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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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傳說》「三姑」傳奇
父親過世已兩年了,記得剛出殯不久,母親就急著要去問「三姑」,找父親來講話,父親從發病到過世才短短兩個月,他及我們都沒預料到,尤其病到後一段時間是插管在加護病房中度過,有很多事情都來不及交代,我們猜想父親一定有很多話要跟我們講,特別是很多長輩都如此說:對往生的親人,如果不早早去找他上來講話,往後會變成啞巴。 早幾年,常聽聞鄰居、親友問「三姑」的事,說金城地區即有好幾處「三姑」壇,偏偏輪到家人問求時,卻遍找無門,原來主事者或已過往,或普遍因年紀老大,且長期從事,體力不堪負荷,致後繼無人。好不容易問到城區北門還有一位老婆婆偶而肯「起壇」,不巧又碰到渠赴台省親,千拜託萬拜託等到老婆婆返金,才達成願望。 問「三姑」先要報上亡者姓名、生前住所、往生時日等,那天下午家人們聞訊者皆趕來,老婆婆上香,燒了一會兒「金箔」後,頭動了起來,手掌則拍擊桌面,口中念念有詞,不久父親來附身了,他先說出了在現場有何人,他生前種種情形,使我們目瞪口呆,最神奇的是交代我:家附近的一塊畸零地,一定要與嬸嬸們聯合向縣政府買下來,將來親人們要蓋房子才不會受到限制和損失。這件事讓嬸嬸回憶起前年過年,也就是父親住院前幾天,他到嬸嬸家坐了好久,談到了將來合蓋房子,牽涉到兩塊田地中的一小塊畸零地,如果不設法買下,將影響到爾後建築房屋間數。原先有些親人對問「三姑」持半信半疑的態度,經嬸嬸述說了上事,不禁稱為神奇。 一般稱「三姑六婆」,大都是指社會階層中某一批特殊的人物,最早在宋人袁采︽世範‧治家︾中,就曾指出這群人物的特色:尼姑、道姑、媒婆、牙婆及婦人以買賣針黹為名者,皆不可以令入家。而正式談到三姑為尼姑、道姑、卦姑者,則是清人褚人獲的︽堅瓠己集︾。今所謂「問三姑」、「觀三姑」,或謂「牽亡魂」、「觀落陰」、「探亡魂」等,是由靈媒作法喚出亡魂後讓亡魂附在自己身上來與陽世的家屬對談,曾有人稱此為荒誕不經,而鐵齒嗤之,但往往從「三姑」口中道出了許多外人所不會知道的事,才不由得不信。早年在金門尚有多處可供「觀」、「問」,近年來,原從事者有已往生,有則年華老矣,無力以繼,且皆未經傳承,而逐漸式微,而鄰近的廈門,其風俗習慣與金門相近,「金馬小三通」後,儘管有觀光、投資、探親、採購等團的組成,單純以觀、問「三姑」為主的也不在少數。 去年,小姑媽參加了廈門「三姑」團,出發前幾天晚上,父親就來到她夢中,大概是有些話還未交代清楚,想託姑媽傳達吧!隔天,姑媽即找我們記下父親的相關資料,後來卻因故沒能成行。今年暑假,姑媽的廈門行終於要實現了,出發前一天,父親又來到她夢中,這趟回來,用錄音機錄下了觀、問「三姑」與父親對談的整個談話過程。父親說:原來他的「壽源」並沒有那麼長,因為有母親長年積累下的德行,使其多活了三、四年,他已經很滿足了。談到子女們個個都能安分守己的工作,且個個都已有「白花子」(兒子),入殮時還把他打扮得很體面,且燒了很多紙錢;出殯公祭時,親友與各界的參與,使場面很熱鬧;他在陰界與祖先們在一起,過得很好,要我們放心,最後還交代我們這些晚輩,務必要津貼姑媽路費,謝謝她幫我們跑了這一趟,然後哈哈大笑,開心的退去。想父親一生熱心鄉里事務,為人處事廣受尊敬與讚揚,老來卻為病所纏,並因而辭世,親友們攏真「嘸甘」,聽了這段對談,心中的憂慮與不捨才釋下。 據說觀、問「三姑」這項行業,目前在廈門相當的熱門,廈門島附近的南安、大嶝等地都有,開始觀、問時要從輩分較高者問起,而且不一定一次即能找到想找的親人上來說話,廈門人說話的音調與金門人差不多,年長者的深沉聲與小孩子的輕細聲,令聽者感覺彷彿真的是親人蒞臨,雖然一趟廈門來回花費不貲,但是「三姑」團仍舊絡繹不絕,短時間之內應該不會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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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兒女情
「哪有。」她柔聲地說。 陳國明淺淺地笑笑,微微地向她揮揮手,而後跟著工友轉了一個彎,走向專賣蔬菜的市場。連續幾天的採買和監廚,陳國明學到了課本裡面學不到的知識。而最令他興奮的是:蔡郁娟竟然送給他一瓶「麻油豆腐乳」。她雖然細心地用舊報紙包著,但似乎並不怕被父親看見,大大方方地遞給他說:「新產品,很下飯,試試看。」 「不好意思啦!」陳國明不敢伸手去接。 「習慣就好啦!」蔡郁娟再次遞給他,笑著說。 陳國明靦腆地接了過來,竟忘了向她說聲謝謝。然而,他的心裡卻不停地想著:是不是因為在她家買雜貨的關係,每位採買都會得到一瓶麻油豆腐乳?還是純粹送給他試試看的?工友說:以前並沒有這種情形。或許陳國明該相信他這句話。 蔡郁娟送的麻油豆腐乳,的確與陳國明在餐廳吃的豆腐乳不一樣。它軟軟綿綿的,充滿著麻油香,鹹度辣度恰到好處,入口即化、口感十足。而餐廳裡的豆腐乳,既鹹,又辣又硬;雖然同是豆腐乳,吃來卻有不一樣的口感。他何其幸運,能嚐到如此美味的佳餚。於是每到用餐時,陳國明總會把它帶到餐廳,在同桌的同學打衝鋒下,當盤底朝天時,他只好夾出一小塊,或淋上一點湯,很快地就能把一碗飯吃完。因此,他非常感謝蔡郁娟,而這份謝意卻只能隱藏在他的內心裡,總不能跑到女生教室,當面向她說聲謝謝吧。 晚飯後,距離晚自習還早,住宿生大部分都會選擇在運動場或校門口那片寬廣的操場上活動,甚至住在附近的同學,沒事時也經常在校園裡逗留和漫步。有些則帶著書,斜靠在木麻黃粗壯的主幹上溫習功課,亦有三五好友坐在樹下聊天,這幅情景,在晴朗的天氣裡經常可見。 現在雖然是冬天,但並未遭受寒流的侵襲,因而,也沒有冬的冷颼和寒意,操場上依然有許許多多的同學在走動、在聊天。 陳國明和班上的同學林維德剛走出校門,卻遇見了王美雯和另外一位女同學,這本來是一樁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林維德卻拉著陳國明快速地走開。 「林維德,你給我站住!」是王美雯兇巴巴的聲音。 他們同時一怔,雙雙停下腳步。 她倆緩緩地走近他們的身旁。 「小弟,我們走!」王美雯拉著陳國明的衣袖,「讓林維德當面向李秀珊講清楚。」陳國明莫名其妙地被王美雯拉著走。雖然是同學,但彼此並非很熟稔,較接近的一次,或許是和蔡郁娟在井旁交會的時光裡。此刻她那麼親切地叫他「小弟」,又把他拉著走,讓人看見成何體統,真搞不清楚她是為什麼? 坦白說,王美雯已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小姐,陳國明尚是毛頭小子一個,依此看來,她的年紀或許要大他二、三歲,叫他小弟似乎並無不妥之處。而為什麼要林維德當面向李秀珊講清楚?這是他唯一不明白的地方。 林維德在班上的功課一向很好,考初中時也是名列前茅,數學更是他的拿手科目。據說他在小學時有一位要好的女同學,她是否就是李秀珊? 「王美雯:::。」陳國明還沒說完。 「叫我美雯姐。」王美雯聲色俱厲地說:「你沒看到我高你半個頭?」 「別那麼兇嘛。」陳國明看看她說:「一副赤爬爬的模樣,真會驚死人!」 「以後看見我,不叫聲美雯姐,我就搥你!」王美雯做了一個打人的手勢。 「我長這麼大,還真沒見過像你這麼歹死的查某囝仔。」陳國明笑著說。 「還說!」王美雯又比劃了一個想打人的手勢,而後笑著說:「唬你的啦,其實你長得那麼可愛,阿姐怎麼捨得打你!」 「妳別挖苦我了,誰不知道我們鄉下孩子,土裡土氣的。」 「就因為土裡土氣才覺得可愛。」 「美雯姐,但願妳說的是真話。」陳國明看了不遠處,正在爭執的林維德和李秀珊一眼,問王美雯說:「他們在爭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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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
春天,到處都有成群的小鳥喳喳的鬧著,喜鵲、杜鵑、和許許多多不知名的鳥兒,牠們的叫聲配合著風吹草動,唱出美妙的歌曲。五顏六色的蝴蝶,翩翩起舞,還有許多花兒,正在比賽誰美麗呢! 夏天,在蟬兒的鳴叫聲中甦醒,酷熱的太陽,讓我想要跳到海裡消暑,早上六點多,我和爸爸媽媽就開車到游泳池去游泳,在游泳池裡,不管是大人或是小孩,都泡在水中消暑。在我家的庭院裡,玫瑰花、紫薇花,紅白相間正在盛開。絲瓜、苦瓜也已經結果子了。龍眼樹上的龍眼,也已經成熟了,它讓我的口水都流出來了呢! 秋天,農夫把春天種的稻子、高粱等收了起來,準備過冬天。中秋節到了,家家戶戶都出來看月亮、吃月餅或放天燈。大家玩得很高興,在這個時候,天氣也愈來愈冷了,而樹葉也紛紛掉落了! 冬天,天氣變得很冷,我看到的樹葉都掉光了,只剩下小麥和油菜在成長,他們把金門彩繪得很美麗。而家家戶戶也把大棉被拿出來了,晚上我躲在大棉被裡睡覺的感覺,就是好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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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嬤的皺紋
最近的您好嗎?自從我上了高中後,每天早出晚歸,再加上課業的忙碌與壓力,令我很少與您相見,縱使我們是如此地靠近,共同生活了十多個年頭,但我卻不曾好好地了解您。這幾天,突然發現您的面頰上多了幾條痕跡,才覺得月駛星馳啊! 猶記得我年幼時,您總是最疼我的那一個。每次假日姑姑都會從繁忙的父親手中接過,帶著我到鄉下去找您。而每一次你都以最熱情的擁抱迎接我,然後帶我去海邊玩耍,並且教我您的絕活──抓蛤蠣。那時的我總愛向小朋友炫耀說:「你看,這是我奶奶捉的哦!」而他們一副欽羨的臉孔,令我驕傲不已,偶爾,我會靜靜的在一旁,看著你替阿兵哥洗衣、縫衣,看著那雙經歷風霜、結著繭的手,在我小小心靈裡,萌出幾些疑問,有一次我脫口說:「為什麼要替阿兵哥洗衣服,您可以做別的工作啊!」殊不知,生長在務農家庭裡,沒法學得知識,從小就得跟著家人耕田、撿柴,尤其又在那躲避砲彈、烽火連綿的困苦環境下成長,也只能以簡單的工作來糊口、過生活。 雖然如此,但您卻以堅毅的精神,含辛茹苦地拉拔七個孩子長大成人,如今他們各有家庭與事業,想必一定是您最欣慰的事了。而每到過年,也是您最開心的時間,因為兒孫們紛紛從各地回來與您團聚。每一次,也都由您主掌廚房大權,親手炒出滿桌的道地金門美食。您知道嗎?我們都最愛吃您的廚藝,不管是炒米粉、蚵仔煎等等,都將那菜香飄洋過海的送給台灣的叔叔。 當然,您的可愛在賭桌上更是表露無遺。全家人都知道四色牌是您最愛的消遣,而您也常在下午時分邀幾個鄰居、大伙打牌渡過悠閒的午後。我們也只在年節時才能和您在桌上一較高下,雖然您的資歷最深,但也不是每次都贏,所以每當您輸了很多時,總會賴皮地說不算,而我也才知道和藹如您竟也像個小娃兒般耍賴。 隨著四季流轉,年事漸高的您,在身體機能上,也似老舊的零件。而一向健朗的身軀,最近也不聽使喚了,那日,我約您去爬山,您說爬不動了,又聽您說這痛那痛的,才覺得傷心,不經意地看著您臉上的皺紋,心想那是多少動容的故事所刻畫的啊!那深刻的紋路訴說著您的智慧、您的偉大啊!即便如此,您的笑容是全家人的幸福,而您永遠是我最最敬愛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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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日症候群
公司連放四天假,思女心切的我,當然是一放假,就立即飛奔回女兒身邊,拚著學校點名不到被當的危險,也要先休假再說,因為,我那可愛的寶貝女兒已經懂得在電話中喊著:「媽媽,回來!」只要接到她的電話,都要讓我沒有心思工作,所以,放了假當然啥事都得放下,女兒最重要。 大清早,我悄悄的躺到女兒身邊,看她甜甜的笑容,大概正做著好夢,翻了個身,她睜開亮晶晶的雙眼,不可置信的喊著:「媽媽。」整個人就往我懷裡靠,然後,才發現早上起床肚子餓了,摸了摸我的臉頰,「媽媽,ㄋㄞㄋㄞ。」泡好牛奶送到她手中,喝了一半,她就把奶瓶塞回我手中,一骨碌爬了起來,「媽媽,抱抱!」大概是寵過頭了,所以,不曾自己下床過的她,一定會好整以暇躺著,等大人出現才會雙手舉高高喊:「抱抱」。 來到客廳,老媽看我一手抱她,一手拿沒喝完的奶瓶,斥喝著:「蜜蜜,把奶喝完。」懷裡的寶貝突然嘴一扁,眼睛看著我,淚珠兒就滾了下來,哽咽的聲音中,有著無限的委屈,老媽搖了搖頭,「你媽媽回來就這樣,『假日症候群』又來了。」也難怪老媽搖頭,因為打從四、五個月大,只要放假日,她就會有異於平日的表現,除了牛奶不肯喝完,睡覺要人又抱又哄之外,最糟的是嗯嗯和噓噓都不說了,反常的行為都要讓老媽搖頭,直罵著:「哪有這樣折騰媽媽的磨娘精呢?」 開始可以自己走路,不用依賴學步車之後,無法無天的行為更在假日裡讓人歎為觀止,凡是她經過的通道,有門的地方,一定會聽到「砰」的聲音,浴室的門被關上,廚房的門被關上,接著,她會突然出現在我面前,雙手舉高高,「媽媽,抱抱!」因為,外婆已經火山爆發,準備開始修理人,這時候,媽媽的懷抱就是最佳避風港。大概是上頭表哥表姊都長她甚多,也看得出來家裡沒有比她更小的小娃兒,所以,蜜蜜寶貝就恃寵而驕了,想海扁她的時候,又心疼她年紀還小,拿她沒輒時,只好很正經八百的恐嚇她:「再不乖,媽媽就生個弟弟或妹妹喔!」對於這樣的威脅,她全然不放在心上,因為,外婆雖然氣歸氣,真要她拿棍子修理,她還會捨不得的。 四天假期的第一天,早上牛奶沒喝完,中午一碗飯吃沒幾口,下午勉強吃了半塊蘇打餅乾,晚餐則是幾湯匙飯,一整天下來,連平常一餐的飯量都沒有。我著急的問:「糟了,蜜蜜今天整天沒吃什麼,會餓壞了。」媽媽看著我,很無奈的回答:「你回台北好了,這樣,她就會乖乖吃飯了。」問題是後面還有三天假,我怎麼捨得離開女兒身邊呢? 平常散步是黃昏的事,門口騎腳踏車也在太陽公公回家後的活動,只是,我家蜜蜜小姐理都不理平常的遊戲規則,小手牽著我的大手,甜甜的對我說:「媽媽,散步囉!」外頭熱氣薰人,我哪敢出去活動,這位小姐看媽媽不順她的意,手也不放的整個人就往地上躺,耍賴的樣子讓人啼笑皆非,好說歹說,把她騙到電子琴前玩琴,這會兒發現她指甲太長,拿了小剪刀要幫她修一修,她才看見剪刀就放聲大哭,疼女兒的蜜爸就嘀咕著:『是不是有人幫她剪指甲,讓她受傷過呢?所以,她才會害怕剪刀。』我苦笑著回答:「我覺得她是故意的。」 平常上班覺得度日如年,放假日卻發現光陰似箭,我的心在收假時,都要揪在一起,老媽卻是很開心,張羅了我一週的飯包菜色,然後,看著圍繞我打轉的蜜蜜,「她知道媽媽要回去上班。」上一次是把她騙去洗澡偷偷溜掉,這一次當然不可以套用老招,請外勞帶她到家裡樓上的神明廳拜拜,不知情的她一上樓,媽媽就催促我和老公快快閃人,小小聲的和媽媽說再見,老公油門一踩立即出發,然後,遠離了老媽的視線後,老公遞來了面紙,「老婆,別哭了,再過五天就放假,又可以回來陪蜜蜜。」看我哭得沒辦法回答,老公拍了拍我的背,告訴我:「老婆,我覺得你的『假日症候群』比蜜蜜還要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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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子「悅」讀樂———記親子讀書會活動有感
時間過得真快,為期四週,每週一次的親子讀書,就在上週五晚上共讀『媽媽,買綠豆』這本讓家長回味,小朋友愛不釋手的圖畫書後,畫上了句點。句點,並不是結束,卻是另一段落的開始。這也是我們推動親子讀書會的最主要目的:希望透過團體共同閱讀好的圖畫書,讓孩子有機會親近書,讓家長有機會一起學習陪孩子一起讀書,進而將這種愛書、賞書、讀書的習慣,帶入家庭,帶動家庭的親子共讀。 四週來,我們一起共讀了幾本很棒的好書:『花婆婆』、『子兒,吐吐』、『猜猜我有多愛你』及『媽媽,買綠豆』。我們也一起玩了這些童書的延伸活動:做小書、肢體活動、種綠豆、共嚐綠豆湯,一起腦力激盪讓世界更美麗的方法,一起認識常吃的有子、無子水果及如何注意飲食安全:::。 本來,我們規畫是二十五對幼稚園大班至小一、小二的親子來參加,規模剛好,年齡相當,不過,第一次活動,就來了三十幾對親子,還有一些爸媽沒有陪同的小朋友,年齡也從三、四歲到國小五、六年級,這樣的情況,讓我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活動受到大家的歡迎,親子共讀的推動有好的開始;憂的是,何以家長不能依活動的規畫陪孩子一起來讀書,而是單把孩子交給活動單位就走人了呢?如果家長不能體會讀書的美好,不能了解如何陪孩子共讀,那又要如何把閱讀的樂趣帶入家庭呢? 從暑假一直到現在,文化中心不遺餘力的在推動閱讀及說故事活動,不斷的深耕,希望大家的閱讀深度、廣度都能與日俱增,希望閱讀不再只是單純功利的獲得知識,拿到成績,希望享受閱讀的年齡往下延伸,希望閱讀發生的地點無所不在,並進入家庭,希望閱讀不再是單一的行為,可以成為親子間的情感交流::::美好的用心與希望,期待在大家的參與下,開花結果。 對於熱衷讓孩子參與各項活動卻吝於撥出時間一起陪同的家長,我好想說:你們錯失了和孩子親密交流的機會,好可惜。特別是幼兒及兒童的許多創意和出人意表想法,只在瞬間出現,錯過了,就不可能再重來,孩子的成長只有一次,陪他一起,那種美好,只有經歷過的人,才能體會。親子共讀,正是最好的精神與實質的陪伴,一定要去做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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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兒女情
星期天一早,陳國明習慣地到水井旁打水洗衣服。只見他蹲下身,低著頭熟練地把衣服浸濕,抹上肥皂,然後放在臉盆裡浸泡,再用棕刷刷遍每一個角落。「這位同學,桶裡的水能讓我們先洗洗手嗎?」 陳國明舉頭一看,竟是兩位女生。較高的那位穿著制服,站在水井的外圍,較甜的那位穿著毛衣外套,已走進井旁,說話的就是她。 「沒關係。」陳國明站了起來,靦腆地笑笑。 她們很快地洗完手。穿毛衣外套的同學,用桶裡的水細心地沖走旁邊的肥皂泡沫,而後看看他說:「我們打一桶水還你。」她說後,提著空桶,拉著繩索,緩緩地把水桶放進井裡。 「不必客氣啦!我來。」陳國明見狀,趕緊取下她手中的繩索。 「今天不是禮拜天嗎,你怎麼沒有回家?」 「我家住鄉下,交通不方便。」 「哦。」她沉思了一下,看看他臉盆裡的衣服,「你洗得乾淨嗎?」 陳國明沒有正面地回應她,抿著嘴,笑笑。 「你打水,我來幫你洗:::。」 「不!」他快速地把水桶拉上,漲紅著臉說:「我快洗好了。」 「沒關係啦!」她說後,正準備蹲下身。 「蔡郁娟,妳別無聊好不好,」穿制服的女生笑著說:「人家臉都紅了!」 「王美雯,難道妳忘了:助人為快樂之本呀!」蔡郁娟站了起來,甩甩手,笑咪咪地走到她身旁。 陳國明面對著她們,傻傻地笑笑。笑出他臉上的熾熱和靦腆,笑出一個純潔的少男心扉。於是,他記住兩位女生的名字:一位是蔡郁娟,一位是王美雯。 第三章 學校設有伙食團,住宿生幾乎都在學校搭伙,每月繳二百元的伙食費,八人一桌,早上饅頭稀飯,中晚餐二菜、大鍋湯、大米飯。從貧困的家庭中一路走來,能吃到如此的飯菜,已感到十分的滿足,豈敢再冀求什麼。然而,部分同學的行為實在讓人不敢苟同。每當總值星喊出「開動」的口令,他們快速地伸出筷子,拚命地把菜往自已的碗裡夾,然後再把盤中湯往碗裡倒,老實而動作慢的同學只有乾瞪眼的份,它像極了軍事術語裡的「打衝鋒」。陳國明眼見如此的情景,幾次想伸手跟他們一搏,但一想起父母親的教誨,他總是忍下;經常地,他都以大鍋湯泡飯吃,唯一想看的是:他們能「衝鋒」到幾時?是自身的行為偏差,還是家教出了問題?這些道理雖簡單,卻讓陳國明陷入一陣長長的迷思中。 在伙食團搭伙的學生必須輪流買菜,特師科的大哥哥他們有豐富的閱歷,均能獨當一面,調配菜色。初一的這些毛頭小子,有些連菜市場都沒到過,那有採買的經驗和能力。因此,他們只有跟著廚房的工友,踩著一輛老舊的三輪車逛菜市場,採買大權也由工友來掌控,他們負責提籃和扛菜。工友會先請他們吃碗廣東粥或是豆漿和油條,錢,當然是從副食費裡扣;至於買些什麼菜,似乎與他們幾位真正的採買無關。 陳國明和另外一位同學,在工友的帶領下扛著大竹籃,擺放在一家雜貨店的門口;裡面早已擠滿了採購的人潮,老闆戴著老花眼鏡,拿著算盤穿梭在其間,陳國明突然發現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竟脫口叫著:「蔡郁娟。」店裡所有的眼光霎時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你還記得我啊?」蔡郁娟笑咪咪地走出來對著他說:「如果我沒猜錯,你就是陳國明,對不對?」 陳國明臉頰熾熱,傻傻地不知所措,似乎後悔叫了她。 「你當採買?」蔡郁娟問。 陳國明點點頭。 「學校伙食團的雜貨都在我家買。」 「好大的店面。」陳國明再次地看看店內齊全的貨物,驚訝地說:「東西好多啊!」(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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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龍蟠山坑道歲月
剛到烈嶼當兵時,我住在青岐附近的碉堡內,後來到龍蟠山受訓,就一直住在坑道內,台灣的朋友問:「坑道和碉堡有什麼差別?」我向朋友說,前者是長條形的山洞,後者則如饅頭山一樣。 夏天的坑道陰涼,偶爾還會從岩壁上滴水下來,是一天然的冷氣房,但到了秋冬,外頭儘管寒冷無比,坑道內還是溫暖如春,只是濕度過低且乾燥,常常在地上潑些水,很快就乾燥了。經常口渴多喝水就得勤跑廁所,還要跑到坑道外小解,士官兵終於體會到水資源的重要性。 情報士官班結訓後我就到山上的坑道內支援,有一日長官吃完早餐,叫我拿餐盤到外面的廚房放置,就遇到我原單位的連長來洽公,見我此況,他帶著失望的口吻說:「你來這裡就是做這個?」我想他大概對我期望很高而誤解,好不容易到司令部來了,應該可以有一番作為,我說:「沒有啦!在這裡什麼事都要學習。」說完就一溜煙跑走了。 我們的坑道都是許多人的血汗換來,有一個深夜,長官和我們談天時聊到這坑道的開鑿,說原來有一群士兵已經炸好坑道內部,等待一陣落石聲停止後再繼續前進,但是人有旦夕禍福,當眾人在坑道無聲之後再進入裝置地雷時,突然大塊的落石堆傾巢而出,那些士兵都殉難了。 那夜我失眠了,枕在烈嶼島的山洞裏,寂靜的空間似乎有另一種聲音在周圍飄搖纏繞。以後我走在坑道裏,總有一種敬畏心,因為內心受到極大的衝擊,經過一段日子才習以為常了。 我們的坑道有一支坑道,起初不熟悉,對它懷有神秘感,尤其夜間常常聽到一種「嗡嗡」的聲音,經過那個洞口總是疾行而過,不敢稍做停留。直到有一天,兩位軍官從那小坑道走下來,這個謎底才解開。 原來他們二人在坑道內誦念佛教的六字大明咒,從此以後,那聲音竟也愈來愈親切而不覺驚恐。我也認識其中之一的趙少校,他寫得一手好字,曾指導我握筆的正確方法,但我沒這方面的天份,終究在書法方面成不了大氣候。 某日,有人從山上觀測站走支坑道下來洽公,我正好遇見那位觀測兵,詢問他山上的情況,才知道支坑道外別有天地,他說秋天的夕陽多美,簡直叫我未見先陶醉其中。於是找到一個黃昏時一人靜靜走上支坑道去山上,見到金門和廈門之間的水道,夕陽就落在廈門島西側,海上波光點點,自然就哼唱起民歌手黃大城的一首「漁唱」,「我把網兒拋撒,像我飛揚的心,我將兒女情思,忘懷於碧海藍天:::。」美則美矣,但見海上漁舟點點,都為了溫飽。 我也藉由觀測站內的望遠鏡眺望對面的景色,一位廈門的老農民牽著腳踏車走在山坡上準備回家,同樣的黃昏,對岸是否也有像我這樣看海的軍人在觀看對方,答案必是肯定的,他們會是什麼樣的心境? 後來到防衛部洽公,見證更雄偉壯觀的中央坑道,果然是金門的軍事最高領導單位,朋友留我吃午餐,又招待我在擎天廳看一場電影。出坑道是國軍公墓,我也曾流連其間的紀念館細細讀著那些陣亡烈士們的名字,濕了眼眶。來往於太武山和山外的公共汽車班次太少,每每洽公完我還是步行下山,經過一水池欣賞那一對白鵝,沿途風景優美,不覺已走到山外車站。 某回洽公完畢已晚,如果步行下山再由山外搭車轉金城站,再到九宮搭交通船回烈嶼,時間實在太急迫,長官說一通電話聯絡,我就無需趕車回去,可以在防衛部過一夜,我當時卻很拗,一定要在天黑以前回烈嶼,長官留不住我,就派吉普車送我到山外,我也失去在防衛部過夜的機會,但一些也不遺憾,回到龍蟠山坑道裡,睡在自己的床就像回家一般。我有時想,住慣了中央坑道的人,是否把烈嶼的龍蟠山坑道當成小山洞看待? 坑道內人來人往,每隔一段時日就有人輪調,有人升官到防衛部,就被戲稱為「上調」(上吊諧音),有一種酸葡萄心理。由司令部情報官下到旅部當營長,也算升遷,卻被稱為「下放」。 終於有一天輪到自己即將退伍,難免在坑道內一番酒肆,弟兄們用保力達加高粱酒把我們退伍人員灌得頭疼欲裂,真是難忘的回憶,忙著送退伍煙和口香糖給弟兄們,又在坑道內來回走了幾趟,才依依不捨離去,這一走就過了十多年,朋友們聯絡者少,但那一段坑道歲月真令人懷念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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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的俗語話》觀音亭佛祖─惦惦興
「觀音亭佛祖─惦惦興」是一句對佛祖無比崇敬與強烈信心的俗語,同時也是對世人提出無比誠懇的忠告。 被金門居民暱稱為「觀音亭」的「靈濟寺」,建於宋朝,與太武山「海印寺」同為浯洲名剎,供奉的就是以「慈航普渡」「救苦救難」受萬民虔敬頂禮,鼎盛香火歷久不衰的「觀世音菩薩」,也就是家家戶戶神龕中的「觀音佛祖」,祂以無邊宏大的佛力,數百年來,默默地護佑著廣大的善男信女,讓他們得以安居樂業,遠離災厄,只要信眾們一心向善,必定會得到神明的護持與福報,只要善念常生,善心不懈,都會均霑佛喜,如果你要即求即應,速顯靈驗,或平日不燒香,臨時才要抱佛腳,就無法如願。所以,只要長期不斷的做善事,積善德,佛祖就會「惦惦」地(不聲不響默默地,一日一日慢慢地)施展法力,佈施善果,信眾們在不知不覺中解厄承福,領受法雨,這就是「觀音亭佛祖」最大的特色「惦惦興」,因為「興」(靈驗),膜拜禱求者才會常年接踵不輟,人潮不退。 具有穩健持重,徐疾適中,不風神渲染,不嘩眾取寵「惦惦興」的「大神道」風範,「觀音亭佛祖」的神譽才會名揚遐邇,才成為先民及用來勸世勵眾的俗語,對芸芸眾生有深遠的啟示作用,藉神道誘導為人處事不可好高騖遠,急功近利,一切要腳踏實地,一步一步,一點一滴,一絲一毫,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一夕成名是空想,一蹴而成是夢想,不勞而獲是妄想,無功得祿是幻想。偏偏現實世界多的是「速成文化」的追求者,少有人願意憑本領、靠雙手、冒烈日、頂風雨,在荊棘艱困中,忍飢茹苦,像打少林「十八銅人陣」似的,歷險衝關。血汗中得到的成功才是真正的成功,得到的勝利才是最後的勝利。 民國五十六年,當時是救國團主任的蔣經國先生,在主持年度專任工作幹部講習會的始業式講了兩個故事,第一個故事是說鐵樹不容易開花,要開花說不定要等十年八年,甚至三五十年,你要耐心地等待,如果你的信心不夠,耐力不繼,終無法看到鐵樹開花之日。第二個故事是他在前幾個月巡視金門的時候,有一天住在政委會的「金城招待所」,清晨四、五點鐘的時候,他想到菜市場看看實際的交易狀況,輕車簡從走出政委會大門,遠遠傳來和尚唸經的梵唱聲音,他很好奇地循聲探尋,原來是靈濟寺的主持和尚作早課,他感到很敬佩,在戰地,寺廟的僧眾能那麼早就起來早課,一想台北有多少人尚在聲色場中作樂,他心中無限感慨,他說,靈濟寺在金門前線所以受到軍民同胞虔誠的拜敬,香火一直鼎盛,除了菩薩在人們心中有崇高的地位,成了人們心中的信服與信賴之外,僧眾的認真佛事,全心投入也是重要的因素。因此,他說從這兩個故事顯示,人如果沒有信心、沒有耐心,不認真投入,一點一滴的努力,終沒有成功的一天。青年服務工作也是一樣,不可能在三兩年就立竿見影,見到具體的成效,只有不斷地投入,耐心地服務,一天兩天,一年兩年,十年八年不斷地累積,才會有成果出現,也就是才能看到「鐵樹開花」,才能永遠「香火鼎盛」。蔣經國先生對青年幹部的期勉,就是先民「觀音亭佛祖惦惦興」要對後進鄉親子弟傳遞的深切啟發與惕勵的訊息。 「觀音亭街」一直是後浦的繁榮地段,「大街」從「橋仔頭」頂穿過「新街」、「北門街」銜接的「街頭」,直接到「巴薩」邊,相傳是「蜈蚣「遊動,「觀音亭」在此建廟,恭奉大士觀音佛祖升座鎮制,「扛橋巷」「橫街仔」「元春巷仔」以及無名的許多巷道所構成的「蜈蚣腳」,就成了住民的安居之所。「觀音亭」右後與「巴薩」相通,左後是「槽水溝」(「石坊腳」是前清才有),正好是坐落在左右大牙之中,有了「觀音亭」佛祖的無邊法力,後浦才能保持了幾百年的繁榮安定,不甚長的「觀音亭街」,有金紙舖、五金行、雜貨店、綢布莊、理髮店、鐘錶店、大麵店,以及現在已經消失的「泉發汽水廠」與老店「寶藏興」,最令人懷念與一提到就垂涎的「壽記」粥糜店,「壽伯仔」翁文壽主持的粥糜店才是現在「金門廣東粥」的老前輩,陶爐、銅鍋、火炭、矮木凳,小小的店面,客人「卡班」等候是正常的。具米蓉、湯稠、味鮮、料實在,熱騰騰的一碗「粥糜」,配上「油炸粿」「廣東粥」何能比得上,一碗一碗,慢條斯理,「惦惦等」、「惦惦煮」、「惦惦食」,就像在恭受「觀音亭佛祖惦惦興」的庇庥加持一樣,金門真是十足的「佛地貴島」,福緣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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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村呂世宜在廈門的故居
呂姓在金門派下分居各村莊,由西倉派衍─西村、東村、庵邊、下湖、西埔。再分居新塘、土樓、溪邊、林兜、中蘭、小徑、料羅、榜林、烈嶼(東坑)等地。金門呂厝卻是另一支從晉江移來。 綜觀呂世宜一生之書學,由金、廈、台兩岸三地傳世墨跡、書學論著,可見其書學與術業之高度成就,他於書學實踐中確立獨特性、開創性之書學風格。時之所趨,士人熱衷於「石醉金迷」之中,考據金石之學,鑑定碑版之風,作為書法創作泉源,學理與實踐並重。西村書學之取向,承接嘉、道間碑學書法之「吉金樂石」風潮,其書學貢獻影響後世甚鉅,西村發掘傳統創出新風格,改變創作觀念,化陳舊為新奇,有傳統之滋養、激發,分隸與篆筆結合,寫下一己之風。 西村呂世宜書法兼擅各體,最致力篆隸金石,以隸書作品傳世最多,也最著名,其書藝成就最大也就在隸書。篆書、隸書則得力於古文字、秦漢金石碑版之鑽研。西村尤為喜好隸之初形,由篆初要變隸時之古隸體,以篆筆寫隸,與桂馥、伊秉綬有近似之書風,同耽於金石碑版之臨習,因各人才具、器識之不同,各立門戶,而各發展出不同書法風格。 包世臣之︽藝舟雙楫︾,未對西村作任何論斷,或許當時西村在廈門,正是臨寫之時,又忙於授館講學,道光九年西村已作有「四十九石山房研背初刻」,道光十一年西村摹「四十九石山房刻石」已上石刊印,書學風格初立。後來康有為之︽廣藝舟雙楫︾,對西村書學亦未提出評論,蓋因西村之後半生在台灣,遠離中土之書壇,故其書名更侷限於閩、台之間。其畢生蒐集之金石碑帖,全數奉獻於台灣,知名於台灣,而竟被中土書論家所遺忘,殊為遺憾,惟仍無損其書學對後人之啟發。︽中國美術家人名辭典︾收錄︽閩畫錄︾、︽福建畫人傳︾中之閩地書畫名家,亦不見西村之名錄。今日不知如何才能使西村之書名,還他應有定位。 西村呂世宜之身世,由於︿呂西村自作墓記﹀陪葬硯在廈門出土,而確知其生卒為(一七八四─一八五五),可導正諸多以前對西村卒年不當之預測,提供正確資訊,以第一手資料,免於世人再訛傳。推測西村離台時間,應在道光三十年以後,該年西村為其父呂仲誥進「孝子」匾於金門呂氏宗祠,並刻贈宗祠棕櫚木十言隸書聯一對,如此大事,西村應親身返回金門主持,事後回廈門再不復渡台。或許遲至咸豐三年,西村返回金門書其宗祠木質香爐「呂氏家廟」四篆字,就不再渡台。西村最遲在咸豐四年即返回廈門,正月重遊南普陀寺,刻石「都放下」三隸字,時已病且篤,已知自己大去之日不遠,還有什麼放不下?不再作東渡之計,遂於是年五月十五日,刻︿呂西村自作墓記﹀於硯背,而於咸豐五年五月,在廈門家中壽終正寢,享年七十二並以該硯陪葬。墓記硯出土於廈門,一九八九年流入金門收藏,並公諸於世。 西村潛心於秦漢金石碑版之學,勤於臨習,以篆隸聞名廈門。西村與閩中多位金石書法鑒藏名家,相互往還,相磋書學,浸淫於當時碑版考據之風,博學多優,廣臨諸帖,盡情吸取中國浩瀚書壇之法乳,茁壯自己書學深邃根基。後見知於板橋林國華、林國芳昆仲,遂於道光後期渡臺,館於林家,及至咸豐初,以垂暮之年告老返廈門。西村將大半生深厚積學,移植於台灣,帶動台灣碑學書法風潮,其書風奠定臺灣百年書學基業。 西村以其十多年有用之精神,對台灣書法、金石碑學之提倡,功不可沒,其書學藝術之傳授,實比塾師之制藝教學影響更大,臺人尊其為「台灣金石學導師」,名副其實。道光間,台灣社會已臻開發之成熟期,社會日趨安定,經濟日漸昌隆;金門鄭用錫首開台灣甲科後,文教士風日盛,書法之風方熾,西村與渡台流寓諸文士,群聚酬酢唱和,鼓動文風,影響北台之學,擴及全台學風,使台灣文化、學術、書藝不自絕於中途,而能延續海外漢文化於不墜。西村寓台十多年,全身奉獻台灣藝文界,但至今吾人不確知西村何時離台返鄉,未能找到可據文獻。古人尚有灞橋折柳贈別之雅會,至今還未見師友間,送別西村歸廈時,離情別緒之詞章,難道晚年病篤,孑然一身,黯然西渡返廈,西村一生書名,僅見知於海東,卻淹沒在中國書壇之汪洋大海,著實令人扼腕太息。道光間,林家花銀子,為西村捐翰林院典簿銜,除此之外,西村一無所有,十多年經營,今日在台灣卻尋不到西村遺跡,引為憾事。不知西村在臺有無置產,也許林家有提供部分產業予西村,也未可知。 西村原籍金門,至今其新塘八號出生古厝、東村十六號(土樓)祖居之厝,百年來保存尚稱完整。西村廈門之居,鹽菜巷古厝(鹽溪街九十八號)已改建成洋樓,已破落近又面臨拆除。當年西村時而泛舟往來金廈兩島之間,不忘宗廟謁祖祭拜,看顧其祖厝故居,故鄉之戀,人之常情,但在金門尚不見西村更重要遺跡,是較為遺憾。西村當時在金門與島上文士、親友時相過從,往來唱和,以篆、隸書法墨跡酬贈知音,切磋書學,引觴賦詩,把酒揮毫,定也激起相當之風潮。西村墨寶在金門,數量應有相當之多;西村精心之作︽四十九石山房研背初刻︾、︽四十九石山房刻石︾拓本,曾流傳金門,書學者奉為圭臬。可惜金門海霧潮濕,墨寶紙絹保存不易,天災兵燹連年,百多年苦難,金門文物盡劫灰,今日僅存西村墨寶二十多件流傳金門,誠為不可多得,難能可貴之文物。亦可見西村對斯島繾綣深情,遺墨澤被後學,就如光緒間,金門洪作舟完全取法西村隸書精髓,成為西村獨特隸法嫡傳之人,無論他是私淑自學,或躬身拜師侍西村左右,他可是發揚西村書學最深入之第一人。 西村為金門土產,雖久居他鄉,其一生書學成就乃是金門鄉親之榮耀,金門地方政府更應加於珍惜西村書學之價值,為西村呂世宜闢建一座紀念館,善加保存西村墨寶、遺跡,進一步赴廈門尋其遺族,再多方努力蒐其遺物史跡,永遠紀念這一位金門數百年來難得一見書法奇才。金門文才武將明清以來不乏其人,夙有令譽,書法藝術之才獨尊西村呂世宜一人,以金門先賢保有之技能,造就更多金門後世書學之才,以文化建設金門島,方為我輩之重責大任。 最近筆者廣為蒐集西村為數眾多墨跡手澤,有台灣、澎湖各地鑒藏作品影本,並結合同安、廈門、金門文物,彙集西村遺墨、書跡,但願能使西村之書跡能有一專輯,讓西村之書學風格,重新受世人重視,給他應有書學地位。對後世有志於西村書風者,或金門學人有心繼承西村志業者,提供一部完整︽西村呂世宜書法︾專輯。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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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兒女情
二百元對富裕的家庭而言是筆小數目,而對他貧窮的家境來說則是一筆龐大的金額。如果能長久擁有這份公費,相信父親一定能讓他唸完三年初中的。然而,當陳國明依規定檢附證明文件提出申請時,卻受限於班上的名額,於是導師不得不對一些同時提出申請的同學做一番比較。當老師點到他時: 「陳國明。」 「有。」 「你家是做什麼的?」 「種田。」 「家裡領了奶粉和牛油嗎?」 「有。」 老師頓了一會,久久地打量了他一番,而後指著他的左手腕說:「你手上戴的是什麼?」 「手錶。」 「有錢買手錶,還要申請公費?」 「老師,手錶不是買的,是住在我家的補給官送的。」 「這不是理由!」 為了戴上補給官送給他的這隻老錶,陳國明申請公費的案子被那個空坎膦的導師否決掉,老師把那個公費名額,給了家庭經濟狀況比他還好的班長。當公佈的那一天,陳國明傷心地痛哭著。然而,他能怪罪這隻老舊的手錶嗎?補給官的心意老師是不能瞭解的,他已喪失了領公費的機會,除了用功讀書外,別無他途;只是苦了為他張羅學費的父母親,下一個月的伙食費不知錢在哪裡,這也是他倍感憂心的。 那天一早,天上雖有星光閃爍,但大地仍是漆黑的一片。陳國明揹著書包,迎著刺骨的寒風來到教室,在自己的座位上點燃蠟燭,一遍遍輕聲地朗讀著國文課本。驀然,一個慈祥而熟悉的身影立在眼前,他的臉頰紅潤,雙眼炯炯有神,身上那襲軍呢縫製的中山裝,更顯露出武將的英姿。是校長,陳國明心裡一怔,趕緊站起,向他深深地一鞠躬,「校長早。」 「早。」校長走近他,在他薄弱的肩胛上輕輕地拍拍,眼神裡流露出一道慈祥的光芒,「天氣冷了,要多穿件衣服,以免著涼。」 「謝謝校長。」陳國明再次地一鞠躬。 「蠟燭的光線不夠亮,要注意自己的眼睛。」 「是的。」陳國明必恭必敬地回答著。 校長雙手環繞在背後,微微地走動著,突然轉回頭,對著他說:「你那麼早就起來讀書,讓校長非常感動,但還是要注意自己的身體。」校長說著,微低著頭關懷地問:「你有沒有申請公費啊?」 「報告校長,我申請過,但沒有准。」一提起公費,陳國明的眼眶紅了。 「你寫一張報告,送到總務處劉主任那裡,校長准你公費。」 「謝謝校長!」陳國明深深地一鞠躬,又一次地,「謝謝校長!」 目送校長步出教室,陳國明竟伏在書桌上哭了起來;然而他流的並非是悲傷的淚水,而是喜悅的淚珠。如此一來,他每月將不必繳交二百元的伙食費,對一個貧窮的家庭來說,那不僅是雪中送炭,簡直是遇到了貴人。 校長特准陳國明公費的消息很快地在校園裡傳開,有些同學想如法泡製,但已沒有陳國明的幸運。坦白說:陳國明的天稟並非很高,功課亦非頂尖,課外亦無出眾的才華,如果說有可取之處,那只不過是一份農家子弟的純樸。因而,除了班上同學外,認識他的人並不多;但經過這次事件後,認識他的同學顯然地增加了不少,但並沒有造成他的困擾,他依舊是一個平平凡凡的學生。 星期六下午,住宿生依規定可以回家,但陳國明為了節省來回的車資,兩星期才回家一趟,自己一個人住在陰暗的防空洞裡,似乎也不覺得可怕。當然,留校的並不只有他一人,但大部分是來自烈嶼的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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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傳說》海墘碉堡內嬰仔的哭聲
民國五十年間,仲夏時節,北海岸駐守海防入口的班哨,二名荷槍,其中一人頭戴防毒面具的台籍充員兵,依然如常盡職站哨,未分派勤務的九名班兵,心不甘情不願地魚貫進入碉堡寢室,寬衣上床睡午覺,班兵甲焦躁不滿,幹譙碉堡內無電扇又不通風,睡午覺如同進烤箱的難受,這時的班兵乙出面安撫,示意音量放小,切莫吵到碉堡外,刻正在榕樹下鋪草蓆睡覺的「臭耳班長」,指稱:日前剩下一個月退伍的班兵「二齒仔」,仗著資深老兵的身份,大聲喧鬧,結果被「臭耳班長」,下令關三天的禁閉,而禁閉室就是村莊老百姓在三十八年防共軍砲襲,所開挖的土洞,聽說洞內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最詭異的是洞內深處,不時會發出:「嗯啊」、「嗯啊」,小嬰兒的哭聲,有時又會變換聲調,發出:「嘻嘻」、「吱吱」的笑聲,最令人驚悚害怕的是,若有似無的小嬰兒,會向你接近,會在你的耳際邊吹氣,可感應有「呼」、「呼」的聲響,同時你的後背,及大腿褲管,彷彿有人在觸摸,好像被人拉扯狀,倘若不信,由「老兵二齒」,被關完三天禁閉後,在其身上,便產生極大,且不尋常的變化,「二齒仔」一出禁閉室,二眼呆滯脫掉上衣及拉高褲管,即很明顯地看到皮膚有被人抓傷的印記,且呈現嬰兒般的小手痕跡,更令人無法置信的是,「二齒仔」,個性丕變,原本爽朗,愛臭屁的特點不見了。鎮日祗會坐在碉堡的角落,喃喃自語,且不時發抖,又茶飯不思。而一向鐵石心腸的「臭耳班長」,眼看情勢不妙,除了免除「二齒仔」的哨勤務,更火速找來營部的醫官為其診治,當下藥也開啦、病也看了,就是數天後仍無起色,正當「臭耳班長」,捅下的馬蜂窩,不知如何善了之際,村莊的耆老「福叔仔」,籃正欲落海擎蚵,通過海防班哨,獲知上情後,便以經驗直覺,斷定老兵「二齒」,必是觸犯邪靈,便馬上熱心地囑咐「臭耳班長」,如欲救治「二齒仔」,唯有恭請本村宮廟的王爺降駕救治,方能有解,斯時「臭耳班長」也不敢鐵齒,乃親自前往村中,央請乩童起乩作法,果真本村「池府王爺」,威靈顯赫,神通廣大,不但幾道符令,立即驅除治好「二齒仔」的觸邪魔障,且當場開示:道出軍方不該「拗蠻」鴨霸,擅自搗毀嬰靈賴以棲身的住所,指陳自明、清朝代,數百年來,海墘邊的軍事碉堡原址,原為嬰靈的墓塚,民國三十八年,國軍撤退來台,駐守金門,於四十幾年間,在海墘邊構築碉堡,在當時任意破壞嬰靈墓地,事前並未徵求「地基主」(指嬰靈)同意,事後又未作遷移安置的善後工作,導致嬰靈魂魄流離失所,無處棲身,才無奈地匯集在「二齒仔」,被關禁閉的防空土洞中,此番王爺降駕,願作軍方與嬰靈的中間調人,第一:軍方在駐地現有嬰靈墓塚,必妥善整修維護,營區內若發現遺骸,亦必須予以築墳埋葬。第二每年中元節,必須予以祭拜,且涵蓋防空土洞。第三嬰靈日後,魂有所歸,不得騷擾作怪。說也奇怪,事情經本村王爺做「公親」、調解後,海墘碉堡即鮮少有擾人的靈異事件。而事情落幕後,好奇的筆者於閒暇,向村中耆老「福叔仔」求教嬰靈墓塚的由來,「福叔仔」燃了一根新樂園的香煙,娓娓道出古早、古早一段很不人道的秘辛,聽老輩說起,昔日封建的農業社會,普遍重男輕女,婦道人家生出男丁是寶,若一連生出數胎都是女娃,除了無顏面對公婆,在家庭的地位,必定被其他房的媳婦比下去,因此在不公平的環境中,婦人為保家中地位,即衍生很不人道的「殺女嬰」事件,曾聽聞女嬰一出世,即被自己母親用棉被悶死,甚至被尿尿用的「粗桶」淹死,而待女嬰氣絕後,即連夜用破舊衣服包裹,外面用草蓆綑綁,再送到海墘邊的空地,挖坑掩埋了事,而令人費解的是,為何殺嬰均要在此埋葬呢?「福叔仔」說道:「海墘邊僻靜,入夜後不會有村人出入,較不容易被人發現,且一般殺嬰的媽媽,尚有一絲絲的良知,咸認海墘邊離本村宮廟較近,埋葬於此較能獲宮內王爺庇佑,較能保佑女嬰早日投胎轉世。今日聽聞昔日慘絕人寰的「殺嬰」傳說,除了應該譴責愚昧婦人的虎毒食子暴行,筆者同情封建體系,淪為性別歧視,被剝奪生命的無辜女嬰,願借用佛家大愛的「往生咒」,助唸被犧牲的嬰靈,早日投胎轉世:「女嬰受難『有』了時,早犧牲、早出世,出世好人家的好子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