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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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幽默──馮內果《貓的搖籃》
著名的混沌理論認為:赤道上一隻蝴蝶擺動了翅膀,南極上的冰山就開始動搖:::世間許多看似無關的事物,其實是牽一髮而動全身,息息相關,馮內果︽貓的搖籃︾中的主角是一位名叫約拿的作家,為了寫一本︽世界末日︾的書,四處查訪第一顆原子彈落到廣島那一天,相關的人物在做些什麼事,在這個尋找真相的旅程中,挖掘出、遭遇到許多看似無關的瑣碎事物,卻都不可思議地彼此串連。 「貓的搖籃」是一種用繩子繞在手指上,翻出「貓的搖籃」的花樣來的遊戲,一顆原子彈落在廣島毀滅數萬生靈,一個老人拿著繩子在哄小孩玩「貓的搖籃」,這兩件事發生在地球上兩個地方、同一時間,看似毫無瓜葛的事情,其實有著奇妙的關連,那個老人就是被稱為「原子彈之父」的科學家霍尼克,其實霍尼克平時很少親近小孩,只是那陣子碰巧對翻花繩有興趣,就將他的「研究成果」表演給小孩看,沒想到卻把小孩嚇哭、嚇跑了;正如他對戰爭毫無興趣,只是「為研究而研究」,卻使他的發明成為塗炭生靈的工具。 既然反對人為的戰爭與科技,那麼是否贊成無政府主義呢?約拿曾認真地考慮過,後來卻因一件似乎無關的事而打住了,約拿外出查訪時,將住家借給一個名叫柯雷的詩人暫住,沒想到柯雷將他的住處弄得髒亂無章,打了三百美元的長途電話,還把他的貓殺了,並在貓脖子上掛了一張小紙,紙上寫著「喵」。這個「喵」字就像是對無法無天的暴行提出的無聲的控訴,也像是預告了無政府主義可能對無辜的弱勢造成怎樣的殘害。 ︽貓的搖籃︾雖是一本科幻小說,處處有「無巧不成書」的情節,卻令人覺得如此真實,因為在我們的現實生活中,的確常有奇妙得近乎荒謬的巧合;人生其實是很文學的,時時安排著「伏筆」;人生也是很宗教的,處處充滿著「喻表」;命運的奧妙、荒謬正反襯出人類的有限與無知,沒有人能解開人生的密碼,卻時常企圖要改變世界,結果卻是弄巧成拙,馮內果以他一貫的「黑色幽默」,對戰爭、暴力以及忽略人道的科學發展做了有力的批判,也對人生的謎團提出了一個可能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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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望
冒著雨走出車站,街上車輛轆轆來去,濺了一身的水。我用背包遮著頭,瞇眼從雨幕看,等著過對街。彷彿聽見雨聲中夾著一聲呼喚,越來越清晰,我知道那是你,慢慢的雨聲漸隱,只有那呼喚充滿了整個空間。我站呆了,忘了過街。我知道你就在對街,只要過去就能見到你。只是我忽然膽怯,距離太近反而猶疑,我們從沒有近距離四目相對過,總是閃爍地在遠處就互相迴避,我總以為遠遠地看你有一種真實和安全感,不用曝光,躲在我安全的角落,沒有激情沒有失望,只是有點痴。 我過了街,走入人聲沸騰的購物中心,雨聲被人聲掩蓋,我抖了抖衣裙,掠了掠頭髮,帶一頭的雨進去。我慢慢走近大廈中心架高的平台,經常有歌星來做歌友會,就在這個平台上。有時是特別推銷某種商品,有時甚至是電影明星來贈送親筆簽名照。我走近平台,站在一圈的人身後,台前的人不多,不是歌星,有興趣的人很少。我看到你,就站在台上,你在朗誦新詩,你的詩。我聽到熟悉的詩,都是我廢寢忘食背熟的。我仍在安全的距離捧你的場,也許我應該走上前,就站在你的腳下,仰首聆聽。 要是你看到我來你會不會欣喜?你的黑髮平平整整的像你的人,可你的詩能夠激越能夠洒脫,性質跟你的人不同。現實跟精神世界於你是能夠和平共處的,不論它們有一百八十度的矛盾。我現在能夠大方看著你,因為我是觀眾。我不擔心跟你目光相遇,因為你並不看觀眾,不大的眼睛炯炯有神,望向虛空,詩句迤邐地飄洒,一堵無形的藩籬環圍著你,你處在自己的世界裡,觀眾的掌聲於你是不需要的。即使我背熟你每一首詩,我永遠在藩籬外張看,你的王國,你的心,我如何能揣摩?就是我盡心,也只限於背你的詩,別無他法。 我看周遭,多是少年和青年,他們虔誠的聆聽,不知了解多少。你的內心世界是無從了解的,就算大家都說詩是詩人的靈魂。你不同。沒有兩個詩人是相同的,就像你和我是那麼的不相同。我想把你念詩的神情畫下來,回家擺在書桌前,總是把你的音容記錄下來。或者把你的詩句畫成一幅又一幅的水彩,贈送給你。 雨濕的衣服和滴水的頭髮使我感到冷,我想像把冰冷的手插入你豐厚的髮間,向你求一點溫暖。你周身散漫著暖氣,一字一句的朗誦,儘管你高高的處在自己的世界裡,你不冷漠,只是疏離,你只款款道來,要聽不聽隨人的便。我沒有動,我怕一動你就會在眼前消失,我那麼怕失去你,雖然我從來沒有得到過你。得到,那是我不敢想的,甚至不敢夢到。我小心的保持我們的距離,因為我怕一越過線就會褻瀆你,而使你更遠的迴避我。在人群后遙遙聽你清朗的聲音,我幻想我便是你詩裡的人物,一閃一爍,忽隱忽現,在你的字句裡徜徉,在雨中,在風中,有詩便有我。 超級市場嘶喊的音樂突然響起,打碎你的詩句,迸濺在來往的人群上,洒了我一身一臉,它們是溫暖的,你沒有停止,觀眾中的人掩起耳朵,厭煩地往超級市場怒視,你繼續不斷,你的聲音變得時隱時現,有時清晰有時模糊,再模糊我都知道你念的是哪一首詩,我不用耳朵聽,我用心聽。然後有人忍不住了,過去跟超級市場交涉,音樂轉小了,你的詩句又冒出來,像聽收音機轉台,暫時換到別台,再轉回來時同樣的聲音依然在,好像從沒發生過甚麼突變的事件。你一直都在的啊。 從一開始你就在的。 自從發現你的詩起,我就感到你一直都在那裡。即使我不敢趨近你。我知道我必須製造機會,也許機會真的會來,也許你並不會拒人於千里之外。可是,我不能不先排演失敗的場面,我受不了你的冷淡或你的無動於衷,那會嚴重的使我喪失自尊,沒有顏面日日和你擦肩而過。最後我決定遙遠的跟你同在,沒有得到的並不會失去,nothing gained and nothing lost,我寧可沒有真實的得到你。我洞察你的動向,有意的跟你迎面走過,或走在同一個樓梯,梯間相隔一層樓。但我從不直視你,你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就像你每天在停車場見過熟悉的車主,不陌生的臉,卻是完全沒有關係的陌路人。 你不會懷疑甚麼,這是我所期望的。只要能天天看到你就滿足,我不再要求甚麼。像現在,靜靜的看你聽你,靜靜的在心裡做一幅幅的速寫,牢牢的捕捉你的輪廓你的眼神你的嘴型,等回到家一筆一筆慢慢再回憶你的臉容,嘗試把你複寫出來。這樣我就滿足。 我稍微分心,你竟念完了,我以為你會永遠念下去,我以為我能永遠看著你,不用迴避你。你跳下來,我心一動,這個瀟洒的動作難得一見,我對你又有了一層認識。我很欣喜,這一天我得到太多。有人圍攏你,買你的詩集,請你簽名。我戰戰兢兢向你走去,不敢直視你,買了詩集,向你伸出去,想說點甚麼,太緊張說不出聲,而你也不說一聲,飛快的在書頁上簽名。我謝謝也沒說,僵硬地回身,想像那是慢動作,一秒鐘,兩秒鐘,一個世紀過去了,我艱辛的走開,你仍在簽名。 我走出了購物中心,走入雨中。背包沉甸,你的詩集份量極重,而我願意背負著它,一生一世。雨淋了我一身,涼意侵襲,我禁不住發顫,這時最渴望你的溫暖,像你的聲音。我走到車站,急於回家,急於攤開你的詩集,撫摸你的字跡,細啜你的簽名。 明天我又會遠遠的觀察你。明天會是更親近你的一天,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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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城南走出─談林海音《城南舊事》的小說美學
「怎麼生的呀!嗯:::」媽想了想笑了,胳膊?起來,指著胳肢窩說:「這裡掉出來的。」說完,她就和宋媽大笑起來。(頁六七) 這一段對話洋溢一片天真的童趣,表面看去是兩個大人對一個小女孩的輕鬆玩笑,然而從英子的角度,卻是嚴肅的,對「生之奧秘」的探索,所以「這件事她早就想問了。」就像秀真突然喪失心智,得了瘋病一樣,「母親的角色」有許多無法理解的奧秘。而「母親的角色」除了生育,還有養育。在︽驢打滾兒︾的宋媽,她因為照顧英子的弟弟久了,當奶媽的,已經比生母還更疼愛這一手帶大的小孩,她像親生骨肉一般捨不得與孩子分開,即使自己家中連遭變故。 從︽城南舊事︾的小說集裡,筆者看到林海音善於從女孩觀點處理題材的一貫作風,她不但在描寫兩性關係時,總能看到女性的弱勢與困境,並且呈現這些困境的同時,也常常能用女性關係,如母女之間或姐妹親情加以對照。林海音在面對性別議題時,是很有女性自覺的,這是她和戰後其他女作家最大不同的地方。這也是在面對審美對象的感覺,人通過視聽感官,美感於是因應而生,而在對個別屬性的感覺基礎上,產生綜合的知覺,是人對審美對象在整體上把握所形成的主觀印象,而使創造性想像活動,與理性認識的情感體驗結合,使人在生理心理上產生適足的愉悅感。 五、 林海音在︽城南舊事︾的後記中說: 每一段故事的結尾,裡面的主角都是離我而去,一直到最後的一篇『爸爸的花兒落了』,親愛的爸爸也去了。我的童年結束了。那時我十三歲,開始負起不是小孩子所該負的責任。如果說一個人一生要分幾個段落的話,父親的死,是我生命中一個重要的段落。(頁二三五) 故事情節發展的結果,傳統式團圓或流落異鄉之後再回到故鄉,故事的結局就像大戲總是最後散場,意謂人生的喜怒哀樂、生老病死,最後終歸故鄉,落葉歸根。作者為了回憶、緬懷童年,使之永恆,而透過人物的性格,連接成一部具有獨創性的小說。城南的繁華早已隨著首都的南遷而沒落,林海音在︽城南舊事︾後記這樣說: 多少年後,城南遊藝園改建成屠宰場,城南的繁華早已隨著首都的南遷而沒落了,偶然從那裡經過,便不勝今昔之感。這並非是眷戀昔日的熱鬧的生活,那時的社會習俗並不值得一提,只是因為那些事情都是在童年經歷的。那是真正的歡樂,無憂無慮,不折不扣的歡樂。(頁二三四) 情感又再次受到衝擊,因為審美的對象已經經過時空變遷,所以產生不同類型的美感,每一篇章、或就整部小說集而言,表現出崇高感、優美感、悲劇感、喜劇感、滑稽感等。美感主要是一種社會心理現象,但與人的生理活動有聯繫,當人處於某種環境裡的心情,人的審美理想、觀點、趣味、能力、修養都是決定美感的產生、性質和程度的主體條件。人因為審美的對象,而產生愉快、歡樂、哀憐、恐懼等情緒,然而愛到宣洩和淨化之後而產生快感,所以美感是通過感官接觸到客觀對象,以及人在對象上意識到自己時產生的精神愉快,或失落感,並透過聯想的方式,表現人的生活與旺盛的生命力,而達到最高的精神享受。以獲得一種平衡點,使美感和聯想透過創造活動而表現出來。 參、結論 林海音是一位小說家、散文家,更是一位具有童心的兒童文學作家,以及成為終身職業的編輯工作者與出版家。筆者以︽城南舊事︾為分析的主題,了解到她的作品總是讓情節來說話,她著重講故事,而不是敘述,她用描寫情節,由情節、對話來把自己生活的累積和認識表達出來,而不是直接告訴讀者,筆者在讀時覺得是不經意的小故事,但是讀後的震撼力卻很大。讓人覺得一個小故事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激盪和震撼呢?筆者試以︽城南舊事︾表現的整體風格,總論如下: 一、聚精會神於一個孤立、絕緣的意象,不橫生枝節。 美感經驗是透過個人的主觀審美活動而產生的。如柏拉圖認為美感是靈魂對理念世界的回憶和凝神觀照時產生的欣喜。夏夫茲博里認為美感是由人天生的能辨美醜善惡的「內在感官」產生的。康德認為美感是一種不夾雜任何利害,純主觀性靜觀的鑑賞判斷所獲得自由的愉快。在︽城南舊事︾裡的故事,作者並沒有旁涉他物,而造成累贅,語言文字生動、自然,筆觸委婉、溫馨,呈現孩童的赤子之心,並沒有小孩講大人話,或大人說小孩話。透過情感的鍛鍊之後,在緬懷童年情景時候文筆更加成熟,讀來令人覺得舒緩而自然,流露出一種特殊的氣質,文如其人的風格裡,筆者不自覺的愛上她的作品。 二、超越時空的限制,獲得永恆與美感。 林海音透過英子的眼睛把北京城南的風光穿插其間,給全書一種詩意。那座北京城南和當年的時代,已經變成一種親切的、包容的代名詞,超越時空的來到眼前,如果︽城南舊事︾脫離了時空觀念,就無法留下永恆的價值。 北京中國現代文學館研究員傅光明說: 「一個作家的作品如果僅僅反映某個時代的問題,他只能是那個時代的作家。一個作家能不能立足、能不能長遠,與他的作品能否超越時代背景有關。林海音的︽城南舊事︾寫的是人類命運共同的東西,它是絕對禁得起時代考驗的。」 一個偉大的作家,他的筆往往是超出他靈魂以外的東西。她以優越的技巧,剪裁往事,亦不流於陷入的情緒而無法自拔,所以讀來覺得溫馨感人又不擾亂人的心情,並且不以成人的思想和情感來解釋童年。作者為了保持完整的特殊觀點,文筆嚴謹,格調淡雅,呈現出純粹主觀的客觀,因此超越時空的傳神之筆,美不勝收。 三、聯想源於內容,美感創造藝術 一九九四年,︽城南舊事︾兒童繪本出版了,生長在北京的關維興先生準確掌握了林海音筆下二、三○年代北京城南的風情,染出童年舊事的夢幻色澤。並受到大家的青睞,而成為最佳童書。 ︽城南舊事︾能同時得成人和兒童的喜愛?筆者在思考什麼樣的成人作品能同時為孩子接受?兒童文學作家傅林統表示: 「︽城南舊事︾追尋的童年往日,並不是單純的童年,只知盡情享受那種天真童年,而是充滿著大人與童稚的互動。人性的刻畫、人生的描述及社會的描寫,這種瀰漫哲思和詩情的童年世界,足以吸引喜歡「深究」、「深思」的兒童入神的品賞。」 透過圖書來表示藝術的特色,是不沾染塵埃的,不旁涉作品以外的內容,然而,兒童繪本的︽城南舊事︾是以北京城的風情點染出許多故事,給予欣賞者一種審美的美感經驗,經由美感而創造藝術。所以無論是創造或是欣賞,知覺和想像都必須要活動,並且以聯想為基礎。自然就會聯想到一些意象。這些都是在審美過程中必經的歷程,美感經驗是一種形相的直覺,而聯想也必須注意到情節內容的發展,適當的表現小說的藝術特色。 四、暫拋實際生活的牽制,觀點自然。 林海音是從中產階級的角度來寫北京人的生活。觀察自己的父親,來寫知識份子;觀察老媽子、農民、小偷,來當販夫走卒。所以她寫作的眼界寬闊,取材也比較廣泛。因此︽城南舊事︾的文字地位與價值,包含了北京各階層的生活風面貌,又涵漂著鄉土氣味。 馬森先生說:「如果說老舍有關北京的小說是社會性的、批評性的和分析性的。林海音的︽城南舊事︾則是個人的、感情的、綜合的。老舍把北京的大街小巷、春夏秋冬、官貴人、地痞流氓、教員學生、販夫走卒差不多都寫遍了,老舍對北京所知之深,所見之廣,恐怕沒有一個別的作家可以相比了。但是老舍偏偏沒有看到林海音所看到的、沒有寫到林海音所寫的。林海音是從一個小女孩的眼光來看北京,她的視野、見地和情感,與成人的老舍大大不相同。 林海音在︽城南舊事︾裡描寫時代婦女的命運,也看到了當時社會的缺陷,但不直接批評、抨擊,能夠拋開實際生活的牽制,以孩童眼光看世界,以寬厚的心情去面對生活的無奈感。字字寫真,筆調開朗而委婉,明暢而動人,接近散文的風格。敏感的作家,記錄了一個失去時代的點點滴滴,保留了當時的城南風貌,得以重視二、三○年代的純真情懷。 林海音︽城南舊事︾寫對自己生長的地方和童年充滿了真摯的懷念,特別深刻感受到字裡行間的鋪文煥采,令人印象尤深的是林海音對人性的負面總是點到為止,然後讓英子純真的思緒和眼光,引領讀者探索理想的如詩境界。具有寫實和理想結合,既有「歷史的真實」、「詩的真實」,更有「藝術的真實」的作品內涵,是少年朋友們夢寐以求的文學享受。 最後筆者以林海音在︽城南舊事︾裡的︿冬陽‧童年‧駱駝隊﹀做為終曲: 夏天過去,秋天過去,冬天又來了,駱駝隊又來了,但是童年卻一去不還。冬陽底下學駱駝咀嚼的傻事,我也不會再做了。 可是,我是多麼想念童年住在北京城南的那些景色和人物啊!我對自己說,把它們寫下來吧!讓實際的童年過去,心靈的童年永存下來。 就這樣,我寫了一本︽城南舊事︾。 我默默地想,慢慢地寫。看見冬陽下的駱駝隊走過來,聽見緩慢悅目的鈴聲,童年重臨於我的心頭。(頁三四) 對於林海音的文學作品,還要更深入尋幽探訪,無論小說、散文、兒童文學作品等文類,都對文學發展具有宏觀視野。從文字作品談女性意識,或對戰後台灣文學的影響,與小說敘事技巧研究等議題,都值得推敲與探討。筆者試能再從「美學」觀點做多層而深度的研究,以瞭解林海音小說美學的特質,將其觸角延伸,研究其小說藝術的開創性與主題的代表性。靜待佳音能像緩慢悅耳的鈴聲,重臨於我的心頭。 附註: 同註4(頁二五一)。 ︿以兒童文學觀點探索︽城南舊事︾的童趣﹀ 傅林統著。 ︿一個失去的時代─林海音的︽城南舊事︾﹀ 中國時報七十三年九月。 參考書目: 一、︽文藝心理學︾朱光潛著 台灣開明書店 八十三年七月新排四版。 二、︽從城南走來─林海音傳︾ 夏祖麗著 台北天下遠見出版股份有限公司九十年十二月第一版第四次印行。 三、︽城南舊事︾ 林海音著 台北爾雅出版社 八十七年十二月新二十六印。 四、︽穿過林間的海音─林海音影像回憶錄︾ 林海音 遊目族出版社 八十九年五月初版一刷。 五、︽美學辭典︾木鐸出版社 七十六年十二月初版。 六、︽藝術概論︾歐陽中石主編 鄭曉華 駱紅著 五南圖書出版股份有限公司 九十年九月初版三刷。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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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題二首
(一) 你哭了嗎? 寧靜公園的長凳上 路燈襯著淚珠晶瑩 北風寒夜撫過 雪片似花飄落 星辰隨月東昇殞落 樹梢間夜鷹無心呢喃 幸福人兒早已入睡 我陪你淚流 (二) 我願是一顆樹 佇立在你家前 讓經過的你 感受我的思念 當你緩緩步出 於是風給個嘆息 將落葉飄落在你面前 但換得的是 你深深的踏踩 發覺原來風早已了解 你不懂我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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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人在遠方
遠方。 有首歌在迴旋著。山色褪的模糊,潮聲嚷著生息。天際間忽然昏暗,忽然向明,忽然集結糾纏,這世事如常的閃去。人都在流亡中捨棄很多不捨,就像我在這邊的孤獨想像您存活的狀態。 漂泊的戀情比死亡更愴慟。我們隔看龐大的離開空間,壓縮癡迷的能量,一點一點的退萎,直到類似長期失眠的崩潰,停止對一切牽掛,掩飾繼續萌生發酵的愛戀。這時,我的偽裝假設才有意義。但您所有的輪廓一直在紙上重複,一筆又一筆,把您畫活起來,然後摟抱一個無法實現的真實。真實撕毀後,又重新夢想在您溫柔的寧靜,找到一些救贖。 總是在夜黑的場景,孤月懸照,縱身走入荒蕪蒼茫的街,數著一盞一盞燈火,對著失焦扭曲的遙遠,想像您是一顆懸在星空的北斗,神秘隱形的伏貼在黑藍天際。而我只能引頸企盼渴望一場暴雨浸淫您的倒影。整個冬天,陽台、畫室、書房都是滋生瞬間沉淪的記憶,記憶您呼嘯而過的風雨。 屋內。我捧讀卡爾維諾,想越界行旅您的國度,參與您飛行的藍天。請容許我的自私,對於心中無所遁形的存在荒謬,如隔世詭譎的現狀,一束花、一杯茶及所有欠缺真實性的空影,都早已氾濫網住我紛擾不安的思緒,我必須再依賴喃喃自語,慢慢斥裝自己龐大的苦痛。 觸景生情的那張速寫,草率描繪我們曾經走過雜亂無序的風景,像一樁偷渡心事,永遠埋伏易燃的荒唐戰火,隱隱浮見您腳底那些乘虛而入的歲月。直到您離開我們之間空盪的距離,我才直覺意識到天地興亡兩不知,還剩下有您,您挑起我深墜的寂寞。 時間在咖啡煮沸中蒸發。書寫成為一種舒放,我的日記構築您靈魂的窩,當我惦念的時候,您就會從我的虛擬影像走出具象傳真,憂傷且孤獨的陪我聊天。其實這是一種幻象治療,不必藥物,所有的病,用想像您的來臨,激撞、受害、困悶、心靈都會痊癒。今天,我在一行單句讀到您用字粒堆積的淚水,是您臨走前的一首詩,是您所有的迴音和感情的滲入。我一讀再讀,兩行坍塌清淚,不知不覺溶解了冰凍心湖。 嘯嘯冬夜如您聲音拖著很重的尾巴,慢慢侵襲我僵滯的思維,我像復活者想抓住一些看不清楚的永恆。只是苦戀的愚蠢,處在飄離失軸的空,一個人的周末或一個人的夜晚都是殘酷的侵蝕。我們已經不能重整完整的互相,只能靠一杯咖啡的熱量溫存想像。而我們這塊沉落的疆域會愈來愈萎縮,剩下忘掉,剩下一捏就成灰的情愫,甚至發瘋,甚至暴棄,我必須接受這錯誤的美麗。 我的戀人。我們用彼此虛構的愛困惑彼此瘋狂的絕境,我無法走出複雜轉化為簡單的存在事實,所有的語彙,只剩殘留一個不成形的「愛」字,我必須仰賴試圖找出被囚禁的自己,走出牢籠。 冬天又到了。 戀人。 越過千山萬水的仰望 我的沉默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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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饑可下飯耳」
「食在廣州」的廣州人有一句話:「食野食味道,睇戲睇成套」。意思是說,凡食首重味道,看戲要看成齣。進一步來說,味道不佳的食物,沒始終的一齣戲,吃了看過也不算是一種好的享受。 做得好的菜饌,要色、香、味俱佳才算夠標準。惟就中國菜言,還以味為主角,色香是配角。不過,味的好壞每有主觀的成份。此外還有時的關係。比如習慣吃濃郁的菜饌,一旦吃味道清淡的菜,就覺得不夠味的標準。有時在既飽且醉後吃做得極濃郁味道的菜,也不會覺得有甚是處,這就是時的關係。古人所謂「飢者甘食,渴者甘飲」,就是飲食要講究時的至理名言。 范仲淹的玄孫所著的「過庭錄」有這麼一段:「王子野羅珍品,謂永生曰:『何物可下飯乎?』永生曰:『唯飢可下飯耳。』」就是「飢者甘食」的最好說明。腦滿腸肥的人難得「甘食」,這並非他們拿不出吃的山珍海味的錢或視財如命,而是他的口腹很少感到有一個飢字。李笠翁論飲食謂:「欲調飲食,先勻飢飽。大約飢至七分而得食,斯為適中之度。先時則早,過候則遲」。又說:「其為食也,寧失之少,勿犯於多。飢飽之度不得過於七分,是已」。由此可見,菜饌味道的好壞,時有很大關係。至於是否「飢至七分而食」才獲得「甘食」,飢至六分或八分則難得「甘食」,李笠翁沒有交代清楚,其實任何人也難道出飢至六分或八分的數字。總而言之,即使做得最不好味道的菜,如因飢而食之,便獲得「甘食」。未飢先食,吃的是奇珍,也不一定「食而甘之」。 愛作「微行」的清代乾隆皇帝,一次南下江南到某地,同勞苦大眾共飯,吃過青菜豆腐等作料做的邊煮邊吃的「一品窩」,認為味道至美。其後回到京師,偶爾想吃像江南吃過的「一品窩」,御膳房奉旨做了幾次,皇帝吃來味同嚼臘,龍顏不悅,御廚們也嘆技窮。原來御廚所做的「一品窩」,作料既非青菜豆腐一類蟻民吃的作料,更不曉得乾隆皇帝在江南吃「一品窩」的時候是在既冷且餓的情形下。要是明白這些,則御廚或懂得做一個使皇帝吃了「龍顏大悅」的「一品窩」。 幾十年前,九龍侯王廟是一個居民不多的鄉村,在侯王廟附近有一雲吞麵攤,假日到九龍城旅行的人們,多愛到這家麵攤吃雲吞麵,因是生意不惡。更有些人認為這家麵攤的雲吞麵是半島做得最佳的雲吞麵。究其實,這家麵攤的麵,雲吞以至湯水,不見得怎樣出類拔萃,不過當時交通不若今日發達,即使「食指動矣」,坐汽車到侯王廟吃雲吞麵,下了車還要行半小時的羊腸小徑,才見到這家麵攤,想吃雲吞麵的,原來即使並非飢至七分,步行了半小時後,也許變了十分飢,在「飢不擇食」時,吃任何路邊的雲吞麵,也會覺得可口的。侯王廟這家雲吞麵不過浪得虛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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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城南走出──談林海音《城南舊事》的小說美學
摘要 林海音創作的︽城南舊事︾是一部小說,也是散文的形式風格,特殊性的文類,在描述的情節裡,從其回憶「舊事」的生活筆觸而言,具有散文、小說二者相結合的形式表現,若就其小說結構來看,它是由五個獨立的短篇結合成一部完整的長篇。筆者以︽文藝心理學︾的「美感與聯想」觀點,做為小說創作評價的重點加以分析。「美感」是由客觀對象的審美屬性引起的,人感情上愉悅的心理狀態。「聯想」則是心中的某種事物情象,將其相通、相似處聯絡起來,構成一種新的意象,以增加原事物的表現力。筆者透過「美感與聯想」的觀點,試析︽城南舊事︾創作的小說藝術特色。 林海音的創作才華,起步得比編輯事業還早,尤其是小說創作,五十年代末以及六十年代是「小說創作巔峰期」,短短的十二年,除了主編聯合副刊之外,還寫出︽晚雲︾、︽城南舊事︾、︽春風︾、︽孟珠的旅程︾、︽綠藻與鹹蛋︾、︽婚姻的故事︾與︽燭芯︾,總計二十六短篇加上四部長篇,產量十分可觀。林海音在民國三十七年由她的第二故鄉北京回到光復後的臺灣,她在︽綠藻與鹹蛋︾小說集的序裡說:「我幾乎是從上了岸起,就先找報紙雜誌看,就先弄個破書桌開始寫作。」在這個書桌上開始了一個文人最豐富的一生。 壹、前言 筆者對︽城南舊事︾有一份特殊的愛,是源於高中時代,當時的︽綠藻與鹹蛋︾和此作品,叫筆者愛不釋手。林海音的文章最善寫動作和聲音,而她又從不濫用渲染,不多用長句,淡淡幾筆,情景立現。因此看似簡單的回憶,卻能深深地感動人,從︽城南舊事︾的童年舊事,發現在許多人心目中,舊事也成為共同的回憶了。於是在高中時期愛上林海音的小說,也糾結了一生的愛戀。 林海音在臺灣開始寫作的年代,西方文學批評理論還沒有影響作家,但是成功的作品自有它完整的結構,讓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各就其位,整體綜合再顯現全篇的主題,並就敘事觀點來看。它透過小女孩「英子」一對童稚的眼睛看世界,從頭至尾,由英子的第一人稱觀點循序發展,她既是懵懂的孩子,一個好奇的旁觀者,又是敘述主體,經驗著複雜的成人世界,並隨之逐步成長。從這個角度,它也可以是一部主角經歷人生磨難的成長小說。 ︽城南舊事︾是作者經由感性的美感經驗,與理性的主觀的客觀,筆調溫馨動人,將藝術的美融入在整體的和諧之中,清新自然,彷彿一條小溪流「明澈見底」,聽到緩緩地響聲不斷在流動,令人心底覺得萬般舒暢。本文試以︽城南舊事︾為分析的主題,再以「美感與聯想」的觀點來論述其小說人物與情節發展的意義。透過作品的「美感與聯想」,使主題思想更為明確,並藉此研究小說藝術的開創性與主題的代表性,並藉由筆者的美感與聯想,與欣賞能力,為林海音小說美學下一註腳,主觀的,或是客觀的提出對︽城南舊事︾的看法,並且呈現林海音作品所要表達的經驗或情感思想,亦證實「美學」中的「美感與聯想」實際從本作品分析的方法及原則。 貳、內容: 一、敘事觀點的美感態度 人在審美實踐中獲得美感,可透過創造活動中的情感享受和對藝術美、自然美的欣賞,也就是通過實踐體驗,與靜觀欣賞,來獲得形象的直覺性,便是美感的獲得。筆者從︽城南舊事︾一書,透過英子的純真心靈,而得到美感的創造活動。故事描寫在民國十二年的時空背景下,英子由一個七歲小女孩長大到十三歲,情節的發展循著英子的觀點轉變。故事雖是全書骨骼,英子的觀察卻給它血肉。英子原是個懵懂好奇的旁觀者,觀看著成人世界的悲歡離合,直到爸爸病故,她的童年隨之結束,她的旁觀者身分也至此結束,在十三歲的年紀「開始負起了不是小孩子該負的責任。」人生的段落割得如此倉卒,更襯托出無憂無慮的童年歡樂的短暫可貴。這些都是通過實踐性的體驗,與靜觀欣賞而得到的美感。然而,童年是不易寫的主題,由於兒童對人生認識有限。童年的回憶容易陷入情感豐富而內容貧乏的困境。林海音能夠成功地寫下她的童年且使之永恆,是她題材和敘事有極高的契合。齊邦媛女士在︽超越悲歡的童年︾一文中,提出: 偌大的北平城,跨越了極深廣的時空古城,在一個孩子印象裡卻祇展示了它親切的一角││城南的一些街巷,不是舊日京華的遺跡,卻是生生不息的現實生活,活得熱熱鬧鬧的。英子的家已經有了四個妹妹和兩個弟弟,胡同口還有「惠安館」中的瘋姑娘和苦命的妞兒。她傳奇性的結局是故事,但是卻不是陰黯的故事。作者將英子眼中的城南風光均勻地穿插在敘述之間,給全書一種詩意。讀後的整體印象中,好似那座城和那個時代扮演著比人物更重要的角色。不是冷峻的歷史角色,而是一種親切的、包容的角色。︽城南舊事︾若脫離了這樣的時空觀念,就無法留下永恆的價值了。讀者看第一遍也許祇是看故事,再回頭看看,會發現字裡行間另外有繫人心處。 ︽城南舊事︾寫的一九二○年代,北京城南,一座四合院裡,住著英子溫暖和樂的一家,故事循著英子七歲到十三歲間的發展,英子以一雙好奇的眼睛,觀看成人世界的愛恨情仇、悲歡離合。讀者讀了之後,常常會很自然地將它視為一本自傳體小說。林海音就是英子,英子就是林海音;林海音創造了英子,英子也成就了林海音。對於有人把︽城南舊事︾列為自傳體小說,林海音沒有意見,但她表示: 「故事裡的人物與情節都是別人,我和親人只不過是陪襯而已。讀者別問我是真是假,我只要讀者分享我一點緬懷童年的心情。每個人的童年不都是這樣的愚蠢而神聖嗎?」 人感受美的能力是人在長期改造自然,同時改造自身的社會歷史勞動實踐中形成的。從宏觀角度看,它主要指人類在社會實踐中逐步形成、完成,並世代相傳的審美的心理生理結構功能;從微觀角度看,它主要指個人在審美實踐和審美教育中,所取得的感受美的能力。林海音在︽城南舊事︾的藝術概括力與感染力,筆者以故事的中心人物,透過主觀的客觀審美欣賞活動,得到美感的經驗,並透過聯想能力,將主題思想表達出來。 二、小說創作的聯想力 聯想所生的情感就是美感經驗。康德將美分成「純粹美」和「依存美」兩種,認為只有「純粹美」才是「自由的美」,但是「純粹美」不是理想美。理想美是「審美的快感和理智的快感二者結合」的一種美,這種美就是「依存美」。認為美的東西產生快感是必然的,但是這個必然是建立在人都有「共同感覺力」的前提上,凡是不憑概念而被認為必然產生愉快的對象就是美。 作者對聲音的敏銳度,反應在她對語言文字的敏感。從語言口音的不協調,點出英子一家是「外地人」的旁觀角色。所以英子在文中提到: 宋媽說:『你不怕惠難館的瘋子嗎?』宋媽是順義縣人,她也說不好北京話,她說成『惠難館』,媽媽則說成『灰娃館』,爸說成『飛館』,我隨著胡同裡的孩子說『惠安館』,到底哪一個對,我不知道。(頁三六) 作者似乎有意強調他們家口音龐雜,她有一個閩南人的母親,一個說客家話的父親。在小說的開頭,作者是這樣介紹母親出場的: 這是我們在北京過的第一個冬天。媽媽還說不好北京話,她正在告訴宋媽,今天買什麼菜。媽不會說「買一斤豬肉,不要太肥。」她說:「買一斥租漏,不要太回。」(頁三六) 小說裡說話的英子,取笑她母親說不好北京話。善於說話的英子,聽覺也比一般人敏銳,小說一開始,作者便安排以傳神的閩南腔,來表達出她們家原是「外鄉人」的戲劇效果。小說裡: 媽,你的北京話,我飯都吃不下了,二十,不是二俗;二十一,不是二俗錄一;二十二,不是二俗錄二:::。(頁八八) 作者精練的文字張力,不加以過份渲染,巧妙運用聯想力來安排情節的發展,在這本小說集裡,「惠安館」、「我們看海去」、「蘭姨娘」,和「驢打滾兒」四篇都可以單獨存在,它們都自有完整的世界,前後總共六篇整合起來,可以構成一部長篇的小說。 讀完全書後,我們看出不僅全書故事有連貫性,時間、空間、人物的造型、敘述風格全都有連貫性。她的作品中所呈現的是一個安定的、正常的、政治不掛帥的社會心態,小說集中追憶她童年居住北京城南的景色和人物,透過童稚的眼睛看大人的世界,卻更啟人深思。其中如「惠安館」和「驢打滾兒」等篇;也由於孩子不詮釋、不評判,故事中的人物能以自然、真實的面貌出現,扮演他們自己喜怒哀樂的一生。 三、 故事美感經驗的取得,在於作者豐富的人生閱歷,與人物個性的平衡,全書在英子的歡樂和宋媽的悲苦之間,達到了平衡點。愉悅性雖然是美感的特徵之一,然而,美感有更多種外在表現的形式,如讚嘆、愛慕、興奮、悲痛等等。作者再加上聯想活動,透過知覺、概念、記憶、思考、想像等心理活動進行適當的聯想,以鋪敘、安排情節的發展過程,這些都是孩子眼中的世界,不能有大人的語氣或嚴厲批判社會的不公,尤其是呈現女性的弱勢與困境,就在一悲一喜之間,交織成一部富有節奏的散文詩特質,掩不住的生機躍然紙上,形成一部扣人心弦的小說世界。 書中人物除了英子的雙親之外,與她童年歡樂的記憶最為緊密,而且各篇環環相扣的另一位靈魂主角,也最令筆者印象深刻的人物──宋媽。這位命運悽苦的卑微人物,在英子的回憶中顯示她的智慧和尊嚴。作者在講別人的故事時,常常會插上一段描寫宋媽的文字。這些片段連綴起來合成一幅鮮明的畫像,然而,不僅僅是宋媽的畫像,也可以說是當時北方鄉村婦女的典型。 時代的悲劇,命運的安排,宋媽被生活所逼迫而來到英子家中幫傭,主僕之間漸漸發展出一種朋友的關係。她不僅直接分享這家人的喜怒哀樂、生老病死,也常常是英子的人生課程的啟蒙老師。她淳樸簡單的智慧,常常是童年的英子與現實世界一座安穩可靠的橋樑。在︿驢打滾兒﹀一文,筆者看到描寫宋媽的生命力: 我帶著珠珠走了,回過頭看,宋媽一手收拾起四個新板凳,一手抱燕燕,弟弟拉著她的衣角,他們正向家裡走。黃板兒牙牽起小叫驢,走進我家門,她準又要住一夜。他的驢滿地打滾兒,爸爸種的花草,又要被糟蹋了。(頁二○五) 小驢大概餓了,他在地上臥著,忽然仰起脖子一聲高叫,多麼難聽!黃板兒牙過去打開了一袋乾草,牠看見吃的,一翻滾,站起來,小蹄子把爸爸種在花池子邊的玉簪花又給踩倒了兩三棵。驢子吃上乾草了,鼻子一抽一抽的,大黃牙齒露著。怪不得,奶媽的丈夫像誰來著,原來是牠!宋媽為什麼嫁給黃板兒牙,這蠢驢!(頁二○八) 驢子每次出現是故事情節的連繫,襯托人物的造型,增強人物個性的形象。宋媽的丈夫又來的時候,表示家中出現了狀況,一次又一次的到來,終於說出了家中的真相──宋媽日夜掛念的兒子小栓子早已在河裡淹死了。那個出生連名字都沒有的「丫頭」,在抱離母懷當天,還沒出城門就送給了不相識的人!當宋媽悲泣時,這頭驢子正在吃乾草。這樣鮮明的意象,在小女孩的眼中,已透過聯想作用,將驢與宋媽的丈夫的形象合而為一,故事呈現典型的「沒有出息」的失敗者與他的驢是分不開的。 作者故意佈下童稚的迷茫,「驢打滾兒」似乎有些詩意的情調。︽城南舊事︾裡的許多美好的童年回憶,已在遙遠的時空裡濾掉了許多愁苦,衹剩下笑淚難分的懷念。宋媽和其他相同命運的女子,反映出現實的社會不容我們忽視。故事中黃板兒牙的男人和驢子滿身塵沙,做為題目︿驢打滾兒﹀的小點心也是帶著卑微但卻親切的鄉下食物,用世代相傳的土法蒸的黃褐色的小圓餅,在綠豆粉裡滾一滾,也就是塵土色了。宋媽把英子帶出她舒適的小院子去找尋丫頭子。在古城塵土覆蓋的街巷走著,吃幾個這種塵土色的「驢打滾兒」的小點心,繼續穿街走巷找尋那個沒名沒姓的骨肉,這一場無望的掙扎,註定要失敗的。 尋覓無望之後,英子的小世界有了顯著的變化;宋媽不再講小栓子放牛的故事了,兒歌也不唱了。以前她把思子之情灌注在納得厚厚的鞋底上,好似祝禱兒子能穩穩地站在無母的歲月裡等她回去團聚。如今,「她總是把手上的銀鐲子轉來轉去呆看著,沒有一句話。」故事的結束是很傳統式的,宋媽終於跟她的丈夫回鄉去了,她希望再生孩子。小栓子和「丫頭」也許是命中與她無緣,因為中國在世世代代的希望幻滅之後,不得不將生死聚散歸為緣份。如同英子的母親說的,「是兒不死,是財不散。」宋媽對命運最大的挑戰大概是再生些兒子吧?她騎驢上路的時候,「驢脖子上套了一串小鈴鐺,在雪後清新的空氣裡,響得真好聽。」 這是第一次有歡愉的事情,而與這頭驢有關連。也許英子只在想宋媽不久即將再生可愛的小孩,所以鈴鐺響得好聽。實際上,宋媽的困境並未結束,但是人活著總得有份希望,即使是那頭驢灰撲撲的脖子也掛了一串鈴鐺。在生活的實際奮鬥中,絕望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作者在此篇創作裡得到美感的平衡,從情感體驗貫串在美感心理活動的過程中,得到美感的內在動力,並呈現美感的強弱,最後也在審美欣賞活動中,聯想而得來的灰黯,或歡愉,相互融合而達到平衡點。 四、 林海音的作品裡,筆者看到她善於寫動作和聲音,她的作品裡有一種自然的美感,與我們日常生活十分接近,貼切的表達,並不落於俗套,往往是淡淡的幾筆著墨,就寫出動人情性、牽動內心深處的文章,情景亦隨之而至。她的文字不只是用來閱讀,還可以用語言來傳達。評論者以「雅馴」來形容她活潑自然的文字。所以︽城南舊事︾流露淡淡愁緒,卻又不被淹沒,快樂、歡笑也翩然而至,卻不會過份淫樂。這部小說充分表現美感起於形相直覺的意象表現力,並呈現美感是給予讀者趣味的因子,而聯想是想像等活動的基礎,是創造美感的必要手段與方法。 齊邦媛女士在︽千年之淚︾中: 童年是不容易的主題,因為兒童對人生的認識有限,童年回憶往往容易陷入情感豐富但內容貧乏。但林海音由於「選材和敘述有極高的契合,使他能夠成功地寫下她的童年且使之永恆。 一般來說,孩童對於人生善惡固然需要指引,︽城南舊事︾裡英子眼中的小偷、把親生孩子賣了的黃板牙、做過人家姨太太的蘭姨娘,還有︿惠安館﹀裡的瘋子,他們在成人眼中各有不同個性和故事,但在林海音筆下時,卻沒有黑白分明、善惡立現地去評判事情,而是呈現人在沒有辦法的弱點。這樣的作品,往往比倫理道德教條式的寫法感人得多,也更引人深思。事實上,孩童探觸人生的能力遠超過成人的預期,他們往往體驗一件重大事件後,快速成長,體會到人生的複雜與多變。林海音本人就是如此,在十三歲失去父親的那一天,她就提前長大了。在作品裡也有隱隱呈現悲傷。如︿蘭姨娘﹀裡的蘭姨娘為了哥哥的病,三歲就被賣到北京的蘇州姑娘。二十歲的青春年華,即「從良」當了六十八歲有錢男人的姨太太。小小的英子對蘭姨有了無比的同情,她聽完蘭姨娘自述後的反應是: 一個人怎麼能沒有媽?三歲就沒有了媽,我也要哭了。(頁一七四) ︽城南舊事︾裡經常描述「女人與生養」,這是小說探討母女關係的另一層主題。在︿惠安館﹀裡的女主角秀貞,發瘋的真正原因,不光是男人的一去不回,重要導火線是她生產之際,父母代她將初生兒「處理」掉了,他們趁著天沒亮將嬰兒包裹起來丟在城門底下。在那樣一個保守的善良的北京社會,單純的秀貞,在文中呈現: 姑娘打這兒就瘋啦? 可不,打這兒就瘋了!可憐她爹娘,這輩子就生下這麼個姑娘。唉!(頁四八) 這是英子聽到街坊間的對話。書中的宋媽、秀貞,一老一少兩位母親,都在辛苦生產之後。不明不白遺失了親生女兒。英子聽了旁人的故事,忍不住回家確認自己的身份,她問母親自己是不是「她親生的」。確定之後,又加問一句:「那麼你怎麼生的我?」這件事情她早就想問了。 附註: ︽文藝心理學︾朱光潛著 台灣開明書店 八十三年七月新排四版(頁八四─八九。) ︽綠藻與鹹蛋︾林海音著 台北純文學出版社 六十九年十二月。 ︽城南舊事︾林海音著 台北爾雅出版社 八十七年十二月新二十六印(頁三)。 ︽從城南走來─林海音傳︾ 台北天下遠見出版股份有限公司 九十年十二月第一版第四次印行(頁二四五)。 同註4(頁二四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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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語
如果白日教人以勤勞,那麼黑夜便告訴人靜思,白天裡被那些瑣碎、繁冗的俗務攬亂了思想,就是一池激動混濁的池水,在晚上平靜下來慢慢地澄清了。 人也只有在那一刻澄清時,映出了真正的自己。沒有披世故的外衣,沒有戴虛偽的面具,有人認為白天的自己是做人成功的一面,而晚上的自己是比較可愛的一面。我不知道你喜歡那一面?而我自己,卻是寧取後者,因此,我更偏愛人性那一份真,我珍視每一刻思想上的澄清時,就如我喜歡每一個靜夜的來臨。 現在,又是個深靜的夜晚,窗外的月色遮奪了室內朦朧的燈光,連稿紙上的字粒都顯得黯淡呆滯了。我無心再做填格子的工作,擱下筆,熄了燈,悄悄地走出屋子,銀色的月光像一片沉寂無波的水,小園是艘綠舟,繫在沉寂的窗前,這一刻,窗裡的人都已睡著。老人家帶著操勞了一天的疲倦,年輕的擁著一個屬於明天的綺夢,乾女兒的枕畔還擱著那本厚重的童謠,她們都睡得那麼香甜,那麼安寧,就像小園裡那株浴著月光養神的大榕樹,和那兩株花莖低垂、花瓣微合的玫瑰和百合,在這樣的深夜,夢之神用她的透明雙翼遮蔽著一切生物的深夜,只有我尚未入睡,獨坐台階抱膝望月。還有妳,二姊還沒有回來,也不知又是被那永遠開不完的會羈留了,抑是為那些應酬不完的應酬所耽住。宛似那蜘蛛有一輩子吐不盡的絲,織不完的網,彷彿妳就有那許多忙不盡的工作和應酬,我忽然想起了一篇叫「綴網勞蛛」的文章,內容已記不清了,但那個題目「綴網勞蛛」卻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妳說:蜘蛛無休無止的祗在網上穿綴織補,究竟是聰明的舉止還是有點傻呢? 聰明或傻,人類心裡似乎還缺少那麼一座公平的天秤,沒有一個聰明人會認為自己在做傻事,也沒有一個傻子會覺得自己做的不是聰明事。 其實在皎潔的月光下想這些,不也不夠聰明麼!白晝,人與現實糾纏在一起,已耗盡了精力,晚上,尤其是在月光下,為什麼不想些屬於心靈的、想像的、美好而漂渺不可捉摸的事物!能夠忘掉一會現實,世界會變得美麗一些,也寬廣一些。也許妳會說:人活著是不能脫離現實的,就像草木不能離開泥土一樣,是的,我不否認這一點,但是,草木除了在土裡扎根,它們也吸收陽光來豐富生命,吸取雨露來潤澤青春,還有朝風晚霞,月色星光,渲染得一片絢麗,人又為什麼不能在現實生活之外,有一點美,有一點詩和夢!除非是心靈的沉濁,由於塵垢的淤積,靈魂甜睡了,在那自滿的厚褥上。 月亮升得更高,晶瑩玲瓏,卻不是渾圓,不曉得今夕是農曆十二、十三,抑是十七十八,而我總是喜歡屬於前者的月亮。十五的月亮是圓的,圓代表著完整、圓滿,也象徵著完成和滿足,已經是完成了、滿足了,便沒有什麼需要增添,需要期待,需要追求;這宛如人生攀上了成功的高峰,一陣高興,一陣自豪,時間逝去,卻也就日趨平淡,那成功的絢爛日漸失去光采,就像十七、十八的下弦月,一天一天削減、消失、而十二、十三那待圓未圓的月亮,寓有希望、寓有期待,人生不全由於「希望」和「期待」,才奮鬥下去,活下去! 我凝視著月亮,月亮也投射它柔和的光輝在我身上。默默伴著我的是自己的影子,怯怯地依著我彷彿夜涼不盡寒,在這樣幽幽的月夜,說話常常是多餘的。高談闊論顯得蠢,談生活上的瑣事顯得寒傖,談事業沉重了些,談學問有點嫌酸,談風花雪月又顯得輕浮,客套應酬更是俗不可耐。若沒有那樣一個有著深深的默契,彼此心靈偎依,氣息相投的摯友共賞明月,共享月夜那一份清幽超塵的氣氛,那麼默默相隨的影子,該是最好最忠實的友伴了─我悄然回顧,影子默然,我也無語,祗有涼風吹落三五片樹葉,吹散一地花影,夜更深了。 有一輛單車經過門外的小巷,靜寂中越顯出車輪輾著石子茲茲的聲響,伏在我腳下的狗警覺地豎起耳朵,但茲茲聲過去了、遠了,牠又鬆懈地垂下耳朵,把頭伏在石階上安然睡去,不一會喉嚨發出低低的鳴鳴聲,四肢微微抽搐,牠也在做夢呢,不知是夢見了奔馳在他祖先發源的荒山深谷,抑是為一塊骨頭在打架?我輕輕拍著牠的頭,牠便不響了,一隻螢火蟲打從牠身前飛過,歇在一叢草上,不住打著牠的小燈籠一閃一閃照亮牠選擇的眠床,突然在一黑之後便不再亮了,想來已熄燈安息,很輕微、很幽細的,一隻蟋蟀開始奏起了安息曲。 小園幽僻的一角,月亮照不透簇擁著的三五株樹叢涵滿了陰影,在滿園明澈如水的情調中,獨顯得森嚴,肅穆。我望著,但覺自己澄清如水的思念上,也不知不覺輕輕籠上一陣陰影,是寂寞嗎?抑是別的,我不喜歡它,我更不能讓它擴展,遮掩了一切,我需要思想上的另一陣清風,把它吹散,把它拂除,於是,我從冰涼的台階上站了起來,才發覺衣襟已被夜露沾濕了。 小巷裡依然沒有車聲或腳步聲。但我不想再為等待而等待。 我又悄悄地回到屋子裡,悄悄地開亮台燈,重又執起筆來,趁著這一刻澄清,我還得把我心靈的聲音,譜入字句,填入格子,我將一分一秒,用筆尖刻劃掉漫漫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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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安的古塔
安樂村塔 位於同安區蓮花鎮沃溪村南五○○米處的麒麟山西麓。據︽同安縣志︾「山川」載;「石沃山沃口有石佛岩,洞中鑴石佛二身,洞右有石塔,刻「安樂村」。」石佛洞石雕佛像身高近一米,明人池顯方(蔡獻臣妻兄)有「異僧奇刻畫,佛像湧虛空」的詩句。 南宋紹興二十三年(公元一一五三年),朱熹首仕同安縣主簿,他曾爬山涉水,登遊蓮花山。一次返回時經過沃溪村,發現此地一嶴平川,水足壤沃,四面環山,僅一徑通外,堪稱「世外桃源」,便口讖此地是「大旱半收,大亂半懮」的風水寶地,於是欣然書題「安樂村」三字。村民為世代安樂,於臨溪石上造塔,並拓「安樂村」三字置匾以志。 石塔四層,依層收分,方形素面實心。底層邊長二點五米,通高六米,上檐四角起翹,第四層正面嵌「安樂村」豎行楷書石匾,塔剎置萌蘆頂。石塔北側有宋代麒麟寨(又名石佛寨)遺址,南麓有明代石佛洞,內置泗洲佛像二尊(已被盜),洞前右側有清代道光五年(公元一八二五年)鄉耆訂立的「公議」摩崖石刻。 石塔以臨溪│巨石為塔基。相傳巨石像頭「肥豬」,村人怕「肥豬」被水沖走,故於石上建塔,並把朱熹遊題的「安樂村」三字拓置石塔頂層。 鄉人陳延謙先生於一九三八年所賦︽鄉思︾一詩云:「巍巍古塔鎮山門,朱子題名安樂村,石鼓溪琴應憶我,不知松菊可猶存」,表現這位旅居新加坡僑領的思鄉情愫。 沃溪村地靈人傑,新加坡世界著名銀行家郭芳楓和乒乓球世界冠軍郭躍華,都是從沃溪村走向世界的鄉賢俊傑。 禾山石佛塔 位於新民鎮禾山村西面二公里的石佛山。 石佛山又名端平山、聖水泉山,是同安縣西一處名勝。宋端平年間建有岩寺,名端平岩(又名慈雲岩,一九九八年重建),故山亦名端平山。 明代萬曆年間,光祿寺少卿、金門瓊林人,蔡獻臣到聖水泉山為其父親蔡貴易尋找墓地並撰寫︽遊端平山記︾,描寫了端平山的山光水色和人文勝景。嘉靖年間,湖廣提學劉汝楠、潮州令李春芳(蔡復一夫人祖父)同遊慈雲岩,在石塔西側石壁留下四首唱和詩刻,描寫了石佛山「洞開峭壁堪雲臥,塔倚層霄落畫陰」的自然風光和人文景觀。石塔之西五百米處的山巒,還有明代里人康爾韞、柯鳳翔、林一材讀書中進士的石書房,是為砥礪士子讀書上進之實物資料。 石塔建於明永樂十一年(公元一四一三年),共有三層,通高三點一米。底層為條石砌成的方形空心室,內高三米,邊長三點五米,朝西設拱門。其上為石塔底座,第二層平面為八邊形塔身,八個側面上下均有凸棱,其上環鑴「皇明永固佛法興隆」八字。八條棱邊均為竹節狀石雕。第三層塔身立於八棱敞口喇叭形底座,由六塊弧瓣花崗岩構成,六棱呈腰鼓狀,每面浮雕坐蓮佛像一龕。石塔頂蓋作八角形起翹,其上原有釋迦石佛坐像,故山名石佛山,二十世紀五十年代遺失。一九八四年被公布為縣級文物保護單位。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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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言童語
兒子氣管不好已經三、四年了,好在長大了,吃藥不再是我最大的夢魘,想之前他抵死抗拒的那些恐怖過程,如今的我真謝天謝地。前幾天又輕微發作,我拿藥水給他喝,問他這藥味道如何?他想了想回答:「這藥聞起來香香的,在嘴巴裡甜甜的、吞到喉嚨苦苦的。」妙哉!此答。 有一回全家去爬山,回程下山遇上對面有來車,因是窄路,所以外子先倒車讓路,兒子就說:「爸爸是白羊。」我們起初不解他所指為何?事後想起原來他讀了黑羊白羊過橋的故事,白羊讓路給黑羊過的境況用在爸爸身上,又是一絕!只不過我記得當他讀這故事時,我曾經問他這二隻羊誰棒?他不假思索的說「黑羊」,原因是黑羊能較早過橋較早抵達目的地。小孩子的想法真是可愛至極,每每想及此,就不由得會心一笑。 又有一次我在廚房,聽到在客聽的他正興致勃勃的教妹妹象棋上頭的字,他拿起帥這顆棋子問她並提示她說:「媽媽常常叫哥哥什麼啊!」妹妹一臉不知道的表情讓他又給了一個超級認真的提示:「媽媽通常叫我小什麼哥啊!」這時的我再也忍不住,笑著跑出來給他一個愛的親親。 前一陣子隨手買了一瓶洗髮精,回家一用才知有很濃郁的花香味道,因為對人工香料過敏,所以不敢再用。可是不用又覺得浪費,因此,私下偷偷打定主意讓兒子和女兒用。這一天,輪到兒子洗頭時,我假裝不經意的擠了花香×的洗髮精,才搓揉之下,但見他彎著身沒好氣的抱怨:「喂!媽媽,妳想害蜜蜂停在我頭上嗎?」我愣了半秒鐘之後便笑到不能自己了。 一年級即將過完一半了,他在國語課本最後的統整練習中有一題新年新希望寫了二個心願:一個希望爸爸不要再去大陸;另一個是不要再寫錯筆劃。他的第一個心願我無法幫他實現,至少目前不行;但他的第二個願望我卻可以再寫一個故事,因為左撇子的他學寫字的過程充滿太多的不可思議,讓人又好氣又好笑到極點。而無論如何,還是祈祝他能保有屬於他的一派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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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的窗口
有時我一個人翻開相簿,發現許多記憶中的東西,我換穿不同的衣裳,在不同的風景裡留下微笑或皺眉的表情,我總會感到一種迷茫,到底我在四季變化中,留住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照片中的蛛絲馬跡,又洩漏了些什麼?變與不變又具備什麼意義?我在一座城市中遊走、成長,接受溫度的變化,添加或遞減衣物,與周遭的人群互動往來,共同呼吸一棵樹光合作誕生出來的氧氣,從一枝草一點露裡觀看人生,明亮或潮濕的感覺裡,有的季節近了,有的季節遠了,我有時走在陽光裡,有時來到小溪邊,唸一點點詩,畫一點點畫,季節更替之間,存在著許多人間的奧秘。 季節的顏色該怎麼調配?該去哪裡才能尋到自己真正喜歡的?沿著老街的騎樓走,看得見的表示繼續保有緣分,看不見的真的都已經消失了嗎?街上的咖啡香聞起來十分濃郁,泡茶的樣式也越來越多變化了,但寂寞的感覺未減,憂鬱症患者一天比一天增多。 有人心靈一直暢快馳騁,有人被庸碌深深俘虜,有人自我侷限在牢籠中,有人等待春天到來。 城市中仍交織著各種與自然相逢的可能,我喜歡與各式各樣的朋友往來,體會不同風情的四季人生。 長翅膀的春天很容易就飛走了,所以我都趁早穿起春裝,也喜歡到街上閒逛,欣賞人們身上俏麗活潑的色彩,有時賞花的路上堵車,我也不會太急躁,有這麼多人共囊盛舉禮讚花季,是一種動人的喜悅。 缺乏觀察,就看不見好風景,把窗推開,景深會更好,腳步放慢一點,用新鮮的眼睛去看待一切。 春天驅車經過綠樹夾道的道路,我會把車速放慢,心裡充滿了感激之情,搖曳的樹影在車窗玻璃上映出斑駁的光影,人也感染了青春的氣息。 我的一個「鳥人」朋友,從公車窗口看見一群飛鳥飛向一座公園的方向,他會積極的尋線去探望牠們,他說儘管這是一座現代化鋼筋水泥叢木,總還是偶而看得見一隻紅尾伯勞,感覺比在鄉下看見更加動容,他會趕緊用相機捕捉下來,我的書桌上就有這麼一隻神采奕奕的鳥兒,鳥人朋友的攝影傑作。 春天也是讀書的美好季節,但如果知識讓人變得冷漠僵化,那就要選擇抽離;不妨問問自己以及就學中的孩子,認識多少野花、野菜、樹種、鳥類?不要忘記了植物園的存在,那是一座值得一去再去、在不同的季節不斷學習、觀察的園地,雖然並非每個人皆是自然觀察者與探險家,我們也早已習慣在狹小的居住空間成長、老死,但四季中只看到幾棵灰塵僕僕的行道樹,總還是不夠的,不是嗎?春季裡,我似乎都用一種等待的心情度日,有時一個人,有時和朋友一起,我們等待最好的光圈、構圖、氣氛,面對一條河、一隻鳥,帶著相機、腳架、望遠鏡、等待、守候、觀看、思考、探索,眼前的一枝草、一點露,都是動人的。 春天是值得為她付出更多閒情的,春假被取消了,我心裡充滿了遺憾,我一直認為,它不只是數天假日而已,這是一個讓莘莘學子走進大自然學習的大好機會。然而春假取消了,因為我們對節令的感應力不足,我們只知道有春假名詞,但從未真正思考它的價值意義,所以未能把教室移到大自然中,完成一個季節的美育教學。 夏日是最好晃蕩的,我一個旅行家朋友,常向我推銷一種晃蕩度日的夏日哲學,表面看起來容易,無需做任何預設或準備,但真正要實踐是有困難的,首先高溫就讓人心浮氣躁,尤其習慣冷氣房中工作、思考、完成一切的人,一離開控溫場域,整個人便癱瘓了;因此我特別佩服我那不開冷氣、不吹電扇,僅以冷水澡降溫的朋友,他對我說:「一個最好的都市,夏天應該要太熱,冬天應該要太冷。」我半信半疑,努力尋思這道理所在,又把梭羅的「湖濱散記」再重讀一遍,接著我聽到一個詩人朋友說他最喜歡夏天,因為獨居的他在夏天喜歡赤條條的裸裎自己,他毫無隔間的居處有一面廣角窗,終年面對天空浮雲,從不遮以簾幕,保守的朋友問他,不擔心對面鄰居抗議,責怪他嗎?「不怕」朋友說,這種喜歡天的理由和人都是我所欣賞的。 慵懶在夏日是可以被諒解的,奧熱使得夏天特別熱鬧,尤其是帶有荷香的水邊,賞荷、畫荷、攝影,池邊的人群臉上都蕩漾著獨特的夏日風情。 在另一片山野,我的「綠人」(自然解說員)朋友帶著採集箱,熱心的在為一群小朋友服務,告訴他們要用尊重、安靜的態度接近大自然。 而我喜歡在晴朗的假日下午,帶狗去公園散步,晚上則帶著體貼自己的浪漫之心,在咖啡座和朋友閒聊,有時那精於在夜間晃蕩的朋友會來邀我們去漫遊,從高處往下看台北盆地,燦爛的燈火確實是夏夜動人的美景,這悶熱的一季,因為有愛與美的存在,也就不至於太難捱了。 秋天是容易讓人動情的季節,我的畫家朋友如是說。溪水邊有暗香浮動的野薑花,等有心人彎下腰來,吻一吻她的芳香;楓樹在山中熱情的變裝,顏色越穿越火紅,企圖勾動整城的人潮來看她表演。生性淡泊的我不愛湊熱鬧,我只喜歡一個在山邊看芒花,從耀眼的亮白一直賞到滿山遲疑性的灰白,我的心情隨著風聲起起伏伏,愁緒也習慣性的託付給舞動的芒花,但能與大自然直接對話,讓我學得不錯的平衡能力,即使生活遇到挫折,也不至於在谷地沉溺太久。 我常想,懂得四季循環的道理,欣賞各種變化的人,自我學習和調整能力必佳,當都會的憂鬱向四處蔓延時,如何在秋光中照見自己顯得特別重要,秋風秋雨愁煞人,如何化解虛飾及偽裝,從大自然中獲得足夠的力量,安然迎接冷冽的冬天,這是要比春日閒情、夏日晃蕩度日要來的更艱辛一些的,喜歡秋天的我,常常覺得這個季節賦予我更多更深更遠的啟示,屬於我的一些成長經驗以及美的瞬間感動,總是在秋天發生得特別多,成為我日後生命能量的累積與儲存,因此秋天對我而言也是一個充滿感恩的季節。 我那對季節變換特別敏感的詩人朋友,順著節令寫詩,剛寫完︽秋分︾、︽寒露︾,緊接著又熬煉出︽霜降︾一首詩,我們的生活繞著節氣的話題轉,情誼也在節氣變化中累積得更濃郁,這讓我聯想到我對詩的執著與熱愛,一定也是獨特的秋天情愫累積而成的,那種體會和需求是依傍著心理的感覺及當下的需求而誕生的,我的美麗小小宇宙是我的詩,我的愛,以及整個秋天。 每年的冬天,我都是首先從市場體會到他的氣味的,因為居家樓下便是傳統市場,冬天的濕冷、人體摩擦的溫度感、雞鴨魚肉蔬果釋出的季節味道,匯集十足傳統東方的情調,冬令進補、圍爐團聚的話題在市場間傳遞,我縮著脖頸,在人群中鑽來鑽去,體會年關近了的市場風華,人們似乎習慣在陰冷天藉口腹的滿足回饋自己,也喜歡用熱情洋溢的喜事來拉攏感情,因此筵席增多了,紅帖也增多了,冬天也增加了一些特別的味道,包括故事;在冬天,我聽到的故事最多最長,大街小巷、山巔水媚,有人的地方就有故事,因此我喜歡窩在溫暖的沙發,延長夜讀時間,體會蟄伏背後的生命躍動,冬天裡看不見雪花飄飄固然是一種遺憾,但無雪可賞的冬天,還是可以從他處獲得另一種驚喜補償的,至於要選擇什麼來填補,就得讓每個人躲在冬夜的暖被中,慢慢的細想醞釀。 我的登山朋友常對我說:不要受天候的影響,冬天吹一點寒風,回家時溫暖的感覺會更強烈。因此冬天的山水對我來說也不會陌生,我們幾個山靈的擁護者,呵著手吐出一圈白霧熱氣,在疾風中進行一場挑戰性的攀登,冬天,你爬高更靠近他一點,體會到的不是寒冷而是溫暖! 四季的窗口,永遠不會關閉,山上、湖畔、公園、溪口、農場、濕地、花田、海邊、庭院一角,無處不風景;花開、鳥飛、風吹、蝶舞,大自然的一切是需要我們用心神領會的。 心情是自己一個人的,即是在四季不夠分明的台灣,每一個季節的移轉仍是清晰明顯可見的,注意觀察一棵樹,你會發現那綠色層層疊疊洩漏許多時間的奧秘給你,從淺綠、嫩黃、微黃、金黃、秋黃、老黃、無聲的變換,只能透過清澈的鼻息眼目來發現。 春天,你家種了幾棵花樹?夏天,你嚐過幾種冰品?秋天,山上的落葉翻飛,跳的舞碼是什麼?冬天,門窗緊閉時你累積了多少閱讀量?大地之窗永遠開著,我們的心也要永遠敞開,那麼,美才會進駐我們的眼睛,我們的生活,才會像星星一樣燦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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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安的古塔
在我國古代,塔原是佛的象徵,宗教及民間認為「佛力無邊」,故常借塔壓邪,平衡心理。同安羅山襟海,俗尚浮屠,所以古塔尤多。宮前廟後,橋頭橋尾,村前村後,常有石塔矗立。儘管這些古塔是封建迷信的產物,但它是勞動人民創造的建築瑰寶,值得後人珍惜。 由於年代久遠,人為毀壞嚴重,同安現存古塔有的塔身毀半,如新圩姑一座磚塔;有的殘存塔基,如新圩 頭─石塔;有的則已全毀,如蓮花窯市林內─石塔。茲將保護比較完整的古塔拾掇簡介如下。 婆羅門佛塔 婆羅門佛塔位于同安區梵天寺鍾樓北側,原係西安橋的附屬建築物。 西安橋架設于西溪之上,始建于宋元佑年間(公元一○八六─一○九四年),係邑人許西安和僧人宗定所建,並以許西安之名命名(今已廢)。西安橋長一○○○餘尺,橋面護以石欄,並鎮以石塔四座,立于橋之兩側。四座佛塔形態相同,除此塔于一九五七年遷移現址外,一座于一九二六年福廈公路建設時被埋入路基之中,一座於一九八六年移入梅山寺保護。另一座殘存一半也移到梵天寺保護。 佛塔石構,三層方形實心結構,通高四‧六八米,須彌座每邊長一‧七八米,有四個奎腳,四面浮雕神獸和護法天尊。第二層塔身高○‧三五米,每邊長○‧九七米,四周浮雕券龕蓮座佛四尊。第三層塔身高○‧七○米,每邊長○‧八二米,四面浮雕展翅神獸佛教故事圖像。塔剎立于覆蓮盆座上,剎杆呈五層相輪,剎頂呈葫蘆狀。 佛塔雕工精美,保存完整,不僅是宋代精湛的藝術珍品,也是研究佛教史的重要實物資料。 一九五七年著名歷史學家鄭振鋒來廈考察時,將此塔定名為婆羅門佛塔。因我國佛塔係從印度傳入,古印度也稱婆羅門,故稱之為婆羅門佛塔。一九六一年被公布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 鳳山石塔 鳳山石塔又名文筆塔、魁星塔、嶺頭崎塔,在同安城東的九躍山頂峰。九躍山因「自臥龍山行而西,九頓九伏如龍之躍」,而名;又另名鳳山,為「縣之左臂」。 鳳山南麓有明嘉靖三年(一五二四)年,樹立彰揚國子監助教洪敏(金門鳳山人)的「鳳山鍾秀」石牌坊。 據︽同安縣志︾「人物錄‧循吏」載:縣令洪世俊「以學宮之前文峰不卓,建塔城東南隅鳳山之巔,于是弦誦益廣,文學斌斌,明年許獬遂魁」。石塔正對孔廟明倫堂中門,與「興賢育才」坊、泮池曲橋、青雲路觀瀾亭同在一條中軸線上。造塔當年(萬曆二十八年,即一六○○年)同安有劉行義(金門劉澳人)等八人參加鄉試中舉人,越年金門后浦人許獬奪取會試會元及殿試二甲頭名。故世傳文遠振興,緣塔而起。 洪世俊關心同安文教事業,官至太常寺卿。離開同安後,鄉民感其恩德,捐資建了一座祠堂紀念他。 石塔五層,石構實心,六角五級,通高一四‧二五米,每層出拱挑檐,側面券龕中置一鏤空魁星石像,券柱鑴楷書對聯:「斗氣護金輪,頻見五雲捧日,文峰參碧水,永為一柱擎天」,第三層西側面鑴有「山斗具瞻」四字,第四層東側面券龕置如來佛坐像一尊;葫蘆形剎頂高三米。原塔中之魁星及如來佛石像已被盜。 石塔立于同安東溪之畔,旭日東升,塔影映于溪中水面,故「東溪塔影」為同安「輪山八景」之一,吸引了許多遊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