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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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城中三年永難忘懷
我是金城國中第一屆畢業生,也是全國第一屆國中生,每當有人問起,似乎有一股神 氣與得意的感覺,我也莫名所以,大概是榮獲兩項「第一」吧!民國五十三年,母校以延長義務教育試辦學校誕生,正如校歌所唱:「延長義教,我校首辦,莘莘學子,獲益良多」,當年來自金門各鄉鎮、各角落的國小應屆畢業生,齊聚一堂,展開我們相聚三年的國中生涯。 創校之初,學校就像剛出生的嬰兒,從頭到腳都是新的;也像剛組成的家庭,百端待舉,硬體建設仍在施工,教學設備正待充實,操場尚未整建,沒有圍牆,沒有廚房,沒有:::::,學校伴隨我們一起成長,我們也看著學校日漸茁壯。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我們的大家長─唐與程校長,校長慈祥和藹,長得矮矮胖胖,肚子圓圓滾滾,長相極為可愛,當年大約六十歲左右,但身體非常硬朗,遠足時,他一定身先士卒,走在前頭,平日對待學生,視同己出,尤其我們住校生,每個月的伙食費是二百元,一些清寒子弟繳不出來,校長體恤學生之清苦,不但可以延緩繳費,而且可以拿家裡種的蔬菜、地瓜來校抵繳,國三時,我們還可把用不完的作業簿退還賣給學校,這種作風,令我們學生更加敬愛與感動。 校長籍貫江西,道地的鄉音,令我們學生聽得一頭霧水,記得每個禮拜的週會,他都會 在頒完獎後,講了一段話,開頭固定這樣說:「今(ㄐㄧㄣ)天(ㄊㄧㄢ),頒(ㄅㄢ)了(ㄌㄧㄠ)兩 (ㄌㄧㄤ)項(ㄏㄤ)獎(ㄐㄩㄥ),一項(ㄏㄤ)是整(ㄐㄧㄣ)潔(ㄐㄧㄚ),一項是秩(ㄊㄧ)序( ㄕ),:::::」起初,真的不知所云,久而久之,不但聽懂,而且學得很像。他還說上街(ㄍㄞ)賣鞋(ㄏㄞ)子;一些頑皮的同學,有時會故意逗他惹他,而後一溜煙跑掉,他就說: 「你(ㄋㄧ)再跑(ㄆㄠ),我就殺掉你的頭(ㄊㄧㄡ)。」這些鄉音,始終留在腦海。 校長自奉儉約,樸實無華,校長宿舍竟與學生比鄰而居,合住一間教室,中間用甘蔗板分隔,校長住處空間狹小,設備簡陋,僅能一床一桌,由於甘蔗板並無透頂,睡在上鋪的同學,只要站起來,即可一覽無遺,睡在下鋪的同學,有的會偷偷挖洞,一窺校長之動靜,而後躲在被窩,交頭接耳,品頭論足,有時忍不住笑出聲來,此時,校長隨即拿了棍子,悻悻然走了過來,由於不知誰在笑,更無人敢承認,校長有時打錯人,有時也莫可奈何 。 當年師資難求,校長每年都要赴台聘任,當時的老師,大部分都是外省籍的,少部分是本地或台灣籍的,外省籍的老師,鄉音純然道地,加上南腔北調,懸殊頗大,一時要適應各種腔調,實非易事,因此,聽課倍覺吃力,曾有一位公民老師,鄉音重到聽不懂,板書草到看不懂,當我們試著適應時,老師又要調走了。幸好我三年的導師,一直是黃武仁老師,黃老師負責盡職,教學認真,對我日後的影響,至深且鉅。 當年由於交通不便,住校相當踴躍,我們以教室當寢室,睡的是通鋪,分上下兩層,數十人住一間,由於朝夕相處,情同手足,當時的管理組長,大概是軍中轉任,對我們的生活起居,完全採取軍事教育,每天都要模仿軍中早晚點名,棉被內務要求整齊劃一,最後一名的那一組,晚點名時便要接受打手心的處罰。也許是當年的嚴厲管教;同學大多循規蹈矩,品德端正。後來由蔡新國老師接任,採取比較柔性的教育,他常會在晚自習過後,到寢室與我們聊天,鼓勵我們上進,眼光放遠,並告訴我們大學多彩多姿的生活,無形中,已吸引同學逐漸嚮往大學,且成為努力的目標。 記得國一入學,由於廚房尚未建好,必須上街用餐,當年一大碗白飯是一元,一大碗豬血麵線也是一元,每人一餐的費用大約就是二元,餐餐如此,一成不變,實在捨不得吃些貴的,後來廚房蓋好了,我們便集體在校用餐,男生必須輪流與伙夫於清晨四時左右,至東門市場買菜,然後與伙夫一起扛著那笨重的菜回校,每次扛回之後,總是肩膀痠痛、體力不支。我們以教室當餐廳,書桌當餐桌,每人一盤,當時正在發育,食量很大,深恐飯不夠,男生幾乎是囫圇吞棗,狼吞虎嚥,好像吃飯大賽,比看誰快。 當時我們整天生活在一起,每週六下午返家週日下午來校,一週回家住一宿,那時的我們真是純潔無邪,腦筋所想,只有讀書,同學幾無不良嗜好,書讀累了,轉個身,便與同學較腕力,下課時,我們又玩起立定跳遠、舉水泥磚、推樹幹,放學後,我們或圍一圈打排球,或分兩隊打籃球,生活也是多彩多姿,那時沒有圖書館,清晨起床,同學便會主動找一幽靜角落,背起書來,或到學校的鄰居─墳場(今已遷移),坐在墓碑前,專心看書,一點都不覺得害怕,大概是沒做虧心事吧!國中三年,匆匆而過,如今回憶,眷戀不已,想起以前的校長老師,內心充滿感恩;想起昔日的生活點滴,感覺無比溫馨。今年母校已過了卅九歲的生日,從當年的嬰兒期邁入了中年,在這期間,不知曾幾何時,昔日的校舍已經改頭換面,而校園更是披上新衣,景物不再,人事已非,雖然失去了懷舊的色彩,卻增添了成熟的光芒,如今母校已是設備完善,遠近馳名的國中,謹在此祝福母校校運昌隆,校譽蒸蒸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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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風景中參禪
風景抒寫 「看不出來的,肯定畫不出來」。所以風景畫家投身自然,首先須要一個觀察的方法。而一部繪畫史不僅是形式的變遷史,其實也是『觀看』的歷史。一般人只會順從生理上的視覺感官限制;藝術家則能見人所未見,而往往化腐朽為神奇,在平凡中發現美的事物。接下來,諸多主、客觀合一的意象,在模擬活動的過程中不斷的閃現;藝術家必須採取有效率的表現形式,將它定著在畫面之上,就如同追捕獵物的獵人。 畫筆、媒材就是狩獵與表現的工具,造形就是方法與形式,想像的注入就成為精神深度。這一連串的模擬過程,須要剪裁、組織、綜合與演繹等複雜且細緻的思維,更須要心手相應的流暢技巧來配合。從藝術家提筆在畫面上畫第一筆開始,他的所有作為都是企圖通過客觀世界以抒寫出其個人的感情、思想或意念。 對藝術家而言,為了達成『風景抒寫』的流暢,藝術家必須日積月累的漸修,精進其媒材的駕御能力與造形能力,那是不可能一蹴可及,一時倖至的。就以媒材而言,藝術家倘若能熟練多種不同的媒材,當他面對不同的「意象獵物」時,他愈能做正確的判斷,從而選擇最恰當稱手的工具與媒材來表現,當他對媒材的特性愈深入探究時,他愈能洞悉媒材的局限性並進一步開發新的表現可能性。所謂「風格」就在這些經驗累積中一點一滴的建構起來。就表現形式而言,藝術家不但要熟悉完形的各種條件要素,並且要突破窠臼,避免表現形式的重複僵化,而成為老生常談的老調,更要以原創的手法,開拓嶄新的美感領域,所以藝術家枯索槁腸,就是企圖建構一個不可絲毫撼動的表現形式,藝術家必須在這一方面建立他的專業信服度,同時顯現藝術表現的嚴肅性,這一切風景抒寫的作為,都是指向同一目標──在於追求超越於形式或敘述之外的目標──藝術表現的精神深度。 風景頓悟 美學家克羅齊主張「直覺即表現」,但是文學家出身的卡萊則主張「直覺的原型,須要運用形式與媒材表現出來,才能完成美感的傳達」。無庸置疑的,文學家的卡萊,深知直覺與表現的鴻溝,而跨越鴻溝的工具,就是媒材與形式。 藝術家的苦衷,就是因為藝術雖然追求超越於形式或敘述以外的目標,可是藝術仍無可避免地受到此二因素的限制。一旦兩者產生落差,就形成「眼高手低」或「眼低手高」的情形;所以藝術家必須一方面磨練表現技法、媒材與形式,另一方面又須要精進自我的精神內涵,並且不斷的審視兩者是否貼切的緊密配合。因此在風景的抒寫中,必須一悟再悟;以毅力不斷地突破與提昇境界,不能讓任何一方有所停滯或退轉,這就形成了藝術表現的無盡追求。 驅山走海自一九九五年一路走來,已經邁入第七個年頭,諸位畫友的熱情固然是有增無減,但在心境上想來必然是與初衷有所不同,風景之「心」應該不只是當初的「一時明白」,而是歷歷寂寂,點滴在心的。 結語 一九九五年潤七月,我第一次佇立在夏墅海邊的浯江口,在夕陽的餘暉中,我告訴自己:我找到了,我終於尋回那失落久遠的夢土──我那遙遠的童年夢土,自那一刻起,夢土與真實結合為一體,兩者在我的意識中「一時明白起來」。 浯江口的夕陽每天按著季節的嬗遞而西沉,但是,就在那一天,它的顏色在我的心中特別鮮明!那種難以言喻的感動,多年來一直如鯁在喉,有說予各位畫友聽聞的衝動,今天藉著這篇言不達意的拙文與大家分享,並就教於金門的畫壇先進與鄉親父老! 汪聞賓於渰雲齋燈下 二○○三年十月三十一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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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兒女情
「妳的心意我瞭解……」陳國明還沒說完,蔡郁娟緊接著說:「你不瞭解,你永遠不會瞭解!如果你真正瞭解,必然會把我當成知己,把你遭遇到的困難告訴我,讓我們共同來解決。但是你沒有,你選擇的是不見我,不告訴我,讓我焦急,讓我擔心和憂慮!」 「我一直在想,自己的事應當自己來解決,別讓周遭的人也來承受這份苦難。」 「你的理由難道不會太牽強?」她有些兒氣憤。 陳國明神情凝重地搖搖頭。兩人爭爭吵吵地已到了家。 「進去喝杯水?」陳國明說。 「不了,我得趕路,晚了沒車。」蔡郁娟再三叮嚀著,「我知道你現在不能跟我走,明天我在學校等你,我會陪你一起去註冊;不必為學費煩惱,我會為你準備一切。聽到了嗎?」 陳國明沒有回應她,感動的形色卻溢於言表。然而,他能接受這份盛情嗎?真能住到她家去,和她共享家的溫馨?誠然蔡郁娟真有這份誠摯的心意,但他又怎能消受得起。 「陳國明,你聽見沒有?」蔡郁娟又一次地追問著。然而,陳國明的內心依然充滿著矛盾。「如果你明天不到學校來,我永遠不再理你!」蔡郁娟說出了內心難以承受的重話。 陳國明沉默不語地陪著她走,內心所交雜的矛盾和苦楚,並非蔡郁娟所能理解。他含淚地牽著她的手,時而看看她哭紅的眼眶,時而捏捏她柔柔的小手,此時是否真能無聲勝有聲?還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又有誰能瞭解到,這對青年男女心想的是什麼? 「當王美雯她們問起,陳國明為什麼沒來註冊、沒來上課?你可知道,我的心裡有多麼地難過。」蔡郁娟哽咽地說:「陳國明,我再說一遍,如果你明天不來學校,我真的不再理你了!」 「不要這樣說,」陳國明幽幽地,「妳的好意讓我十分感激……」 「我不要你的感激!我只要你回學校讀書!」陳國明還沒說完,蔡郁娟搶著說:「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得不到你在學校的鼓勵,我會讀不下去的!」 「不要忘了,」陳國明看看她,輕聲地說:「書是為自己而讀的,以妳的家境與妳的天賦來說,只要加以用功,妳的前途絕不限於當老闆。」 「什麼事對我來說都不重要,我只要你回學校讀書!」 「我不是說過嗎,明年我一定會復學的,」陳國明試圖以輕鬆的語調,「屆時妳已升上初三了,而我才初二,我要叫妳一聲學姐呢!」 「誰希罕!誰希罕!」蔡郁娟不屑地。 「冷靜點,蔡郁娟,我的所作所為以後妳會明白的。」陳國明輕輕地捏捏她的手。「如果你明天不來學校,我……」她哽咽著說不下去,而後又流下二串悲傷的淚水。 「別再哭了,眼睛都哭腫了……」 「都是你害的!」淚水又從她的眼眶溢了出來,「都是你害的!」她揉揉眼,喃喃地說。 走過東珩,走過西吳,走過他們生命中的燦爛時光、青春歲月。陳國明送走了蔡郁娟,卻承受不了一份無名的失落感,在回程的路上,他竟然悲傷地痛哭著。然而,一踏進家門,他又展現出貧苦人家堅強的一面。 剛從山上回來的父親問他說:「什麼事惹你同學生氣啦?」父親淡淡地,「看她哭得那麼傷心,真教人也難過啊!」 「阿爸,蔡郁娟要我明天回學校讀書,她不僅要幫我繳學費,而且還要我到她家住。」陳國明坦誠地告訴父親。 「你怎麼回答她呢?」父親關心地問。 「我告訴她說:賺足了學費,明年再復學。但她始終不滿意我的答覆,揚言如果我明天不回學校,她以後就不理我了。」(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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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古厝的風
最近心頭總吹著一陣風。 前些日子,清晨上五樓洗衣服,風卻悠閒的、涼爽的吹過耳際,那樣像是夏日裡一帖涼透心脾的青草茶,那般的打從心底涼快!舒服!於是那風像老朋友一般,有種熟悉的風味,讓我的回憶溫熱了起來,古厝「深井」夏日的風,像一下子穿過時光隧道,叫醒了童年裡的許多記憶,「深井」的風,曾經吹過那滿園的花草,馨香的花在風中傳送夏日風情,古厝的風,總是穿過我們家那敞開的大門,在「深井」鼓動、翻飛,再擠進那窄窄、長長的迴廊,我們一群玩伴,躲著夏日驕陽,在古厝的迴廊笑談、嬉鬧;玩著躲貓貓,要不拿著長長的線二、三人一組玩起變幻莫測的編織遊戲,後來有橡皮筋之後,我們將長長的線改成橡皮筋,仍然可以用巧思編織出許多迷人的花樣,那些青春的日子,特別的熱鬧、豐富!雖然歲月把我們推向成長,在記憶的深處,那些風中的日子,卻是充滿笑聲、充滿快樂! 古厝的風,特別的叫我難忘!以前我們家門前就是一片廣場,所以特別受到風兒的眷戀,那風自由慣了,因此像我們家這樣寬廣的空間,自然成了風兒的最愛,於是夏夜,母親的姐妹伴便常相約來我們古厝的屋外,搬幾張「交椅」就著夏夜的繁星,就是一場盛夏的「屬於風的邀約」,屋後的「清聰舅媽」、「永冰伯母」、「董太太」、左鄰的「淵伯母」、「英姑」,她們總在忙完了家事之後,一起來乘涼,我們一群玩伴也會拿著小椅子擠在一旁,母親卻總是告誡我們「囝仔郎,有耳無嘴」,所以大人說的事我聽聽就忘了,但是那些一起玩「顧關」、「救國」、「救兵」的童玩歲月,卻是那鮮明!動人!那樣充滿活力!彷彿那風中仍有我們的吶喊聲,我總以為那風仍可以把我帶到那些日子一般。 還記得在那夏夜的夜色裡,我們有時拿著扇子撲著「螢火蟲」,大家興高采烈的追著飛舞的「螢火蟲」,一閃一閃的亮光,在黑夜裡閃燦,好像我們帶笑的青春,那時我們是不明白「煩惱」是什麼的,古厝的風見證了我的童年,見證了我那一串快樂的青春歲月。 古厝的北面有窗子,我們喜歡在夏日的午後,一群玩伴守著窄窄的窗,在那裡攀爬,那時一陣陣的風在窗外流連,加入我們玩鬧的行列,風中有一種昆蟲,我們都叫牠「打鐵仔」,還有一首童謠,我們總是發現一隻「打鐵仔」時,大家就很興奮的追著、玩著、鬧著,童謠是這樣唸的:「打鐵啊打剪刀::」,可惜其他的都忘了,好像現在也不太容易看見牠了,我只記得牠的腳長長的,全身都是黑色,有時也會發現「蒼蠅虎」,通常也會有機會欣賞「蜘蛛」的「特異」能力,看牠編織一張「天羅地網」,這樣奇妙的生態之旅,常常讓我們在風中,快樂的分享,窗裡窗外,這一群天真的孩子就讓自己的記憶裝滿了甜蜜。 我家古厝,有東西廂房,應該就是閩南建築「一落二櫸頭」的櫸頭,我記得,那屋頂是平的,所以夏天常用來晒花生,但是夏天的夜裡,有時屋裡太熱,我們會爬到屋頂去乘涼,以前沒有路燈,所以我們可以欣賞到美麗的「星星」,大家爭相吵著:「那是銀河」、「那是織女星」、「那是北極星」,那些一起讀星的美麗夏夜,曾經讓我們的童年豐富而迷人,彷彿那些日子依然在風中閃亮! 我家的「深井」,夏天的艷陽特別的耀眼,所以是母親晒棉被的最佳戰場,而那個時光是我們放暑假的日子,精力旺盛的我們挑了一個可以發揮火力的戰場,在「深井」玩起「打仗」的戰鬥遊戲,於是在棉被下鑽進鑽出,兵分三國大家一起「戰鬥」,常常玩得滿頭大汗,玩累了迴廊涼爽的空間,是我們的最愛,而那一陣「涼透心脾的風」,就這樣善解人意的吹進「深井」穿過我們的心,吹散我們滿心的暑氣。 最近,心頭總是吹著一陣風,讓我回到熟悉的歲月裡,生命中那一群玩伴,在心頭鑽動,那些左鄰右舍的大嬸、舅媽純樸、疼惜我們的聲音,好像仍在風中響著,小鎮的風,曾經陪著我們成長,見證了我們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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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媽」呀!
又在發飆了!我的天啊! 傍晚時分,天空是一抹淡淡的澄掠過淺藍色的柔和組合。當那美似畫的夕陽半垂西邊那一頭,和諧的色彩灑落我視線所及之處,清爽的晚風拂面而過,掃去被烈日薰出來的悶熱,好舒服,舒服到想睡了:::::「××!××!」一陣陣的喊叫聲將眼前這般美景─快!狠!準!剎那間撕成碎片!「你怎麼還沒做?」、「晚餐呢?」、「衣服收了沒?摺了沒?」:::::這不是貴婦人在責怪『笨傭人』啦!而是我們家『老夫人』每天必說的詞兒。 生活了20幾個年頭,讓我們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模式。因為她對環境品質的嚴格要求,已經是眾人皆知的境界了,就算是難得的周休二日假期,她也不想浪費掉,起個大早整理菜園或來個大掃除。以丹田的力量。把我們一一點兵,叫到我們完全清醒為止,連鄰居都會被她的操兵聲給叫醒呢! 這幾年,因家裡的小孩幾乎都在台北唸書,雖然少了四個『笨傭人』可以「ㄘㄟ」,但家裡的聲音變得『寂寞』許多,加上經濟壓力的擔子落在家中二老肩上,使得她笑口常開的臉龐添上了一些淡淡的憂,身上也因長年累月的『過度操作』,出現了許多病痛,尤其是經歷車禍,肇事者出爾反爾,仗著自己在金門沒財產,不履行法院的判決賠償,讓她愁上加愁,也讓我們看得好心疼啊! 近來,常聽她抱怨這裡痠,那裡疼,身心卻仍舊未曾停止『加班運作』,只要有一件事情沒有解決,她就會輾轉難眠、翻來覆去到天亮。她雖然書沒讀多少,但她總會藉由自身或周遭人的人生經歷,作為警惕我們的範本。這些年來,她的身分已從嚴母漸漸『昇華』成朋友,大部分時間,彼此的溝通是零距離的,只是偶而還是會『老夫人附身』啦。然而最近,我發現我似乎也有點「囉嗦」的前兆:::。 她常說:「你們的成就是我的快樂」,我卻要說:「妳的健康快樂才是我們最大的平安符」。看她連睡容都是眉頭深鎖,真想罵罵她!該好好善待自己,不要連雞毛蒜事都能煩惱到睡不著,也別把自己隨時都繃到『備戰』狀態,「健康、快樂」才是人生最大的目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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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大不中留
好不容易熬到快畢業了,所以,班上的幹部開始規劃畢業旅行,據說大家都很中意台東三日遊的行程,我這個媽媽學生知道後,一則喜一則憂,喜的是台東風光無限好,憂的是我那超會整人的小磨娘精寶貝女兒,不知道肯不肯放行。 話說做完月子,朋友相約到三義看木雕,被關怕的我,心想難得把女兒交給媽媽照顧一天,就出去放輕鬆一下吧!好不容易出了門,心裡還是惦記女兒,頻頻打電話問寶貝可有乖乖的,媽媽接電話都接煩了,等到快要打道回府,突然接到媽媽打來電話,說寶貝女兒發燒了,我當場竟然就哭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恨不能立即飛回女兒身邊。 之後,好長一段時間,假日爸媽的我們絕口不提任何出遊計畫,直到公司辦旅遊活動,兩人悄悄的計畫,想要參加福山植物園的活動,因為這個行程我想了很多年,所以,斗膽接下擔任車長一職,想著星期六回去陪寶貝女兒,星期天出門玩,真的是再好不過的計畫了。誰知道週末下午寶貝就發燒了,黃昏時,帶去看醫生,囑咐要觀察,如有異樣立即回去急診。我想起之前出遊得知女兒發燒的心情,所以,趕緊打電話拜託同仁,請他們忘記曾經安排有車長服務之事宜。星期天早上,女兒醒來,看見媽媽,眼睛立即發亮,撒嬌的依偎到媽媽懷裡,和老公共同的結論是:福山植物園就等女兒長大再一起出遊吧! 趁著暑假晚上不上課,所以,選擇早上學開車,筆試前一週,教練叮嚀星期天一定要回監理站參加總複習的上課,以免連筆試都不能過,路考也甭談了。週末下午,看女兒懶洋洋的,連玩遊戲都提不起勁,晚上,正打算幫她洗澡,誰知道靠在我懷裡竟然就吐一身,嚇得我手忙腳亂的,心想星期天早上再出門吧!天微亮,寶貝竟然又拉肚子了,看她不舒服的樣子,拚著筆試不能過,也捨不得放下她出門去。還好,在得知筆試竟然很高分時,老公笑著說:「女兒知道媽媽考試沒問題的。」 心疼女兒出生就必須與爸媽聚少離多,所以,任何假日的活動我都謝絕參加,而數次的經驗也告訴我,別想丟下這個小磨娘精出門去,因為,她都會數算日子,讓媽媽不能在假日單飛。和老公計畫著,就等她大一些,一家人再一起出遠門吧! 那個週末午後,剛睡午覺醒來的她,看見阿姨拿了車鑰匙要出門,突然就喊出:「我也要去逛街。」我和老公傻眼了,怎麼爸媽都在家,她卻想要出門去,這小傢伙開始自己找鞋子,然後追著阿姨幫她找衣服、換衣服,整裝完畢,還很有禮貌的向在客廳的長輩們說再見。老公看著茫然的我,然後,自我解嘲的說:「老婆,我們未免太快進入『空巢期』吧!」老媽則是看我一臉失落,忍不住調侃我:「看吧!平常你要回台北,都要心酸酸老半天,現在呀!女兒長大了,已經開始『女大不中留』了。」看來,才一歲多的她,已經開始懂得『嚴以律父母,寬以待己』的準則,只許自己出門遊樂,爸媽不可以拋下她出遊。所以,我的畢業旅行還是該好好 想想到底要不要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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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風景中參禪
明代的王守仁,發揮了陸九淵的思想,主張「心之本體無所不該」,「天下無心外之物」。是兩宋理學轉變為明代心學的代表人物,在傳習錄有如下的記述: 先生游南鎮,一友指巖中花樹問曰:「天下無心外之物,如此花樹在深山中自開自落,於我心亦何相關?」先生曰:「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於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四部叢刊本,王文成公書‧卷三‧語錄‧傳習錄下︾ 風景之心 風景畫││即中國的山水畫,濫觴於宋朝,確立於盛唐李思訓、吳道子的年代,在西方則發展於文藝復興時期的北歐,到十七世紀荷蘭的雷斯達爾才畫出純粹的風景畫,從風景畫在美術史的確立而言,中國比西方領先九百年,可見東方人和西方人對風景的關心及自然觀的懸殊。風景畫始於藝術家對自然風景的模擬,我們可以肯定的:一個風景畫家對於真實風景的模擬能力是基本的能力,對真實風景模擬的活動是最基本的活動。 所謂的「藝術創造的想像」並非指那一憑空杜撰,新奇怪異,胡思亂想的能力,而是指如何剪裁、組織、綜合、演繹那些來自真實世界的資料的能力。我們要特別強調在對真實世界的模擬中,藝術家自我的具現。因為我們所謂的模擬自然;不是無選擇地模擬自然。藝術家對客觀世界的模擬活動,是在藝術家主觀的觀照下的活動;這便是主觀的想像與客觀的具體事物之間的關聯;這便是一個藝術家所依存的世界與自我世界的不可分,在藝術品中這兩個世界已渾然一體而主客觀合一。 就藝術家的主觀世界而言,他的自我感情與意念,不是率直的呼號或渲洩,而是通過客觀的具體事物模擬出來,所以藝術家的模擬活動,又非以逼真自然為滿足。它是藝術家的主觀的觀照下的有目的的製作。即使是極端的自然模擬論者,絕對的寫實主義者的作品中亦莫不如此,絕非只是自然的再現。風景畫家對於自然風景的模擬,必須置於這一基礎上來理解;所以王陽明主張「無心外之物」。因為這雖是通往外界事物的一種表現方法,自表面觀之它是模擬外界事物,逼真於自然;但是在模擬與逼真的過程中,吾人不能忘卻藝術家同時把想像注入了外界的現象與事物之中;也就是藝術家把自己的生命注入外界的現象與事物之內,使藝術家的生命與外界的現象與事物相結合;是藝術家的主觀的關照下的客觀世界,也是通過這一套客觀世界傳達出來的藝術家的主觀世界。所以明代的山水畫王履在其作品(華山圖卷)的序文中說:「:::吾師心,心師目,目師華山」。 風景開眼 日本文學家芥川龍之介曾經寫了一篇短文,將中國的成語故事(黃粱一夢)加以改寫,故事的內容大略與中國相同;有一個書生,不幸急症病逝,前來協助喪事的道士,忙著用爐火煮祭拜用的黃粱,但是黃粱尚未煮熟,書生又起死回生悠悠醒來,道士深感奇怪,就問書生:黃泉路上走一回,可曾看到什麼?書生就把看到的情形述說了一遍:大意是書生經過十年寒窗,終於進士及第,且因皇上選婿;成為駙馬,接下來官運亨通,屢次升遷,可是因為得罪朝中小人,被貶流放外地,歷經困頓波折,其後皇上查明事實,又將他召返京城,並且付予重任,恢復其官職,晚年則子孫滿堂,安渡餘年。 在中國的成語故事中,結局是:當書生將黃泉路上所見的情形敘述完畢後,就領悟了人生無常的道理,所以就隨道士上山修道。但是芥川龍之介改寫的結局則是:當道士問書生是否已經悟道,是否願意隨同前往深山修道?書生卻回答:我沒有真實的活過,怎能領悟呢?所以拒絕同往修道。 原版故事的書生,其思考可以說是「先驗的」,改寫後的書生則是一個「經驗主義」的人。我們常說:「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也常說:「醉後方知酒濃,愛過才知情深」。在藝術論的範疇中,有相當多的篇幅在探討「美感經驗」。美感既然是「經驗」;那麼鑑賞者或藝術家的「體驗」,就是審美活動或創造活動中非常重要的環節,「體驗」有「感於衷而動於外」也有「感於外而動於衷」。而禪宗故事,也有風動、幡動、心動之辯。 前文所謂「藝術品乃是藝術家模擬自然的主客觀合一的產物」,風景畫家的創作既然是始於對自然風景的模擬,畫家對於真實風景的模擬能力是最基本的能力。那麼對自然風景「體驗」的深刻與否,就與模擬的基本能力有密切關係,也就是說對自然風景的「直覺」,其細膩與粗糙程度,會影響到藝術表現的最終結果,所以「真實地體驗」,儼然是藝術模擬論的核心,它構成了風景畫的美學脊椎骨。 藝術家在創造的活動中;進行「體驗」的方式,固然有萬千個法門,而「寫生」則是最普遍的手段,不過,即使是最普遍的手段,也有不同的層次差異。這是因為每一個藝術家的出身不同,其學習過程所累積的意識形態與習氣,不免影響到他的觀察與表現形式,也因此在同一片風景中,不同的畫家一起寫生,風格卻各異其趣。何以致之?因為每一個畫家都通過他們的主觀作了不同的選擇;同一片景色在他們的心靈中必然產生不同的瞬間感覺;為了把握並表現這個瞬間的審美感受,便要選擇不同的色彩、線條、明暗和氣氛。 客觀的自然對象是同一的,但經過藝術家各自的主觀介入,從映入每一個藝術家的眼簾開始到模擬活動結束,其過程是人殊人異,所以同一的對象,對每一個藝術家而言永遠是新鮮的。這種主觀的差異性,造就了人類藝術史上的百花齊放。對驅山走海的諸位畫友而言,那就是:一片風景,九種凝視,一個金門,各自表現。可是大家一致的信守則是:只有回到自然的源頭,重新徹底的審視以往學習的背景,在自然中焠鍊淘洗所有的造形表現方式,並且從中尋找出正確而有助於個人意象表現的方法,才有增進作品精神深度與建立個人風格的可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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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兒女情
蔡郁娟眼見開學在即,卻始終見不到陳國明的身影,內心的確是慌張到了極點。然而,路途那麼遙遠,她該用什麼方法才能找到他,才能問明他沒來註冊的原委?或許,不必見面她心裡已有數,一定是籌措不出學費和食宿費,要不,以他的學業成績和勤奮好學,絕對沒有休學的理由。 王美雯和何秋蓮問:為什麼陳國明沒來註冊? 梁玉嬌和林春花問:為什麼陳國明沒來上課? 林維德和李秀珊問:為什麼陳國明要辦休學? 竟連嘉義鱸鰻也問:為什麼沒有看見陳國明? 然而,蔡郁娟知道為什麼嗎?一連串的為什麼問得她啞口無語、心煩意亂。倘若真有什麼困難也應該告訴她一聲,為什麼在這緊要關頭卻不把她當成朋友?如果純粹是經濟因素,更易於解決;只要陳國明啟口,只要告訴她爸爸一聲,絕對沒有解決不了的事。 蔡郁娟逕行問過註冊組,在一個星期內還有補救的辦法,於是她向學校請了假,沒有經過父母親的同意,獨自搭乘客運公車,順著那條不太熟悉的蜿蜒小路,走了好久好久,才抵達陳國明的家。而陳國明卻在山上耕作,在他母親的陪同下,又匆匆趕到耕地。當她見到陳國明時,卻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見淚水不停地盈滿著她的眼眶。 「蔡郁娟,」陳國明訝異地,「學校不是開學了嗎?妳怎麼來了?」 「陳國明,你為什麼不去註冊?」說著說著竟情不自禁地嚎啕大哭起來。 陳國明輕輕地拍拍她的肩,低聲地安慰她說:「快別哭,快別哭!」 「不,你先告訴我,為什麼不去註冊?」她依然失聲地哭泣著。 陳國明轉頭向父母親打過招呼後,右手卻輕輕地放在蔡郁娟的肩上,陪著她緩緩地往回家的路上走,並不停地安慰她說:「別哭了,別哭了!」 「告訴我,你為什麼不讀了?」 「公費又要重新申請,我怕申請不到,」陳國明淡淡地說:「我的家境妳清楚,雖然我利用暑假賣油條、燒餅和枝仔冰賺到了學費,但我實在不忍心再看到父母親,為我每月二百元的伙食費而傷神。」 「陳國明,別忘了我們是同學們公認的好朋友,有什麼困難你應該告訴我,而不是選擇逃避。」蔡郁娟擦了一下淚水,「我爸爸也曾經告訴過你,有困難要告訴他?相信我們全家對你都是誠心的。」 「我知道妳對我好,阿伯阿姆也把我當成自己的子女來看待,我時時刻刻都懷抱著一顆感恩的心。」陳國明有些哽咽地說。 「既然這樣,有困難你為什麼不說?」蔡郁娟有些兒激動,「是不是不要我這個朋友啦?還是二個月暑假的分離,就把我給忘了!」 「不,我沒有忘,我時時刻刻都會記住妳!」陳國明也激動地,「蔡郁娟,我並沒有要放棄讀書,等我賺夠了學費,明年我會申請復學的;很快又可以和妳在一起了。」 「不,不要等明年,為什麼非要那筆公費才能讀書!」她跺了一下腳,依然激動地,「現在就跟我走,住到我家去;早上我們一起幫爸爸的忙,然後一起去上學,放學後一起回家!陳國明,你一定要答應我!答應我!」 「蔡郁娟,」陳國明低聲地喚著,卻情不自禁地,滾下二行悲傷的淚水,「有些事妳是不瞭解的……」 「我瞭解你,我太瞭解你啦!你有你的自尊,有倔強的個性,不願接受人家的幫助,對不對?」她說著說著,竟然又哭了出來,「陳國明,學校有那麼多同學,為什麼我只關心你一人?為什麼爸媽只想幫助你一人?你說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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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動之美
「認真的孩子最可愛。」名城電視台最近都在重播「全縣幼兒健康操觀摩賽」,看著那些天真的孩子,在舞曲的帶動下,認真的舞動著,充滿了童稚的歡樂。也感染了電視外的大人們,分享著他們的喜悅與快樂。 癌症末期的父親,病痛已引起了他身心極大的疲憊,常常笑不出來的他,最近常常「眉開眼笑」的看著名城電視台上「全縣幼兒健康操觀摩賽」的轉播。因為,在電視上有他可愛的小外孫女「多多」在表演,看那些小孩天真自然的演出,撫慰了父親疲憊的身心。尤其,小孫女「多多」還有許多特寫鏡頭,滿足了思念外孫的老人家的心。 看著女兒天真自然的表演,我們一家人都很興奮與快樂。外子在部隊服務,許多時候無法參與女兒的成長,因此,電視上的重播演出,成了他必看的節目,因為它撫慰了一位思念女兒的父親的心。 陪著父親與外子收看重播演出,心中真是快樂極了。聽著那一遍又一遍的音樂聲,我們感染著小孩們的律動之美,享受著滿足的親情,真是感謝電視上的一再重播,讓我們有機會分享孩子們的天真笑容,欣賞他們自然的演出。 感謝幼教老師們的辛勞,你們是一群幕後的功臣。由於你們不厭其煩的苦心教導,才有孩子們今日傑出的表現,在此真是非常感謝。 更感謝主辦單位的辛苦,策劃出這樣一場演出活動,讓孩子們有一個表演的天空,讓他們在人生旅途中,留下一段美麗的回憶。 親愛的家長們,你們還沒看到嗎?那真是太可惜了!請多留意呀!找一找電視上那些可愛的面容,哪一個是你們家的寶貝呢?和他們一起分享,屬於他們的快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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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一粟集》老外眼中的金門
我有一位長輩,經營民宿多年,因為他的民宿頗具特色,時常吸引外籍人士前來,由於彼此時相過往,所以漸漸成為無所不談的好友;在這些常客當中,有一位身材高大的外國朋友,留給他的印象最為深刻。 這位外國友人,是一位事業有成的知名企業的工程師,他說他到過的國家不知凡幾,但是,自從在一個偶然的機緣裡認識金門以後,就戀戀不忘,就算他的工作再忙,他也一定要抽空飛來金門一趟,那怕是只能住上一晚,他也高興。 他認為,金門雖然是戰地,但是在他的心目中,這裡簡直是世外桃源,因為它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清風明月,有玩賞不盡的名山勝水,有獨具一格的閩南古厝,有濃厚的人情味;經營民宿的長輩,以前擔任過教職,外國友人來往金門期間,他都要抽空到機場接送,我問他累不累,他答以能為金門做宣傳,豈有叫累之理?他總是樂此不疲的做著一位「溫馨接送情」的稱職司機。 外國友人喜歡爬山,來到金門的第二天清晨,總會叫這位長輩把他早早喚醒,然後,兩人連袂去爬太武山,一路上,兩人用生硬的國語及英語交談著,碰到比較不容易溝通的語彙,就很自然的比手畫腳起來,儘管如此,兩人還是默契十足的相視而笑,滿足於彼此的心靈相通;我想,到這種境界,我相信「此時無聲勝有聲」,選擇靜默,可能比言語的交會要來得感人,因為,眼前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樹、一山一景,一鳥一石,已經說明了一切,而這些美景,通常只要我們心領神會即可,言語是多餘的;但是有人在一旁默默的相伴,卻往往成了必要。 外國友人的身材高壯,和藹可親,望去大概有五十幾歲,他有一頭金黃色的亮髮,髮絲捲捲的,平添了幾許書卷氣,他在基隆工作有年,台灣也去了許多地方,但是,自從踏上金門這塊土地以後,對她可是一見鍾情,在情有獨鍾之情結下,其他的風景名勝,自然就越來越疏遠了。 他說,他每一次到金門來,都有新的體悟和領會,金門是一個能讓他深思熟慮的地方,儘管他有任何的不如意,只要踏上這塊貴寶地,他的煩惱幾乎馬上會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他喜歡在此沉澱思緒,喜歡在此構思工作計畫,喜歡調整自己的腳步;喜歡分享彼此的人生觀;喜歡有好友做竟夕之長談;他甚至認為這樣的安排,已經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了,至此,他已經把金門當作是他的第二故鄉了。 我在想:他的故鄉,或許像極了我們這種鄉下地方亦未可知?只是,他要回一趟歐洲,幾乎要花上一整天的時間,而來金門一趟,還不要一個小時;我想,他所要尋覓的,應該只是一種全然靜謐、一份恬淡自適而已;因為喧囂與繁華,他已經過膩了!回歸大自然,也許是二十一世紀忙碌人們的唯一選擇! 剛巧上個月中旬,二女兒的日文老師,千里迢迢的從台南首度到金門來遊玩,電話中,他告訴我住在「四海飯店」,因係第一次聽聞此飯店,才知道自己的淺薄,唉,我連家鄉都不十分了解,真是愧對日本友人。 坦白說,本來我對日本人並不十分友善,但是因為自己的長輩,有多人曾經跑過東洋船,和日本的關係十分密切,最近又從一份史料得知:某先祖曾於西元一八九七年到日本做生意,而且還闖出不惡的聲譽跟名號;對日本認識漸深以後,終能從排斥到認知,從認知到理解,從理解到慢慢接受;尤其是最近幾年,日本的長輩兩次返金省親,甚至,自己的女兒也愛上了日本,選讀應用日語系,我想這都是一種因緣際會,我只有任其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了。 日本友人看到小女的日文作文,小女把金門寫得超美,吸引了老師的注目,所以,他開始上網搜尋金門的旅遊資訊,終致自己約女友跟了團,訂了旅館,沒想到訂的卻是金門最偏遠的一家新旅館,但是,因為他在台南的鄉下住慣了,所以他說在金門的兩個晚上,住得很習慣。 他的國語說得極好,他說,金門確實是一個好地方,我和內人去看他,跟他們兩人侃侃而談,竟然不覺時光流失之快,恍惚才一會兒光景,已經是將進兩個小時的互動悄悄過了。 金門,對他們來說,就像一張白紙,一切都是陌生的,我和內人不厭其詳的為他們一一解疑惑,使他們對金門的神秘面紗一一解開,作為一位土生土長的金門人,為一位初次接觸的日本友人,我的第一類接觸,毋寧是成功的。 這位年輕的日本友人,留給我極為深刻美好的印象,他是那麼的彬彬有禮、那麼的懂得應對進退,那麼的自然與從容,我想,這一代的日本教育,應該是滿成功的,因為,從這一位年輕老師的身上,我看到了許多值得我們年輕人學習的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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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十月半不早不晚
近幾年來,金門的冬天特別的綠,到處種植綠油油的小麥和油菜等,主要是受到農業機械化的澤被,到處生氣盎然,春回大地。去年的小麥,因雨水豐潤,見報導,因生產過剩,導致引來酒廠的煩惱。見到此景,真怨嘆怎麼以前不像現在這麼進步樣?害得咱們小時候要那麼辛苦來著,以前不知何故?大夥比較喜歡種植大麥,是收穫量多?豬可食?較易收成?價格高?有一句通俗語「懶惰的查甫愛種麥、懶惰查某愛做客」是因為只要肥力夠,麥子會繁殖成多株,如此雜草就無立足之地,則可以省下鋤草的功夫,只要一次播種後,就可等著成熟收割了。 今年以來,雨水少很多,上半季的高粱因缺雨水,農耕者個個苦哈哈,靠天吃飯的心情直寫在臉上,可以說播種的愈多,損失的愈多,把前一季豐收小麥的盈餘填補了高粱的損失,而今年「十月半,不早不晚」,這是父執輩朗朗上口的一句話,到農曆十月十五日前後,就是小麥、大麥播種得差不多的時段,可是今年入秋以來,天公不作美,見新聞報導台灣地區下雨,而靠近大陸沿岸的金門地區,氣候卻似大陸,只感受到天陰的冷,而見不到雨水的濕,偶爾幾次的小毛雨,對乾燥的大地,並無作用,許多的農地,到目前已將近農曆十二月份了,還不見雨水的到來,就不能播種小麥,真是讓務農者等著乾著急。 愈晚播種的小麥,生長期就較為縮短,約在清明節過後,小麥就陸陸續續感受到氣溫的高升而進入成熟期,在麥穗來不及豐滿前就早熟的情況下,產量會跟著銳減,靠天吃飯的行業,並非你肯辛苦就會有代價,真是苦啊!但在這農業機械化的耕作下,損失的是金錢,勞力付出的成本相較於小時候父執輩的付出,是輕鬆了不少,以前碰上天公不作美,那真是白忙一場,只有挨餓的份。 記憶中,家事忙著,農事播種我較少參與,印象裡當時大多種小麥,在大麥收成時,全家以媽媽為主,把一畦畦的大麥拔起,排成列放在田埂上,讓太陽曬乾後,找個樹蔭底下舖上一層和泥土隔開的布或帆布等物,我們幫忙拿田中經日曬後的大麥梗,送往樹蔭媽媽處,媽則利用一條長板凳,在一頭綁上一個類似梳子狀的大麥梳,媽拿著一把把的大麥梗,往麥梳上一放,用力一拉扯,就可將麥穗和麥梗弄斷分開,麥穗再拿到馬路上曝曬,也靠車子輾壓後,就可以使大麥粒與細梗分開,再趁著車子沒來時刻,將馬路上的大麥等物掃成堆,利用路旁一角落,用畚箕裝著麥粒一次次的經由媽媽高舉過頭的高度,站在風頭處,順著風向,讓風力將麥粒與細梗依重量不同吹分離,這叫做「過篩麥子」。即可收到較純、較乾淨的麥粒,收成後的麥粒拿到曬穀場,經過多日的日曬後,即可裝袋收成。 由於使用者多,曬穀場地不多下,這曝曬大麥可也要搶位置,在曬前就要先到曝曬處做記號佔位置。以前沒設專門的曬穀場,能曬穀的位置,如住家附近的金城國小(現在是中正國小)內的籃球場和校門口外側馬路、社教館前的馬路兩側、金門高中側門處的馬路斜坡、育樂中心前面騎樓、育幼院前的騎樓::::都是我們曬穀用的地方。使用前須先將場地掃乾淨,以免砂石混合在麥粒中,日曬時將麥粒均勻的攤開,讓麥粒平均接受日曬,利用中午時段,我們也會特意的去翻動麥子,使其更能均勻曝曬,以達到一定的乾燥度,將麥粒攤開來較容易,費時較少,日落後的收成,掃成堆收起時,就可麻煩多了,量多時,麥子厚度夠時,可用平板子先推刮起一層,餘者就得用高粱掃把再掃乾淨,但是在水泥地板不是舖得很平整下,每每麥粒藏於水泥高低不平的縫隙中,真是有夠難掃出來收集,這是曬穀時面臨的難題。 風和日麗時,晾曬的麥子,只要趕在日落天黑前收拾完工就可以。若是遇上天公不作美,來場偶陣雨時,那可真忙壞了大家,動作太慢、收成來不及時,先前的辛勤有可能毀於一場小雨。若是運氣再不好,淋到一些小雨的麥子,受到連續幾日的沒太陽天氣,麥子本身就會呼吸、放熱、發酵、發芽、發霉。接下來你只能把它充當餵豬的飼料,也就沒有資格到村里公所前接受酒廠的驗收,以兌換金錢了,這是曬穀時大家的最怕。 而現在的農業機械化,整個農作過程、翻土整地、播種施肥,不用一上午可擺平好幾畝地,收割時更是快速,一區田地,不用半小時,機器來回走上四、五回,整區就清潔溜溜了。而收集好的麥子,經由輸送帶傾倒於車子,裝送往倉庫乾燥機處,順便乾燥、吹風、過篩,幾十分鐘後,純淨乾燥的麥子,就可以分裝成一袋袋封口,排整齊疊放一旁,就等著農會、酒廠來驗收採購了,無怪乎!機械化下的每一位農民,都可以耕種好幾百畝的小麥,和古早時候父母輩的種植方式,效率高上好幾千萬倍以上,又不用那麼辛苦的幹活,這點你不得不佩服工業化所帶來的好處與便利,時代是在進步當中,你若是固守舊法,目前只能當是養身、活動筋骨、休閑娛樂的運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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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生三味──驅山走海的回憶點滴
當代美國的懷鄉寫實大家安德魯‧魏斯(Andrew Wyethe一九一七)在戰後抽象表現主義及普普、歐普的浪潮中,孤立頑強的堅持寫實作風,以樸素而鄉土的題材,深刻而精細的技法,畫出深埋在孤寂與哀愁之下如史詩般的人性之堅毅精神。在世道風尚靡靡之際,令人追憶起拓荒時代的勇敢與質樸。他畢生所活動及取材的範圍,僅止於美國東北角的賓州與緬因州的農牧鄉村林野。魏斯的成功,喚醒了世界各地回歸本土之風潮。也啟發了無數藝術家與學子回歸自我的省思意識。 在生活過的土地上,充滿無數的往事陳跡,尋常的平凡事物能勾起無限的回憶與遐思,雖然砲聲已遠,然而躲防空洞的情景,黑夜砲火震撼心肺的驚惶記憶,輒不意在午夜夢迴時想起。在菜園邊寫生,豬屎味則不禁喚起養豬諸事,在清晨拾豬糞者、牽豬哥者,及綁豬時的嚎叫聲的種種回憶,回憶中的每個片斷不也都是一幅幅圖畫嗎? 放眼所見的風土人情、鄉野傳奇、自然景觀、人文環境所呈現的是客觀的世界。畫家經過他主觀的抉擇,透過靈感的凝鑄,而有了藝術的雛形,再以各個不同的技術規範,表現出各種風貌與樣式,有人傾向自然主義,有人則傾向表現主義;或是寫實、或是象徵。創作是先有靈感再尋覓組織題材,或是審視各種題材時能興起靈感,抑或是兩者交互作用,在金門寫生就漫步在這些無盡的情境之中。 寫生與創作 通常寫生是一種繪畫的活動,其結果與成品可視為繪畫作品。寫生是不依照範本臨摹而直接描繪景物,為擺脫陳規,破除僵化與形式主義,對學畫過程與創作表現都是極為重要的方法與手段。 畫家需不斷的進行寫生鍛鍊,一方面能熟練描繪技巧,掌握造形的能力,另一方面則是為搜集儲存各種素材,以作為創作運思的依據。當然創作也非全賴寫生,亦有思維想像等其他途徑。因此寫生常被視為訓練繪畫表現的一個重要途徑。 學院派的訓練過程,主張從觀察、記憶、領悟、描寫,養成眼手合一的教育,初學者從畫幾何石膏模型開始,觀察光線在形體上的轉折變化。以探究明暗、立體。繼而對有色彩之疏果寫生,人物則亦從石膏頭像開始,繼而胸像、半身像而全身像,風景畫亦然,循序漸進率由寫生著手。而中國畫、水墨畫的研習,在學院中承收了素描研習成果外,並且強調基本技法之臨摹,亦重視寫生,寫生成為學習及創作的一個重要策略與方法。 當今,時常可見到背著畫袋在搭乘公車或路上行走者,而在各名勝古蹟或公共場合寫生的人,已儼然成為時下芸芸社會之點景。並且在一般中小學的美術課程中,寫生已經是一種普遍的教學活動。寫生比賽也是習以為常的一種藝文與休閒,不論是地方性或全國性,寫生活動都會定期與不時的展開。 寫生的奧妙是對景抒寫,把臨場的感受,即席揮毫。融會了觀察與體驗,並且把畫家的個性、才思、品藻一一躍然紙上。不論用何種媒材進行寫生,大致可區分為精細描寫與速寫兩大類別。速寫是短時間內以快速作小幅作品的描繪。只能粗略簡要之記錄,或如一同寫意畫般用寥寥幾筆傳達神韻。在金門寫生時雖然受限於時間及環境因素,但仍然盡力作精緻細膩的刻劃,期望有更精確詳實的內容,不論是作為畫稿,抑或作品,都希望達成鉅細靡遺,深刻雋永之意味。 當對景凝視,沉澱心潮之後,景物的特性與遠近層次則逐漸顯現出秩序與韻味,接目不暇與凌亂糾葛的事物,亦呈現其條理與常理。對於美感的領會與創作之衝動油然而興。面對連接不斷的大地,在有限之尺幅之內,只能作局部的截取。如何選擇適切角度?抉擇、篩選、鎖定、刪除、移植::的藝術加工,亦不啻一場與自然之間的肉搏血戰。在前線與景物之對峙,在捕捉形影之際,聚精會神的致力如何去精確掌握。點點滴滴的成敗得失,則牽繫著喜怒哀樂之情緒。幾小時的與風景對話,翻騰出千思萬緒,沉浸在物我兩忘的氛圍之中。 不論曾累積多少知識學理,熟練多少描繪技藝,每回寫生總是會遭遇到不同性質的難題與挑戰。如:在海邊的濕軟沙灘,風中翻舞的芒草,霧靄的叢樹,拍岸的海濤::等等,皆是美不待言,亦是種種難題。如果能夠巧妙表達,必然生趣盎然,反之模糊帶過,則益顯平庸與平淡,而若能適切的畫出金門普遍之林相:如老榕、相思、苦楝、木麻黃、烏 、朴樹等,則可增添一分特色與新意。 在寫生過程中,完成了創作,不論是在現場一次或多次之持續完成,皆誠屬不易;或是以寫生做為起點,再以遷想妙得來賦予新的題意,寫生不僅引導著創作,更是創作的骨幹與精髓。 在戰火煙硝逐漸遠離之際,我們也逐步登臨島上的四處角落,或浮光掠影的輕掃而過,或仔細端詳的描寫。在炎夏的蟬鳴聲中,寒冬的北風呼嘯之下,在山崖、在海嵎、在綠蔭、在田野,都留下了我們的足跡與畫跡。不論是長駐於此的居民,或是返鄉探舊的遊子,在歷史中我們仍只是時間的過客,但願我們所留下的創作將是一有力的印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