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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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藝文訪佚(三)
余既愛先生文,喜聞其軼事。或傳:先生性卞急,嘗以小怒斷一僕人手,幾起大訟,奔入都;次年,領南宮第一人(成會元),妻妾朋友,無竟日之歡,小不合意,輒推案掌面以去。余親聞王迴溪言令同安時(筆者按:依許獬生存年代覈之,這位縣令當是於萬曆三十至三十四年間在任的永康人王世德。)撲其修候隸人事也(筆者按:這一句文意筆者不解;但從下文來看,顯然不是合乎禮貌的舉動)。彼目中烏知有縣令哉!又聞:先生有書舍在海島中,一住月餘不出,日拈經生義;始抱膝兀坐、已升之几、已盤上棟楹間、已登屋上,或至忘食;比義成,不得下,更怒罵,擲瓦石擊其下人。生先沒後,遺集行,有上龍江相公書,中皆切直之言;功名富貴之士,夢魂中咋指不敢道一字者,何況搖筆?其書固稱「擬」,然久播人間,非畏而不敢上也。 (筆者按:「許鍾斗文集」卷四有「擬上沈龍江先生」書一篇。沈龍江,即沈鯉,萬曆二十九年詔以東閣大學士入參機務,屢辭不就,次年七月始入朝,時年七十有一。許獬此書,陳以孔子「大臣以道事君之義」,冀望沈鯉能振衰起敝,挽救朝政。言雖成理,但對一位萬人之上的大學士敢上此「切直之言」,頗有干怒之虞,是以沈守正甚為激賞。依筆者拙見,以「擬」之形式流布此書,正可促使沈鯉有所作為以為回應,且又不便另出手腳以洩羞忿,比起真正上書而可能遭不理睬或惹禍要來得高明。許獬之「擬」,足見其巧慧。) 余習先生文久,知所傳聞者皆真。嘗私評之:先生蓋直行其信,不見世有豪傑、前有聖賢,何論卿相榮赫、與濁世營營,商淹速、較毀譽為何事。所謂「進取不忘其初」、「斐然成章」(見孟子盡心下篇及論語公治長篇),孔子之所謂狂也!近制冠南宮,必列鼎甲(「制冠南宮)即成會元之意,「鼎甲」指進士之一甲三名),先生以不經意,字畫潦草,抑居其下。座師馮琢庵(即馮琦,當許獬考中進士那年,馮琦以禮部侍郎身份擔任主試官,故兩人間有此「師生」關係。)規之選館,且以生平書籍授之。先生問曰:「人何官不可居,必翰林為?」座師閉目不答。馮東省,賢者也,聞先生言不媿,反以為不情,不及遠矣。先生,天人也!制義亦其糠之一,然無先生之胸懷,必不能極其至;後人慕其至,而偽作曠達以求之,失之愈遠。嗟乎!安得起先生而北面事之!因吳采于氏刻其制義,遂書胸中所欲言若此。 ││迄今筆者所介紹與金門前賢有關的資料,多是以文獻形式為主,但現在因為出現了特殊情況,所以不得不「出格」;在此說起,當然還是與許獬有關。日前筆者運用網際網路的搜尋功能進行檢索時,發現有一名為「嘉德在線」的網站,在去年十一月五日的網頁內容中有這樣的訊息:「中國嘉德二○○一秋季拍賣會瓷器家具工藝品專場提請買家注意以下事項」,以下臚列出當季拍賣展品中具有的一些瑕疵、特徵、或撤拍者,其中第十二項註明如下:「LOT1334 明 許獬款端石圓硯 應為歙硯」。筆者見到這條短短文字,大為驚詫:照此說明內容,是有一件許獬曾於上題款的硯台,竟然出現在去年大陸的拍賣會上!筆者當下就依網站內所設洽詢用的電子郵件信箱發信,請該網站提供這件拍賣品的照片和其上題字內容的資料、以及它現在何處?無奈焦等了好幾天,竟是一點消息都沒有;想來可能是因對方的電腦只能閱讀簡體字輸入的電子郵件,故根本不知道筆者發信所詢的內容吧。筆者只好再度上網進入「嘉德在線」網站,再連上其中「中國嘉德國際拍賣有限公司」的網頁,試試看能找到什麼資料。這一次成功了:這家公司的網頁內有「拍賣回放」這項功能,可以檢視過去該公司推出的拍賣品,當筆者看到「二○○一年秋季拍賣會」中的第一三三四號拍賣品資料在電腦螢幕上展現時,心中的興奮真是難以言喻;網頁裡有這件硯台本身及外盒的照片,還有簡體字說明,筆者將其改為繁體如下: 明 許獬款端石圓硯 硯質細膩,雕琢規整。硯背楷書刻文兩段,一曰:「明星點點老松姿,滑似凝脂圓似璧。萬丈光芒映紫宸,蛟龍守此年三百。」尾落「辛丑會元」與「太史氏」印章紋。一刻楷書為「此宋少帝所遺硯也。出海二十餘年今始得之,噫嘻在彼為傳國之資,在我為清真之玩,好醜何常,惟所用歟。萬曆乙丑夏子許獬識。」楷書工整有力。 許獬,明福建同安人,字子遜。萬曆二十九年進士,授翰林庶士編修。配嵌玉雕螭龍璧大漆盒。 除了中文資料,該網頁下方尚有數行英文說明: A CARVED DUAN INKSTONE Ming Dynasty, 17 th Century 19cm.7-1/in. RMB:100,000-150,000 這段文字的大意:一件有雕刻的端硯,明代,十七世紀,十九公分,七又二分之一英吋(應是硯台的直徑),「RMB」諒是拍賣的專門術語縮寫,筆者猜大概是「參考價格」之意(這既是在大陸的拍賣公司網站上的資料,所列的應當是人民幣吧)。 在找到這件硯台的資料時,筆者也查看了一下當季的成交記錄,發現這件被標為「1334」號的拍賣品當時並未賣出。至於,現在它到底在何處、在何人手中?因為嘉德公司沒有回應,筆者就無法知曉了。 按:今查許獬著「許鍾斗文集」卷五中,確有「綠硯銘」一篇,其內容和前引中國嘉德公司網頁中那件硯台上的刻文相對照,僅有一字之差;硯台上的刻文是「傳國之資」,「許鍾斗文集」中則作「亡國之資」,而這件硯台刻文之末還有年號干支和姓名、字之題款,並有兩方印章刻紋,更加完整。從這件硯台的題款刻文來看,似乎真是許獬遺物的可能性很大;但其中也尚有使筆者不能遽信之處,因為:嘉德公司網頁中刊出的這件硯台資料,其題款中的干支是有問題的││許獬於萬曆廿九年辛丑成會元,卒於萬曆卅四年丙午,其間這幾年的干支依次是壬寅、癸卯、甲辰、乙巳,這中間並沒有「乙丑」年;如果嘉德公司拍賣的這件硯台上所刻的干支真是「乙丑」,那麼筆者就敢斷定:這件硯台絕不是許獬曾持有的文玩,而是功力不到家的贗品製造者依據「綠硯銘」而偽刻許獬的題款,想藉以抬高此硯身價,卻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許獬由出生到謝世的卅七年之間,根本連一個「乙丑」年都沒有!不過,筆者也覺得不能僅因網頁上刊出的資料有問題,就斷定這是「西貝貨」,因為網頁上所見的並非是實物,有可能是網頁製作者輸入資料時出錯;像前引題款之末的「萬曆乙丑夏子許獬識」,筆者就頗疑心是網頁製作者在「子」字之後漏掉了一個「遜」字。筆者過去曾稍讀過一些辯識偽造文物的文章,從一些案例來看,偽造者有時會在年號干支上「出鎚」,但會把偽造對象的字、號這些弄錯的還很稀見││到底這件硯台上刻的干支有沒有問題?只有見到寶物、或者是嘉德公司願意幫忙,才能水落石出了。 跳過這件硯台上的題識,現在來回溯一下許獬曾持有的那件「綠硯」的來源。「綠硯銘」開頭言:「此宋少帝所遺硯也」。在金門是有舊傳宋末帝昺為避元軍追擊,曾經過現今的烈嶼,並有「御踏石」遺跡,按照舊說,則這件「綠硯」似有可能是帝昺遺物,但現今民國八十年增修之「金門縣志」第二八八頁記載「宋帝昺過海處」這處遺跡時,其下文有云「按御踏石,浯洲見聞錄已證其非。」││若帝昺確實不曾由海路經過金門,那麼許獬認為他所獲的那件硯台是「宋少帝所遺硯」的想法,就只能說是「為故老所誤」了:這件硯台或許是宋末古董,但不是帝昺的遺物││再者,即便帝昺真的曾有從海路經過金門、並且遺落這件「綠硯」,那許獬又是從何處去推斷這是帝昺的遺物呢?很可惜的是,許獬沒有寫下一篇詳細的「發現記」,把這件「碌硯」現世的經過介紹一番(按:許獬文集中有「古硯說」一文,但文中稱該硯係唐五代物,並非這件疑似宋末的「碌硯」)。唯一可供推想的線索是:「綠硯銘」中稱此物「出海二十餘年」,看起來,它是從海裡被人撈出來的。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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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
事後我們總算能聚在一起,加禾見到我拚命擠前來,如同遇見援兵,他虛弱地抓著我的手,仿如一個受驚嚇的小孩,「加演,快點離開這裡:::」 他臉色蒼白,眼神渙散,倒是像遇上魍魎一般。我們好不容易才去到出口處,步向停車場途中,我問道,「你真的沒事嗎?」 「我:::我夢見過這種情形,很混亂,很多人的:::有點像:::像:::」 「像什麼呢?」 「像地獄裡的游魂。」加禾還是心有餘悸。 「那只是一個夢,你怕什麼?」 * * * 我發覺加禾在臨睡前手持白開水,把藥往口送下。「你吃什麼?」 「安眠藥。」 「你失眠嗎?」我猶自奇怪。 「我一路以來都有失眠的,只是近來更嚴重,不得不吃安眠藥。」加禾疲弱地道,「因此常常發惡夢。」 「難怪你的精神看似不大好,養足精神吧!我們還要穿新衣過新年的。」我拍拍他的肩。 新年前夕的天氣酷熱無比,陣陣的熱風刮得肌膚發疼,白晝時一片萬里碧空,藍色耀眼刺亮。那一天晚上我接到加禾的電話,他說他會來廣場接我回家。我本推說不要,但他必定要我在廣場大門處等待。 來到廣場大門口,才發覺涼意黏黏地吹附過來,竟然下起一場春雨,不歇不饒,暈黃的燈飾被裹在迷朦的細雨中,馬路更是被凝止的車子堵塞著,燈飾車燈看似黯黃的斑點乏力地在浮動。 加禾得冒著雨來,我等了許久,只見到一片淒迷。人潮依舊流動,我的等待如花般開始凋萎了,就如眼前的車燈逐漸流逝泯滅了。 我心慌地撥電話回家,媽說,加禾已出門兩小時多了,你還沒有見到他嗎?」沒有。我真的沒有見到他。 * * * 加禾在騎著機車時,因路面太滑而失控撞向路邊的一棵黃循木。他被送到醫院時已昏迷不醒。 我見到他那頂深藍色的頭盔只殘餘一片較完整的碎片時,只感到摧心的痛。醫生說加禾的右手骨折了,內部可能有積血,而大幸中的是脊椎骨沒什麼大礙。我見到加禾時,他的半邊面頰瘀腫了,而大腿有許多斑駁的擦傷痕跡。 「加禾,你別嚇媽啊!:::」媽媽在我耳邊嚎啕,二姐也簌簌地滴淚,爸爸則黯然地坐在一旁。 「加演!」媽在病房外淒厲地指著我,「你為什麼要加禾載你?你說:::如果不是,加禾怎會這樣?」 我無言以對,我感到很害怕,全身震顫。我並沒有要求加禾來載我的,這只是一場意外!我心裡那麼想,但說不出來,意外是由我而起的。 到了第三天,加禾才悠悠醒來。面頰的腫脹也漸褪消。家人圍攏著加禾時,我站在床尾望向他,滿懷歉然的我實在不知如何開口。我卻見到加禾的眼神焦灼地掃向我。 醫生說加禾還得留院觀察,因此媽媽每夜留下來陪伴加禾,我見到他行動不方便,全身孱弱,心中的難過比別人還要深。 是夜我留下來陪加禾過夜,他睡了一覺後醒來,見到我在床沿挨著,「加演,悶不悶?」 我搖頭,他續道:「你又不愛看書,不然可以打發時間。」 「我沒相干,現在我弄成你如此,我悶一陣子算些什麼?我實在感到內疚。」這次我是由衷地說:「加禾,對不起。」 加禾的精神似乎好了些,說起話來也較響亮,「這不關你的事,都是我先提出要載你的。我已對媽媽解釋了,你不必自責。」 「你到底是怎樣翻機車的呢?」 「我騎著機車時,那時又下著雨,經過路口那棵黃循木時,忽然有幾片樹葉飄下來黏住了我的頭盔鏡片。我一時心慌才失去控制,路面太滑,我不能停下來,只是一直連帶摩托車向前滾:::」我望著他那摩擦脫皮的手臂及雙腿,心裡頭如被揉成一團。 「唉,你又何必載我呢?」 「因為:::這是一匹布那麼長的故事。」加禾深吸了一口氣。「你還記得我向你說過中三那年我去美國時遇上地震嗎?」 「記得。」加禾那時第一次只願與我分享他的秘密。 「那一次地搖山撼,我的後腦被東西擊中後,就仿如敲開了我暗伏著的潛能,一個荒唐的經歷開始了。」 我緊張地聽下去,他到底在說什麼呢? 「我開始發夢,許許多多醒後依然清晰的夢,有些與我相干,有些則與我不相干。醒來後沒多久就會成真的!」加禾看著我,似乎期待著我的反應。 我先是無比驚駭,只是瞠目結舌「這不就是:::」我努力地去找出那個名詞,但思緒如同翻飛的塵埃,一切都迷朦。 「或許,這就是預知未來的另一種形式,人家說是第六感應。」他就是那麼篤定。 第六感應?這不是在科幻小說或電影才會出現的情節嗎?原來事實上我與它是那麼相近的。 「我只是一闔上眼不久後就會入夢,那些凌亂的畫面在我醒來後還殘存著,如拼圖的碎片,總會組成某件事情的輪廓:::我比算命佬還厲害,你知道嗎?」加禾凝視著我,有點自豪。 「因此,你現在明白我為什麼會贏到了許多獎品,得到全班第一,數學又奪冠:::」我恍然大悟,「難怪:::但你這樣不是欺騙了別人嗎?」 「我還欺騙了我自己,我付出只有一點點的努力就可以擁有全部收成了。所以,我也沒興趣讀書,我想忘記過去夢裡所見的,但是不能。讀書溫習也沒什麼樂趣,我只有揮霍我的時間。」 難怪他上了高中時尚是輕鬆自在,種種的生活嗜好的改變正是印證了加禾的話。「不過我沒有墮落,我只是用我的超能力去彌補我的不足。我沒能力去防範一宗宗的悲劇發生,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嗎?我知道有一架飛機將會墜機,但我說出來會有人相信嗎?」 「我很不開心,感到自己沒用。真不明白為什麼賜給我這種力量?我夢見過很多血肉橫飛的車禍場面:::我害怕醒來。」 我一邊聽著,一邊捏著冷汗,這是多麼強烈的震撼──無助、無奈及矛盾。赫然間,我想到了更恐怖的事情,看到別人,難道就看不到自己嗎? 「我拚命預支了快樂,想得到平衡,但是我得到名與利,我還是感到不安。終於,我預支過量,我在夢中見到了我的模樣,卻是你的髮型。」 加禾的每一句話,撥開了我腦中的迷霧。他續道:「所以,我常常將髮型變成與你一樣,如果真的有死神的話,我們可以作弄它:::我:::我很傻是嗎?」加禾苦淒淒地笑,我只覺得渾身哆嗦,彷如死神就在我們左右。 「你又何必這麼想呢?我們:::我們不會有事的。」 「不,它們給了我預示,我該有辦法避開的。或許遭殃的是我,或許是你,我總不希望我們被傷害。之前我有想過,我常扮成與你一樣,或者你會想我很自私,因為你可能會成為替代我的犧牲品:::」 我打斷他的話題,「我沒有這樣想,真的。我知道你也是為我著想。」 加禾輕嘆了一聲,「那次我們去買衣服,遇上了那位天王巨星的到來。那時的情形,我也曾經夢過,只是我夢到我被人推到好遠好遠的地方,我醒來之前,你離我還是很遠。」我聽了心亂如麻,這又意味著什麼呢? 「我遇到車禍的那剎那,我頭盔的鏡片被幾片小葉子遮住了,那種感覺也是曾經經歷過的,眼前一片漆黑,就想闔上眼發夢般。」 「這真是太玄了」我相信加禾所說的,他不會騙我的。過往的一切原來在他的指料之間,這種感覺絕不好受。那麼,眼看著自己的命運被操縱,我們能作出什麼反抗呢?我總覺得,有一股隱匿的力量,蜇伏著等待機會褫奪我們的生命。難怪加禾透露過他恨玩擲骰子的遊戲。 我倆沉默了許久,醫院內一片寂靜,那是一種很空洞虛乏的聲音,我茫然地不知該想些什麼。 「加演,我:::向你說對不起:::從小你就不愛與我多說話,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又讓你多了一道顯眼的疤痕:::媽媽說你破了相,容易遭受禍害的:::」加禾自怨著,我有點不自在,原來一路以來他那麼清楚我,但我不能讓他知道他說對了答案,我試圖掩飾自己的小器。 「沒有,你別胡想,那些都是迷信。我們都是親兄弟啊。」停了半晌,我不自由主泫下了眼淚,圓不了我的謊。 還好加禾沒瞧見,他聽見我如此說,臉上如水紋般漾開了一朵笑容。我帶過了話題,「那麼,這幾天你有夢見什麼呢?」我有點戰戰兢兢,我不想聽到令我無助的答案。 「很奇怪,這幾天我沒有發夢了,或許是有的,但我記不起。」 「那就好了!」我較欣慰,「那你日後就不必再受如此的困擾了!可是那天,你卻又堅持要載我回家,那又為什麼呢?」 「那天我只是覺得左眼皮總是不自主地顫跳,這不是最傳統的壞預兆嗎?我感到不妙,第一時間便想到你了。」加禾不徐不疾地道。 我的心弦微微地被觸動,心中漫溢著一股感動。再望一望腕表,已是晚上十一時許了,「你累不累?要睡覺了嗎?」 「不知怎的,我現在很精神。我以前不想睡,睡了會醒來,醒來後會將夢境帶來現實。現在我不要睡,因為好久沒有與你談天了。」他的精神抖擻,眼睛也看似有神。 我有點內疚,以往我真的極少與加禾促膝夜談。這一夜我留下來陪他,其實有一半是補償的心態。現在我只覺得又羞又愧,先前我認為我倆之間尚存的只是恩惠與補償。 接著,加禾興致勃勃地談起許多兒時的趣事,我們一邊回味著從前,也一邊想像著未來。好在病房內只有我與他,所以可以縱情地交談。 直至天空翻起魚肚白,我才稍微休息,爸爸媽媽沒多久後便來到了病房,於是我邊搭公車回家小睡。 中午十二時許,我在睡夢中被急促的電話聲吵醒,二姊撥電來要我立刻趕來醫院,加禾的病情忽然惡化。 在我乘著公車朝向醫院的途中,加禾卻永遠離開我們。 媽媽撕心裂肺地在慘號,爸爸一時悲戚過度昏厥過去;二姊無助地攙扶著媽媽,這一切一切都是我甫抵步時,醫生剛好宣告了加禾的死訊時發生。 加禾是突發性地內臟出血,卻搶救不及而致溘逝。 這叫我如何接受呢?我才想起,回光返照是最慘酷的謊言,原來,死神已伺候一旁了。幾個小時前我還與他在一起起誓要腳踏實地賺錢孝順爸媽,然而,每一句話都只是一陣雲煙,匆匆飄去,卻縈繞著我的心,久久不散。 我沒有想到,當加禾說他已沒有再受夢鏡的困擾時,這已是一個先兆了,並不是他從這股力量中解脫出來,而是他失去了生命。他也說過他翻摩托車是因有樹葉遮住了頭盔的鏡片,那一片漆黑就如闔眼就寢,這也意味加禾會喪失生命?連夢也沒有了,加禾終能好好睡一覺,但他不能醒來,不必憂慮走在夢和現實的邊緣。 他說過這一句話,「我醒來之前,你離我還是很遠。」那時他夢過人群中我倆被扯開相隔很遠。現在,每每我恍惚地越過大家購物中心前的馬路時,我試圖從每個疾速匆忙的身影找出加禾,他迷失的魂魄是否就匿藏在這人頭蠢動的人潮內? 我開始著手搜尋加禾的蹤跡,連地上的影子也不放過。我的影子是他的身子,他的影子是我的身子,當我看見地上的影子時,我發覺他在哭泣。 媽媽總是仔細地凝視著我,一如小時拉著我和加禾的手對望要尋出大姊的輪廓,我讓他感到加禾還是在他身邊。爸爸也常常錯喚著加禾的名,在那短短的一霎那,我總見到他眼眸中的喜悅、醒覺及哀戚逐一變化。以前,加禾慷慨地傾付他所有對待我,我卻冷漠平淡地接受,現在;我把他的名字冠於我的身上,將我的名字奉獻給他,他小時不是常說我的名字比較好聽嗎? 鏡子是我與加禾之間最親密的會面,卻是最冰冷實牢囚獄。或者,他是不是如那次般佻皮地躲在我的身後,然後在我耳邊道:我們就是一體了:::我侵蝕了他嗎?我再一次步入那一間試衣室內,讓小室鎖著我,而我將自己扔入那無盡的鏡海內,我發覺,最遠的距離除了生死兩茫茫,還有的是我與鏡子之間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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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心吉祥─參加國際佛光會中華總會九十二年度分會長實務研習會心得報告
我有幸成為佛光人,更有幸成為協會的領航者。今後行事舉止皆代表佛光會,應注重榮譽心與使命感,應努力扮演好會長的角色,綜理內外會務工作,應多向法師、督導請教,對會員善盡關懷,讓幹部有揮灑空間,期許自己成為一位法喜充滿、勝任愉快的領航者。 三、實踐活動 星雲大師曾表示:「念經不如弘法,弘法不如實踐」,學佛重在實踐,應將佛法應用在日常生活實踐活動中,因為實踐才有成果,活動才有生氣,歸納會長主要的實踐活動略分三項: (一)、推展會務:參加佛光會只有二個月,卻意外膺任會長職務,可謂任重道遠,惶恐不已,我不斷告訴自己,邊做邊學,邊學邊做,重要的要培養一顆為佛教奉獻的心,和一片慈悲包容之情,為信眾服務。今後將遵守研習四點心得,推展會務:即廣做文宣行銷,增進溝通互動,實施家庭普照,擴大服務利樂領導。 (二)、開好會議:所謂會議,為會合眾人商議事情,以遴凝聚共識,整合資源,激發創意,明確分工使會務順利推展。要開好會議。應求幹部籌備會議資料,除工作、財務報告外,還要收集各組提案,慎定會議場所、時間,請求人員踴躍參加,最重要的會後要整理會議紀錄,一週內報寄總會。同時會長本身應熟會議規則、掌握主題、控制時間、尊重發言、有效決議,以達成會議預期效果。 (三)、舉辦活動:星雲大師在「舉辦活動的意義」中說:「人,經常運動,能增強體魄:水,經常流動,能長保清淨。同樣的,一個團體如果能經常舉辦活動,必定充滿服務的幹勁。」今後除了配合總會活動外,會內所舉辦的活動,可與佛光山各分院或金門本地區縣政府的民政局、教育局、社會局、觀光局、建設局以及各鄉鎮公所、各國中、國小、林務所、環保局、消防局、衛生局(所)、文化中心、人間福報、金門日報等機關尋找協助配合,也可與民間社團農會、同儕會、獅子會合作辦理。金門佛光協會單一活動,恐經費困難,但協會約有四百會員分散各鄉鎮,糾合人力支援其他單位配合舉辦活動絕不成問題。我們所辦的活動,大略分為:教育活動;諸如讀書會、佛學座談會、經典研究等。文化活動:諸如佛教文物展,佛教書畫展等。弘法活動:諸如社區或校園心靈講座、推廣弘法視聽教材等。慈善活動:諸如捐血義診、探病慰問等。服務活動:諸如生態環保、助念服務等。還可以辦朝山、旅遊等活動。 研習會結束,正是我會長行動的開始。現在我正在研擬如何開好月例會、委員會等會提案以及如何關懷會員與他們互動聯誼的提案,俟機提供大家研辦。並隨時隨地拜訪各單位,誠心誠意爭取將來與他們配合活動,希望全體佛光人共同攜手努力。前程茫茫,也許舉辦活動不是我想的那麼順利,但「有佛法就有辦法」,何懼之有?你可相信一千個人同時在佛光山雲居樓齋堂用膳,鴉雀無聲,莊嚴肅穆,井然有序,令人感動,他們運用了幾許佛法,真是「有佛法就有辦法」的最佳例証。 (金門佛光協會會長)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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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諧輯趣
據說清乾隆遊江南時,翰林曾琦隨侍,過一鄉宦墓前時,見有石人石馬等,乾隆指石人問曾琦道,這是什麼,曾對曰仲翁,於是乾隆口吟一詩曰:「翁仲如何曰仲翁,當年窗下少夫功,而今不許為林翰,貶在江南作判通。」也是故意把功夫,翰林、通判等詞,顛倒過來,以譏笑曾琦,曾琦當下也很覺大窘。後來過江時,見一漁翁垂釣,乾隆又對曾琦說,可以漁翁為題,吟詩一首,詩中須有十個一字,作出免罰去當通判。於是曾琦吟道:「一簑一笠一扁舟,一個漁翁一釣鉤,一拍一灣還一笑,一人獨佔一江秋。」曾琦是個翰林,當然也相當的有才學,所以很隨便的,便成了一首有十個一字的詩,乾隆當下也嘉獎了一番,當然也無須去作通判了。 其後少女詩人何佩玉也寫過一首有十個一字的詩,來描寫愛山青水秀的地方,其詩曰:「一花一柳一魚磯,一抹斜陽一鳥飛,一山一水中一寺,一林黃葉一僧歸。」 我國古時,往往有因一詩,而得奇遇者,亦有因一詩而罹奇禍者。明朱元璋有一次微服借宿江南般若菴,而知客僧屢問其姓名,元璋不耐,但在壁上題了一首詩:「殺盡江南百萬兵,腰間寶劍血猶腥,山僧不識英雄主,只顧嘵嘵問姓名。」後來朱元璋當了皇帝,一日偶然想起這事,再追問這首詩,緣何不見了,於是擒到寺僧將要殺頭,問監寺僧我的詩那裡去了?僧對曰,未見陛下貴詩,只有知師留有四句詩,太祖說:寫的什麼?僧對曰:「御軍題詩不敢留,留時常恐鬼神愁,故將清水輕輕洗,尚有毫光射斗牛。」太祖笑而釋之。 唐伯虎(寅)的故事很多,詩也有專輯集。南京有一妓女,知道伯虎才學,而且也很佩服他,祇可惜無緣相識,有一天伯虎破衣敝裘,一付寒酸相的求見,妓女看見他,祇是抿著嘴笑,伯虎問道:「倚樓何事笑嘻嘻」,妓女不假思索的答道:「笑你寒儒穿破衣」,伯虎憤怒道:「錦繡空包驢馬肉,那人騎過這人騎。」罵的妓女赧顏而入。 曹文正曾作過乾隆、嘉慶、道光的三朝元老,他不是漢人,竟能官至軍機大臣,幾個皇上對他又都好,當時真沒有人能和他相比,他的學生曾問他:「夫子何以有此偉大成就」,他回答說:「但多磕頭少說話而已。」真又是個十足的鄉愿。後人把他的人生哲學,寫了四闋一翦梅,頗足解頤。 一、仕途鑽刺要精工,京信常通,炭敬常豐,莫談時事逞英雄,一味圖通,一味謙恭。 二、大臣經濟在從容,莫顯奇功,莫說精忠,萬般人事要朦朧,駁也無庸,議也無庸。 三、八方無事慶年豐,國運方隆,官運方隆,大家襄贊要和衷,好也彌縫,歹也彌縫。 四、無災無難到三公,妻受榮封,子蔭郎中,流芳身後更無窮,不諡文忠,也諡文恭。 古今宦途,其不為曹文正者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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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藝文訪佚(三)
許獬 於萬曆廿九年成會元的許獬,以其制義(八股文)聞名天下,人稱「許同安」。他「館課出,人爭抄傳」,一篇作品方流出,士子們就趕忙研究其文理機微,幾類乎「蘇文熱,吃羊肉」的盛況。據縣志傳記中載,他留有五百多首制義,但現今在其著「叢青軒集」中能見到的篇數,卻是寥寥可數。關於尋找許獬所作的制義,筆者近日已有相當的收穫,將另行為文以述。目前,先將他的一篇逸文,以及他人為其作品集所撰序文在此作介紹。 首先,許獬的這篇文章,見於明人沈一貫所輯「新刊國朝歷科翰林文選經濟宏猷十六卷續一卷甲辰一卷」這本書中的續卷部份,題為「擬敕九邊將士實修戰備城守毋得出塞邀功希敘疏」。在這篇文章中,許獬剖析當時的邊防情勢,以及闡述如何取勝而不殆之道,可以看出他不僅是位文士,對軍事也有相當的瞭解。至於這篇文章的寫作時間,就文中提到「如近日遼左失亡」一語觀之,似乎是指萬曆二十八年九月的一次戰役,據「明神宗本紀」載:「是秋,炒花犯遼東,副總兵解生等敗沒。」大約是在他成會元的前後所寫的。雖有部份文字缺損不可辨,但文意仍可大體理解: 擬敕九邊將士實修戰備城守毋得出塞邀功希敘疏 臣惟:國家之事,莫患于虛;虛則國未必受其利,而已蒙其害。人臣之弊,又往往出于虛;虛則已可以有其功,而不恤國之釀其禍。因仍漸久,類有然者,而在九邊為尤甚。蓋今之馭虜者,遼在隴右則談戰,薊門以南、樓煩以東則談款,此其概已。夫遼歲之虜,虜亦數大折衄;而邇者延寧、松海之間,在在秣馬厲兵,撊然出塞,凱音宵徹,捷書飛,薦勛祖廟,布大喜于天下,歲無虛月。此豈不足明武節而懾戎心哉?惟是玉之贄通,則僥倖之竇啟;靈筌之賞行,則覬覦之情多。日以出塞報而虛以實,在邊陲所不明言,而廟堂亦置不問。夫試度九邊之勢:虜即不入,能擁數萬眾,馳劍伊吾(即新疆之哈密),喋血祁連,運行四遠而糧不絕乎?能成師以出塞,壓壘三軍,決機兩陣,以殲群醜乎?降胡健卒,投虛伺間,以僥天之倖,俘馘于老稚,能刓勁酋,破精騎雄行以逞乎?虜即入,能應聲而俾無貽屠掠乎?能援桴當隊,縱擊而橫驅之乎?虜獲載運,燎原彌望,能無小飾乎?數者皆所未能,而膚功日奏,優敘時蒙,吾憂其虛也。吾憂其虛而小之冒彝典,大之開邊釁,徒以一人之私而壞國家九伐之柄,以一時之賞而貽國家數世之患也。 夫戰守恃吾所備,無恃而忘自備,國事之謂。何?且即欲威行出塞,亦必有陰陽淺深之術,迭示而交攻之;于彼則形分,于我則力厚,然後可以得志。乃彼部落之錯雜,易于合力以向我;而我九邊之渙散,難于併謀以制敵。日惴惴憂不格,而況可啟之釁乎?如近日遼左失亡,大將軍恬不能問,貽中國羞可鑒已。兼之酋桀驁,非敢為喋血之會,鳴鏑長城之下也。有要而請,一象齊足以辨之寧,渠至煩師頓甲,使狡奸走險之思、恣怒之忿,以速眾敵而樹遠禍哉?無亦多方無撫慰,以使其勢之不合,而九邊諸境,如所為練卒、繕城、止餉者,無日不討而備之,雖猝有烽燧之警,未必大舉,而吾亦不坐受其困。時固吾圉,安吾常,吾未嘗言功,而國家亦不大受其害。不然,一邊瑕,而九邊皆瑕矣,人臣虛冒其功,而寔禍被國家矣。故臣不欲輕言出塞,非怯也。謂不修備而務搗巢者,虛也。彼周言城方,又言薄伐,而三捷之期,與孔亟之戒,交相勵也,其意深哉!此萬世制馭長策,周歌之以遣師,今 敕之以備邊。是在 聖明垂念而已。 │這篇文章之末提到的「城方」、「薄伐」、「三捷」等辭,皆出於「詩經‧小雅‧鹿鳴之什」中的詩篇。「出車」詩中有「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天子命我:城彼朔方」之句,該詩最末則言「薄伐西戎」。另外,「采薇」詩中則有「豈敢定居,一月三捷」之句。許獬引詩經「城方」一語,意在強調先鞏固防線方能談得上進攻。至於「薄伐」,在台灣商務出版社印行的「詩經今註今譯」中,是將「薄」視為發語詞而已,但許獬應是將之就字面解釋,認係誡軍旅不當輕用其鋒之意。「三捷」云云,原義是謂戰士之所以不敢安逸定居,是希望能在一個月的短期內連打三場勝仗。至於「孔亟之戒」,應是由「采薇」詩中的「豈不日戒,玁狁孔棘」而來,原意是玁狁之為亂極為緊急,故戰士不敢不日日嚴加戒備│前述兩語本來和「城方」、「薄伐」沒有關聯,不過古人是將詩經視為經孔子刪定的經典,故在引以為言時往往把三百篇當成一個整體,不同的詩篇之語句可互相發明,串連起來更能闡發微義。綜而言之:許獬之意,當是以「城方」、「薄伐」的方針,加上「孔亟之戒」,待軍旅養全鋒芒,便能獲得「一月三捷」的戰果了。 筆者另外要介紹的一篇文章,是明人沈守正所撰「許子遜先生全稿序」,見於其著「雪堂文集」卷之五。按:沈守正,字無回,杭州人。據錢謙益所撰墓誌銘載,沈守正一生未曾考中進士,僅以舉人身分當了都察院的小小司務,但錢謙益稱美他是位「奮乎流俗之中」的士人,在當時也有些名氣,可惜一生不曾顯達,卒於天啟三年。這篇序文之末提到,撰此序緣於「吳采于氏刻其制義」。按:吳采于,即吳芝,采于係其字,在國家圖書館善本室所藏「皇明歷科四書墨卷評選」一書卷首有其署名「後學延陵吳芝乎于父輯」,這位吳芝大概是位書商;從序末此言可知這部「全稿」的內容,是收錄許獬所作的八股文,惟筆者迄今遍查不得,恐是已亡軼了。 談到沈守正這篇序文,可說非常「另類」:一般來說,為人撰寫書序者,多是大大地褒美該書作者,由其人格至文章無不稱道;但沈守正的序文,其中卻講了些不太好聽的話│據沈守正稱:他因喜愛許獬的文章,故也愛聽關於許獬的軼事,也曾聽過一些傳聞,像許獬在成會元的前一年,曾因怒而重傷僕人,幾乎吃官司,不得不往北京避風頭;次年雖逢連捷報喜,但許獬仍動不動就給人吃排頭,連對妻妾朋友也如此;甚至對家鄉的縣令都有過不禮貌的舉動。另外沈守正還提到:許獬在苦思文章時還會一邊「登高」,到末了上了屋頂下不來,還會發火拿瓦片石頭丟人這種令人發噱的事。而且沈守正還強調:「余習先生文久,知所傳聞者皆真。」保證這些故事的真實性。沈守正雖記載這些會使人起負面觀感的軼事,但他對許獬的看法並不負面,還稱美許獬「直行其信」、不計世間毀譽,是孔子所謂的狂者、「天人也」│或許沈守正十分崇拜許獬,以致其覺得這些不太妙的傳聞冠之於許獬無傷大雅,反倒更襯托出許的卓爾不凡吧。按:縣志的許獬傳記中也曾言其「性嚴峻狷急」,或許就是因此才會有這些傳聞產生;至於真實性如何,現今是無從考較了。要之,這也是許獬作品集的序文,出之於一位他的崇拜者之手。其實,關於許獬的軼事,筆者過去就曾見到約在民國十六年時的福建地方人士記述的幾段內容,不過其中有些太過鄙俚,顯然是齊東野語,故不擬介紹出來│沈守正的序文如下: 許子遜先生全稿序 辛丑會墨出,余甚不滿其首義、次義,深服三義;服其才而猶疑之,旋亦大賞。洎先生窗稿行,且讀且快、且快且讀,蓋如吳道子過張僧繇畫(張僧繇,梁武帝時代人,即畫龍而不點晴之傳奇故事主角),三往三返,至寢食其下,不忍舍去也。始焉見其姿骨天成、神機橫出,服其天;少焉,見其毀律而律、非才而才,愈疏實審、疑往亦來,服其神進焉;覺其神理俱在,有意無意之外,服其人盡而之天。久之,與之相醉,不知其所自起,余亦無所用其知,知天之不可階而升之。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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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
「我醒來後地震已停止了。後來聽人說這次地震只有三分鐘左右,但卻差不多有六級的級數:::」。 「為什麼報紙沒有刊登這則新聞呢?」 「有啊,只是你沒留意。」他淡淡地道。「你知道嗎,連地上也會裂開,一個人還有什麼依附呢?」 「那你現在還有什麼事嗎?你的傷處還痛嗎?」我也感到心悸。 「今天還沒有事,明天的事我就做不到主了。」他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卻怔怔地望著我,「加演,你還記得我厭玩擲骰子走路的棋嗎?」 我聽得一片迷糊,「那兩件事之間有什麼關係呢?」 「我現在就感到我是棋子,是依著色子上的點數來移步:::」。 我聽了哈欠連連,「拜托別說這一些深奧的東西了,我聽不明白的。」 我就是怕他一大篇道理的,於是建議:「你還是早點睡吧!你明天還得參賽的。」 加禾更是怏怏不樂,「我不睡,我怕醒來。」 「睡覺了當然會醒來,你怕什麼?」我莫名其妙,「睡著了並不是一睡不醒的啊!你常有惡夢嗎?」 「我總是怕醒來,」他說,「惡夢也許是真的。」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加禾肚子裡想的是什麼。我面對著他,總覺得照著鏡子而不認識對方。 × × × 如所料的,獎項是加禾的囊中物,只不過他並不是摘冠而是坐亞。但他看來也是一般開懷。 二姐重回鄰國深造後,我又搬回她的房間住了。我與加禾又少了機會接觸。他顯得益發沉默。可是,慢慢地我發覺他開始有點改變,他不似以前一樣常捧卷溫習。 我因而問他,他那時坐在電腦台前逐一將不同的光碟放入光碟驅動器內。「你看來不像以前了:::有點:::」 他調低了聲量,專注地聽我說完,但身體還是隨著強勁的音樂擺動,「有點什麼呢?」 「你好像懶散了很多。」我坦白道出。 「沒有考試,溫習什麼呢?況且除了讀書之外,原來還有許多東西是很美妙的!」他的眼神閃過一抹狡黠之色。 我覺得加禾似換了另一人,以往的他絕不會有如此輕浮的舉動。 「看來你蠻享受,不像上陣子那樣精神緊張了。」 「或許,我想通了一些東西吧!」他的眼睛盯著銀幕上,「來,我讓你聽聽一首歌,我覺得很好聽:::」 只一支強勁的舞曲在我耳邊響起,望著陶醉其中的加禾,我感到很陌生。 × × × 儘管如何,我倆都上了高中三,加禾更是以輝煌的成績邁向高中三。聽朋友說,加禾的總分數跨越第二名的學生整整一百多分,他因而奪得了全級第一名。 我也感到奇怪,原來加禾是個天才學生,但他初中甚至小學皆非冠軍人馬的。一次,他參加了一間旅行公司舉辦的問答比賽,在附加的回答標語題中使他從萬多名中的參賽者中脫穎而出,他竟贏得了頭獎! 爸爸媽媽開心地用免費的機票去美國遊玩半個月。上一次加禾也是參加類似的有獎遊戲而贏得了一架電腦,不是有云:福無雙至的嗎?我惴惴不安。 爸媽飛去旅遊,剩餘我倆在家。那天我去剪了短髮,加禾見了有點驚訝:「怎麼將頭髮剪得那麼短?」 「沒相干,那道疤痕已不那麼明顯了,我可以換一換髮型。」 加禾湊前來撫著我額頭上的疤,我似對著鏡子,見到一張關懷卻掠過一絲難過的臉孔,那是我自己嗎?原來我也可以有如此的神色表情,但加禾應不曾見過。 「你去那兒剪髮的呢?」 「街口的髮影髮廊。」 第二天,加禾出現在我的面前時,嚇了我一跳。「你怎麼啦?你:::」我差點說不出話來。加禾若無其事地放下書包,「也蠻好看的是嗎?髮廊的人都說我們很相似。」他撫著自己的頭顱。 他又戴上了隱形眼鏡,看來與我沒什麼二樣。我以為靈魂出了竅,因為他站立在我的面前,根本難以分辨。 爸爸媽媽回來以後責怪我倆為何剪同一式的髮型,尤其是我與加禾擁有不同的朋友群,使到學校的朋友同學都頻頻認錯人。他們都說,「連你們的聲音也一樣的!」 「你要玩︽真假王子︾的遊戲嗎?」我對他的做法感到疑惑。為了方便辨認,我只好用髮膏壓平我的頭髮。 「但是,小乞丐及王子的命運畢竟是不同的,外表一樣也騙不了自己。」加禾如此說,瞧著他時我迷惑了,到底誰是誰呢? × × × 在聯考臨考前,我被逼呆坐在書堆中溫習,可是一大堆的文字越看越令我迷亂,壓根兒進不到腦。 夜半經過加禾的房間時,門縫透出了一線光線,他還得出鄰國參加另一項數學比賽,難怪分秒必爭。我輕敲了門,加禾對著一大堆的參考書,坐在書桌前,雙目凝視在那桌燈。 我湊上前,「還在讀書?」 加禾恍若不聞,我再輕喚一聲,他才如夢初醒,我見到書桌上攤開的數學習題,也料到他必定是在想著如何解答。 他抬頭望了我一眼,復又用手支托著額頭,「睡不著,剛才我發了一場惡夢。」一臉的沮喪。 「你精神不好,又半夢半醒地,當然會發惡夢,早點睡吧!」 加禾只是疲倦地點頭。我正想離去,加禾即問,「你還是那麼憎恨數學嗎?」我遲疑地望著他,怎麼會提起這樁事來呢?「還是不喜歡。」 「我也開始不喜歡了,我恨每一道問題那麼為難人,為什麼加減乘除一齊用的話那麼多變化?我們往往料想不到。」 我還以為他對數學這一科很有興趣,沒想到原數學符號也會對他起排斥作用,可能他在解答習題時遇上了挫敗,而口出此言。 「慢慢努力吧!」我也愛莫能助。 終於考過了聯考後,我趁著等成績的當兒去一間購物廣場的某間電腦公司做短期工。加禾則利用此段時間去進修短期課程。他從不放過任何時間求學問的。那時新年已逼近了,加禾提議我倆一起去買新衣慶佳節。 過往都是媽媽為我們打點衣物及日常用品,到了中學後我已拒絕媽媽為我安排這一些,我已親自去買我喜歡的物品。所以,我極少與加禾一齊添新裝。 加禾與我約好在電腦公司匯合我,他甫出現,同事們紛紛投以奇異的目光,我們宛如一對複製品,精巧,栩栩如生。「加演,你沒告訴過我,你還有一個相像的哥哥啊!」 加禾又來他那一套,他將髮型梳成與我無異樣。「你為什麼這樣做呢?我覺得我們像櫥窗內塑膠模特兒,任人參觀。」 「我們都是同一個模型鑄造出來的,你還想不習慣嗎?」他漾開了濃濃的笑意,有點佻皮,「或許,是我們兩個俊男當前總令人目眩的。」他充滿自信,洋洋得意地道。 我不禁失笑,「或許這是事實吧!」 我們到各成衣店逛,加禾提醒我,「記得拿著你的頭盔,不然待會兒我載不到你回了。」 走到百貨公司的男裝部,我看中我喜歡的T恤和牛仔褲,於是將衣服褲子拿去試衣室試穿,未幾加禾拍試衣室門,「加演,讓我進來,外頭的試衣室已滿了,好多人!」 試衣室是很寬闊的小室,三面鑲上了落地鏡子,另一面是門口,當然擠得下兩個人。 「你怎麼又拿與我一樣的衣服啊?一間試衣室內不能帶入超過三件衣服的啊!」 「管他呢!外邊那麼多也沒人管得著。」加禾已動手除下了衣要將新衣穿上,「我要進來照鏡子,這裡有四面鏡子,其中一面會說話的。」他的神情雀躍,滿臉漫溢著童真。 怎知,加禾除得一絲不掛卻沒把衣服穿上,「來,加演,你也脫得像我一樣吧!」 「你怎麼啦:::你:::」對著加禾的裸體,我有點不自在。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們曾經一齊洗澡,但是長大後都分房了而不再那麼親近了。 「怕什麼?我們是一體的,是不是?」 我將內褲一並除下,加禾站在我隔壁,「你看,原來我們真的那麼相像的,爸媽給的身體髮膚,統統都是一樣的!」加禾彷彿陶醉在奧妙的創造力量,發出驚呼。 白花花的光線清亮地灑在我們身上,佇立在落地鏡前,兩個人竟變成四個人,互相對映。前鏡映成後鏡,我又見到兩個背影,側身的鏡子照出了另兩個身影,頓時間,小室變成很擁擠,卻又很寬闊。 仔細端詳,我們的身高、膚色、體型的比例都是一樣的,鏡前反射著我們身後的鏡子,身後的鏡子映著我們的背脊。鏡子內還有一面鏡子,還有一面,越陷越深,越深越小,直至化為一個小斑點。我們被囚困在裡頭,難以自拔了。 加禾站在我身後,在我耳朵道:「我們就是一體了。」我只瞧見鏡前的我,而加禾則完完全全被我遮蓋著,侵蝕了。 「但是我們是不同的個體,除非你好像剛才躲在我身後。」我重申。「買好了就走吧!」 購物廣場中央擠滿了人潮,人頭黑壓壓地鑽動,尖呼聲此起彼落。我驀然想起,原來今晚有一位天王巨星前來廣場舉行一場歌友會。 高昂沸騰的氣氛如電流般在人群中迅速。「跟著我走,別走失了。」加禾的面色轉成了蒼白,泛著油光沁著汗。我們要越過重重的人牆步向出口處,但人山人海,每一寸土地都堵滿了人。他們完全如呆立的雕像,不許他人超越。 倏然間,人群鼓噪,每個人都拚命擁向舞台,我跕高腳趾一望,才知道巨星終於出場了,就這麼一不留神,走在前頭的加禾被人越推越遠,在黑壓壓的人頭之間只剪出他半張惶恐的臉孔,努力地回頭尋找我。我只能見到他提著頭盔的手高舉著向我招喚,宛如快要溺水的泳者乏力地揮動。 「加禾:::加禾:::」我的嚷叫完全起不了作用,因為現場的高呼,加上強勁的麥克風不斷地敲擊著耳膜。 我們的距離愈來愈遠,直至我完全無法越過重重的人牆,他已消失我的視線了。我第一次感到了失去加禾的緊張。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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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心吉祥--參加國際佛光會中華總會九十二年度分會長實務研習會心得報告
去年十二月十四、十五兩天,臺、澎、金、馬四百餘位的新任分(協)會長,假高雄佛光山雲居樓二樓,召開國際佛光會中華民國總會九十二年度分會長實務研習會,資料準備充實,工作人員服務熱心周延,顯示總會對這次分(協)會長實務研習會的重視。其課程相當多元學習,除了佛光山住持心定法師的精神講話外,計有會務交接事項、如何策劃活動、會議規範理論、會議實務運作、內觀佛性、人間佛教的精神、佛法落實生活面、如何做一個領導人、佛光會弘法的理念及實踐。分別由中華總會會長吳伯雄、副會長陳順章、趙麗雲博士、秘書長永富法師等講師教授,由於講師都是推展會務的實踐者,所以傳授經驗理念中肯扼要,令我們收益良多,較快進入情況。茲將研習心得簡略分三方面提報: 一、情意感受 星雲大師說:「世間上稀有難得的珍貴,不是黃金,不是鑽石,而是好因好緣。」可見好緣具則成,因緣滅則敗,人生就是如此無常,我們應提得起,放得下,能捨才能得。今年八月我從金城國中校長提前申請退休,九月大陸行返金,十月好因好緣加入佛光會,立即奉派赴日本參加本粞寺國際金剛會議,十一月當選金門協會會長。不管緣滅緣生,都是好因好緣,都是我非常珍惜與感恩的一段因緣際會。 當媒體發佈報導我高票當選會長的消息後,有人來電致賀,常見人向我恭禧;然而有人來電責問:我為什麼要接受這個苦差事?參與這種工作?真的一時讓我有點迷惑起來,但當選了還能怎麼辦?十二月赴臺上佛光山參加國際佛光會中華總會分會長實務研習會,吳總會長特別從臺北趕來高雄為我們上課。他說了一個發人深省的故事,他說他喜歡搭飛機南北跑,二、三分鐘飛機就能送他到高空,欣賞臺灣壯麗的山脈,賞心悅目,讓他幸福滿足。但他的一位朋友,非常擔心搭飛機,他認為在機上是最恐怖、最痛苦、最難過的時間,同樣搭飛機,一念之間,天堂地獄。總會長說他做過許多職務,他認為做佛光會長最快樂、最有意義,他一念發心為佛,身心安住,自利利人。他認為做會長是做菩薩的好機會,是自我修行的最好時機,做會長值得慶幸,不要當它是苦差事,當它是「善緣好運」。我體會到一念之間,「妙心吉祥」的意義。心,就是觀念,總會長一念發心為佛,功德無量。他的修行、服務、奉獻,令人敬佛,「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然至,然心響往之。」我是應努力學習效法。 在銘傳大學應用中文研究所,我曾選修汪 娟教授「宗教學術專題研究」這門課,退休時膺選佛光協會會長,開始學佛,發了一封E-mail向她報告:「在家祖母、母親生前念佛、拜佛的影響庇蔭,在老師的教誨薰陶,在法師、信眾愛護肯定支持之下,引導我走向學佛之道路」。汪老師是專研佛教的博士,她回覆嘉許說;「退休之餘,能夠轉換跑道,從事護法護教之工作,實乃大智慧、大福報」,老師的期勉曾讓我感動不已。我走過一甲子歲月,無論是求學、成家、立業上蒼常給我意外安排,但都是對我最好、最難得的福報,回首來時路,我除了感恩還是感恩。 二、認知理念 星雲大師認為佛教應當躍出山林的藩籬,走出寺院的大門,在社會精神文化建設與道德重整中,扮演更積極的角色,光大佛教的影響力,靠出家人的力量太有限,仍要在家眾共同協力。於是成立佛光會,他要把歡喜快樂散佈給人間,要包容異己,融合眾生,以推動世界和平。也就是要讓佛法的喜悅與慈悲廣為散播,以淨化眾生心靈,建設人間成為充滿正義、和平、快樂的淨土。 經云:「佛法在眾生中求」,六祖惠能大師也說:「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求菩提,猶如覓免角。」佛法和生活不能分離,一旦離開生活,佛法也失去了意義。尤其在今日,越黑暗的世界,越需要佛法的光明;越動盪的時代,越需要佛法的安定;越紛亂的國土,越需要佛法的清淨;越悲苦的生活,越需要佛法的喜悅。我們應秉持佛陀的慈心悲願,首先在個人的生活上,以佛法為指南,進一步推展至家庭成員,建設佛光人家,繼而分享鄰里,建設佛光社區,希望有一天我們能將娑婆穢域轉為佛光淨土。人生的意義不僅在求得生存的安樂,物質的享有,更重要的是必須在心靈有所提升,在精神上得解脫。如果我們參加佛光會,對我們的生命將有所助益:因為佛光會是一個倡導眾生平等、尊重家庭生活、重視社會福祉的社團。讓我們匯聚力量共同為提倡人間佛教,建設佛光淨土,淨化世道人心,實現世界和平而攜手努力,期使全球人類都能和合無爭,永享安樂。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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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藝文訪佚(三)
陳榮選 關於陳榮選,筆者曾介紹過他所著的「南華全經分章句解」一書現仍存世,但除了書面的文獻之外,其實他尚有刻石之詩作流傳至今。金門縣志中的陳榮選傳記有載:他出任廣東儋州知州時,曾「建欽恤堂於蘇長公之載酒堂旁」;這位「蘇長公」即蘇東坡,對於能來到這位「千古風流人物」貶居之處為官、得見其人行止遺跡,陳榮選自是時興仰慕之情,建堂講學只是其表達的方式之一。在現今大陸儋州市中和鎮坡井村,尚有兩口水井與蘇東坡有關:一口名東坡井,亦稱馬蹄井。另一口水井位於「東坡書院」東跨院內,與東坡井相去不遠,此井之旁立有一塊石碑,上書「欽帥泉」三個大字,其意難解;據當地研究蘇東坡之專家韓國強先生所言,這可能係「欽師泉」之誤寫,原本表達的是對先師蘇東坡的欽佩崇敬之情。到底是「欽帥泉」或「欽師泉」?這筆者不去管它,重要的是:陳榮選的詩作,就刻在這塊石碑上的三個大字下方。 據大陸「海南新聞網」網站二零零二年五月廿九日刊出的「閒話海南名井」一文所介紹,在「欽帥泉」三個大字下所刻陳榮選作的四言詩,內容如下: 塘或濁兮,而爾常清。彼或溢兮,而此不盈。 欽哉淵泉,天一儲精。渴飲則甘,為鑒則明。 可釀蘇酒,用調商羹。何須酌,汲我蓮亭。 九軔既浚,共保厥成。往來井井,萬年常馨。 (筆者按:這是一首四言詩,每句本當有四字,故「何須酌」一句當是缺了末一字;惟筆者迄今僅能由此網頁的資料得見陳榮選這首詩作,沒有找到其他可為對勘的文獻,目前只能疑闕而無法補上。) 據「閒話海南名井」一文的介紹,這口「欽帥泉」水井,有些專家認為是遲至明代重修「東坡書院」時才開鑿的;但也有專家認為,此井是蘇東坡時代即已存在,明代時只是重新疏浚而已。雖井旁已有「欽帥泉」石碑,但這口井亦被當地人稱為「東坡井」。要之:雖然這篇文章內沒有詳盡描寫石碑之尺寸形貌,但其上應還有陳榮選題詩後之署名;詩既為陳榮選所作,那石碑大概也該是他所立的,其上的刻石字跡,諒想亦應出於陳榮選之手。「欽帥泉」是一處保存了金門前賢遺跡的所在,值得探訪。 ──筆者獲知陳榮選此一詩作,全賴「海南新聞網」之介紹,謹此致謝。 蔡守愚 名列「鄉賢」之平林人蔡守愚,由金門縣志的傳記及藝文志的著錄來看:「百一齋稿」是其個人詩文集,而「明倫寶鑑」等三書則是其輯選他人手筆的成書。藝文志稱「百一齋稿」尚有原稿由新加坡的蔡氏後裔所藏,但現今存軼情形如何,筆者無由得知。今筆者從明人文集中覓得蔡守愚的一首詩作,題為「奉贈艾熙亭老先生赴召入都」。此詩既有特定之受者,筆者也當將這位「艾熙亭」之行述作一簡介,否則僅由此詩本身是難以瞭解其意旨的。 按:艾穆,字和父,號純卿。「明史」卷二百二十九有其傳。他於嘉靖三十七年成舉人,萬曆初昇至刑部員外郎。當萬曆五年時,當朝首輔大學士張居正的父親去世。本來按照禮法,張居正該當立刻自請停職,回家鄉守制三年,但當時的萬曆皇帝尚未成年,事事倚重其襄助,故張居正雖三次提出守喪之請,卻都沒被批准,皇帝要他「奪情」,移孝作忠,繼續留在朝廷任事。但因為張居正之權勢過大,故不少官員疑心是其戀棧權位、不願去職而促使皇帝留他在朝,終於引起了幾位官員的動作。有兩位翰林,吳中行與趙用賢上奏章請張居正回鄉奔喪,待葬禮後再回朝供事;另外,刑部主事沈思孝則與艾穆合疏上諫,他們認為張居正既是當朝一品,理當為天下表率,應該服滿三年之喪才還朝,否則有失大節。 這些奏疏引起的後果,到底是純出神宗自身的意思,或是張居正將這些近於指斥之語當成排擠自己的手段因而採取報復,不得而知。總之,這些奏疏是和「奪情」的決定唱反調,等於是藐視聖意,處罰自然不輕:吳、趙二人遭廷杖六十,艾、沈二人則是廷杖八十,打完之還被銬起來丟進錦衣衛獄裡,三天後才被人用門板抬出來。艾穆因為傷重,曾一度不省人事,當其甦醒後,便踏上遣戍涼州的路程──艾穆本是張居正的同鄉,但他卻並未羈於這份情誼而上疏,是以張居正銜其入骨,還曾忿然對人說:過去嚴嵩(世宗時權臣)都還沒被自己的同鄉攻擊過,艾穆來這一下子,讓他比嚴嵩都還不如了。 有了艾穆等人的前車之鑑,之後幾乎沒人再敢試圖動搖首輔的地位,直到萬曆十年張居正死後,其反對者逐漸湧現,揭發張居正專權納賄、任用私人等種種罪狀,萬曆對張居正的信任也因之破滅。而先前曾敢於指摘張居正的官員,自然便成了忠君犯難的極諫良臣。艾穆得到眾多官員的舉薦,被起用為戶部員外郎,後又曾轉任四川僉事、太僕少卿,萬曆十九年時以右僉都御史巡撫四川──筆者找到蔡守愚的這首詩,便是載於艾穆所著「艾熙亭先生文集」卷之十中(這一卷所收全是時人作贈艾穆的詩文)。從詩題來看,蔡守愚此詩當作於張居正死後不久、艾穆再度起用之時,詩中詠讚之「孤松」、「孤貞士」,便是舉朝攀附張居正氣燄時艾穆等少數人的寫照;「妖星長犯闕」,自然就是張居正之謂了。由原書在蔡守愚之名下記其官職為「憲副」觀之,這當是他「陞四川副使,分巡上川」時的詩作。 奉贈艾熙亭老先生赴召入都 同安蔡守愚 憲副 眾卉競春風,孤松難為悅。崑崗烈燄燔,貞光逾徹。 賦性各有恆,所遭成變激。繄昔朝故多,妖星長犯闕。 虎豹踞九關,狡兔營三窟。中有孤貞士,排雲叫閶闔。 皇綱苟不頹,何能愛膚髮?萬死乞一身,去國輕如蠛。 但留勁舌存,已知奸魂奪。白日轉昊蒼,回光照幽逖。 賜環恩正深,連茹茆斯拔。俎豆借輝光,騏驥看伏櫪。 況當天驕橫,國仇未可雪。壯志怒衝冠,陳力就其列。 直湍鮮回波,方車無枉轍。王路會清夷,丹懷永堪結。 浩浩脩途間,慷慨從茲別。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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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
不知哪一年時,我對加禾說:「我始終都是你的影子。」 我那時是那麼想。從小我就有這樣的念頭,只是不知如何表達,終於想到了這個譬喻。加禾是走在地上實實在在的人,而我則好像匍匐在地上的黑影,只有黑線勾勒出我的存在。別人注視的又怎會是地上的影子?我悲觀地認為我只是循著加禾的步伐移動。 加禾是我的哥哥,他是前我五分鐘出世的孿生哥哥,但我不叫他哥哥,他也無異議,我們其實本就是一體的,一起從一個接合體分裂為二,一起在媽媽的肚裡吸收營養成份,實在不能分前後。 這樣我會覺得公平些,我實在不喜歡以輩份來區分我們。爸爸與媽媽覺得上天待他們也公平,我大姐在出世後兩個星期夭折,媽媽生下二姐沒多久後就生下我們兄弟倆。媽媽以前常叫我們站在她面前,想從我們的面容找出大姐的樣子,她相信大姐又重回翁家了,化成我們其中一個。但是大姐去世時只是一個嬰兒的面容,又怎能辨認呢?只是媽媽不能釋懷喪女之痛。 加禾很早之前就告訴我,他喜歡我的名字。上一年級時老師第一堂課就教我們寫出自己的名字,他往往把名字比我先寫完。後來中學時,他說自己的名字筆劃太簡單了,毫無優雅感。這只是憑感覺而言,我無所謂,名字只是讓外人呼喚我們,區分我和他。我一直以來都拒絕玩「真假王子」的遊戲。小學四年級,老師選了加禾代表班上參加說故事比賽,老師要用「真假王子」的故事作為演講稿。加禾似乎對這故事很感興趣。他提議我和他一起玩這個遊戲,顛倒我們的身分。我沒有參與。若我答應的話,我們可能會成功瞞過爸爸及媽媽。媽媽常對爸爸說:「他們就像從複印機印出來的。」 那麼誰才是正本呢?我翁加演只是哥哥的樣本?在六歲之前我們還是被親友們認不清楚。二姐是最糊塗的姐姐,有時我故意作弄她,她卻誤以為是加禾的傑作而打了他一頓。母親也常慌張地拉著我們兩個,「你們到底誰是加禾,誰是加演?」 為了方便記認我們,媽對爸爸起了一個協議。她把衣服、書包或水瓶等的東西都是買兩套,她說藍色是屬於我的,她常帶我們去理髮店,總要理髮師傅替我理個榴槤頭。她不讓我用青色的文具穿青色的衣服,因為青色是屬於加禾的。我恨藍色,藍色的世界禁錮了我。媽媽說:「藍色很好看啊!加演你是喜歡藍色的。」 如果世界上只有彩虹七色,那麼其中三種顏色才是我的,而另四種顏色屬於加禾。媽媽說,如果我要黃色的話,加禾必要紫色的。總而言之,我們不能共享同一個顏色的物品,因為我們已共享了同一個臉孔。 不過那一次,加禾騎著青色的腳踏車追逐著我,我就是恨藍色,藍色的腳踏車使我不能逃脫。我奪了加禾的模型飛機,加禾在後邊奮力騎著腳踏車追上來,他邊踏邊嚷:「加演,那是我的!媽她已買了另一架給你的!你為什麼拿我的?還給我!」 我當時滿足地大笑,不為什麼,是因為我喜歡青色的模型飛機。我迅捷地向前奔,眼見加禾就追上來了,他的腳踏車前輪撞了我的腳踏車,一個踉蹌我跌下腳踏車。痛的感覺從額頭快速展延,加禾拾起了那架青色的模型飛機,他的勝利面容漸而轉向愴惶,「加演,你流血了:::」 爸爸送了我去診療所縫針,傷痕在發線後攀附著。爸爸給了加禾一巴掌,因為加禾給了我一個疤痕。然而,媽媽當時卻摟住加禾心疼地說:「你怎麼能隨便摑加禾!」她指著爸爸,「加演也有不對,他先拿了加禾的模型飛機!」 我至此沒有再剪榴槤頭了,理髮師要我將頭髮蓄長,以遮掩著額頭發線上的疤痕。一旦爸爸或媽媽辨認不到我們,他們就會掀開我們其中一個的額頭,而我就一次又一次地展露著我的傷痕,因為這是一個方便的標記。 這是加禾帶給我的,或者可以說方便了眾人的辨認,卻使我破了相。媽媽問過了神明,破了相的我會遭受災禍的。我無法逃避,因為只要我對鏡子照,我就見到那條印記,深一層色地鑴在那處。除非我對望加禾,我才會找回未破相的我。 儘管我們共擁有同一個臉孔,但是我得到的確是比加禾少。我曾自恨地說,為什麼要讓我有一個智慧比我高的孿生哥哥。加禾的數學天份非常高,由小學開始都是他教我作數學題,他每年都讀精英班,而我則念普通班。他喜歡畫了許多繁雜的幾何圖案,然後自己耐心地細數著共有多少個三角形或長方形在裡面。我不會與他玩黑白棋,因為他每走一步棋已想到我將會走那一步的。他每一步棋是經過細心統計及計算。他就是那樣謹慎和保險,我常說他懦弱,不敢邁開大步。 所以,對加禾如此凌厲對手,我總沒興趣與他弈棋。反之與二姐弈棋總有一番樂趣。以前我們三個有一起玩飛行棋或百萬富翁等的遊戲,不過那也只是偶爾。加禾總不忿地說:「我不喜歡這種擲骰子的遊戲!太沒有挑戰了。我不想依這色子上的點數去走路。」 我記得他說過這一番話。可是,這是遊戲的規則,我在很多年後還記得加禾說這一句話的神情。 二姐考完中午後就考獲獎學金到鄰國求學。那一年預備班的我,一家為二姐送行時。我掉下淚來。 雖然二姐走後可以讓出房間讓我們其中一人佔用,但二姐向以來是最疼我的,我此後就少了一個談天的對象了。 「你可以跟加禾講話啊!」二姐在機場時悄悄地對我說。 「你知道我和加禾不投緣的。以後沒有人教我功課了。」 二姐撫著我的臉,「你們是兩兄弟,是雙胞胎的,應該互相愛護。」 二姐走後,常有書信回家,她知道我愛集郵,時時將美麗新穎的郵票寄送予我。 我真的更落寞了,我搬去二姐的房間睡,加禾益發用功鑽研功課,對數學這一科更是愛不釋手,他也沒有時間與我多談話了。 那時候,媽媽又開始蘑菇我了。 學一學你的哥哥吧!別一放學就出去! 靜靜地呆在家裡吧!學哥哥一樣。 幹嘛常去騎腳踏車?考試溫習了沒有? 或許,我就是不想學加禾,如果我仿如他一樣,那麼我便回到以前了? 只有我好動,才能顯出加禾的文靜。 只有我的成績差勁,才能襯托出加禾的聰穎。 上了中三,加禾架起了眼鏡,我倆之間又多了一個易于辨認的標記。我笑說他不必再剪榴槤頭了。自從那一年我跌倒在額上留了個疤,加禾的髮型就與我交換起來,他自那時開始留榴槤頭。 「我還是習慣了短頭髮,比較涼爽。」他摸一摸自己的頭廬,再添上一副厚如樽底的眼鏡,十分不協調的配搭,有點滑稽。 是的,那是習慣,我早已習慣自己的髮型,也不會去剪個榴槤頭了。 學校派了加禾去參加一個全國數學比賽,加禾竟也奪得了全國冠軍回來。我還不覺得有何大本事。直至不久後爸爸媽媽眉飛色舞地對我說, 「加禾被選中代表我國到美國參加一個數學比賽::::」 我也意外萬分,想不到加禾真的那麼傑出而被選為全國唯一的代表。 「:::你看你,如果你能及你哥哥一半就好了。」為什麼,媽媽總愛慣常性地加上這一類的句子的呢?我本已打算堆出笑容,但心中又是高興又是傷悲地,疑思想了一陣,我真的沒有什麼及得上加禾的。 那一次加禾是第一次出國,他顯得很緊張,不知該如何收拾行李以在異地渡過一個星期的數學營。 臨出國前的幾個晚上,他踱步到我的房間。 「可以讓我帶了你書桌上的那幅素描去嗎?」 「為什麼?」我覺得奇怪,那一幅素描是我依著合家照畫成的,是我較為滿意的作品。 「你畫得好極了!我真的很喜歡這張畫,就好像真的一樣。」 「可惜素描是黑白的,不及彩色的真實」。 他還是無所謂,「總之我可以見到我們一家人,我會想起這是你畫的。」 他最後小心翼翼地將畫捲好取走,我看著他收拾行李,惘然地浮起一層不舍之意。 可是我只在行畫一幅素描,我只能用線條及黑白二色來作畫,來勾勒出你與我,黑與白是最強烈的對比,我和加禾之間是否該是混為一體的灰色呢? * * * 加禾的神情並不是我如期般的雀躍,在機場迎接他時,許多記者已在出閘處等候。面對著瑩瑩閃爍的鎂光燈,加禾有點木然,兩眼呆泄地面對鏡頭。當時我尚猜不透鏡片下的雙眸思索著什麼。 加禾的數學才華得到了國際性的承認,在該國際數學比賽中他又奪得了第二名,教育部長公開讚揚加禾為國爭光。 下機後的第二天,就有各報的記者群登門拜訪,擠滿了客廳。二姐尚在鄰國讀書,我們一家四口就得應付記者們的訪問。 他們知道我的存在,頻頻好奇地追問我,「你也好像你哥哥一樣喜歡數學嗎?」 在外人的眼中,不會想到加禾之外尚有一個相似的面孔存在,他們見到我時說,「翁加禾,原來你有一個孿生弟弟」而不是說「加禾,原來你是雙胞胎」。那到底為什麼我要依著加禾的模式擬造自我呢? 面對記者們的問題,我有點火光了,我決絕地說:「不,我不喜歡數學,簡直是用恨這字來形容。」 加禾疑惑地望著我,他可沒聽過我是那麼憎恨數學的。這一方面的才能,我不能似以前那般搶走加禾手上的青色模型飛機那麼簡單。 在我倆之間,我不能愛的,就只能恨了。 須臾,又有另一個記者問我,「那麼,加演,你又擅長什麼呢?」 擅長?我聽見自己的冷笑,我竟然答不出一個答案!「我擅長一無是處!」 大家哄堂大笑。望著廳廚內的大小獎座,都是各式比賽的勝利品,是評估某方面才華的記認,但是,我卻不是任何一個獎座的主人。 加禾聽了我的回答,卻忙著說:「我弟弟最本領素描,我更將他素描的全家照帶去美國呢!」 哦!:::是嗎?眾人又帶過話題。稍後,有記者建議我們兄弟倆合照,有人叨咕,「要記得穿青衣的才是翁加禾:::」 仿如,我不能沾光,加禾才是主角,而我,只是一個陪襯品,盡管我倆有同樣的容顏。 * * * 二姐在鄰國考獲了驕人的成績,被錄取到當地的大學深造。爸爸媽媽的負擔更重了。當運載司機的爸爸只能更頻密地駕夜更羅哩,而母親則接了不少衣服訂單回家為人裁縫衣裳。 二姐回來兩個星期度假,我得搬去與加禾共房。家裡的客廳滿是布碎線團,而桌面上更堆滿了媽媽裁縫所用的紙樣及布匹。 在兩個星期內,二姐成了寵兒,我總覺得一段時日不見她,竟有疏離的感覺,我們姐弟倆更沒有話題可談,反之二姐對加禾去美國的經歷更感興趣,我再一度地被排擠其外。 二姐也學了媽媽的口吻了,「加演,為什麼我沒見過你溫習功課的呢?」 「我在學校趕完了。況且加禾也常用到書桌。」這是事實,加禾又趕得準備應付另一場校際的數學比賽。我見到他認真肅穆的神情,實不敢多打擾。 「你應該要多做數學習題,聽媽媽說你的高級數學不合格:::」 「是,我真的後悔上了高中唸理科,不然足可以少了一科與加禾比較!」我厭惡地道。 二姐的話已不是第一個人如此說,校內的老師及同學都勸我多向加禾討教高級數學的難題,仿如我萬萬不能有如此差勁的表現。 但為什麼連二姐也說出這類話來?她都沒有提問過有關學業之外的事,以前我們無所不談的情景也不復再了。 * * * 夜晚我朦朧醒來,加禾書案的桌燈仍捻亮著,我依稀見到暈黃燈光罩著他聳動著的背脊。 加禾竟然哭了!他的眼鏡折好擱在桌面上,一手支著額頭,另一手在抹淚。 我不禁疑心大起,第一次見到他哭泣。幾年前送二姐時,他還笑我為如此小事落淚。 我喚了他一聲,他似受了一驚,轉過身來,朦黃的光暈使他看似蓋了一張黑披肩。我捻亮房燈,驀然驚見他雙眸布滿紅絲,眼眶盛著泛光的淚水。 「你怎麼啦?」 「我 :::沒什麼,有點怕而已。」加禾微微地喘著氣。 「怕明天的比賽?」我有點疑惑,全世界高手如林的比賽等他迎戰他也面容不改,明日的全國比賽的獎項已是他的囊中物了。但他的懼慄卻猶如遇上世界末日一般。 「嗯:::是:::有一點點。」他支支吾吾地道,又再揩去眼角的淚。 「真的?別那麼注重拿獎吧!拿不到就算了。何必那麼在意呢?」 「不是什麼,只是:::我有點怕,不知怕什麼:::」加禾忉忉地道。我真不明白他有什麼困擾。爾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你知道嗎?我去美國時遇上了地震。」 「哦?」這倒教我意外,「你沒對我們提起啊!」 「我只打算告訴你。」 「謝謝你。」我心底獨自高興,加禾極少願與我共守一個秘密。 「那天晚上,我睡得正濃。突然感到床會震搖,也把我搖醒了。接著,整間房一直都在震動,桌上的東西都搖撼,晃得厲害。我躲在床上不敢動,聽到外頭許多的人在尖叫。我的身體還是被搖晃得快跌下來了,自己怕得在擅抖。」 「我怕我會因此死去,我從沒經歷過地震,真的不知所措,門外有人拍門叫我逃出來,就在那時,床架被震得鬆脫了,書架倒了下來,我的後腦被那些書本擊中,過後不省人事。」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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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情意綿長──金門國家公園業務觀摩訪問之旅
金門國家公園業務觀摩訪問團,在處長許文龍的率領下,於九十一年的十一月下旬,帶著金門冬的顏色,我們展開一次山水自然之旅! 此次的行旅是我多次旅遊參訪中,最為愉悅、最為心動及收穫最多的一次,一路走來天氣非常的溫和、舒適,車程安排極為順暢;我們有機會參訪花蓮太魯閣國家公園,這個峽谷切割,峭壁、山水天成,美不勝收的人間仙境,處處充滿驚嘆!讓人心胸自然開闊。發現雪霸更像仙女的魔術棒一般,處處驚奇;日月潭的旖旎風光,山水有情,情意綿長;這一路走來,無論是自然生態的多采多姿,抑亦或是人文景觀的豐富風貌,都讓人視野開闊,深覺天地浩瀚,山水豐盛!人文風彩特出! 九十一年十一月二十日下午我和同事美琪、瑞華搭同一班飛機到台北,因為事先知道前本處處長李養盛先生(現擔任墾丁國家公園管理處處長),適巧由墾丁國家公園來台北開會,所以我們約了一起喝下午茶,雖然台北的夜色有些深濃有點涼意,但是我們的熱情為台北加溫,在「古典玫瑰園」的花草茶香中,我們幾度因為高亢的談話被提醒,我們分享李處長新單位的工作和生活,同時更感受到李處長對金門那一份濃濃的關愛和期望,希望我們一起再努力,讓金門有更亮麗的成績單! 晚上我借住瑞華家,很欣賞她家牆上的現代畫,很有想像空間,而最吸引我的是她家那一櫃滿滿的書,我清晨起來翻了一本幼兒繪畫的書,我因為和外甥一家同住,他有一對雙胞胎男孩,有五歲大,很喜歡畫畫,所以我想有機會可以去買這樣的書。 第二天清晨,我們一起到台北中正紀念堂集合,往宜蘭出發,沿路風光多樣,我喜歡看看那些綠色的植物,有很多野百合很耀眼、很美!山巒起伏,美景相連美不勝收!同行的觀光課楊課長說起台灣多山,可以把水氣留住,因此雨水較豐沛,濕潤的環境讓自然更生氣蓬勃!記得聽先生說智利這個國家聽說多霧,所以為了留住水氣,就到處結了很多網,讓濃霧結成水滴時,可以收集起來,為缺水的季節把水留住,這是一種不錯的方法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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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思
每個人的興趣不同,有人喜歡從事高難度的挑戰,向生命的極限宣戰,以便展拓潛在能力;也有人喜歡從事休閒活動,過著無拘無束閒雲野鶴的悠然生活。 當然也有一種人活下去的理由很簡單,用賺進許多的錢,來證明自己的殷實力量;由於用這種方法,雖然很累很辛苦,但對於生活的改善最有幫助。在世俗的社會中,也最容易在親友間抬頭挺胸;誰教我們生存於「笑貧不笑娼」的新新社會呢? 有一句俗話說得好:「賺錢有數,生命要顧。」更何況「錢是四腳,人只有兩腳」,任憑怎麼追逐,也無法賺進世間所有的錢財;馬太福音中有一段話:「人若賺得全世界,賠上自己的靈魂,有什麼益處?」的確值得讓人深思再思啊! 其實,純潔的性靈,在於無罪,快樂的生活,在於擁有健康的身體;兩者合一,身心健康可期,當身心處於平衡爽朗的狀態,就是最富有的表徵,又何必鎮日追逐無垠的苦海呢? 在慾海難填的現實社會中打滾,的確需要賺進更多的錢財,但這只是屬於工作的一部份,千萬不要拿來當成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興趣;其實,為生活而工作,顯得有點煩亂,如果能為工作而生活,便能寓樂趣於工作之上,當會顯得輕鬆而自在。 活在朗朗乾坤下,如果整日遊走於錢財的縫隙,終非良策;反之,每天無所事事,外加言不及義,亦非幸事。在過之與不及的情形之下,是需要透過深思的歷程,好好釐析出頭緒,走出自己該走的方向,才能心無罣礙的去拯救性靈。 舉頭看看蔚藍的蒼穹,心境無限寬廣,偶見悠遊白雲飄過,那份從容而悠雅的姿態,多麼讓人艷羨啊!我們何不與之比較,暫時拋開世俗的紛紛擾擾與不必要的爭端,就算是善待自己一下,也是無可厚非的事啊! 當工作忙亂之際,當為錢或為情所困之際,何不深呼吸,走到郊野,仰視大自然的造境,一切煩憂,當可煙消霧散;千萬不要把自己的心匣給鎖死了,無處宣洩的情緒,將足以醞釀出山洪爆發的噩夢,我們豈可不慎哉! 我最常親近林蔭大道,只為了獲取翠綠眼神的青睞,順便恭請芬多精直探深邃的鼻息;那種感覺真好,寵辱皆忘,怡然自得,比列仙班的舒懷柔暢,又是何人可以比擬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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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藝文訪佚(三)
施世騋所為諸事,一方面許是其本即雅好文學、尊重師道,但或許也有收納人心、為其父緩頰之意──施瑯雖是因父弟之仇方投向滿清,但成為破台先鋒,斷了南明的最後希望,這個罪名畢竟不是為人所能輕易諒解的──施世騋在序文之末曾自嘆,表彰志士仁人都亦能因「附驥」而得不朽,但他自己雖出力為丘葵刊刻詩集,卻未必然能有如此榮幸:「深媿予固非其人也!」似乎他也知道:這些作為,於其父之過是怎樣也難以彌補的。 在施世騋序文中提到和刊行「釣磯詩集」一事有關的數人之中,也有兩位是值得稍為介紹的。第一位就是同安人林霍,字子濩,號滄湄。他生於明末,博學能文,曾問詩於盧若騰,並結交許多當世名人,明亡後他以布衣遺民終身,著有「續閩書」、「滄湄文集」等。林霍在盧若騰死後曾為「釣磯詩集」作序,文末感嘆梓行此書一事不知當屬何人,而他自己生前也沒能達成此事,直到卒後才總算有施世騋來主導完成。依施世騋序中所言,林霍在去世的前一年還曾在其中家中作客(或是充私塾先生?),因他帶著「釣磯詩集」的手訂刪本,施世騋這才首度得閱此書──照說林霍稱盧若騰為「師」,明亡後又守身不仕,他對反悖明鄭的施琅恐怕很難不生惡感;但由林霍肯在施世騋家居住,又出示珍藏的「釣磯詩集」的情形看來,他對主人家是叛臣之子一事已能接受,或許是感於施世騋是真心交納而願與之親近吧。序中的另一位「阮輪山」,他也是同安人,即曾為丘葵「卻聘詩」作辨正的阮旻錫,字疇生。當甲申國變之際他年方弱冠,自此便拋卻學業,跟隨曾在崇禎朝位至文淵閣大學士的曾櫻學習性理之學,並博覽道釋百家及醫卜方技之書,也加入了抗清事業。當順治八年清兵攻入廈門島,曾櫻自縊殉國,阮旻錫還和其他人冒險將其屍體運至金門。之後阮旻錫離開閩省,歷覽名山大川,曾北抵京畿;在外遠遊十餘年後,阮旻錫落髮出家,法名「超全」,以教授生徒自給渡過餘生,著有「夕陽寮詩集」等,年八十餘卒。說起來,阮旻錫的處境也與林霍相似:都是守身不出以遺民自居者,但也同樣與施世騋結交。阮旻錫為「卻聘詩」作辨正的文字,就寫於康熙五十二年二月,與施世騋作序時間相同;筆者雖未曾得見此書,但揣想這篇文章必也附載於施氏主持刊刻的這版「釣磯詩集」之中。至於施世騋還提到的「吳石門」、「白峰」這兩位,究竟是何許人也,筆者尚無法考出。 ::::::丘葵的詩集,在傳抄承繼了數百年之後,終於在清初刊刻行世;一書之中寓託的孤臣之思,又何嘗只是他一個人的呢?施世騋的序文如下(因「閩中理學淵源考」的引文並未將此序題目特予標出,筆者不知原來的樣子,就不加上了): 余論經軒中,藏有「周禮補亡」梓本,讀其序,即知吾鄉有丘釣磯先生;而海濱耆老及童孺,往往誦先生「卻聘詩」,所謂「皇帝書徵老秀才,秀才懶下讀書台」者,即知先生工於詩,必有集而無從搜訪也。阮輪山為予言,先生家小登(嶝),其子孫藏有先生詩集,不借人,欲抄者,具紙筆就其家抄之。意同邑學士大夫家必傳有抄本。歲乙酉(康熙四十四年,西元一七○五),林君子濩館於予,攜有手訂刪本。予與輪山略一借閱,適歲暮,子濩即取回。明年子濩復來泉,未幾物故,其殘書多散矣。予亟屬吳君石門馳札,就其令嗣借取。久之,絕無回信,倏經三載而竟茫然。今春,子濩令嗣以事至泉,石門面徵之,云抄本為人所借,今撿得所存舊本,隨即致上。余按其本,乃盧牧洲先生及子濩所手較者,本極醜惡,詩多失次,字復差訛,兼以敗楮壞爛,更苦蟲蛀,瞪目視之,莫可辨視。然的係全集,如玉在璞,未經剖破,殊可喜也。予即付輪山從新訂定,白峰細閱重抄,余再加較正而梓之。噫!以五百年沉埋之詩,一旦遂傳於世,豐城寶劍躍出龍津,豈不稱快!然非其家子孫之謹於藏去廾,諸公前後之勤於搜索,殆不及此。因思古來志士仁人遭時否,塞其胸中鬱勃不平之氣,發而為詩,必有一段光芒不可磨滅之處;經千百年後,有人焉,曠世相感,為之表彰而不至湮沒,如函之于蓋,不期而自合,其所遇亦云奇矣!然此非志士仁人所遇之奇,而主彰者之人所遇之奇也。何也?獨行則不離跬步,附驥則一日千里;附前賢以不朽,豈易遘哉?余因歎人所遇之奇,心竊嚮往,而深媿予固非其人也! 康熙癸巳(五十二年,西元一七一三)歲二月朔日,晉江施世騋謹序。 黃偉 生於明代中期的黃偉,有「品德完人」的美號,其墳墓與祀其神位的故宅「慈德宮」今仍猶存,但他的著作「海眼存集」卻是亡軼已久,現今只餘蔡獻臣為該書所作之序,尚見於「清白堂稿」中。幸而黃偉的文章總還有被其他文獻引錄因而保存下來。其中之一,見於民國十八年刊行之「同安縣志」關於公署記載的部份中,題為「縣署題名碑記」;同樣的這篇文章,在明代晉江人何炯(史學家何喬遠之父)編纂的「清源文獻」卷之十三亦有收錄,不過是題為「同安縣題名記」。惟兩處所見文辭卻是小有差異,像開頭第一句,「同安縣志」內作:「凡公署有題名以紀厥官,其來舊矣。」而「清源文獻」內卻是:「凡百司庶府之公署,有題名石以紀厥官,其來舊矣。」就筆者個人的看法,是傾向相信較「古早」的來源,故以下所錄是依「清源文獻」的內容。 這篇文章中所提到的「仁和竹垞許子」,即嘉靖十年至十三年間擔任同安知縣的浙江仁和縣舉人許仁,他所樹立之題名碑,是將同安縣自明初以來歷任縣官及僚屬,列其姓名鄉里履歷等資料,以為後來者勸善儆惡之誡。然依黃偉所撰這篇記文觀之,他認為地方縣級官員表現的良寙,其實是有相當程度受到當地民風影響的;這種看法,和當時一般認為縣級官員要為一地民風淳樸與否負責,並不相同。要之:黃偉是希望士民人人都能修其身性,方才可能有美善的鄉土民風,其旨深宏矣。 同安縣題名記 明 黃偉 凡百司庶府之公署,有題名石以紀厥官,其來舊矣。吾邑肇自隋唐,而絲闕焉。仁和竹垞許子,先尹德化,以治優移吾邑。未逾年,考最,乃於堂東立石,類題國初以來令、丞、簿、尉,且紀其鄉里出身履歷,不知者闕之虛左,以俟續書,屬余記焉,謂:將以考其賢以自警,且以警夫將來者。 予惟:是舉也,豈特可以警夫父母斯土斯民也哉!亦可以警夫斯 土之士若民也。夫父母於斯者,皆聖君賢相以為賢才,而禮命之者也;間有不才,未必皆君相之誤也。世惟中材最多,士若民或因得以邪誑之、奸利干之;故始以廉能至者,終或以貪暴去。而自隋唐迄今,千餘年間,雖不惑於士民者不少,獨紫陽朱文公(朱熹)以主簿,能速化士民為首稱,而莫與京焉。嗚呼!民不足責也。士為民望者,亦為之何心哉?茲焉采列,實以示之。凡登華堂覽貞石父母于斯者,固得鑒別賢否以為勸戒;而為士若民者,亦將指之曰:某也賢,不受變於士民;某也不賢,士某民某實病之也。安知讀紫陽書者,不咸勉厥修、以復紫陽舊風也哉?是為記。 筆者找到的另一篇黃偉之文章,見於「清源文獻」卷之一,是為陳琛所著「四書淺說」一書所撰序文。關於陳琛,縣志內的黃偉傳記中亦有述及,黃偉曾向其學易,而當黃偉勞瘁病逝時,陳琛為之慟哭曰;「天喪吾道也。」現筆者再略作簡介:陳琛,字思獻,別號紫峰,晉江人。他曾學於同邑大儒蔡清,後與黃偉同在正德五年中舉(故黃偉傳記中稱兩人為同年友),但比黃偉晚一科成進士。他曾歷官刑部山西司主事等職,但卻因一心向學而無意於宦途,乞終養歸鄉。嘉靖七年、八年時曾連受薦舉欲其出任,但陳琛皆辭不赴任。在家鄉雖蟄居不與地方官吏交接,但若逢為了鄉里的福利,他又會主動向有司者進言,故鄉里對之敬佩欽慕。歸養後約二十三年病歿(得年約七十)。 據黃偉序文,陳琛之「四書淺說」一書,先前已有書肆依其弟子受學時所記錄的講學內容梓行,但舛誤甚多,其中又有部份是「妄意所湊補」,不合陳琛之旨;故黃偉基於傳承師學的責任,將這本書加以校正。至於尚缺的論語下半部,黃偉是取陳琛同鄉林性之(字六川,嘉靖八年進士)的著作來補足──不過,陳琛既晚於黃偉而卒,為何他不自己將這尚缺的部份補上呢?依筆者拙見:可能當時的陳琛已更上一層樓、沈浸於高深的思索中,故對其前所發於文字言語者已無心修訂。據「泉州府志」載:陳琛歸家後「掃卻一室,偃仰其中,靜觀天地萬物消息之變、以及古今興衰治亂、世態之炎涼向背;或逌然發笑、或喟然太息,不以告人,人亦莫能測也。」雖然,晚年的陳琛修養已臻超凡,但面對黃偉的猝逝,終是不能不心痛啊。 四書淺說序 吾師紫峰陳先生,敏穎超絕之資、精思力踐之學。四書大義主晦翁(朱熹),而時有發其所未發之旨,著為定說,以開後人;淺云者,讓辭(謙虛之辭)也。曩者門弟所記錄、書肆所梓行,訛字舛句,不為不多;而論語下部,則夫人之妄意所湊補。近因過吾友朱君廷彥,道及是書,輒有瓦礫混玉之嘆。偉曰:「吾責他。」取而校正之,別取今地官正郎林六川君論語下部說以足之,命工梓以傳。 嗚呼!先生丁丑禮闈魁多士(陳琛於正德十二年考中進士二甲第三十三名),己丑(嘉靖八年),奉敕提督江西學政,年方五十,竟以母老致政歸養,今且頭顱蒼短,高尚之志,確不可拔矣!陶元亮(淵明)七十日縣令、朱晦翁四十日朝官,雖不及樹勳伐於時,然陶之詩、朱之理學,千百年未之朽。先生詩繼陶、學宗朱,自當與二公並傳而已,夫何憾焉!謹序。 張文錄 過去筆者在查考民國二十九年刊本「萬載縣志」時,曾覓得嘉靖年間擔任知縣的青嶼人張文錄所作的一篇記文。當時筆者是認為:由於其任官期間短暫與年代久遠,又無個人詩文集著作被著錄的情形下,能找到一篇文章恐怕就算「底線」。不過再向上追溯,筆者找到「日本藏中國方志叢刊」中,尚有一部刻於康熙二十二年的「萬載縣志」,其卷之十五還保存一首張文錄所作七言絕句詩,題為「瞻思堂集」。為了便於了解該詩之所作由來,筆者且據該志所載略介紹如下: 在嘉靖年間,萬載縣有一位廩生名叫龍以仁。他出生後一年母親便去世。龍以仁年紀稍長,便在母墓旁結廬而居,依古禮服「斬衰」三年。之後他又以姨媽的面相為摹本,為自己母親畫了一幅畫像,每逢飲食前必於母像前祭之。而對父親所續娶的兩位繼母也能事奉勤謹。當父親生病時,他曾衣不解帶服侍數月之久。父親與兩位繼母去世後,他為四位尊親一共服喪九年,在墓旁的廬屋渡日。龍以仁的孝行,據說連上天也為之感動,當地出現「白雞號犬之祥,集木漂還之異」。事情傳到官府,龍以仁因而受到褒揚,成為聞名的孝子,死後入祀當地的「忠義孝弟祠」。他有一本著作,便是「瞻思堂集」。雖然此書已軼,但從龍以仁的生平,與縣志所載當時許多文人以「瞻思堂集」、「孝子吟」、「瞻思堂賦」等詠歎其孝行的詩文來看,這本集子該是其記紓孝思的作品;而張文錄的這首絕句以「瞻思堂集」為名,大概他擔任知縣時正逢此集出版,故以父母官身分唱和誌其事。其詩如下: 瞻思堂集 張文錄 邑令 孤雲望斷不能歸,落葉空村倚夕暉。 觸目龍峰心獨苦,清溪流水淚相隨。(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