此行最主要目的係處理分配田產事宜,便與三嫂及姪子們磋商後迅即敲定了各房的田產,並約定不得任意敗壞祖產,讓先人蒙羞,事情至止總算有了圓滿結果,隨著護照簽證時間的到期,即使離情依依萬分不捨,也不得不返回僑居地,結束了契闊五十載後的第一次返鄉之旅,而回程行囊滿載土產與載不動的濃郁親情與鄉愁。 尾聲 人生幾度秋涼,迢迢關山萬里,終是天涯過客,還是不如歸去。 百年浮生歲月匆匆,白雲蒼狗,世事一場大夢,有訴說不盡的悲歡離合,尋尋覓覓,過盡千帆皆不是,無非過客,異鄉滄桑生活,就像飄零的落葉,葉落歸根,情繫鄉土總令人無法釋然。 前幾年相互扶持依靠的老伴過世了,一對兒女也已長大成家,在了無牽掛後他選擇了歸鄉,雖受限於出洋客的華僑身份,每半年要像候鳥似的返回僑居地辦理簽證,但他樂此不疲,因為他回家了,回到永遠溫馨滿懷魂夢相繫的家鄉懷抱;老家有他的兒時歲月印痕及美麗憧憬,他要再造往日的田園風光,以這餘生去追憶填補逝去的歲月。 自此他恍若重回往昔日出而作的時光隧道,每日獨自荷鋤迎著晨曦上山耕作,天亮了,迎著清晨第一道曙光,陽光依然亮麗;他眼眶裡似乎閃著亮光,他看到了希望,也看到未來的光明遠景。 寫于九十四年七月十三日
-
老毛
「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古秋美以一對深情的眼光望著老毛,「不管天涯海角,我隨時隨地願意跟你走。」 老毛樂得哈哈大笑。 「好,那就這樣決定了,」老陳想了一下,而後對古秋美說:「我請金城總室的文書,幫妳寫一份報告,一旦呈報上來,我會專案簽請長官核准。屆時,妳必須先帶著孩子回台灣,然後老毛再到台灣和妳會合,一起到地方法院辦理公證結婚,當你們拿到結婚證書後,就可以順理成章向警總申請入境,同時把戶籍遷到金門,歸入老毛的戶籍裡面,往後你們不僅是一對令人羨慕的夫妻,也是福建省金門縣的縣民了。」 「會不會很麻煩?」古秋美有點擔心。 「不管有多麼麻煩,我會一樣一樣幫你們克服的,」老陳信心滿滿地說:「只希望以後的人生歲月,你們能過得幸福快樂。倘若真能這樣,我辛苦也有代價了」 「我們不會辜負你的。」古秋美說後,看看老毛,他們相視地笑笑。 「不過話說在前頭,」老陳對著老毛說:「結婚後你必須辭職,離開特約茶室。」 「為什麼?」老毛緊張地,「那我不是要失業了嗎,用什麼來養家活口?」 「這些事你暫時先不要操心,」老陳振振有辭地說:「特約茶室那個地方不值得你們再留戀,夫妻二人必須一起離開那個環境。你老毛的駕駛技術是一流的,考一張小客車執照絕對沒問題,我大哥和朋友合夥開車行,屆時再想辦法介紹你去開計程車。」 「真的?」老毛興奮地說。 「你儘管放心,不會讓你失業的。」老陳分析著說:「試想:在特約茶室當工友一個月才三百元,夠養家活口嗎?一個禮拜放一天假,能夠照顧到家庭嗎? 古秋美能放心你在裡面工作嗎?如果是單身,求一個安定也就算了;有了家,則必須另做打算,這是一個不能不加以思考的問題。如果受雇於車行,每天只需開半天車,每月約有六百元的薪資,空閒時並不一定要窩在家裡,可以找其他事做,好增加一點收入,對整個家庭經濟也不無小補。」 「要住在哪裡呢?」古秋美又擔心地問。 「這點妳放心,」老陳輕鬆地說:「只要不住在大街上和人家湊熱鬧,鄉村空房子多得很,到時候再想辦法,不會讓你們露宿街頭的。」 「老毛有你這位貼心的好朋友,讓我感到高興和驕傲。」古秋美以感激的口吻說。
-
也來個「不成樣子的懷念」
「這是一個給予和保留忽隱忽現的遊戲,有些微笑、有些羞澀,還有些甜蜜而徒勞的反抗。」││泰戈爾︽園丁集︾ 誰能說不是?那些曾有過的青澀歲月,終將湮沒在時間的長河,而回憶的帆檣或許偶爾能搭載我們溯航,但每一次總免不了要遺落幾處渡口或港灣││。 一聽說「幸福的人都會變老」,也許我們都需要思索三秒,才能決定是否認同這樣一句話。玩味這話裡的邏輯,說到底並沒有多大意義。因為不管幸福與否,人都要變老。變老是常態,除了那些自願或非自願提前走完人生的例外者。 「幸福的人都會變老」,或者該說「能夠有機會體會變老過程的生命都是值得慶幸的」。因為變老,才有回憶。回憶童年、回憶兒時玩伴、回憶同窗摯友、回憶軍旅袍澤,當然也回憶成長過程中那些個帥氣的、憨厚的、嚴厲的、溫婉的、風趣的、形形色色的師長,儘管有些已經淡然褪色、有些卻仍然歷歷如昨。 六月下旬,國際知名詩人鄭愁予設籍金門,引起全國各大媒體連日廣泛報導。居間牽成協調此事者,是縣籍知名報導文學作家楊樹清學長;是日,在鄭先生於金城國中發表完演講之後;移師到楊媽輝老師家的短暫聚會裡,遇見了當年在城中曾經教授我們國文的王金練老師;數日後,在金門日報看到王老師所發表的退休感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文。文章對當前教育,有深刻的針砭、有殷切的期許,讀來令人動容。 誠如該文一開始所言「俱往矣」,是呀!往者已矣。轉眼間,離開城中竟也有二十五載、四分之一個世紀。回想那些有微笑、有羞澀、還有些甜蜜而徒勞的反抗歲月裡,師長們耕耘的身影還是那麼樣地清晰。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初二那年暑假,王金鍊老師要我們背誦一首首的宋詞,為我們鋪陳蘇東坡、李後主、李清照等一個個詞人的心靈地圖。小小年紀,不願自謙說對那些詞的意涵完全沒有感覺,但是要說理解自然是有限。而當年那位清瘦俊朗的師長、當年那位背對我們,向著黑板,運筆如飛的師長,也許並不知情在座的學生裡,有人曾經著迷的模仿他的字,每當王老師對著黑板滋滋颯颯的寫,我就跟著一筆一劃在紙上塗鴉。真是「字如其人」呀,我當時想。 如今,王老師身形清瘦依舊,對文學的眷戀也依舊。在下埔下的微風海戀,幾度聽王老師、樹清學長、進業學長娓娓道、細細說當年事、當年志。雖不盡似仲尼與弟子的「盍言爾志」,畢竟也牽連出了金門文學的幾絲脈絡。我對文學沒有樹清學長那種以心相許、奉為畢生志業的態度,也沒有進業學長的夙慧與文史修為,愛好而已。 八月份,王老師就要從服務了三十年的崗位退休,今後或可期待,當年那孜孜矻矻的園丁,可以騰挪更多時間來灌溉金門文學的苗圃。年初,大陸作家王蒙將歷年來對一些親朋故舊的回憶文章收集成冊,名曰「不成樣子的懷念」,於是我也依樣葫蘆。「懷念」,誰說一定得是個什麼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