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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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
壓榨乾涸的塵封往事 釀一滴苦澀的甜蜜 把青春切成薄片 沖入嗚咽淚水蒸騰 用網篩過濾矯情詞藻 滲透血脈以肉身盛裝 千回百轉一口酩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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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
校園裡 鳥雀把歌聲借給風 風沿著迴旋的長廊吟誦 秋天的豐盈春日的溫柔 對窗獨坐 我是圓寂的菩提 時而承接你玲瓏的問候 緣生初起 在圓難期 感傷乃幽幽升起 若果你不來 牆上的艷彩 惘然 飄著微雲的早晨 踞坐柱旁的獅子 就要落寞的等待 走過六月 篇篇的風風雨雨 將成過往 或許最美的記憶 是淺淺輕雷閃過的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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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滾動歲月景象
「呼──呼──」,深秋的寂風穿越蓊鬱樹林,拂落漫山霜紅,流經蕭索人群,滲透磚瓦間隙,直擊心靈至深處,此刻,我趴在窗外陽台,頭枕雙臂,慵懶坐在洗衣機上,品味這料峭寒風,待氣流轉瞬襲過,些許酸意竄上心頭,不禁咬牙嗔羨西風的灑脫無情。 夢中,我將四肢百骸化作一道冷冽清風,飛回古代,欲從前人忠厚的笑顏中尋求一絲慰藉,可耳邊忽傳「颯颯」狂音,強勁狠戾,我只能含淚目睹一陣陣強勁氣流,吹蝕了萬千民廛,堙沒了無數骸骨,而我,只可愀心旁觀歷史以光速凍結,卻無法撼動屠夫欲斬忠良的一刀堅決,嗚唈!幸好只是空緊張南柯一場秋夢!原來,真正無情者並非隳壞記憶的風,而是亙古流轉不止的年復一年時間。 秋來秋再去,緣起緣又滅,與那難忘的人結識在初秋,分手在隔年深秋。千年疾逝,風兒僅是四處流浪,獨自記憶感念著曾經的季節風歲月,夢醒,我恍若聽見秋風哽咽的低喃,在耳邊幽幽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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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話題
1 死亡在我身旁靜默 瞧我囂張狂妄 等我失魂 告別 多絕妙的儀仗 一切從容不迫 只愛風騷 無須懼畏 生與死 多傷感的畫面 平淡靜謐 連魂魄都遠去 何須歎離別的嗩吶 吹響不堪記憶 闖不過硝煙 一幀微不足道殊榮 見證最不完美的 浮生夢 如雲煙飄散 哦!別把生死當煉獄 2 我拒絕死神纏繞 謹言慎行 卻也不敢鐵齒 無常 在我身邊環伺 不羈的心靈 總有瑟縮時刻 死這字多妙 乾硬僵了 多繁文縟節啊 一抔土 地動山搖後無塵 生死話題 誰愛說 敲鑼打鼓一齣戲 悲壯進行曲 幾縷浪漫追思 呵!都成空 輕重怎麼算 「死亡!生命的開始,存在的見證」註 3 未知生 臭皮囊好個夢 悠遊乾坤 瞧一部生死戀 賺進多少淚 一場夢幻 空歡喜 我不愛這戲法 只說「生」多離奇 戰爭與和平 顛簸與團圓 一頁進化史 文明夢魘 死這檔事 嚴肅解剖 無關窮富 只有愛 無遠弗屆 真誠永不朽 回瞰人生!焉知死 註: 王學敏,金門日報/浯江夜話《真誠的風、感動的雨》2018/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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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法式情懷
世上有本紅色封面以美食為主題的「米其林指南」(Le Guide Michelin),源自法國。迪士尼卡通「料理鼠王」(Ratatouille),背景也以法國料理為描述,可見追尋味蕾上的滿足,是人生來天賦之一。精緻典雅擺盤、烹調工序繁複、醬汁層次堆疊、搭配精選紅白酒、奢華用餐環境、服裝穿搭費心,松露鵝肝、焗烤蝸牛、鮮美生蠔,是多數人認為法式料理該有的享受。因不敢品嘗名菜韃靼生牛肉而腳步轉往百年馬卡龍創始店Ladurée,一道甜點被讚譽為少女的酥胸,杏仁圓餅襯裙烘烤完美,一口抿下微微酥脆,內餡與唾液,層層交疊相互滋融,宛如管弦樂器共同演繹一首完美協奏曲,我迷戀這口中衍酵後的滋味。 達文西謬思女神蒙娜麗莎的一抹微笑,塞納河畔已分不清是左岸還右岸的咖啡香,鮮花美酒浪漫花都,搭配雅緻前中後變化的香水味,人們優雅自信與冷峻高傲的生活態度,這就是法國。首都巴黎由內向外,依蝸牛殼內式劃分20個行政區,分為觀光景點最精華區域的小巴黎,及通勤時間約一小時的大巴黎。許多人一生未到過法國,但幾乎人人一定說的出凱旋門、艾菲爾鐵塔大名,鐵塔曲線是由鋼鐵結構設計如蕾絲般的建築而成,凱旋門則見證紀錄英勇事蹟。 位於西南郊區的凡爾賽宮,是國王路易十三至路易十六時期,不斷擴充修建,現今宮殿和花園建設為歐洲、最雄偉、最大豪華的宮殿建築,裡頭鍍金裝飾熠熠生輝,天鵝絨金絲繡線奢華綺麗,宏偉細膩雕刻,十足展現強盛國力,接待各國使節的鏡廳,最讓神迷目眩。羅浮宮距今近八百多年的歷史,分為黎塞留庭院(Richelieu Wing)、蘇利庭院(Sully Wing)、德農庭院(Denon Wing),館內迷宮般動線,有尋寶探險之錯覺,著名的透明金字塔入口地標,為建築師貝聿銘先生所設計,台中東海大學路思義教堂同為之規劃建設,不須遠渡即可近距細賞工藝美作。奧塞美術館(Musée d'Orsay),貼近梵谷、莫內、米勒畫作,線流漩渦捲鋪衝擊視覺,睡蓮的風、拾穗的貧、割耳的愁,那秒身受感同,與梵谷自畫像眼神對視良久,觸動心裏細微情感,印象最深。 在巴黎租房八日,是入住一位從事編寫電影劇本,為尋靈感遊歷各國,家中佈滿驚奇擺設的房子,這位法國藝術家男子的品味,完美詮釋中西合併之美感,主臥大片竹林壁貼,充滿李安臥虎藏龍裡的愛恨情仇,客廳麻繩吊床搭配阿拉伯式水煙壺,瞧見氳成白煙如同雲霧忘卻惱事,茶几上非洲手工木雕面具,喜怒哀樂不假掩藏,書櫃東瀛絹質開屏折扇,日文流線地現展意念,流理檯各式香料源自南法普羅旺斯,酸甜苦辣撫慰思鄉味蕾,但這些都不及書房中,兩座繁體中醫穴位假人體模型來得讓人驚豔,原來房東迷戀及好奇東方療法,這天因早起騎腳踏車,曝曬通紅的他頭暈腦脹,曾發生車禍昏迷復健已久的我,自告奮勇露「兩手」肩頸按摩及刮痧,他感到新奇並通體舒暢,欣喜回贈一瓶相當喜愛的珍藏紅酒,這是特殊的文化交流回憶。 巴士底露天市集(Marché Bastille),是個在高消費水平的法國,能以合理價格享受美味食物及殺紅眼採買的市集,位置座落於地鐵站旁,交通便利讓旅人能輕易一窺當地人生活面貌和飲食習慣,只於每週四、週日上午營業。海鮮、蔬果、各國料理、特色商品琳瑯滿目,逛完一輪能如宰相肚裡能撐鐵達尼般。在台灣售價高昂的水果,如紅石榴、覆盆子、無花果等,都能以產地親民價格購入,另在漁貨上來回飛舞時而停駐的,不是蒼蠅而是體形碩大的蜜蜂來採食,市集食材新鮮程度連挑剔的婆媽菜籃族及蜜蜂,都無從負評。那日挑選牛排時,長長隊伍人龍中,有位奶奶舉棋不定來回游移看肉品,先禮讓給奶奶優先排隊購買,小小舉動引老闆注意,結帳時竟切一大塊優質的牛排贈送表達心意,我們也回贈台灣紀念品感謝他的熱情,一向自傲冷峻的法人,也藏有台灣溫厚人情味。 未飛往歐洲前,前輩的提醒,網頁旅遊書的叮嚀,全是注意詐騙扒手問題,如:撿拾地上黃金珠寶詢問是否為你所有,售票機前假協助購票,簽名募款做公益,ATM領錢吐鈔後伸手強奪,幸運手環、氣球玫瑰花強行遞入索取費用,上下交通工具好心搬提行李等。那日,開心參訪聖母院後,往藝術愛情鎖橋途中,正一步步走向陷阱裡。人潮中以為有街頭表演,好奇稍加停駐,是白球藏在三個杯子移換遊戲,即被點名猜測白球位置,本能腳移動到選擇的杯子時,腳掌馬上被控場者踩住,伸手口唸Money!Money!,我馬上驚覺為詐騙,兩手一攤表示沒錢隨身,抽腳正要離去,而圍觀路人皆是同夥,攀談旅伴混淆視聽,旅伴竟掏出共有基金40歐(約台幣1千5),不到十秒時間,翻開杯子,球已用魔術手法給變不見,旅費瞬間付諸流水,被多人包圍的我們,考量人身安全立即遠離現場,旅程中即使多次防備拒絕,警覺性一但鬆懈,即成了「肥羊」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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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境之西.大膽日月系列】天兵膛炸
2001年秋,一批新兵下到部隊,為了精進新兵的本職學能,好讓所有的步槍兵,在未來遭遇到戰爭狀況下,都可以有基本的防護能力,開始了一連串的步槍訓練。在25公尺歸零打靶完成後,每個新兵都有其歸屬的65K2步槍。 一天,我接值星,接到營部下達指令:「當天要在北山靶場,實施175公尺射擊訓練。」當整營浩浩蕩蕩,拉到靶場準備實施射擊訓練時,長官已各就職司之位。只見烈日下,射擊場中不同顏色的帽子紛立各方,白色帽子,是靶場指揮官,負責靶場場地佈置、靶場勤務規劃與督導執行、部隊調動、靶場訓練場地分配、射擊安全與射擊任務負全部成敗之責。黃色帽子,是靶場安全軍官,負責靶臺上射擊軍紀、射擊安全、故障排除諸事宜,以協助靶場指揮官完成射擊指揮任務。藍色帽子,是射擊臺上助教,負責指導射手射擊(動作)姿勢,掌握射擊前、射擊中之射手及槍枝狀況,適時以小紅手旗向靶場指揮官反應與報告,協助靶場指揮官掌握明瞭靶場射擊狀況,以利射擊任務之進行。紅色帽子,是彈藥(士)兵,負責管理彈藥及發放子彈、收繳彈殼之任務。 烈日如火焰,曾有阿兵哥拿樹上鳥巢裡的鳥蛋做實驗,鋼盔上的溫度是完全可以煎熟一顆鳥蛋的。準備射擊的各班排阿兵哥,就在太陽底下接受著未上靶台前的射擊訓練。 出發前,帶著連上的弟兄,先在連集合場保養槍枝,營部連傳令通知我們準備時,帶著各班班長開始做打靶前的清槍動作。「全連聽我命令!」一一從「清槍開始、清槍蹲下、拉拉柄、將槍機固定在後、關保險、將槍斜舉左胸前、檢查槍膛裡有無子彈」完成每一動作,聽到各兵回答「無」,再接著「開保險、送上槍機、擊發、拉拉柄、兩次、擊發、再擊發、關上防塵蓋、起立。」請各班長「確實檢查新兵槍枝內有無子彈。」連串口令帶動下,讓新兵完成了清槍動作後,將部隊帶往靶場打靶。 第一波、第二波射擊訓練完成,到第三波,場指揮依序下達口令「臥射預備……左線預備……右線預備……全線預備、開保險、開始射擊。」擊音一落,「崩」第三靶位即伴隨聲音炸出火花和煙硝,65K2步槍硬生生地從槍管和槍身分離,該靶位新兵被碎片炸得滿臉是血,整個人愣住,像是被嚇傻般,滿臉驚恐,完全說不出話。經醫官檢視完傷口後,請醫護士和我這個值星官,送該新兵去大膽醫院進行醫療,靶場繼續做175公尺射擊訓練。 無論怎麼問,這新兵都不說話,直到士官長將斷成兩截的槍帶回來檢查,才發現槍管內插著一支通槍條。「我的老天鵝啊!」這下終於真相大白了。再質問該新兵,何以未依要求進行清槍檢查?槍管裡怎麼還會有通槍條?該兵才吐實說他:「想試試看,子彈會不會把通槍條一起帶出,像弓箭一樣射中靶。」心中實在狗幹不已,不免一番曉以大義的警告他:「這樣情況,重則將腦袋炸開,輕則失明」、「你的狀況是幸運中的幸運,只有碎片割傷,且沒傷及旁邊接彈殼的教育班長。」 經過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通槍條拔出,跟連長研究完,決定向指揮官回報,因為子彈老舊所引起的膛炸,將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這次射擊訓練,是為了要清掉一些無帳的老舊子彈,大家是為了避免將責任無限擴大,才接受這樣的權宜說法,幸運的是未發生重大傷亡,經軍械士寫完的報告,即偕同後勤官將報告與槍枝送往旅部結案。此次檢討,是因為值星官未確實檢查彈藥,除被要求下次打靶訓練要求檢查確實外,我這值星官成為最大的苦主,被記了一支申誡。相對於因值星官未確實檢查槍管,以致未發現槍管內有通槍條,引發膛炸的理由,這一支申誡我只能接受。只是,怎麼會有這樣的天兵?竟會認為子彈,會跟通槍條一起奔向靶呢?到現在還是想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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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境之西.大膽日月系列】我的士官隊夢紀實
所有的射擊來自海上,往島上所有的據點方向射擊,嚇得我趴在壕溝裡直打哆嗦。打從出娘胎以來,只有在電影上見過類似場面,哪想過會在今天親歷其境,如實上演?班長也不理我,只命令我「頭不可高過戰壕。」實在說不用交代,我也不敢出頭。班長逕自透過拐拐無線電作戰情報告。我偷偷翻轉身體仰望著,子彈從我眼前方「咻咻咻」,似乎連成一線沒有斷掉的光芒,坦白說,還真絢麗壯觀、美不勝收。朝漆黑夜空直射著光亮的線條,有紅的、有藍的,再配上雄壯威武的交響樂團,就是國慶煙火,也沒有這樣的震撼效果!演習畢,我問班長:「為什麼機槍掃射,有這麼漂亮的線條?」班長淡淡回我:「喔!那耍帥啦,他們加入曳光彈啦。」 來不及更進一步體會大膽島的陽剛與血汗,三月下旬就被送往烈嶼南塘幹訓班受訓。雖然我是志願的,但坦白說,軍用卡車到距幹訓班約200公尺時,我便開始後悔了。 「帶著你們的黃埔背包,下車。」很兇惡的口氣:「搞不清楚這是哪裡呀?還混!」「臥倒。目標大門,一分鐘沒爬到的倒大霉了。」]他xx的,一分鐘背著黃埔背包,光用跑的都不夠;重點還不在此,我們身上穿著是外出大禮服和亮晶晶的皮鞋,挺著這身家當,還拖著黃埔大背包匐匍爬行,又要衝趕時間:「這些沒人性、沒血沒淚、沒有禮義廉恥的爛傢伙!」心中兀自咒罵著。 匐匍前進我是甘之如飴,問題是將來若有外出放假,或者重要場合都需靠這身家當,萬一擦傷,甚至磨破要怎麼辦?逼得我只好以伏地挺身的方式,儘量不讓身體和地面相磨擦,卻更增加了手臂的支撐耐力,其間的窘狀是可想而知的,而沉重累贅的背包反而成了最大的助力,背包拖拉成變單側的靠墊,一路拉扯到大門口,您一定不相信,這麼硬厚、結實的背包帆布,硬是給我拖出一個大洞來。 就這樣成了海鵬幹訓班第53期的學員,士官隊嚴苛規律的訓練自不贅言。話說開訓快兩個月後,有一次的野外搜警訓練項目:快跑前進、臥倒。一個飛身趴下,腿脛骨撞上岩石破皮,雖疼痛卻不以為意,繼續完成當日課程訓練。當晚洗澡時,水碰觸傷口,隔天一早起床,發現小腿腫得比大腿還粗,分隊長緊急派人把我架到醫務室。醫官判定是被帶有細菌的水感染引發蜂窩組織炎,從此每晚需到醫官處報到打消炎針。但除了當天掛病號休息一天外,隔天開始我仍跟著部隊一起正常出操正常訓練,當然分隊長確實也給了我很多的方便。 直到某日,中隊長明白告訴我,希望我「退訓」,他會「簽發核准章」。士官隊不是自主要退訓就可退訓,據說若無不可抗拒理由退訓,連上長官需連坐懲處。「開什麼玩笑?我咬緊牙關在這個非人的集中營已苦撐兩個多月,眼見再努力半個多月就苦盡甘來,這時候要我退訓?那我之前所受的苦豈不都白費了?」當下不加思索脫口而出:「報告中隊長,海鵬士官隊只有操死的兵,沒有操退的兵。」聽後期的學弟說,這一句「海鵬士官隊只有操死的兵,沒有操退的兵。」成了幹訓班內大家朗朗上口的名言。 當晚我把這事報告了醫官,只見醫官思索一下說: 「你今天回去報告,就說我明天晚上給你動手術開刀。」「喔,為什麼不早開刀?」心裡狐疑中報告了分隊長,沒想到分隊長張著口、瞪大著眼睛,彷彿看見不該看的東西,支支吾吾的問我:「你……答應了?」中隊長聽到此一句問話,立馬衝過來,一副不予置信的口吻:「你……真的確定?」我的疑惑更深沉:「奇怪耶,你們在玩什麼招…?」 再度踏入醫務室,醫官跟分隊長同一副嘴臉:「你真的敢來!」、「好吧,坐下。」我聽話的坐在平常坐的高腳木椅上。「誰叫你坐椅子?坐地上!」隨手拿一條毛巾丟給我。「謝謝,我不熱。」 「誰管你熱不熱?咬著!」、「文書,我的刀呢?」只見文書拉開抽屜,拿出一把已經折到最後一截、布滿銹斑、看上去挺鈍的美工刀交給醫官。 「不……不是吧!你……開刀就是這樣子?」 「要不然耶?」 「開刀,至少有專用的手術刀,況且這把美工刀,銹成這樣,你就不怕我破傷風感染?」 「你,這段日子幹掉我多少的盤尼西林?你已經是百毒不侵了!哪個細菌奈何了你?怕什麼?」 「那,至少打個麻醉什麼的,你真要這麼割……?」 「你,天兵呀!你以為你現在是在台北三總?還是高雄802醫院?要不要我叫台直昇機送你去?」一陣昏眩,我終於明白分隊長和中隊長的反應了。但想到,人都已經坐在地上了,況且不趕快治好,搞不好真的會被強迫退訓,牙一咬、眼一閉:「那好吧,來吧。」 當第一刀割下去時,確實痛徹心扉。雖然低著頭、死命的閉著眼睛,仍能感覺到那把鈍刀一劃一劃的割開肌肉纖維。因為自身的緊繃,斗大的汗粒滴濕了地板;也因為知道大隊長的寢室就在隔壁,基於自己是士官隊成員,一股傲氣,絕不能讓人瞧不起。只死咬著毛巾、全身用力,就是不願哼出一字。不知道是大隊長真不知情,還是剛好有事進門,瞧見此景,大叫一聲,衝回寢室去。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直至傷口呈約5公分直徑寬、深度已見灰白骨頭,才聽醫官一聲長吁:「好了,明天再來看看。」我那天是怎麼回隊部的?已經忘得一乾二淨。 隔天,醫官打開紗布一看:「完了,沒割乾淨!」 「那你的意思,是還要再來一遍?」 「看你啦,腿是你的。」 「好吧」回復上一動作,地板坐定。 「文書,叫你不要老拿我的美工刀,又找不到了。」 文書找出一把超級小刀,當年這種小刀很風行,白鐵外皮的折刀,一把三塊錢。文書端出的這一支,整支銹得看不到一點白鐵的顏色,醫官只是灑上酒精,用手邊的抹布胡亂的搓擦一下,又繼續下一個動作。但很奇怪,不知是已麻木了?還是免疫了?這次居然沒啥痛感,還能一邊警告著醫官?「這次再不清乾淨,別怪我翻臉……。」 過了一星期,醫官特地到野訓場找我:「下禮拜就是結訓測驗週,我擔心你傷口這麼大,一直無法收縮,我打算再動一次手術縫合起來,你認為呢?」「醫官認為該怎麼辦,我就怎麼辦。」「好,今晚洗好澡過來醫務室。」分隊長就在旁邊聽著我們的對話,卻置若罔聞,完全不插一句話。 晚上,老地方、老位子,但見醫官拿一支長約8公分,直徑應該不到0.2公分,肯定是縫皮鞋用的長針,噴灑上酒精就準備下手。「不會吧?就用這針縫?不是有專門的外科縫合針?」「要不要我幫你叫直昇機?」醫官只是淡淡的回我,我再也不敢多話。但因傷口是腿脛骨,幾乎沒什麼肉,堅硬異常,醫官的針,居然穿透不進,他使盡吃奶力氣仍然紋風不動。不得已,在針尾墊上大量棉花,死命的推進,搞得汗流浹背還叫文書來接力,終於,一種感覺穿透過去了,醫官和文書高興的相互擊掌。但問題又來了,拉不出來!醫官和文書倆相互支援接力,時間漫悠悠的長過去,好不容易終於搞定了,他們二人幾乎成了虛脫狀態。但奇怪的是,任他們倆個如此猴戲,我卻未察覺有什麼痛感。醫官似乎很滿意自己的作品,直嚷著:「讓我幫你打個漂亮的蝴蝶結,以供紀念。」 結訓週在忙碌緊張中來到最後一關,一萬公尺全副武裝帶槍跑步。醫官深怕我因腿傷再度傷害,特地等在終點。但我特為一提的是,全程跑步中,有三個同儕學員,放棄衝鋒以求自己最佳成績,自始自終圍繞著我。我知道他們是怕我不支倒地,必要時,架扶我以達終點。至為感謝他們的袍澤之情,遺憾的是,已經完全忘了他們的姓名。藉此,特別要向他們說聲:「感謝您們。」一萬公尺全副武裝帶槍跑的過程中,或許是因為專注,完全沒有一點點的不適感,更在規定的時間內跑回終點。醫官趕緊拉起我的褲管檢查傷口,卻失聲大喊: 「你這小子,把我的傑作全都給蹦斷了;要不,回醫務室我再給你縫一次。」 「喔!不用、不用,幹訓班要結訓了,我回台灣再自己處理……。」 受訓尾聲已接獲命令,本師移防台灣高雄,幹訓班所有學員來自各營各連,53期結訓後,暫不歸建所屬部隊,直接任命為移防先遣部隊,隨幹訓班隊伍先至高雄辦理交接手續。因此,役期中,無緣再回大膽島。 移防回高雄的軍艦上,心喜的是先遣部隊不用搭乘開口笑。在甲板上巧遇著便服的醫官,他很熱絡的過來關心我的狀況: 「我剛好退伍,就一起搭船回高雄。」 「感謝醫官這段時間的救助,可以說是我的救命恩人。」 「其實我一畢業就入伍,還沒來得及考醫師執照。」 「醫官現在退伍,可以考執照了。將來一定是活人無數的良醫。」 「你,應該是我的最後一個病人,因為我是屏東農專畢業的獸…醫…科……。」(下) (文字稿費捐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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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然的
斷然的 和腐朽 白旗幡的眼神 不捨的拉鋸 和死亡訣別 奔放、雜沓的舞步 泥淖的溫柔 大廳迴盪著笑語 獨角獸俯瞰著不知時間為何物的人 悠悠的歌聲從遠方傳來 奔放、雜沓的舞步曾經那麼撩人 你在其中 遠方一面招引的旗幡 一雙乾涸的眼眶 一首悲愴的歌 第三枚月亮 從水聲拽起一綹濕髮 昨日的手勢 漸行漸遠 直到另一首更歡樂的歌聲唱起 你亦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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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流水
愛上你便愛上流水 流水愛唱歌 在放逐的原野 頻頻張望的 芳草與芳草之間 還存在岸柳桃紅 你在人生路上徜徉 彷彿一朵雲飄浮著 每讀一次它 就離我一些遠 只要一轉彎 時間並沒有靜止 如同河水的起伏 無論陌生或熟悉 存在的每一次 我看見你 穿過了蒼茫遼闊 波光粼粼的一根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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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境之西.大膽日月系列】我的士官隊夢紀實
說來慚愧,我是1297梯次,在大膽島上,不過待了兩星期,就調到小金門南塘幹訓班受訓;今年5月,有幸以大膽志工身分再度登島,塵封的記憶一下子拉回37年前的青澀歲月。 民國70年3月初,在新竹埔頂新訓中心抽籤,前3次向連長表明自願加入威武士官隊,連長以不希望未來的教育班長是戴眼鏡為由拒絕,隔天就被送往高雄壽山搭乘「開口笑」逕往金門。 開口笑航行時,因風浪過大船身呈75度左右搖晃,艦艙內七成以上官兵吐成一團,聞之腥臭欲噁,加上濃厚的柴油味,夾雜機械運轉的隆隆聲,那情景用「人間地獄」比擬則一點也不為過,同艦前往金門的官兵都已七暈八素。實在反胃不能忍受,遂獨自上了甲板,冷風迎面,頓時為之神清氣爽。 這一趟開口笑旅程,足足待了24小時。開口笑運輸艦的甲板沒欄杆,只有上、下兩條粗繩綁著;我左手緊握著欄杆柱,右手拉緊粗如女人手般大的纜繩,眼揪著掛著國旗的旗桿大幅度的左右搖晃,一時間百感交集,想我大學聯招沒考好,直接投筆從戎為保家衛國,這點搖晃還撐得,心思一轉,闇夜浪白天下大,頓覺豪氣干雲、氣蓋萬千,遂縱情引吭高歌,從慷慨激昂的軍歌,到抒情寫意的校園民歌。任憑海浪如同巨人般一次又一次覆蓋在我身上,兩手死命的抓緊,我很清楚,只要手一滑手一鬆,這世上將不再有我。同樣的姿勢,整整嘶吼了近3個小時,直至全身溼透、開口無聲、精疲力盡。甲板實在太滑,四足並用才爬回船艙,在滿地嘔吐物的走道上換下海浪淋溼衣褲,倒頭就睡。下船後,還在天搖地動的暈眩裡,清點人數時,才發現我滿頭都是鹽巴。 被送往小金門東林過夜,預備隔天搭乘載菜船出海,到不知道的目的地外島;同船除了幾個和我一樣菜鳥新兵外,還有一位少尉女軍官,上島後才知是播音站長官。對目的地的懵懂及忐忑不安的心,很快在「大膽擔大擔,島孤人不孤」的岩石標語映入眼簾後理解,心中正五味雜陳,船卻只停在距岸約三十公尺處。只見一群阿兵哥衝進水裡,快速的來到船上搬運菜貨上島,原來因潮汐及沒有碼頭的關係,船無法靠岸。 思忖著我一雙擦得雪亮的皮鞋,及一身外出大禮服,如何能下深及膝的海水?正徬徨猶豫時,驚見一位身高約160公分,但粗壯可比洪金寶、全身黝黑發亮的男子、胸前兩團肉還會隱隱跳動著,穿著一件紅短褲、S腰帶上別著一把刺刀、足登白色長筒靴,從岸上涉水到船邊來。正不知道他要做啥時,只見他一轉身用左手拍拍右肩,著軍服綠短裙的少尉女軍官,就一屁股側坐上他的右肩,左手繞扶著他的左頸,一付泰然自若的樣子。在那保守年代裡,驚得我心正惶惶然間,卻見那女軍官向我使來眼色,要我依樣坐上他的左肩! 「拜託!我哪敢?我是菜鳥新兵耶,不要說以下犯上,我至少有60多公斤,再加上黃埔大背包應該超過90公斤吧?」心中拚命OS,腳步猶豫不敢動,不料,換來了厲聲斥責: 「叫你上來還懷疑呀?」 「可……是,我還有一個黃埔大背包……」 「你不會自己抱著呀?天兵呀!」 「喔喔」戰戰兢兢地左手抱著背包下緣,坐上他的左肩,右手膽怯不敢真的抱他的右頸,又換來一頓罵……。只見他左手抓著我的右腳踝、右手抓著女軍官的左腳踝,真的穩得就像八人大轎般的,把我們扛上岸。 「乖乖隆冬隆」!後來知道,那是我軍「兩棲蛙人海龍偵搜部隊」,俗稱水鬼。 下島集合時,自稱是指揮官的上校途經此地,便來個精神訓話:「歡迎各位來到大膽島,有幸成為反共救國軍一員。我保證你們將永生難忘……。在這裡,晚上7點,陣地關閉,不准在陣地外走動。10點宵禁,在宵禁時間,你們看到有任何風吹草動就給我開槍,不准猶豫。打死人不用你們負責,指揮官我負責……。」 「阿娘耶,這是什麼地方?」新訓中心千交代萬囑附,無論在任何情況下,槍口絕不可對人,更不可扣板機!剎那間,殺戮戰場這部電影浮現在我眼前。 隨後排傳令領著我和一位同梯的,穿過中央坑道到北山09據點排部報到。兩個新兵直挺挺的站在排部門口;同梯的長得一副人高馬大、虎臂熊腰的。士官長黃副排一見喜出望外,直對著同梯的說:「第七班班長即將退伍,就把你調士官隊幹訓班,回來後接第七班班長……。」沒想到話畢,同梯的當場暴哭,直嚷著:「不要不要,我不要到幹訓班……。」我本在新訓中心要求加入士官隊未果,也為了化解此時的尷尬,毫不思索的舉起手自告奮勇:「報告士官長,我請求調士官隊幹訓班。」士官長瞇著眼,瞧著眼前又黑又瘦的我,不置可否:「我跟排長報告後再說。」隨即要排傳令帶我們參觀,熟悉據點工事環境。 除了肉眼直接眺望對岸四千公尺外的廈門,驟然發現所有的寢室都在地下坑道,蜿蜒曲折、羊腸鳥徑的。傳令還說:「整個坑道可以貫穿全島所有據點,沿著斷崖面,鑿出一個個機槍射口,當海水漲潮時,淹沒的射口,會有鐵窗緊緊封閉。退潮時射口鐵窗又再拉開,時時刻刻機槍永遠能平躺著水平面上,做無死角的警戒掃射。」此時,發現坑道內所有牆壁跟地板都是溼答答的。據點上隨時傳來50機槍「蹦蹦蹦」三發點放,傳令說是要「驅逐侵入我方海域的漁船。」想到方才走過那鬼斧神工的中央坑道,霎那間雄心萬丈,全身激動得汗毛直豎,第一次感覺到我軍戰備之堅強、國軍素質之精良,何愁敵軍來犯?一股熱血澎湃不能自己。正自讚嘆中,據點上方人聲鼎沸一片吵雜,上去一看,聚集了十來位阿兵哥,一邊嚷嚷著:「聽說來了個不知死活的天兵,自己要求請調幹訓班,是哪一個?」 第七班的周班長領我到北11據點,交代我幾個重點: 「前兩天剛打死對岸來犯的一個水鬼,為怕對方報復,晚上衛哨班長和我一組。我為明哨,他為暗哨。」聽起來好像把我當餌,其實班長是為保護我這新兵。 「睡覺時,槍放床邊、隨手可拿的位置,子彈上膛、關保險,保持隨時可擊發狀況;刺刀連刀鞘置放於枕頭下,刺刀扣保持打開著,手最好上彎置枕頭後,握著刺刀睡。」退伍至今,仍習慣一直保持著此姿勢睡覺。 「不必太緊張。」班長和我同室「他會照看我的」偉哉!班長。 「早上起床若天氣好,順手把被褥拿到外面看不到的地方曬一曬,若有長官視察要迅速收好;這地方不必折棉被豆腐。若被長官看見而挨罵,處罰到10據點挑水給全班弟兄用。」我待的時間不長,聽說待久的學長都犯了風溼。 「據點後面為雷區,有瓊麻圍住,嚴禁跨進瓊麻一步。未經許可,絕不准踏進沙灘。除了詭雷危險外,將被視為偷渡逃亡。」不知怎麼,我有一種被放逐綠島的感覺。 「據點弟兄唇亡齒寒、休戚與共,不會有人欺負新兵。但凡犯錯一律處罰挑水,新舊兵一視同仁。」 我這輩子在城市長大,沒用過扁擔的我一根扁擔挑著兩頭鐵桶,有次犯錯處罰挑水,從據點10裝滿兩桶水回據點11,整整不到300公尺的山路,滿滿的兩桶水,剩下不到1/4,兩肩的肉,卻腫的像大力水手卜派一般。 兩星期的大膽生活,白天幾乎都在敲擊、運送岩石、構築工事,晚上輪值衛哨。但挑水那天有兩件事。 一件是,當天約下午5點多,天色已開始昏暗了,11據點除了衛哨外,所有人在據點口聊天。當時外島中的離島兵,每人每月有兩條國光菸的配給,班長派還剩兩個月退伍的資深上兵雄仔到連部領菸。聽到領菸,雄仔二話不說揹起五七步槍,順手拿隻手電筒出發。班長特別趕上前交代:「務必於7點陣地關閉前趕回。」所有人繼續閒扯話甘苦,快七點,班長正著急時,只見雄仔氣急敗壞的衝回來,手端著五七步槍做射擊狀:「你們剛才是誰站在碉堡上面?」「沒有哇,所有人都在這裡呀!」「我確定看到人。雖然黑黑的,看到我就溜下碉堡了,再開玩笑,我開槍了!」「怎麼可能?據點只有這條路,我們都在,不可能閃過我們。後面是雷區,是人就不會走後面……」「都不要說了!」班長一聲令下,當場拿20元給我,「明天一早,和雄仔到福利社買些金銀紙餅乾回來,所有人都要拜拜。」 一件是,班長宣布晚上有防護演習的事。班長怕我這隻菜鳥搞不清狀況,時間一到,全副武裝把我拉進戰壕,命令我全程跟著他。一個命令一個動作。進到戰壕,霎那間槍聲大作,震耳欲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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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山
黑暗中看見自己影子 熠熠發光 流水抓不住岸崖而呼喊 你再度睜眼 眼瞳成為兩面晶亮的 銅鑼 敲響寂靜巨響 在山谷的迴盪裏 鑼聲俯瞰下 你的前半生一疋布匹般攤開 污漬及蛀蝕掩臉悲泣 生命果真是件 華麗的錦鍛 然後你看見自己張開嘴 耳鼓因充塞了太多往事 聽不見半句話語 但隨著步履一步步 升高 鐵砧上的火光 一句句 逐漸由弱 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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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莒光樓感懷
風鳴唐馬幾悲秋 感喟生民立錐憂 不信陳公當日景 浯江竟是水東流 騎著車,沿著自行車道繞了一圈,最後踩上豐蓮山,來到牧馬侯祠,為供奉唐代至金「開浯恩主」陳公(諱淵)的廟宇,鄉親稱「恩主公廟」。駐足附近莒光樓旁觀馬,馬兒無端仰天嘶鳴數聲。莒光樓上賞景,高風送夕陽,秋色映晚霞。遠處有小金門及大樓林立的廈門,近處浯江溪口則留有兒時的足跡,水中碉堡仍流傳著當年水鬼出沒的神祕往事。綜觀歷史,幾十年的過渡卻是眾多人的一生。懷古思今,念及斯土斯民,多有所感,乃作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