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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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金門籍作家精品書展─失落的珍珠傘
一把。兩把。三把。四把。五把:::無數把傘,陳列在那個古舊殘破的雜貨店裡的櫃檯上,舊式的油紙傘、花布傘、新式的縮骨傘、黑布傘,甚至印有某商號、作為禮品贈送給客戶的都市「廣告」傘都有。不知為什麼,我會在這些傘前駐足,並像欣賞年代久遠的工藝品那樣摩挲著。撐開了又合起,放回原位;又打開另一把。有些傘殘舊得令我驚異,柄的彈簧早失靈生鏽,連傘面也有些破窿了。一看定價,並不便宜,我少不免又嚇了一跳。小巷裡,這間店鋪不大見得到人影出入,看來生意並不太好,於是疑竇又生,不知他們憑什麼維持的?這個年頭,不大賺錢的生意不會有人去做啊。 女少東走過來了,是那樣一個膚色白皙、臉上素淨的少婦,望著我奇怪的表情,然後說,很奇怪是吧?這些各種各樣的傘,都是別人遺棄、遺忘在這兒的。我代為保存,希望他們再來取回,可是沒有人再取回,久而久之,便聚集那麼多了,我不忍丟棄,就放著。有的就出售。 為什麼賣得那麼貴呢?我問。 每一把傘都留下它們的故事。 她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我微微吃了一驚。望了望她,她早收歛了笑容,肯定地點點頭。 不信,請打開任何一把吧。她說著,走向店門口,招呼一位來買小糖的小男孩去了。 心頭微微地感到一絲惆悵,我猶在那成堆成排的傘前徘徊遐想。無端地想起戴望舒那首著名的雨巷詩。丁香般芬芳的女郎撐著一把油紙傘從我眼前飄然而過,消逝在綿綿細雨中。淅淅瀝瀝的雨聲一直在響,忽然化為沙沙沙、沙沙沙,由遠至近,彷彿又看到永遠的蝴蝶在雨中翩翩飛舞。台灣那位作家的微型,寫了男主角生命中一場最大的雨,永遠失去了她。後來者紛紛模仿,再也翻不出他掌上的新意。胡思亂想中,我忽然想起什麼,急步走到門口,卻瞥見天色已暗,街頭燈竟亮著,雨氣包裹著一層層渾黃的光暉,街道早變成一派淒迷朦朧,啊,真的有雨,綿綿細雨早已飄搖飄灑,人影幢幢晃動一下子失去影蹤,世界靜如死去,我猶豫起來。縮著頭脖。等雨停吧,心說。 一把傘向我悄悄、輕輕伸出來。 是那位少婦。是這麼熟悉的面孔。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手足無措驚愕著。 每一把傘都有、都留下它們的故事,她又幽幽地說,請打開吧。我打開了她遞給我的那把傘。 :::走在雨中。她,那位少婦,真像少年時代的她,安妮。雖然我肯定絕不是同一個人。那時,啊,那時我不過是十七八的少年吧,都是哲人和詩人說得對,少年不識愁滋味,哪個少年不多情!好幾年了,我暗戀著小街那頭那個小女孩安妮,可是她家窮到什麼都省,連一把傘都沒有。每到熱帶的雨季來到,我總是特意撐著傘,走到她家門口,遮她一起上學。那時,我人未到,她告訴我,遠遠就看到茫茫雨霧中,我的傘就向她這一頭移動。這在保守風氣濃重的當時,算是很大膽了。一些同學就嘲笑我們,路人也向我們投來奇異的目光。我聽到心兒撲撲亂跳,裝著不知道。這一起撐一把傘的時光,我多麼快樂啊。 安妮長頭髮,眼睛很大,額上有些許劉海,純真好看的小嘴總像含著溫柔的笑意。她的身體很香,我一直不知她塗擦了什麼?還是女孩的身體天生如此。 在雨中,我們挨得很近。我抓著她的小手,怕她路滑跌倒,又擔心她被雨淋。 她說,你要顧自己,不要只遮我。 我不要緊的,我不怕雨,我說。 我們常常為此容讓,希望對方佔據傘下空間多一點,從不鬥嘴,多麼好笑。 在學校,女孩子都有傘,還會互相比較誰的傘好、名貴:::我就讓我的傘給她帶到班上,免得她遭歧視。放學回家,她偷偷地把傘還給我。那時雨也停了。我們各自回家,誰也不知道溫暖的友愛中萌芽著嫩得易碎的少年愛夢。 那一起撐傘的日子果然短暫,像是一早醒來一個夢的消失。不知誰將消息傳到母親那裡,有一天,她氣憤把雨傘摔在我跟前。破口大罵! 你瞎了眼你。世界上多少好女孩你不找偏去愛這樣一個窮女孩。她很快就無法再讀了!她有病的父母要靠她養,你知道嗎?父親抓起傘,憤怒地在我面前撕碎。 我在背地裡哭泣,幾個月之後果然再也見不到安妮。而後,我離開這大城市,到外埠讀書。 四年後我回來。 再見安妮時,誰也沒料到會在熱帶新□的巴剎。那天我由朋友陪著到巴剎參觀。雨下得很大。買東西的人早就四散。咦,那不是安妮嗎?她撐著傘,身旁站著一個男青年,腳下地攤擺著幾根蔥、幾顆馬鈴薯。兩個人的衣服已被雨淋濕。她向我介紹她身旁的新婚丈夫。她不諱言她在擺地攤維持艱難的生計。 三見安妮是過了一年光景。同樣的地點,也有一把傘,但此傘很大,像沙灘那種供人租用的遮陽大傘,插在泥地,而她賣的東西多了許多,如鹹鴨蛋、辣椒、薑之類。 :::此後我沒有再見過安妮。聽說日子過得不錯,遮陽傘早沒了,換成可擋風雨的小鋪。 雨還在下。我常常想起同撐一把傘的那些日子,彼此傳遞過來的體溫、暖意,帶幾絲惆悵。 一直到最近,她突然來了一封信,提到少年時代走過的一段路,才又勾起我的回憶。 你還沒走嗎?雨看來不會停了。就留下吧。少婦驚動我的思緒。我說,你這一把傘,至少有二十年了吧,仍是那麼結實沒有損壞! 有時,舊的比新的好用。她說。她又打開另外一把布面紅色的。她說,這傘面旋出令人目眩神迷的顏色,未必牢固呢!我看到她旋得很快很快::: 每一把傘都留下自己的故事,她幽幽地說;正如每一個墓碑,每一扇窗口;這把傘,是剛才一個男人擲下的,特意擲下的。 你不想法歸還麼?我問。 她搖搖頭。沒有用。人心一變,什麼也挽回不來了。 你又怎麼知道呢? 我是目擊者。你想聽這個故事麼?你看到對面那間戲院麼?我向外面張望,啊,真有一間戲院,大海報寫上當日公映的電影「今夜沒有雨」。海報卻是被仍綿綿下著的雨打濕了。真諷刺:::少婦開始說聽來的故事。 那時│忘了那時是什麼時候,少說也有兩三年了吧!第一年,我常看到他和她在戲院的大堂台階上約會。有時,台階滿是人,那女的,就撐著傘站在雨中,等著他│她的男朋友。 那男的,也總是撐著一把傘│傘是只比女的傘略大一點│在雨中匆匆忙忙趕到。很有趣,雙方都向前走幾步,女的必定將她手中的傘收攏,躲到男的大傘底下,在雨中依偎,蜜語,然後走向大堂。有幾次,大概是賣座電影因而買不到票的關係,我就看到他們失望地離開戲院,向其他地方走去。我注意到他們的行蹤,原來是走進了附近一個商業中心的咖啡室。 在大雨下,傘下的兩個變成了一個影子。我發現,無論怎麼大的雨,女的手中傘不再打開。 我想,憑此情況,可以斷定他和她必是一對戀人吧! 大約一年之後,情況有些變化了。雖然他們依然愛看電影,依然在戲院前面出現,但不再見女方在戲院門口等。大雨時分,他們從同一個方向,一前一後同時趕到。男的撐一把傘,女的也撐著一把傘。有一次,時間尚早,那男的要買一包香菸,她跟著他一起來到。我就聽到他和她的對白。女的說:「:::唉,好累!」說完收起自己的傘,又說:「我們共用一把傘吧!」男的卻反對:「雨這麼大,不方便。弄不好我們的衣服都要被淋濕!」女的不滿意地望丈夫一眼。這時從他們情狀親密的樣子,可以斷定他們已結為夫妻。又過了些日子,這女人懷中多了個嬰孩。不再看電影了。雨天,他們偶然打門前經過,男子為母子倆打傘,自己卻在傘外,半個身子都被雨打濕了。又過了不久,這位丈夫傘下依偎著的已是另一個女子。傷心的太太│嗯,就在剛才,躲在這兒窺破他們的約會。她跟他吵了一架。他擲傘而去,去追他那個新的情人。 女少東說到此,旋著那把紅得特別的大傘,傘還濕著,飛濺著原先積蓄在傘面的雨珠,我看得癡了,一時之間,覺得那濺出的是那個妻子的淚。 你也有一段有關傘的故事吧?少婦望著我甜甜地笑,幽幽地問。我少年的傘夢已隨著歲月,埋葬在一場暴風雨中。我搖搖頭。她不相信地輕搖著頭,指著牆上一張殘舊的圖畫。我也搞不清楚,那是印刷的畫還是真跡? 綿綿細雨中,背景是茫茫一片,隱約著椰子樹的影,一條長巷,由近向遠處伸延,一對少男少女撐著一把傘,背向觀者向巷的盡頭走去:::褐黃色的色彩散發出一種濃重的懷舊情調,畫角有幾處已殘破了::: 喜歡麼?她問。這是南洋一位著名華人畫家│名字我可忘了│半個世紀前的一張名畫。 她又說。 南洋!我的心打了一個「突」,驀然想起在異域度假的那個大風雨之夜。唉,忘不了那個少女,那個打傘謀生的少女。那一晚,椰京的好朋友邀請我在市區一家叫「R-A」的餐廳吃飯。我們被安排在二樓靠近馬路的專房用餐。吃到一半,但見窗簾拂動,夜空雷聲大作,不旋踵,夜雨就傾盆而下。椰京罕見下那麼大那麼久的暴雨。我們趕緊走至窗口向外望。嘩,餐廳外面早成了一片水國,深及膝部,而雨仍不斷在下,猛猛在下。大街上都浸滿了水,通行的汽車像是一隻隻癱瘓的大烏龜,在水中一動不動。 好一會,我們吃罷,就下到餐廳門口。那台階上,早擠滿了被雨阻滯的人。我們也擠在其中。心緒,禁不住煩躁起來,雨何時可以停?朋友載我的汽車泊在餐廳相鄰的停車場,距餐廳約有三十米遠。這一段路全是無遮無蓋的大露天!正當我著急當兒,卻看到站在台階上的人越來越少了。我萬分驚奇,所有的人都為今夜的暴雨猝不及防而無法「未雨綢繆」,無端端哪兒來的雨傘?原來,不知從哪兒鑽出那麼多的男孩女孩,他們約莫只有十一二三歲,每人手中撐著一把或黑色,或棕色,或深藍色的大傘,渾身被雨淋得濕透,正用那些大傘,接迎台階上的食客,從餐廳走向停車場,然後從客人那裡取得一點打賞。但我不知道他們需要給多少錢。幾乎所有的客人都樂意讓他們做,用他們的傘。 想不到這也成為當地原住民下一代的謀生方式。我感覺到美麗中有些淒楚。 就在這時,她出現了。 像是我一篇微型中出現過的「傘女」,她身子半濕地,突然站在我跟前,突然蓬一聲在我跟前撐開了她手中的傘。瞧她只不過比雨中的男女孩們大五六歲的光景,但身材苗條勻稱,一襲T恤將她的上身勾勒出通常男士覺得比例適當的渾圓立體線條。我在猶豫的一剎那間,目光從匆匆的打量中早回到她臉部。這張臉孔的美麗,我從沒見過。皮膚沒有慣見的原住民的女孩的黑,白皙使人想起可能是中印兩族的混血後裔,只是眼睛好大,黑眼珠特黑,又分明透露出她所屬民族的最重要訊息-- 先生,用傘吧?雨好大。她問。 這個時候問價就顯出我的小器了。我想,很快一頭栽入她撐開的傘下。 傘,隨著我的頭部和身體在雨中移動。 她在傘外,我在傘下。雨被擋在傘外,她走在雨中。 我有些心碎的感覺。如果我年輕二十歲。如果她不必在傘外。我在胡思亂想。那麼美的女孩。如果她不是原住民。如果傘不必成為她的謀生工具::: 三十米多麼長。她在傘外,在雨中! 三十米又多麼短促,比起我綿綿無盡的思路!多少年後,唉,我依然會記起,一個面容娟好、黑眼珠、穿著T恤的原住民少女,在夜裡,撐著傘為我遮雨,而她的代價是雨淋。 妳進來一點,我說。 沒關係,先生,已經習慣了,她答。 我需要付出多少錢? 隨便你給,先生。 停車場已到,我看到她移開傘,抖了抖,傘飛出許多雨花,她像雨中的一朵荷。 當我付錢給她,她說,太多了。我沒有減少,她最後接過。我心碎的感覺加劇。彷彿看到咫尺之遠的我和她的地面上,寫著「階級」兩個大字。她收錢我付錢,傘下可以變得很美麗浪漫的故事,原來不過是一場交易而已! 她什麼時候不需要收錢? 她什麼時候不必在傘外? 她什麼時候可以享受讓我為她撐傘的日子? 我這荒唐而美麗的想法,恐怕只會在一篇叫︿傘夢﹀的小說裡實現吧! :::少婦聽完我的故事,發出會心的微笑,走到放了許多傘的櫃檯,抓起了其中一把。 她說,那女孩用的,也許是這一把。它是那兒的特別產品,很有特點。 我接過,吃驚不已。像是又看到了她。剛才這少婦抓傘的姿態,就酷似雨中的女孩。 傘的形狀、顏色和少女那把一模一樣。我撐開來看,又看到了那夜的風雨::: 少婦笑吟吟看著我。少婦見外面又是風又是雨,又說,下雨天是留客天,該又輪到我講故事給你聽了。 這兒每一把傘都有自己的故事,只因這兒的傘,每一把都曾經有人用過,都是舊傘。 這個故事很簡單,也很寫實,沒有詩意。你看到了吧,這十三把傘?她輕輕地將百把傘一撥,十三把就從成堆傘中分開了。 這是王氏家族的傘。 為什麼你知道? 把柄都刻了記號,有一個「王」字。這個家族本不該稱什麼家族,人那麼少,只有老婆婆和王先生、王太太、王仔、王小妹四個人。 這把油紙傘,是老婆婆用的,算是老骨董了,已經殘破不堪。我在一個舊物攤高價購得。你摸一摸,這把柄,有一種暖暖的餘溫。生前只有老婆婆一個人使用,也許常抓著的關係,木頭柄陷了進去,刻繪出一個手掌印。 女少東言之鑿鑿地說,我嚇了一跳。仔細地觀看,她說的果然沒有半句虛言。 她又指著其中一把、兩把、三把:::告訴我王家夫婦在什麼階段用什麼傘,又如何將它們遺忘在朋友家中、大巴士裡、快餐店和超級市場,每一次的丟失,都伴隨著一次吵嘴,最後是買新的。她記得那些丟失和重買的日期,令我驚疑迷惑萬分。 這有什麼奇怪?將來地球上的自然環境被破壞殆盡了,大氣層的破洞越來越大,地面的溫度一年年增高,冬天不再寒冷,天不再下雨,也許雨傘也就會絕跡,會被淘汰,成為像人力車一樣的骨董!沒有傘,也就沒有了傘下的人情故事。我當然曾對它們進行一番調查和研究。 記下了有關日期。 這些呢?我又問。 對了,這些,她又開另幾把,都是王家小兄妹使用的。繼承了父母善忘的傳統,丟失了又買,買了又丟失,短短幾年就用了這麼多把!當然,這一家剛移民,我的搜集也暫時畫上了一個句號。我望了望少婦那美麗的臉,欲言又止。這故事沒什麼情節性,未免 讓我微微失望,似乎什麼也沒說,卻又好像說了很多,端看我們如何去領悟而已。 外面雨越下越大了。天色黑黑一片,看看牆鐘,已是下什三時。我差不多在此待了大半天了。忘了今天進這雜貨店要買什麼。她也沒問。真拗不過她的好意,她進屋裡去煮了兩碗公仔麵,一碗端給我,我也不客氣地吃了。 吃過,我又在那櫃檯上翻動那些傘,如著了迷一般,心裡感到一種古怪的沉重感。像是面對無數需要開挖的礦山似的,裡面有無盡的故事,看來我此生已無緣無力將它們開採、寫出來了。我感到了作為一個寫作人的無助和無力感。編故事是文人的天賦,可是僅是輕輕一撥,就有這麼多了,那些我不知道的呢?除非我在此過夜,除非和女少東廝守,否則,在短時間內我只能知道一個大概而已。寫作人在傘堆面前只能興起「筆是軟弱」的感嘆。 這時我被其中一把傘吸引住了。那傘,沾黏了不少燒焦的紙屑,像是冥紙的灰燼。我抓起來細看,傘很迷你,花紋也很女性化,一種若有若無的「香」(燒香的香)氣拂盪在半空,向我鼻端隱隱飄來。這一把,是怎麼回事? 少婦失去了剛才的笑容,平靜地說,有一個女子,前幾天去墓地,拜祭她死去的丈夫。當時天氣酷熱,她就用那傘擋著烈日驕陽。回來,傘就躺在那裡。 這傘就是紀念物。當她丈夫還在時,她和他就共用這一把,唯只共用了一年,就沒一起用了,他在一場車禍的事故中死亡。 少婦說這些話時忙著整理其他一些雜貨,沒有看我。第六感使我覺得這個故事的神秘和淒迷。不能沒有下文。 大概觸動了她什麼傷心事吧?突然,她走到我跟前。我看到她的淺淺一笑的大眼內有些濕潤。我驚了驚。想不再打擾她,她卻又說了。 :::現在只留下我一個人用,用了七年。她抓住傘,打開了它,輕輕地旋了幾旋,傘面、傘底,一剎間飛濺出許多沒有燒完的碎冥紙,一屋都是,像是半空中有誰在流下這些紙「淚」。 少婦的面孔在我眼睛中漸漸模糊。我像是看到雨中,少年時代的安妮、椰京餐廳外雨夜那個原住民少女又出現在我眼前了。我的心很慌。像是預感到有什麼美麗的東西又將從我跟前消失和流逝了一般,內心被「失落」布滿。 我背著她,陷入苦思,一個難解的令我困惑的問題至此才明朗,才令我恍然大悟,罵了自己一句「該死」!我今天進來這裡,哪裡是想買什麼東西?我什麼東西都不想買。這兒沒有什麼東西能吸引我。唯一吸引我的就是眼前這位女少東、少婦的面孔和氣質。我進來只是為了欣賞她,多看她幾眼。這些年,滿街的庸脂俗粉、滿路的妖雌蕩女都令人看得消化不良欲嘔難吐,唉!有深度的美麗女性變成了如藝術奇珍般罕有和珍貴。我沒說買什麼,她也沒有問。奇怪。也許。嗯,也許!也許她易感的心一眼瞧我,也就讀出我的憨態、老實和呆板,有安全感而放心與我周旋?不必有偽善、欺詐、進襲、侵略的顧慮。我無端地想起那些早有家庭的女友當我大哥一般關愛:小寧為我寫下「幸虧我單獨擁有你一個晚上」之句,是因為校友很多,大家均想與我詳談,但我和她躲到咖啡店內談了個夠,實際上夜十一時我們就分手了;小明為我寫下「浸在文字中,像是被你擁抱」之句,我讀了雖怦怦心跳,但很快平靜下來。實際上那只是對友情的形象比喻:::也許我和眼前的少婦有什麼緣?為命中所注定? 傍晚五時了。她告訴我店要關門了,我也該走了。但外面,雨更大了。我抓起了上什進店時隨身帶的傘。 她也抓起剛才那一把她單獨用了七年的傘。 我幫她整理、收拾,然後一起走到閘口。 我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她的手。都有傘。我們用兩把麼?我問。她思忖了一下,臉上飛起了紅暉,將手中傘放在櫃檯上,又走出來,對我說,就用你手中那一把傘好了。你的傘夠大嗎? 夠大。 鐵閘拉下來了。我和她站在門口,望了望天上的雨,此刻又小了些,變成綿綿細雨。 家遠麼?我問。 很遠。搭車又嫌太近,下雨天,搭車也不容易。我們還是慢慢走吧。我陪你,無論多遠我都陪你。 我撐開了傘。傘是新的,很大,彈性夠強,像是教堂下望上去的圓屋頂。 她一頭挨進,躲在傘下;在一剎那間,她束著髻的頭髮也散開了,隨著突然而來的一陣風,她的長髮在傘下做了一個美妙的圓旋轉,我從來未曾見過女性在長髮襯托下,可以這樣美。 傘被風吹著,我跟她有著相同的步奏。 雨滴在傘面滴答,替代聽不見的心跳。 我問:妳講的最後一個傘故事有下文麼? 她幽幽地答:下文就請你繼續吧。多少日子都會過去,但這一個黃昏,我必會記得,雨中,我手中的這一把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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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毛
4 自從介紹老毛到特約茶室當工友後,老陳也經常趁著公務之便,順便探望他,甚至在滿佈煤煙的火爐間,也和他聊得很愉快。 「還習慣吧?」老陳總是這樣說:「如果有什麼困難,要隨時告訴我。」 「很好、很好,」老毛以感激的口吻說:「在這裡有吃有住,又有錢可拿,大家相處得很愉快,沒什麼困難啦。」 「工作上呢?」老陳又關心地說:「如果燒水太辛苦,我請經理幫你調整一下,到辦公室送公文。」 「不必麻煩了,」老毛坦誠地說:「剛來時生火較生疏,現在已是駕輕就熟了。有時候他們忙不過來,我還主動地幫他們提水送到侍應生的房間。幾位票房較高的小姐,有時還會大發慈悲,給點小費;說來,真有點不好意思。」 「這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啦,又不是你開口或伸手向她們要,」老陳開導他說:「以前常聽人家說婊子無情,現在仔細地想想,也不能一概而論。人一旦相處久了,都會有感情的存在,你尊重她,相對地,她也會尊重你。雖然只是幾塊錢小費,但它的意義卻不一樣,至少可以肯定你是誠心誠意為她們服務。」 「這個地方簡直都以侍應生的美醜,做為票房紀錄的標準。年輕漂亮的侍應生門口大排長龍,老一點的門可羅雀、一天賣不到幾張票,實在很可憐。」 「其實有時候也要看她們的服務態度。」老陳解釋著說:「如果待人誠懇親切,服務態度好,還是會得到許多老兵的青睞。」 「說來也是,」老毛肯定地說:「還沒退伍之前,一來到這裡,我買的幾乎都是三十二號古秋美的票。她人長得並不漂亮,年紀也不小了,又有一個三歲大的孩子,但待人卻十分誠懇,服務態度也不在話下,看樣子生意還不錯呢!」 「特約茶室一百六十幾位侍應生,從二十到四十幾歲都有,老的比年輕的多,美的比醜的少,知識水準也參差不齊,但人人都有一套謀生的本領,把女性的原始本能,發揮得淋漓盡致。多少生活困頓的家庭仰賴她們的接濟,多少人依靠她們出賣靈肉的金錢過活。而戍守在這塊島嶼的三軍將士,如果少了她們的精神慰藉,不知會給這個祥和的社會,帶來多少不必要的困擾。如要論功行賞,她們絕對是功勞苦勞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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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上帝
─烈嶼鄉西甲瑤頭進香記 烈嶼鄉西甲(含西方、西吳、下田、雙口、東坑、湖井頭等自然村)玄天上帝廟為弘揚宗教文化,於歲次乙酉年桐月吉旦,前往廈門市同安縣西柯鎮瑤頭村瑤江大元殿進香,以促進兩岸民俗交流,進香加祿,神庇振遠。 千里廣招進香客。進香團一行一八○員善男信女,在總指揮林金量鄉長暨團長陳水炎鄉老(副團長林水綠校長暨蔡榮權先生)領團(隊)下,前往瑤江大元殿進香,增加人神光彩。 玄天上帝,乃玄元聖祖化身,又稱玄武大帝或真武大帝,尊為「終劫救苦天尊」。三輔黃圖說:「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天之四靈,以正四方。而北方七宿:「斗、牛、女、虛、危、室、壁」,則由玄武總領。而北宮玄武,就是指上帝,因屬北方之神,故稱為「玄武大帝」。 玄天上帝,是道教所崇之北極真武帝,又稱真武大帝。民間俗稱帝爺公、上帝公。赤足踏龜蛇,右手執劍,左手印訣。(此乃玄帝交乾布斗魁星罡顯於指上)。 開皇元年(上天開皇初劫黃帝紫雲元年)甲辰年三月初三午時(公元前二六九八年),真武產於母之左脅下,當生之時,瑞呈霞國,天花散漫,異香紛然,身寶光焰充滿淨樂王國,土地皆變黃金,真是「淨樂降真胎三月三朝開聖誕,武當成道果萬年萬果仰神麻」,玄天上帝萬歲! 據民間傳說,玄天上帝生前業屠,故一旦了悟,決心修道,為求淨體及洗贖前愆,乃切腹將腸肚拋棄江河,那時天空中忽降萬道金光護體,一點真靈,竟脫殼升化,徑飛武當山潛修,誠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 瑤江大元殿,原名延福堂,係元代都管林元成生孫林延福,為答謝玄天庇佑,乃獻地創建而得名。瑤江大元殿香火(壬丙坐向,即坐北朝南),源於湖北武當山。(一六八三年,靖海候施琅奉旨平台,駐軍於瑤江大元殿,禱玄庇佑,以玄天神助之功,帝下旨御賜玄帝。同一武當,威名遠播,凡閩台地區海內外,供奉玄帝宮廟,都到大元殿進香,武當得山,瑤江得水,山明水秀,龍虎相彰,日月同輝,實為敕封「同一武當」之本意。 由於上帝公之腸肚修道落江後,經吸取日月精華,未幾,竟變化為龜蛇兩怪,常興風作浪,危害地方,上帝公乃下武當山將兩怪收伏,當其護衛,常侍左右,也使地方得以安寧。誠謂「玄虛真武帝赴龜崎頭把山角,廣幻再無敵奇蛇捲尾守水州;天兵尊黑旗海域善心通順利,鐵臉配赤腳南疆慈士保平安;仗劍燦星文凜凜英同光日月,揮旗映電彩堂堂正氣肅乾坤。」根據瑤江大元殿理事會指出:清康熙二十三年前(公元一六八四年),瑤頭先民每隔三年,都要到武當山進香,農曆十一月十六日,從瑤頭出發,到翌年三月初三前回殿,恭祝玄天上帝聖誕,香火鼎盛。 筆者仔細觀察,瑤江大元殿大門口有石獅一對,坐鎮左右,大門門楣上掛有一嵌金木質九龍匾,上有楷書「敕封同一武當」,窗戶木雕花草人物,巧奪天工;石柱保存完整,琉璃屋瓦,頂上六條龍造型生動,氣勢奪人,大門上的對聯是「瑤江開御宿福暨澨陬,金闕贊元機望隆師相」,整座建築看起來,富麗堂皇,呈明、清兩代古建築特徵,是同安縣現存最大的宮廟,實為閩南地方宮廟所罕見。 烈嶼鄉西甲上帝公宮廟,自明代永樂年間(公元一四○三年),由瑤頭村境內分靈(神)至烈嶼西方村(又分頂宮為西方上帝公宮,下廟為西甲上帝公廟),每年的農曆三月初三,為玄天上帝萬歲,西方頂宮均有做醮,善男信女,絡繹不絕,香火鼎盛,祈求闔家平安!上帝公分靈(神)至西甲下廟(西方頂宮)至今,已有六○二年(公元一四○三至二○○五年),歷史年代,垂之久遠。 玄天上帝,福星高照,威揚北極,威靈顯赫,西甲上帝公出巡,黑旗招展,當地鐘鼓齊鳴,鑼鼓響天,鞭炮鳴放,勢如千軍萬馬,進香加祿,神庇振遠,願庇佑善男信女,闔家平安,雞年行大運! 歲次乙酉年桐月吉旦,西甲瑤頭進香,敬祝香客「緣─有緣千里來相會,原─五百年前是一家,源─財源廣進達三江,圓─圓圓滿滿樂融融。」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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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古寧頭戰役座談見聞紀要
壹:老兵點召 △△先生大鑒: 卅年前古寧頭大捷,為我國軍震撼中外旋轉乾坤之壯舉;由此,亦奠立了復國建國成功之契機。 先生在是役中之英勇事蹟,顯然貢獻卓著,敬佩之餘,尤存相惜心儀。 本院為充實國軍戰史研究及教學背景資料,特敦請參加古寧頭大捷諸先進,舉行口述戰史座談,敬希撥冗蒞臨,以襄盛會,盼甚專此 順祝 時棋 陸軍指揮參謀學院院長陸軍中將 邱守圻 敬上 時間:六十九年五月十四日八時至十八時 地點:台北大直率真營區 這封邀請函是五月一日發出,凡是收到被邀請的人,就好似接到了一份老兵點閱召集。 貳:古寧頭大戰電影與口述戰史座談 要知道口述戰史座談召集的動機,必先談一談拍攝古寧頭大戰電影之經過,當中美斷交以後,中製廠接奉指示,積極籌備拍一部沒有外援的情況下,我們獨立作戰的金門戰役影片,為了劇情感人又符合戰史實況,中製廠曾聘請很多編劇家名導演,如鄧育昆等:::蒐集作戰實況資料,可是拍電影比真的打仗更難,假如把作戰的紀錄片,在電影院放映,相信沒有幾個人買票進電影院,看那枯燥乏味血肉橫飛的慘烈鏡頭,所以劇本修正再修正達七次之多,費了兩年的功夫,訪問了當年直接參加戰鬥的各軍種代表人物及民眾,蒐集了所有的幾乎全部相關的著作與資料,最後徵召大導演張曾澤執導,本劇情符合戰史的原則,於六十八年八月二十二日,由總政戰部執行官廖中將金門公祭太武山公墓英靈後正式開鏡,同年九月七日前往澎湖偵察外景,繼續拍攝戰鬥實況,復於十月二十四日在台北市三軍軍官俱樂部補行正式開鏡典禮,總長親自主持,集三軍高級將領及演出人員與當年直接參戰的官兵代表二百餘人觀禮,真是盛況空前。 拍電影不是拍紀錄片,編劇與導演雖然盡了最大努力,認為公正客觀符合戰史,參戰部隊兼顧,可是仍有很多不同的意見,為了表揚當年功績單位榮譽,在各大報章雜誌報導,引起爭議相互筆戰,甚至有少數文人政客,根本沒有參加金門作戰,僅憑道聽塗說,也長篇評論作戰成敗的是是非非,把真正作戰的日期時間、地點都弄錯了,使當年參戰的官兵看到後,真是寒心。 前任三軍大學校長 蔣緯國將軍,有鑒於金門古寧頭戰役的勝利,對國家戡亂戰爭中貢獻之大,為確實了解當年作戰實況並澄清為拍電影所導致之爭議,特指示陸軍學院 院長邱守圻中將,邀請當年直接參戰部隊,第二○一師及第一一八師、營、連長代表各四人,第十八師營長代表一人,戰車第三團第一營連、排長代表四人,舉辦口述戰史座談,期能從直接參戰人員口述作戰經過,探討實戰狀況,吸取戰場經驗,充實戰史資料,作為教育背景,撰編戰術教案,此種構想之完美,真是國軍教育史上創舉。 由拍攝古寧頭大戰影片,掀起金門戰役參戰單位的片段的爭議與筆戰,污染了大捷勝利的光輝成果,導致口述戰史座談的舉辦,座談會在和諧愉快的氣氛中結束,卅年前在同一戰場併肩作戰不死的老兵,坦誠追述往事,大有隔世重生之感,促進了友軍團結,澄清了錯誤的報導,也平息了爭議,大家祗有一個共同目標,為消滅共匪,再創勝利,一心一德,共同達成反共復國聖戰。 :虎熊戰友盛會 卅年前在同一戰場併肩作戰的虎兄熊弟,於五十九年五月十四日七時卅分左右,先後到達台北車站西側停車坪,陸院大巴士由鄧裕源少校接待登車,直駛大直率真營區,於兵棋簡報室報到,經統計簽到座談人員:前二○一師六○一團第二營營長趙樹澤、第三營機槍連副連長何顯邦、六○二團第三營營長徐述、第二營六連連長史。 前一一八師三五二團第一營營長林子山、三五三團第三營營長孫罡、三五四團第二營營長何金浪、第一營連長曾文龍。 前一八師警衛營營長繆仕東。 戰車第三團第一營一連連長胡克華、一連連附張月、第一營三連連長周名琴、三連排長楊展。 八時卅分,陸院總教官,及教官主任十數人,亦齊集兵棋室,國防部史政局亦選派李忠凱上校蒞臨,陸院院長邱中將致簡短歡迎詞,口述戰史座談就依程序開始。 肆:戰場追憶話當年 卅年前金門虎熊戰友,圍坐金門島地形沙盤的週邊,追憶往事話當年,首由第二○一師五○一團營長趙樹澤揭開了序幕,該營作戰時,負責防守安岐灘頭陣地,正面就是東、西一點紅間灘頭,為該團之右第一線,左為古寧頭,南、北山,林厝第三營,登陸匪軍的主力,就是由安岐灘頭登陸後,一部滲透安岐村及西浦頭,主力竄集古寧頭,彼之第一線陣地,因為當晚高潮,一年中的最大潮,潮水淹沒灘頭約一至兩千公尺,因此第一線排、班、伍陣地,多為潮水淹沒而未能發揮預期效果,然匪軍搶灘登陸初期,仍遭其連營據點陣地熾盛火力,殲滅於灘頭上,當匪軍由灘頭統一向內陸攻擊時,我駐安岐村的三五五團第一營耿將華營長,很快達到了該營指揮所,趙營長親自將匪軍登陸後在西一點紅附近集結,指示耿營的反擊正確方向,使耿營真的碰上了硬釘子,可是也阻遏了匪軍的攻勢,因該營指揮所陣地,亙作戰全期始終固守確保,作為反擊部隊之支撐,對作戰全局居功甚偉。 趙營長準備了不少該師的作戰資料,都交給陸院研究,接著是六○二團第三營營長徐 述報告,該營負責防守觀音亭山,是匪軍登陸後優先必攻的要點,為了確保要點,戰鬥最為慘烈,拋錨的戰車,就在該營東一點紅附近灘頭,與其第一線班撤回而組成了一個堅強陣地,給登陸匪軍迎頭痛擊,該營長親赴第一線指揮督戰,負了重傷,由於該營的奮戰確保了觀音亭山要點,使戰車及反擊部隊到達後,迅速的向安岐灘頭推進,達成先期殲敵的艱巨任務。 第六○一團第三營機槍連副連長何顯邦,報告最為詳盡,何員為軍校廿一期畢業,作戰後任該師新生兵隊隊長,繼調師參三參謀,對該師作戰全般狀況,都很清楚,曾於民國六十八年十月廿五日、廿六日,在中央日報撰寫金門古寧頭之戰,這次口述報告,又準備一份完整的書面資料,該營負責防守古寧頭陣地,該連之重機槍分別配屬兩第一線連,作戰開始,彼率連絡兵至西一點紅機槍堡,較匪軍遲了一步,未幾匪軍主力猛撲古寧頭,其營、連、陣地均為之突破,彼與連、營均無法連絡,三時許到達林厝台地邊緣,與駐安岐反擊部隊之三五三團第三營營長取得連絡,並親交一名戰俘給該營,告知古寧頭陣地全為匪軍佔領,自願參加反擊部隊友軍作戰,直迄當天十七時戰鬥中止,我軍調整部署而告別友軍歸建,是一位國軍優秀幹部。 第二○一師營、連代表報告後,大家休息了十分鐘,接著是第一一八師的口述報告: 第三五三團營長林子山,是沙將老將,作戰前該團控制於沙美,為金東地區預備隊,當匪軍於廿五日零晨登陸後,隆隆的砲聲,使該團緊張的防範敵人在東半島登陸,當師長李樹蘭將軍對當面匪情了解後,第三五三團團部於安岐村被圍,請示軍長高魁元將軍獲准使用三五二團於西半島。 六時許,該團接奉命令,以急行軍(跑步)到達湖南高地,對當面匪情了解後,展開向安岐之匪攻擊,該營任主攻,集中全營之重機槍,六○迫擊砲,由副營長統一指揮,集中火力掩護第一線步兵排接近安岐村,在火力強襲支援後之瞬間,一舉攻進安岐,解三五三團團部之危,匪軍向古寧頭方向敗退,該營繼續掃蕩安岐村附近之匪,爾後協力第三五三團第二營陳敦書營長向林厝攻擊,入暮後,調整部署,徹夜整補,二十六日晨,一一八師(配屬五四團),以三五二團、三五四團、五四團,三團併列展開於浦頭迄安岐海岸之線,向林厝、古寧頭發起統一攻擊,三五三團任預備隊,該營任團之主攻,黃昏前在戰車支援下,攻克林厝,然全團幹部傷亡殆盡,林營長亦裹傷指揮,唐芳英營長負重傷,入夜後將攻擊任務交三五三團接替,部隊返沙美整補。 第三五四團二營營長何金浪,是戰場福將,該團作戰前與師部駐瓊林,匪登陸後,該營奉命由後盤山向觀音亭山反擊,天將拂曉,到達東一點紅附近灘頭,發現匪軍約三、四百人正在集結中,剛下船未久,昏頭昏腦,組織紊亂,該營以包圍態勢,秘密迫近敵人,未經激烈槍戰,匪全部舉手投降,並俘獲七五戰防砲一門,V101電台一部,大大的鼓舞了新兵作戰的士氣,奠定了爾後作戰的勝基。 該營將俘虜交團部後,繼續沿海灘向西一點紅攻擊,並破壞海灘上退潮後擱淺的大批匪雙桅木般,船上還遺留有部份炸藥爆破用器材及彈藥,經破壞後,火光爆炸聲一片火海,真正的火燒戰船,難得一見的奇景。 十二時後,第十八師五二團部隊到達戰場,該營將灘頭攻擊任務交五二團後,轉向林厝攻擊,戰場上本來就是敵我雙方都對狀況不明,他自認是一位糊塗營長,帶了一群沒有嚴格訓練的糊塗兵,遇到了比他更糊塗的匪兵,所以他就打了一個糊塗勝仗,幽默的比喻,使與會者哄堂大笑。 第二天的反擊作戰,該營為中央團之第一線營,攻擊目標是林厝以北古寧頭台地幾個高堡據點,匪軍經過一夜的喘息,恢復了組織,調整了部署,對編組陣地的攻擊,攻者非常艱苦,幸賴我戰車密切協同作戰,奪取了兩個碉堡陣地,迄午後四時許,攻抵北山村外一個據點陣地,據點週圍都是外壕,久攻不克,軍長高魁元將軍很著急,親自經有線電話給何營長下達指示:「黃昏以前將這個據點攻下來,獎金五萬「銀」元,攻不下來,要殺幾個人!」緊接著師長李樹蘭將軍電話:告以軍長命令彼己知道,指示該營長迅速將全營火力重新編組,以四挺以上機槍封鎖一個火口,師之火力亦全力支援,準備好以信號開始火力急襲,掩護步兵接近並越過外壕,然後在統一信號下,延伸射程射擊停止之瞬間,發起衝鋒。 李樹蘭將軍,久經戰陣,由行伍而晉升師長,戰場上的卓越指揮,兵力火力的密切配合,使該營很順利的攻克了這個匪軍村外的最後陣地,第三五二團於黃昏前亦攻佔了林厝、壓迫殘匪退至最後的一個村莊─北山─。 第三五三團第三營營長孫罡的報告:簡述作戰前該團除擔任師的總預備隊外,又是配屬二○一師的預備隊團,雙重預備隊的任務,為了爾後使用方便,支援友軍容易,團將第一、三兩營配置於安岐村,戰鬥開始,匪軍果然如各級長官敵情,地形研判所料,主力就在安岐灘頭登陸,部隊緊急集合待命反擊的緊要時刻,一、三兩營通往頂堡團部的有線電話,緊隨著砲擊而中斷,當時情況急迫,與第一營耿將華營長協商後,遵照師長作戰指導,匪軍登陸,反擊部隊應主動迅速出擊,快動猛打,到達海岸灘頭陣地,將犯匪殲滅於灘頭::::第一營反擊安岐灘頭;第三營反擊古寧頭,營迅速於浦頭北端集結,三個步兵連併列展開為第一線,重機槍連及全營之六○砲排,集中統一指揮,依預定演習計畫,經林厝向古寧頭攻擊前進。 ○三一○,第一線連到達林厝東北高地邊緣,即與登陸匪軍二五三團一股遭遇,月黑風高,匪我雖相距咫尺,深恐為友軍而未敢貿然射擊,正迷惑時,適第八連搜兵搜獲據守西一點紅之六○一團第三營機槍連副連長何顯邦,率其俘匪兵一名送達營指揮所,經審訊始確知友軍陣地為匪突破,登陸之匪為第八十五師選鋒編組之二五三團,此一匪俘甚具情報價值,立即派突擊排副排長李江水,押送安岐,團長是時亦到達安岐指揮,並以最迅速方法,將此匪情報告師長,未幾安岐即遭強大匪軍包圍,何顯邦副連長因與其連、營失去連絡,自願隨反擊部隊戰鬥,當我空軍機群臨空助戰時,利用棉被舖設布板,在敵火下,任陸空連絡表現英勇。迄十六時許,我三十一團趙克勤營,在戰車引導下,進抵營臨時編組之環形陣地(現金門W一三五據點)」也是當年匪軍登陸後的團指揮所,在這個古寧頭的地形要點,第三營與登陸匪主力苦戰達十二小時之久,阻遏了匪向一三二高地進逼金城的企圖,迫使匪主力向北山集結,營幹部傷亡過半,攜行彈藥用盡,黃昏前接奉十八師師長尹俊將軍指示,部隊返回頂堡整備。而結束第一天戰鬥。 第二天廿六日,三五三團任師之預備隊,迄黃昏前奉命接替了第三五二團的攻擊任務,三五三團休整了一天,戰志昂揚,集中全團之6C、八一、迫砲,及師支援的火力,向北山殘匪群射,並利用砲擊的間隙,實施心戰喊話,同時派突擊小組,向北山村內威力搜索,撤夜巷戰,迄廿七日拂曉前,我各營縮小包圍圈,一舉突入,逐屋戰鬥,卒將殘匪大部就殲,殘餘匪幹,在彈盡援絕的狀況下,束手就俘投降,清掃戰場,結束了五十六個小時的苦戰,贏得了勝利。 第十八師師部警衛營營長繆仕東報告時,因其湖南鄉音太重,聽者頗感吃力,大家都在閱其回憶資料對照,該師於廿四日十六時航抵金門新頭,廿一時後到達瓊林附近村落露營,官兵正在疲憊鼾睡中為砲聲驚醒,初依為友軍演習,天亮始知匪軍大部隊登陸,師屬各團:五三團去了小金門配屬第五軍,五四團尚在新頭海上泊地,師於晨七時許指揮五二團(團長孫竹筠),由后沙│沿壟口、觀音亭山、東一點紅向西一點紅攻擊,沿海岸掃蕩殘匪,逐次將第一線友軍陣地予以歸復,十五時卅分許,五二團在戰車支援協同下攻克了西一點畫陣地,師指揮所推進至林厝東側約七百公尺附近,遭匪重火器直接瞰制,師長尹俊將軍即召警衛營繆營長下達命令:「時間不早了,五二團攻下西一點紅後,已有三位連長陣亡,兩位營長及五位連長負傷,前面兩個高堡火力瞰制前進困難,日沒前我軍必須攻克林厝貴營即奪取正前方兩個高堡,協力五二團方面配屬我師卅一團趙(克勤)營之攻擊:::。 營奉命後,先攻右高堡,因地形平坦一片沙丘,非常暴露,雖有戰車支援,然部隊缺乏步戰協同作戰訓練,十六時許攻克,我傷亡第一連連長張筱蘇以下五四人,營長亦負傷。部隊由副營長莫建斌指揮,繼續攻擊左堡,於黃昏前奪取,全營計陣亡官兵一○六員,負傷官兵一一七員,僅存第一連指導員殷仲文以下官兵五七人,戰鬥的慘烈犧牲之眾可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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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夜
當過十六年學生的我,誠實的說我從來沒有因為讀書這檔事熬夜,因為我的讀書原則一向以來都是先睡飽了再說,感謝上天保佑,終能安然渡過。 可是,我卻常為了讀書以外的事情熬夜,排名第一的竟然是看電視,而且我只是為了收看體育賽事的現場立即實況,誇張的是我曾直接就看到凌晨接近天明,讀書都沒那麼用心呢!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對體育賽事的轉播如此著迷,無法解釋,因為我從小就是這樣。可能我熱衷的是運動選手在場上拚戰的精神,尤其當我看到一面倒的比賽竟然可以扳平甚至逆轉,過程中隨著上上下下的心情有時直到比賽結束仍不能自己。有時還隨著戰況大聲尖叫,拚命的搥著家裡的茶几,家人都以為我瘋了,記得前先日子收看溫布敦網球賽,他們很不以為然的對我說:「看著二個人滿場飛奔就為了那一顆小小的網球,真的有那麼好看喔!」其實我也不知道要怎麼樣跟他們解釋我這種愛看體育轉播的心情,之前小雨妹妹還跟我說:「二姐,妳有可能是因為身材因素很多運動都不在行,所以就看運動節目來平衡自己吧!」 或許是吧!打籃球的時候太矮搶不到球;打排球的時候跑太慢球救不到;游泳池常比自己高所以怎麼樣都學不會;打桌球的時候手太短回擊常失誤;打羽毛球體力不行喘不過氣:::::(其實我每次看轉播大吼大叫的運動量應該也不少了吧!)細數我為之瘋狂的體育節目好像還不少,棒球、籃球、網球、排球、桌球、高爾夫球、撞球、F1賽車、羽毛球、田徑、滑冰、游泳、跳水、體操:::,還記得去年在希臘舉行的夏季奧運,為了看轉播我當了好幾個禮拜的熊貓,我還有看到陳詩欣跟朱木炎折冠的那一幕呢!而且我還因為感動偷偷的跟著掉下眼淚呢! 令我難忘的熬夜經驗,是為了獅子座流星雨。記得那時剛遇到大三上學期期中考,隔天就是期中考,可是為了這難得一見的天然奇景,說什麼都要守在電視機前面看媒體傳來的第一手畫面,不過流星數量大失所望,連帶隔天的考試也因為前天夜裡喝了一壺咖啡心悸的我,用著發抖的手應試,當然可以想見的是成績雖然有過關卻也跟流星與一樣大失所望了。 令人感到好笑的熬夜經驗,是常為了去台北趕早上七點往金門的飛機。因為住在桃園的我要趕得及那班飛機,凌晨四點多就要出門去趕火車,所以只好徹夜不睡免得睡過了頭,當我好不容易風塵僕僕回到我可愛的家,就放鬆的黏上了家裡的枕頭倒頭呼呼大睡,讓小雨妹妹總是很生氣的在我要回金門的前一天晚上不斷打電話叮嚀:「二姐,求求妳,台灣睡飽了再回來吧!」其實不光是因為怕睡過頭趕不上返家的飛機,即將要返家的那種亢奮心情就像是強烈的咖啡因讓我怎麼睡都會睡不著呢! 我曾聽說過東森新聞主播靳秀麗談論過她年輕時當晨間新聞主播的過往,常常熬夜玩樂到天明接著去上班,當時年輕不以為意,只是近幾年就發現,要再讓她熬夜已經是越來越不可能了,因為睡眠是一種定額存款,年輕的時候靠著旺盛的體力支付,當你不再年輕的時候就會發現,熬過夜的你再也沒有本錢撐起,所以每熬夜過一次,付出的代價超出你的想像呢!為了我的身體健康著想,我想我會試著跟我愛看的電視節目做對抗,多愛自己一點,多給自己一點跟周公下棋的時間吧!(搞不好可以學好西洋棋也說不定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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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毛
「如果有機會,你會接受一個妓女和你一起生活嗎?」古秋美以試探的口吻問。 「人一旦到了老年,怕的是被玩弄和心靈上的創傷。如果雙方都有真誠相待的共識,有一個家畢竟是可貴的;試想,一個有家歸不得的退伍老兵,他有什麼資格挑三揀四的?」 「如果有機會,希望你不要錯過。」古秋美笑笑。 「不怕妳笑,這個機會永遠不會降臨在我頭上。」 「怎麼說呢?」古秋美不解地問。 「妳們從事這種工作,往往會遭受社會某些人的歧視和奚落,但人格和自尊與一般人並無兩樣。如果不花錢買票,誰有資格要求妳們提供性服務?而除了滿足他們的性慾外,又有誰會接受他們非分的要求?因此,我始終認為妳們必須受到應有的尊重。既然彼此的人格是相等的,便有追尋幸福的權利,絕不會因自己曾經從事性工作,就隨隨便便嫁一個自己不喜歡的男人,輕率地把自身的幸福葬送掉。就譬如軍官部那位年輕漂亮的六號楊秀玲,說不定那些買過她的票的校級軍官想娶她,她還看不上眼呢。 由此可想而知,有誰會對一位在這裡當工友的退伍老兵感到興趣、想和他廝守終生的。當然,如果是那些女扮男裝、喜歡賭博,欠一屁股債的老小姐,想嫁給我的話,我也不敢要。」老毛滔滔不絕地說。 「其實男女間的事,有時也必須靠緣分。」古秋美淡淡地說:「幹我們這一行而後從良嫁人的不少,但幸福美滿的並不多。」 「為什麼?」 「多數男人喜歡翻舊帳。」 「既然有緣在一起,為什麼不能學習寬恕和包容。」 「說來容易,做起來難唷!真正到了撕破臉的時候,誰也顧不了誰的面子和自尊。」古秋美說後,抱起小孩,移動腳步,「你洗衣服吧,我想帶小傑出去走走,以後再聊。」 「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儘管吩咐。」老毛笑著說:「雖然我只是個工友,但我有我的工作,並非人人可以使喚的。」 「謝謝你,老毛,這點我知道。」古秋美向他點點頭,卻情不自禁地又開起了玩笑,「記住,買票不要忘了買三十二號古秋美,小女子時時刻刻歡迎你的光臨,別人服務三軍,我專門服侍老兵。」 「老囉,沒勁啦!」老毛順口說著,並打從心底,發出一絲會心的微笑。然而,他老嗎?真的沒勁了嗎?卻也不盡然。從他健康的體魄,正常的生理狀況來說,都構成不了一個「老」字。唯一的,或許是反攻大陸無望,退伍後又回不了家,內心所衍生出來的憤懣。但這種激憤,勢必會隨著遠走的時光而淡化,回復到一個正常人的心理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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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悌傳家的陳元珩
陳元珩,字宗懿,世居金門。 元珩的父親雲客,母親鄭氏,都是非常嚴厲的人,常常因為一些小事便處罰他。元珩生性秉善,事親以孝,雖遭父母動輒打罵,念及雙親養育之恩,且因年邁不明事理,從不以為意! 有一次,母親因為元珩幼弟打破了花瓶,責其督教不力,罰其長跪。跪了一會,元珩忽然想起灶上還熬著糜粥,元珩恐待會粥煮糊了,父母會餓肚子,便偷偷的爬起來把粥煮好,再繼續回去跪好。 元珩年長後,常往來於台灣、廈門做生意。 有一次,元珩自台灣前往廈門,船行至中途,忽然發生故障,泊停海上數日。眼見其他船隻乘風西去,同船商旅無不怨聲連連。等元珩的坐船駛抵廈門後,才知道先前抵達的船隻,因為遇上颶風,已經裂沈於海上,同船的商旅,捏了把冷汗,咸認是老天施予的恩德。 這時候,有位同舟商人恍然大悟的說: 「前天日子,神仙託夢向我說:『此行必可逢凶化吉,因為有同船的陳孝子在庇蔭你們。』想是元珩兄,救了我們啊!」眾人均向元珩稱謝,元珩辭以惶恐。 元珩不僅事雙親以孝,對待兄弟族親,更是盡心盡力,毫無怨言。 有一次,一位遠房的姪親假藉元珩的名義,在外頭欠下許多債務。眾債主尋上門來,待和元珩釐清原委後,俱主動向其致歉,意欲離去時,元珩請眾人稍等,揮毫寫下切結,言明:「如若家姪無法歸還所欠,還請儘找元珩來取。」眾人俱笑其癡,並說: 「令姪假藉你的名義,在外招搖撞騙,你不找他計較就罷了,那還有替他還債的道理?」 元珩笑著說:「家姪會冒用我的名義,顯然對我還存有尊崇;一位曉得尊敬長者的人,能有多壞呢?對於有孝德的晚輩,難道我們不該幫助他嗎?」 其姪聞言,羞愧得無地自容,主動上門請罪,還清積債。 乾隆年間,金門發生大譏荒,元珩傾其所有,偕同其子施米賑災。有人稱其為大善人,他只是謙遜的說: 「為先輩施仁德,為後世樹榜樣,本人所當為,何善之有?」 元珩過世時,連六歲的幼子都哀慟如大人,眾族親欲盛大為元珩舉喪,其子則說: 「先父有言:死生有命,人所必歷;務需儉省喪費,施予貧困。」眾人聞之,無不痛哭,俱讚元珩仁德。 其孫榮端,後被舉為孝廉方正,選任知縣,卻為事奉雙親而堅不就任,廣披孝名! 陳氏一族,孝悌傳家,族情和睦,遇有紛爭,每舉元珩德行自勉,無不皆大歡喜,後因經商需要,族親大多遷往台灣,衍成地方望族,子弟俱講孝悌仁義,卓然有成。 問其何因?皆言:「都是元珩公的功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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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趣聞趣
一、臨財母狗得 有一位冬烘先生,下輩子想要投胎當狗,人問其故? 他說做母狗可以「錢多多」,大家不解其立論所在,向他討教的結果,原來「臨財毋苟得」,他錯認為「臨財母狗得」,而有此笑話。 二、豬哥興仔 烈嶼后井在六、七十年時,住有一位「豬哥興」仔的,以牽豬哥為業,有一年的新年他家貼著春聯竟是: 祖公散赤無奈何 職業所靠牽豬哥 橫披是: 各種豬哥 過路者觀之莫不覺得好笑、有趣。 三、難為神明 大陸某地財神爺廟聯: 「只有幾個錢,東家求、西家求,給誰是好?本無半分命,朝來拜、暮來拜,教我為難!」 詣趣諷哩! 四、感謝主 牧師從大金門返回烈嶼,去找一位百姓。 牧師平素和這位百姓偶有來往,牧師看似肚子好餓,百姓見此狀,即刻煮了一碗麵給他吃。牧師坐在一旁閒聊,不一會麵已煮好端在他的桌前,這時牧師開始禱告: 「感謝主啊!賜我吃,賜我穿:::阿門。) 百姓此刻非常生氣,把那碗麵拿了起來,倒入餿水桶去,口中喃喃自語:「幹!我煮給你吃,你不感謝我,你感謝主?」 五、大學大不孝 那一年的一所國中畢業典禮,學校來了許多嘉賓,真是熱鬧。有金防部秘書長、有華僑、有各界所長:::。 畢業典禮開始,校長說完勉勵話,接著來賓致詞,秘書長致詞畢,輪到華僑,華僑啟口:「很榮幸來參加貴校的畢業典禮:::談到現在的學生啊,真是『大學大不孝、中學中不好、小學小不孝』:::。」致詞完畢,匆忙離開,嘉賓愕然。 六、身外之物 亞歷山大帝(Alexander the Great 356-323 B.C.) 叱吒一世的亞歷山大大帝臨終時,吩咐他的部下,不要按照一般習俗,把他的手包裹起來。相反地,要把他的雙手,伸在棺材外。這樣可以讓人民看到,他的雙手是空的。像他這樣出生在一個帝國,曾征服了另一個帝國,併吞東西兩個世界的財富,到死的時候,連他自己一小部份財富也不能掌握住。因此從這一點上看,到頭來,一個乞丐和他毫無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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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畢業典禮
媽媽說:「應該要去。」 妹婿也說:「錢,再賺就有,大學畢業典禮不去會遺憾終身的。」就這樣敲定了我原本搖擺不定的心。高雄的炙熱、住宿,來回機票的花費,是我猶豫的原因。 高雄,一個陌生的城市,除了二十年前往返台灣│金門,乘坐登陸艇在高雄十三號碼頭上岸,回金門,到高雄金門同鄉會報到以外的印象,就是從女兒到高雄師大唸書,放假回來聊天時,細數在高雄的日子,最常掛在嘴上的不外乎熱呀!高雄很熱,冬天連毛衣都穿不著,空氣是靜止不動的,夏天的悶熱,讓她常有透不過氣的感覺,在不知不覺中,對高雄的評價,除了熱以外,還是熱,提起高雄,總忍不住加上一句,高雄很熱哦! 四年前,帶女兒南下高雄燕巢分部報到,猶記那是一個颱風橫掃過境下大雨的日子,搭乘尊龍在高雄市區下車,才下車,母女倆個連同行李都淋濕了,在人生地不熟的情況下,搭計程車是唯一的選擇,到燕巢校區,車資竟高達肆百多元,司機笑著說:「你們應該在楠梓下車的,這錢花得有點冤枉。一路上長途的顛簸,暈車所造成的不適嘔吐,加上狂風驟雨,整個人是又濕又累,再也沒比這更淒慘了,當下跟女兒坦白說,以後恐怕沒辦法來看妳了,等妳畢業典禮時,我再來參加。 而這一眨眼的功夫,四年過去了,六月十八日是女兒學校舉行畢業典禮的日子,十七日下午,帶著數位相機,準備好好幫女兒美美入鏡。下飛機,轉乘二班公車,來到師大旁的中正文化中心下車,又是一個滂沱大雨的日子,南部這個星期以來,連下大雨、患水災。打手機告知女兒,要她到校門口接我。心裡感觸良多,第一次到女兒學校,是要來參加她的畢業典禮,等了許久,才看到姍姍來遲的女兒,在女兒的引導下,在校園逛了一圈,介紹學校的環境,到她的宿舍,簡陋的木板隔成一小塊書桌,上面是睡覺的地方,四人一間房,老學校,舊舊髒髒的,心裡有點戚楚,多少個星期假日,女兒都是單獨留在宿舍的,我開女兒玩笑,這種環境過四年,以後不管多惡劣的環境都可以克服的。 學校畢業典禮訂在十八日下午舉行,四點半結束,早上是他們和同學、學弟妹拍照的時間,和女兒約好四點半見面,就先離開了。隔天下午時間一到,我準時的出現在校門口,看著擠得滿滿的人群,穿著學士服青春有朝氣,滿臉興奮的學生們,掩不住笑臉,手捧著花和家長、同學拍照,有的學生家裡可能出動整個家庭的人,連爺爺奶奶都佈滿校園,還有高雄三信家商的儀隊穿著亮眼整齊的儀隊制服在表演呢?看到整個校園充滿溫馨熱鬧的場面,心裡很慶幸,還好我有來,否則女兒的畢業典禮沒人出席,而同學們則有家人圍繞著,恐怕女兒心裡也不好受吧!到處都是學生和家人拍照的場景,和女兒繞著校園許久,才覓到一處較少人的草地,把握機會,趕緊幫女兒美美入鏡,也請同學幫我們拍了合照,在學校的正門口,也順勢的按了好幾張快門,學校的正對面,是中正文化中心,又稱台北的中正紀念堂,本想好好多拍幾張,無奈相機沒電了,女兒婉惜的說:「早上照太多了,昨晚我還充電呢?」在偌大的文化中心優閒散步著,也請女兒享用指定的晚餐,幫女兒買了二件俏皮的及膝裙,才告別女兒。在邊吃晚餐邊聊天的時候,女兒坦承很開心,在她每一個階段的畢業典禮,我都有出席參加,她很得意跟同學大聲的說:「我媽從金門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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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鞋布鞋蓮花落
─瑣記抗戰大兵和他們的歌 門前一道清流,夾岸兩行垂柳,風景年年依舊,只有那流水,總是一去不回頭。流水喲,請你莫把光陰帶走! ──賀綠汀︿清流﹀ 這支怨嘆「流水帶走年華」的短歌,今夜輕輕一哼,又哼起心湖上陣陣漣漪。 生也逢辰,「白軍」第二次圍剿「紅軍」,剿到家鄉門口時,因「九一八」而暫停。曾在家鄉翻天覆地搞「打土豪,分田地」的紅軍,又從井崗山出來耀武揚威了,家鄉的青壯再次逃到白軍附近的深山。我就在那年灶神爺「上天奏好事」的晚上,「下地降吉祥」了。 可不是?三年後白軍進行第五次圍剿時,包括井崗山的紅軍在內,都倉皇地揹起「小米、步槍」去「長征」了。 「太平」了!村裡家家迎得難民歸。田裡又飄起了五月的稻花香。可惜「時」無千日好,蘆溝橋響槍了,村裡時有扛著槍炮的軍隊走過,間或有騾馬隊。還有一次,八個士兵抬著一個躺在棺材裡的團長,帶了一連人,在村裡住了一夜。他們說:「我們跟鬼子拚起來了。」 堂哥從外面讀書回來說:「要抗戰就要建國,要建國就要興學。」他東奔西跑了一陣之後,一個「中心小學」就辦起來了。我們一群放牛的男女孩子,開始了「上大人,孔夫子」的描紅功課,嘴裡唱著堂哥教的「太陽出山呀橙橙紅,呀口荷嘿,鐮刀雪亮呀口荷,割了麥子回去好燒鍋,免得吹火呀口荷口荷。」 小學起先設在一個百年失修的古書院裡,不久就搬到一個曾拴牛歇午的「行宮」裡。除教室外,還有地方跳房子、踢毽子。但一「過兵」,就被軍隊佔用,所以,放假的日子特別多。 也真是運氣,民國二十八年初,羅卓英將軍路過家鄉,堂哥率領全校三十幾個學生,手持小旗,列隊道旁,高呼「歡迎羅將軍」。許是盛情感人,羅將軍在得知軍隊常借住小學的事情後,便在村裡設了個「連絡兵站」,以後就沒有軍隊敢「號」學校的房子了。 年冬,第一次「長沙會戰」開始,過路軍隊川流不息。有的只借路經過,馬不停蹄;有的在村裡埋鍋造飯,吃飽就走;有的則駐個三五天不等。但只要一過兵,村裡就要騷動一次(設了「兵站」後稍為好些)。青壯要躲,柴米油鹽和碗筷刀盆也要躲。原因是,有些軍隊係收編各家軍閥部隊改編而成,又補充了不少雜牌兵。待遇不一,素質有別,各級帶兵官也非出自「名牌」,幹部吃空缺、剋扣糧餉的惡習普遍存在。加上倉卒應戰,補給系統未建立,且地區遼闊,交通不便,根本談不上後勤支援。再說,軍隊不可能把營房揹著走,故只好就地取材,因兵、伕、糧草及其他必需品於地方。因此,每到一地,少不得要強拉民伕,強買民物及強「號」民房::等等。能象徵性的給點錢,已很不錯,一毛不拔,又能怎樣?像稻草一物,既是我們的燃料之一,也是老牛過冬時的「乾糧」和「床墊」。但同時又是軍隊在寒冬時用來墊在泥地上睡覺的唯一「恩物」。軍隊說借,保證有還。可是,從草堆上拆下來,攤在地上磨一夜就好,便無法復原。又如搪瓷碗、缸和竹筷,有借無還。竹竿上的衣服不翼而飛(恐是拿去做織草鞋的材料)::等,無一不使我們恨之入骨。因為,窮鄉僻壤,有錢也沒法補充這些家庭用品,及衣物之類。但反過來說,那些士兵,他們連明天都不知在那裡,離鄉別親,吃苦受難,日奔夜馳,滿腹辛酸,能向誰訴?借把稻草,吼什麼吼!拿雙筷子,叫什麼叫! 那時,經過我們村子的軍隊,幾乎都沒有鋼盔。一人一枝漢陽造步槍(扛重機槍,迫擊炮的例外),彈帶是左肩右腋,到腰間橫著一綁。糙米袋和水壺則是右肩左腋。水壺帶上,吊毛巾、瓷碗。有的,胸前再掛兩個木柄手榴彈。背上的背包,有輕有重,有的插把圓鍬或十字鎬。一套草黃軍服,肩上看得肉到,而且不合身的很多。暑天,帽子上「長」了草樹葉,據說可防中暑。有些老兵,口袋裡還帶了「濟眾水」、大蒜和辣椒。雲南兵加帶個竹煙筒,像六○炮管那麼粗。短褲下,是兩條瘦腿。小腿上,有人把綁腿打得上下一樣粗,有人沒綁腿可打。腳上,有的穿草鞋,有的著布鞋,有的沒有半根紗。汗水從頭上流到腳下,皮膚黑皺,像螞蟻。他們一個跟一個走在山重水復中,只有腳拍大地的聲音。風雪天,寒衣好像還在趕製,他們只好用努力趕路來抗寒。老兵們模仿行軍號音唱著:「走得快的快快走,走不快的慢慢走││。」來解疲勞。真正生病走不動的,才用擔架抬著。最苦是兩天或雪融的時候,一路拖泥帶水,身上重了好幾斤。紮了營,到處弄柴草生火烘衣。濕柴煙多,一個個熏得淚涕泗流。糙米飯,沒油的菜,能塞八分飽就不錯。休息吧,稻草為墊,破毯為被,一個擠一個,和衣枕戈待旦。 可憐的還不止此,有些新兵,因是征兵時被人賣來頂替,體質差,知能低,本就是軍隊的累贅。偏偏我們家鄉在夏秋間,有瘧疾、痢疾等流行病,新兵更容易水土不服。又因怕新兵開小差,常採集中管理,睡在一起。一生病,好幾個躺下,屎尿拉在褲子上,換褲時,如警察逮到犯人,教病號面向牆壁,雙手扶牆,由其他新兵幫著把髒褲剝下,順便把屁股、大腿擦擦,換一條破褲,又押解回籠。藥是奇缺,如不幸病死,就抬到後山上去埋了。若還吊著一口氣,就留下來,等後面的收容隊來收拾。至於夏天一身臭,冬天一身蝨子一身瘡,那就司空見慣了。 解壯丁也是個動人心魄的鏡頭。有一次,在十多里路遠的新修公路上,看到百多名壯丁排成四路縱隊,步伐整齊地迎面而來,近前擦身而過時,才知是用了四根繩,拴著每個人的左臂,這才瞭解步伐整齊的原因。另外,左右前後,還有槍兵「保護」。簡直像押解犯人上刑場。 士兵開小差,捉了回來,反綁著雙手吊起來打。打昏了,潑冷水。那是常有的。 有些軍隊,苦是苦,精神大不相同。住下來後,一切有板有眼。吃飽喝足了,有的聚在一起擲骰子,有的哼哼「我的心中一大塊,左推右推推不開:::」的小調,有的補衣服,有的趕緊修理草鞋,也有人提著水壺到處去買水酒,準備明天路上的「甘泉」。 民國卅一、二年時,有一營兵在村裡駐了好幾個月。素質之高,紀律之好,歷來僅見。他們親民愛民的表現,至今不忘。例如:他們把全村的環境整理得舒齊、乾淨,並以顏料、碎瓷片等材料,在牆壁、哨所、升旗台等等地方,做成美術字的標語,如「抗戰建國」、「抗戰必勝,建國必成」、「意志集中,力量集中」、「民族至上,國家至上」、「長期抗戰」、「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等,加上在適當處所蒔花種草,使村裡的環境「開未曾有之奇美」。又如:設置醫療站為民義診,使我們知道這世界上還有「奎寧丸」可治「打擺子」(瘧疾)。派遺人員支援小學師資,使我們知道自己是國家未來的主人翁(天曉得)。放映無聲的抗日紀錄影片,使我們全村的人「大開眼界、大飽眼福」,知道上海的房子那麼多那麼高大,以及蔣委員長是那麼的英武。他們集體去小河洗澡時,只打赤膊,不脫褲子(短褲),而且放了哨,暫時不准女人過橋。他們去河裡炸魚時,吆喝我們一同去撿。借撈網給他們的,就送魚一條。他們設置的運動場和器材,村民都可以去使用。他們發起「滅蠅運動」,一面唱︿滅蠅歌﹀,一面製作蠅拍、蠅帚,天天打蒼蠅比賽,村民也跟著打。真是可圈可點。 他們的任務是什麼?我們搞不清楚。但他們駐紮在村裡時,家家可以夜不閉戶。有其他軍隊經過時,大家像是有保鏢似的,安心多了。 他們也經常訓練,或舉行遊藝競賽。因此,經常有嘹喨的抗戰歌聲,飛揚在我們的山村中。他們經常唱的,有︿長城謠﹀、︿熱血歌﹀、︿槍口對外﹀、︿八百壯士﹀、︿新蓮花落﹀、︿大刀進行曲﹀、︿義勇軍進行曲﹀、︿犧牲已到最後關頭﹀等,較於感性的︿流行三部曲﹀、︿杜鵑花﹀等,他們不太唱。而前面那幾首歌,他們唱多了,我們也聽熟了。尤其像「長期抗戰」四字,已成了軍民的口頭語。例如,做事要「長期抗戰」,種田、讀書要「長期抗戰」,不能兩天打漁三天晒網。最特別的用法是那些歡喜打紙牌的人,他們打了通宵,也說是「長期抗戰」。 派來小學教書的兩位老師,稱得上是「帥哥美女」。女老師更惹人眼,因為她也穿軍裝,紮皮帶,但不戴帽。這在我們村裡,是第一次見到。他們和堂哥相處得如同兄弟姊妹。女老師第一次上課,教我們唱︿小白菜﹀:「小白菜呀,地裡黃呀,家住北方,王家莊呀。可恨鬼子,動刀槍呀,殺了爺爺,和親娘呀:::。」唱熟了,又教︿滅蠅歌﹀;「蒼蠅蒼蠅,你這害人精。飛來飛去,專門傳疾病。我要不殺死你,你就要我命。」後來又教了︿鋤頭歌﹀:「拿起(個)鋤頭鋤野草呀,鋤去了野草好長苗呀,咿呀口荷嘿,呀口荷嘿,鋤去了野草,好長苗呀,呀口荷嘿,咿呀口荷嘿。」可惜,教完︿長城謠﹀不久,他們都隨著軍隊走了。 他們走了,別的軍隊又來。由於我們跟軍隊接觸,相處過好幾年,且有個「兵站」在,也就不再怕兵了。小街上,有三家肉鋪,兩家雜貨店,一家糕餅糖果店,賣水酒的、豆腐的,也有多家。那時的家鄉,可真是「錦繡繁華」啦! 第三次「長沙會戰」結束,老兵、新兵和傷兵,甚至還有個負傷的美國飛行員,都曾經過我們的村子,除少數是歇腳打尖外,有的要駐個把禮拜(也許是待命),而且架起了令我們驚奇的「無線電台」,只見那兩個搖機兵經常搖得滿頭大汗。 這些軍隊,要出操、要點名、要唱歌。傷兵都三五成群,自由行動,各自去找原單位歸隊。因此,其他軍隊都有照顧和支援之責。 出操,老兵和新兵分開,各有進度。老兵走進步子唱起歌來,既整齊又雄壯。新兵老是連左右也往往搞不清楚。班排長們便想出個辦法,讓他們「左腳穿草鞋,右腳穿布鞋」。聞到「齊步走」的口令時,穿草鞋的腳先踏出去。行進中,不斷喊著「草鞋、布鞋、草鞋、布鞋」。好不容易教會了,統統換成草鞋,又不習慣了,又得花很多時間才能習慣。等到會走齊步了,慢慢教他們唱「三國戰將勇,首推趙子龍。長坡前逞英雄。嘿!還有個張翼德,還有個張翼德。一─二─三─四!」看得我們都忍不住笑。 老兵唱的歌,大致是前面那個營唱的抗戰歌曲。惟其中寫傷兵重上前線的︿新蓮花落﹀,因係由流傳已久的︿蓮花落﹀(按:「落」又作「樂」、「鬧」)改編而成,輕鬆活潑又剛健,老兵、傷兵都愛唱。新兵們早已在家鄉聽賣藝人唱過,再加上入伍後的耳濡目染,所以,很快也會唱了,歌詞內容及形式如下: (獨)我們都是掛了彩的好朋友。(齊)好朋友。採枝花兒開,一個一枝蓮花。(獨)抗戰道上一塊兒走。(齊)一塊兒走。兩枝花兒開,花開來蓮花落,一齊落蓮花。(獨)大家一齊向前進。(齊)三枝花兒開,三個三枝蓮花。(獨)為了生存把血流。(齊)把血流。四枝花兒開,花開來蓮花落,一齊落蓮花。 (獨白)日本鬼,不是東西,無綠無故把人欺。同胞們,快奮起,報國殺敵莫遲疑。只要大家一條心,最後勝利一定是我們的。 (獨)大家一起拿起槍桿來奮鬥。(齊)來奮鬥,採枝花兒開,一個一枝蓮花。(獨)我們不能再等候。(齊)不能夠。兩枝花兒開,花開來蓮花落,一齊落蓮花。(獨)再上前線把命拚。(齊)三枝花兒開,三個三枝蓮花。(獨)不消滅鬼子不回頭。(齊)不回頭。四枝花兒開,花開來蓮花落,一齊落蓮花。 (齊)抗抗,戰戰,抗抗抗抗,戰戰戰戰,抗抗戰戰,看幾枝蓮花落,採幾枝蓮花開,一齊落蓮花。 這支歌,原是供表演用的,軍隊唱時,除沒有「獨白」外,統統改為齊唱。 湘東砲聲又響,民國卅二年底「常德會戰」後,日本軍又積極向長沙、衡陽進擊。經過我們家鄉的軍隊仍川流不息。但是,穿草鞋、布鞋出操的軍隊少了,穿醫院發的灰色服的傷兵多了。那時,「傷兵為王」,一根拐杖,可以上打軍人,下打百姓。他們動不動就罵著:「不服氣?你打了幾個鬼子?流了幾滴血?老子的血,流得比你的汗還多,你什麼東西!呸!」因此,沒上過火線或上過火線沒流過血的,都得讓個三分,尊稱一聲「老大哥」。傷兵們一高興,端起碗,脖子一仰,「再上前線把命拚,三枝花兒開,三個三枝蓮花。不消滅鬼子不回頭,不回頭:::。」又唱起來了,旁邊也有哥兒和起來了。他們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新蓮花落﹀和身上的疤痕。 唉,當年看新兵「草鞋、布鞋」出操,聽傷兵和老兵喝酒唱︿新蓮花落﹀的小傢伙,現在都快成「凋零的老兵」了。當年,只被日本鬼子欺負,現在,還不止是被日本鬼子強佔釣魚台的欺負而已。喝點稀飯,被人指指點點,說是「吃了他們的米,喝了他們的水」,「鄉音未改」也成了「不愛台灣」的罪證。愛我的孔夫子,不行,不愛我的孔夫子,更有人罵。更氣人的是,愛「中華民國」也像犯了滔天大罪,左臉挨一掌,右臉挨一拳。想不到,老來如此的「生不逢辰」,禁不住要篡改一句︿清流﹀的歌詞:「流水喲!請你快把光陰帶走!」讓天下「英雄」也快些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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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潮金門后湖海邊
多雲的夏日午后 沒有酷熱的太陽 有著清涼的柔風 遊客成群結隊的向海灘走來 週日的人潮比平常多了許多 我獨自一個人向浪花走去 佇立在沁涼的海水中 海浪好像在笑我為何還是一個人來 我往回走到退潮的海灘上 輕輕拾起了一把沙 索性動手築起了沙堡 很快我有了護城河 城牆站立了它應有的位置 一個小小的城堡在我眼前慢慢展現開來 我像塔裏的女人住進了堡裏 象牙塔裏的我把自己細心保護著 我不期待王子把我從塔裏解救出來 只想躲在掠食者找不到我的地方 遊客笑我太傻了 當漲潮時城堡就會隨浪而去 什麼東西都不留下 我知道掠食者會搶走我的所有 可是我知道它們搶不走我的 像沙一樣白的 像白沙一樣細的 像浪花一樣白的海水 像雲一樣藍的天 像浪響一樣的樂團 我幼稚脆弱純白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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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毛
「一位被解甲而淪落在異鄉的退伍老兵,想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只有衷心地期待,那有挑剔的權利。但這個機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老毛不敢寄予厚望。 「機會總是留給有心人。」古秋美淡淡地笑笑。 「妳呢?」老毛反問她,「以後有什麼打算?」 「做一天妓女,脫一天褲子,還能有什麼打算。」古秋美灑脫地說。 「不,妳不能有如此的想法,」老毛不認同她的看法,「妳現在已經有了孩子,孩子就是妳未來的希望。坦白說,如果有適合的對象,該成家的是妳而不是我。」 「不怕你笑,在風塵中打滾了十幾年,甜言蜜語的男人看多了。有錢、有地位的人不會要我,沒錢的人不想嫁,情投意合的男人難尋。我看這輩子啊,算囉!」 「慢慢找,妳才三十幾歲,年輕得很。」 「像我們這種歷盡滄桑的女人,一旦到了這個歲數,如果臉上不抹點粉,唇上不塗點唇膏,早已是老太婆一個,想年輕也年輕不起來了。」古秋美說後,輕瞄了老毛一眼說:「雖然你已屆齡退伍,但並不表示你老了。你不僅精神飽滿,更有一顆年輕的心,真正年輕的應該是你。」 「不瞞你說,我們家是務農的,從小跟隨著父母上山下田,練就一副強壯的體格;復又隨軍東征北戰,雖然吃了不少苦,但也增強不少體力。若要論力氣,時下一些年輕人,還真不是我的對手。」老毛坦誠地說,而後又和自己開了玩笑,「如果不是屆齡退伍,成天和那些年輕人嘻嘻哈哈的,日子過得逍遙自在,還誤以為自己是三十八呢。」 「既然回不了老家,就要遷就現實、看開一切,經常保持一顆愉悅的心,珍惜活著時的每一個時光,這樣,人生才有意義。」古秋美說後,斜著頭,調皮地問:「你不覺得嗎?」 「謝謝妳的開導,人生的確是這樣的,想活得快樂,必須認命和遷就現實。」老毛雙眼注視著她,「妳我的際遇雖然不同,但卻沒有理由不為生而活。尤其是妳,孩子已經三歲了,為了他,必須要有離開這個行業的打算,讓孩子有一個安定舒適的家以及受教育的環境。」 「這個問題我曾經想過,而一旦離開這個行業,我又能做什麼?」古秋美有些無奈和感嘆,「小時候被養父母凌虐得半死,長大後被逼迫進妓院當娼妓;起初是賺錢替他們還債,繼而地是籌錢幫他們醫病,再來是支付他們的喪葬費,最後自己是兩手空空;現在想搭一間茅草屋都困難,休想有一個安定舒適的家。不是在你面前訴苦,人生這條路,我走得實在比別人更艱辛啊!」 「妳的處境的確讓人心生同情,但我必須誠摯地告訴妳,天無絕人之路,只要有心,一切慢慢來吧。如果能用自己的雙手打造一個屬於自己的家,比什麼都可貴,相信妳能做到的。」老毛鼓勵她說。 「老毛,謝謝你的鼓勵,」古秋美由衷地說:「為孩子打造一個安定舒適的家,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希望。」 「不,還有一個……」老毛沒說完。 「還有什麼?」古秋美睜大眼睛,不解地問。 「追求妳未來的幸福。」 「一個妓女夢想找到幸福!」古秋美神情凝重地,「就像你們這些撤退到這個海島的老兵,反攻大陸是一個遙不可及的美夢一樣。」 「不,那是不能相提並論的。」老毛搖搖頭,「坦白說,這世界並沒有天生的妓女,多數是受現實的環境所逼迫。只要妳的條件不要太高,對方又不記前嫌,往後能相互尊重、同甘共苦,一定能建立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而我們這些老兵,當初沒有戰死在沙場,現在注定要屍埋異鄉,反攻大陸的美夢將隨著我們腐蝕的身軀,化為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