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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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耕耘四十年
話說兩年前,恩師林政華教授鑒於學生不久將臻六十歲,而希望屆時能出版我四十多年來的文學創作精選集,作為賀禮。此舉,讓我相當喫驚,何德何能,能受此大禮?而要從十冊的拙作中選出所謂「傑作」,再加以編纂,是備極辛苦的。這讓我覺得很不好意思。但,如今看到全稿已完成,真令我感動莫名,不知如何言謝才好? 恩師說,這些篇章,都是他在閱讀時非常感動才上選的。在這段不算短的歲月中,孜孜矻矻的努力看稿;因此,此書除了拙作之外,又有恩師的詮釋、精心的導讀與賞析,不但點出文章的真義與特色所在,更添加了文稿的魅力與光彩。遇此良師,深感榮幸:這是一項大工程,對我而言,恩師完成一件不可思議的盛事,不知增添他多少的皺紋與白髮!他給了晚輩最好的榜樣,也給人世間留下美好的芬芳、春風化雨的典範。 在恩師的序文中,詳敘此書由構想到編成之間師生書信往來的因緣,其構思奇特新穎,令人佩服和感動。本書貫串筆者四十多年來的文學篇章,可說是我一生寫作的縮影:從一九七五年我進入師專就讀從事創作起,一個當年青澀少年,如今是華髮已多的初老之人了。 感謝恩師這數十年來為我的拙文潤稿,指導寫作的修養與方法(師生合著的「魚雁往來見風義」中,可具見之);又為出書編輯(多部)及寫序、推薦等等事宜,費盡心與力。林老師無疑是我文學路上乃至一生行事的貴人! 如今,此書即將出版面市,期盼能讓更多讀者能從拙文中獲取若干的助益,更盼望能從恩師所詮釋的文字中,覓得更多的思想啟迪,為生活所用,為生命增輝,尋得幸福的泉源:是所至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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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烏番叔
「識相就好!」班長拍了他一下肩膀,「走,我們找小阿嫂去,除了買東西外,看看她那張漂亮的面孔以及豐滿的身材,過過乾癮也不錯。」 「該不會又看中小阿嫂吧!」 「不要開玩笑,聽說營長經常在她店裡走動、走動,有時到了戒嚴宵禁還不回營。兩人如果沒有特殊的交情,誰相信?」班長低聲地說。 「真的?」林志在訝異地,「如果兩人都有意願的話還真不錯,聽說營長在大陸已有老婆,可是反攻大陸回老家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而小阿嫂的丈夫到南洋則是沒有音訊,可能也回不來了。假若兩人真能湊合在一起,還真是令人羨慕的一對。營長要加油啊!」 「我的想法跟你一樣。營長軍校正期出身,帶兵雖然嚴厲,但卻溫文儒雅;小阿嫂則是一個賢妻良母型的傳統女性,人漂亮氣質也不錯。如果兩人真有意思,可說是各自的福氣。」班長由衷地說。 兩人來到小阿嫂商店,正巧客人不多。 「班長,是你喔,經常搭你的採買車,今天則是第一次來我們店裡,真是榮幸。」春枝招呼他說。 「他以前都是去找小寡婦啦!」林志在竟搶先一步代為回答。 班長不好意思地瞪了他一眼,並推了他一把,「去你的!別在這裡胡說八道。」 「我倒茶給你們喝。」春枝準備拿杯子,班長趕緊說:「謝謝妳,小阿嫂,不必客氣。我買一瓶五加皮,一包花生,還有一包新樂園。」(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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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必須承受之重
對於懷孕的婦女來說食補是很重要的,產前的營養吸收為的是「一人吃兩人補」,而在卸下重負後則是著重於身子的調理,所謂的「產後補身」。 「一人吃兩人補」,其本意原為在懷孕期間的媽咪,一個人吃的要供給自己和寶寶兩個人的營養。對我而言則有另一番的定義,就是老婆想吃,老公就要陪著一起吃,兩人就會一起獲得營養的補充,只不過老婆攝取的營養是她與胎兒同享,而我攝取的營養則是我自個兒獨享。 老婆在懷第一胎時,常常在晚餐吃完後過沒多久或睡前就會囔囔著:「老公我肚子餓了,陪我出去吃個東西好嗎?」心裡就會想到:「老婆懷孕很辛苦的,營養一定要補充夠。」我總會一口就答應:「好!」記得有一次去吃小火鍋,到了店裡一人點了一鍋,在等待的時候,跟老婆說:「我先出去一下!」等回到店裡時就拎著一袋鹹酥雞,邊吃著火鍋邊配著鹹酥雞,正當我吃得津津有味時,就會聽到一個溫柔的聲音:「老公我吃不下了。」我就會望著老婆的火鍋說:「不是吃沒幾口?」「是呀!」老婆笑著說。我也是笑著回應:「交給我處理吧!」這時老婆就一邊跟我聊天,一邊看著我把接近兩份的火鍋跟鹹酥雞吃完,然後心滿意足的一同散步回家,準備睡覺。這樣子的處理法能不變重嗎?當然是體重直線的增加嘍! 「產後補身」,以多量且營養的食物好好幫產婦補一補身體,對生產過後女性恢復身體元氣有很大的幫助,即俗稱「坐月子」的習俗。對我而言應該這麼形容:產後補「生」。會較為貼切吧!本應該補太太身子的坐月子餐,有一大部分多為我來代為服用,想當然耳,就是太太生產後,也補到我這位先生。 老婆坐月子期間,家母及岳母都很用心的照顧著自己的媳婦、女兒。每天的晚餐一定有「燉雞湯」,家母煮的是直接端到房間,岳母則是煮好要我每天下班後過去提回家,有時也會幫我準備一份。剛開始老婆都會把肉吃完,把湯喝光,但連續幾天後,變成只喝幾口湯,而肉是連吃都不吃了。往往在這時就又會聽到一個溫柔的聲音:「老公……我吃不下了。」這時的我知道為免辜負兩老的愛心,又不要讓老婆難為,是該挺身而出了。還是會笑著回應:「交給我處理吧!」然後把兩大碗的雞湯,連湯帶肉的快速解決掉。還是這般的處理法能不變胖嗎?當然是身材漸漸地走了樣啊! 懷有身孕的婦女體重約莫會多個十公斤以上,但在生產完後只要作息正常,營養均衡,且適度的運動,多能瘦得下來。我的老婆就是如此,所以很快的就恢復到以往的曼妙身材。而身為老公的我呢?從老婆懷孕期間到坐月子結束,整個過程皆蒙受了其利,但其「重」到現在還承受著,肚子大了應該不只一圈。 有一天載她去上班遇到同事,看到她的同事笑笑的,且帶點驚訝的說:「哇!這位媽媽您這樣的身材像是生完小孩的嗎?」又有一次陪她出去逛街遇到友人也聽到:「你也瘦得太快了吧!都不用再買新的衣服了。」雖然是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且遇到不同的人,但是……每當他們講完這些話後,總會把目光轉向我,即刻話鋒一轉,帶著玩笑的口吻說的說:「你太太身材沒變,你倒是變了。」或著是說:「你的肚子是……,你好像變壯許多喔!」聽到這些話後,我總會笑著自嘲:「我現在的肚子也是幾個月來著喔!哈……這就是生命中必須承受之重啊!」(稿費捐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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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悲忍淚憶恩師──敬悼周建齡校長
三月二十日中午,我打開手機,驚見一通要加我為好友的臉書通知,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打開來看看,終被那情真意切的內容所感動,淚腺一向發達的我,看著看著,竟當場激動到哭出聲音來;這是一封感人至深的書信,從文情並茂的信裡,我不得不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我唸國中時的恩師、老校長周建齡先生往生極樂世界了! 猶記得周校長是我國一、二的校長,他凡事親力親為、身先士卒的個性,事隔至今,雖已超過半個世紀,但歷歷往事,仍然深印腦海,其中印象最為深刻的有下列數端: 其一、有次集會,他說:「校長的薪水最好記了,每個月夯不隆冬是兩千三百四十五元,就是2、3、4、5元啦!」這個薪資,在民國五十五、六年時,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周校長肯跟學生無私分享,益覺其個性的可愛與率真。 其二、他在首次跟學生見面時,自我介紹說:「校長叫作周建齡,周公的『周』,建設的『建』,年齡的『齡』。」介紹到這兒,他話鋒一轉:「可是,還多人在寫校長的名字時,時常把我三個字,寫錯了兩個字。」正當學生面面相覷、丈八和尚摸不到頭腦時,他卻又微笑親切的接著說:「好啦,不考你們了,我就直接告訴大家吧,就是把我的『周』字,中間上方的『土』字寫成『士』字:把我的『建』字,左上角多點了一點。」 其三、建齡校長說:「我的國語是周家最不標準的了,我時常把『金門』讀成『精門』,家人每每笑我口齒不清,如果是我在吃飯時,不小心說成『精門』,常讓圍坐在一起的家人捧腹大笑,差一點就讓大家笑中噴淚,幾乎再也無心下嚥了!」 其四、建齡校長最重視「勞動服務」了。尤其是星期六下午,他喜歡親自率領學生,到側門的小溪裡和校門前的小太湖,指揮學生提水澆灌花草樹木,他手裡時常拿著一根細細的藤子,一手插腰,一手用它指揮學生;好在當年的學生都很乖巧,校長說一,我們都不敢有二心,他覺得「孺子可教」,我們讓他覺得很有成就感,所以總是樂此不疲! 其五、有一次,建齡校長為了選拔桌球選手,因陋就簡的在走廊上要學生排隊,然後親自測試學生的球技,他還一邊挑選學生,一邊鼓勵學生,「陳為學,你好不好學?」,「陳自強,你強不強?」,「吳承明,你要好好讀書,明不明白?」那一聲聲的呼喚,聲聲句句都像電音傳腦,深深的烙印在莘莘學子腦際,永遠永遠不能忘懷……。 其六、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我在提水澆灌花木時,無意中,在短樹叢中發現一張百元大鈔(當年尚無面額五百元、一千元、兩千元等大鈔),一發現大鈔,我馬上跑到校長面前:「報告校長,我撿到一百元!」校長收下錢,馬上說:「很好,表現很好!我再請工友先生買汽水請大家喝!」當年,我們沒有其他更好的飲料、飲品可供選擇,而口樂汽水,就是我們的最愛。 後來,失「錢」招領的結果,因找不到失主,校長真的實踐諾言,讓我們個個都喝得「爽」(此處做「涼爽」解)到心坎裡! 民國五十五年,我讀金湖國中(當時還叫「金湖初職」),建齡校長家住金城,每天跟學生擠公車先到山外公車站,然後再走路到學校上班;當年的校址,就是今天的金門高級農工職校,因兩地往返費時,所以很多學生,都改以自行車代步,但校長不以為苦,七百多個日子如一日(他擔任我們兩年校長),每天看到校長那敏捷矯健的身影,穿梭在校園的每一個角落,心裡就是一陣陣的感動,心想:「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當校長」! 敬愛的校長,您可知曉,如今您鍾愛的學生陳為學,也當了快十六年的校長了,且就在今年的八月一日,學生就要揮別杏壇,迎接退休生活了! 寫到這裡,建齡校長當年以八十高齡的身軀,猶受邀千里迢迢,從台灣返回湖中母校參加校慶的身影,猶不忘諄諄教誨小學弟、小學妹的那一番話語、那一幕情景,卻不停的在我腦海迴盪,迴盪……一聲聲,一句句……。 永別了,我最敬愛的老校長、好校長,為學所可告慰您的是:「您的學生真的有在學,杏壇四十五年,始終如一,勤懇奮發、孜孜矻矻,沒有給您丟臉!」校長啊!校長,您也許還不知道,您的大舅子,還是學生我如假包換的表妹婿啊!如您地下有知,對上天如此巧妙的安排,應當頷首稱善吧? 三月底的告別式,剛好碰到「補行上班上課日」,請允許您鍾愛的學生請個假;報告校長,學生我可沒閒著,令公子志群要我寫一篇紀念您的文章,學生豈敢輕慢?但因久疏文墨,文采欠佳,如果寫得不好,尚請 校長海涵! 永別了,我敬愛的老校長、好校長,您的教誨,學生不敢一日或忘;您的恩情,學生肯定一世永銘! 請安息吧!願佛菩薩保佑您,虔誠的祝願您──一路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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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 遇見豆梨
三月的清晨 霧 氤氳 飄 彼此推擠 凝結的空氣 有些厚重 點點的 粉粉的 白 在推擠的氤氳裡 亮眼 忽的雲層 透亮 一絲晨曦 鑽出 刷 顏色 一時明白了起來 厚重的空氣 在微冷的晨 化作 晶瑩的水珠 與花爭艷 一樹梨花 如銀河 閃耀 醉迷 人心 三月的清晨 霧 迷漫一座島 豆梨初花 香沁 旅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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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巖豆梨花開
花開何處尋,豆梨武巖山;秋落迎凜冬,苞紅是新春; 形色似寒梅,山友不相識;白瓣吐紅蕊,當知迎雨水; 鳥果展生機,夏岩立昂然;元湖樹叢去,雪石入山堡。 註:登太武山蔡厝古道,時節豆梨在岩石逆境中茁壯,花由紅轉白綻放在山中,登山客在雨水節氣中大飽眼福,不枉此行;期待夏日綠葉金果再見。 (稿費捐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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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朵豆梨花
七顆地上的星 照亮眼瞳的某個回憶 沿著那條小路搖曳的樹影 每一句話都回來 如一群溫柔的羊 青春殘酷的人兒呀 青春殘酷的人兒呀 夜已深沉 黎明還會遠嗎 你的背為什麼微駝 天涯的路雖漫漫卻是迂迴的 我們當再重逢 見面的那天我要你答應 只能微笑,不許掉淚 (妳不知我已回來? 枝頭抖卻的是我每一次回眸 而七是完全 多麼神秘的數字 在日昇月落的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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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烏番叔
「那也不一定。聽說有一些女人她們認為嫁給開車的有車可坐,嫁給煮飯的伙伕有饅頭和鍋粑可吃。所以班長你是大車小車都會開,將來一旦嫁給你不怕沒車可坐,擁有一技之長也較容易得到女人的芳心。說不定小阿嫂早已偷偷愛上你這個開車的。」林志在笑著說。 「你他媽的就是喜歡耍我的寶,明明是不可能的事,你卻偏偏繪聲繪影好像煞有其事。如果再耍我的寶,雙喜煙馬上變新樂園。」班長警告他說。 「班長,我們不妨打一個商量,不要買雙喜煙了,就買一瓶五加皮和一包花生,我們兄弟倆就到你的碉堡喝起來。你說這樣好不好?」林志在提議著說。 「好,你小子的提議真好。俺買花生,你小子買五加皮,這樣夠意思吧!」 「今天要不是我護著你,你很可能已在禁閉室餵蚊子了。現在竟然處處跟我計較,明明是想過河拆橋嘛!」 「在禁閉室餵蚊子的可能不只我一個,我只是不假外出而已,而你衛兵卻隱瞞事實、知情不報、怠忽職守,這樣才嚴重。如果我被關禁閉,你一定被判軍法,而且還會被送到金防部軍事看守所,到時候你就知道什麼叫苦!」班長威脅他說。(一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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腸
清晨,一牆之隔的廚房,傳來悉悉囌囌的聲音,一點點水量,讓水龍頭輕輕癢癢地咳嗽起來。 猜想,應該是母親一大早,又從熟識雞販那裏拿回早上剛殺,從屠體中掏出,還冒著微微熱氣的雞腸。 這種下水不好處理,通常雞販都送給附近有交情的麵店、滷味攤。這種東西,說起來不值錢,但是料理之後,是付錢會手軟的零食。它其實貴在清理的手工,你得左手叼著一條雞腸,右手啣著一根筷子,就著水龍頭,把筷子化成刀,慢慢往下割開雞腸。 成為平面的雞腸,就著水龍頭,洗後還得拆除籐般附生的脂肪和一切不相干的東西,再用明礬洗個幾遍,川燙後,看是要滷、要炒…隨你高興,母親通常將雞腸切段和著薑絲、辣椒、酸菜快炒,那滋味,又香又辣又脆,對我來說,比什麼龍蝦鮑魚都還要好吃。 對於這些細節,母親早就很有經驗,她可以花一整個早上,和那些細細長長的消化器官周旋。 這畫面,每每讓我想起舞台上的母親,劃著厚厚的妝,一手握麥克風、一手撩著長長電線,流轉在溫泉鄉的蒸氣之中。 其實,那時候我是清醒的,但總是裝睡,不想讓廚房的母親知道,她小心翼翼放輕手腳依然吵到晚歸的我。每天晚上,我從一小時遠的林森北路KTV騎車回到家,用最快的速度洗完澡,躺在床上往往超過凌晨一點,若再處理些雜事,想早起是不太可能。 二十三歲的我,雖然不是以販賣歌聲維生,卻和唱歌這行業脫不了關係,我們母子的命運,似乎有點不約而同。 會來這種酒池肉林討生活的人,通常都是學歷不高、需要用錢、或想快速致富的人,我和母親就是符合前面兩項條件的人。 從未上過學的母親,為了兼顧娘家年幼的弟妹和肝癌的父親,到台北市最聲名狼藉的溫泉鄉走唱,這是年輕貌美又憨膽的她,唯一的選擇。那時候北投還有火車,每天夕陽西下,母親便開始梳妝打扮,接著步行一公里到大馬路上搭計程車,再轉搭火車去北投上班,這職業,在保守的年代,我們居住的村子裏,不啻是一種突兀,更是一種難堪。 便當常常出現螺肉、烤鴿子這種奇怪的主菜,每每讓我成為同學嘲弄的對象,這也就算了,最叫人難以忍受的,是村裡年紀稍長,青春期的小孩,揶揄母親工作的貶詞。 這種流言,想必母親已經聽了太多,年長後,才知道除了難聽的話之外,母親還得忍受許多職場的性騷擾,以及三不五十的黑道火拚,但是比起這些明顯的危險,生活裏看不見的陷阱,其實更容易讓人跌倒摔跤。 因為沒有信任的夫妻,註定傷痕累累。 父親總是將收來的巨額會錢,放在老家中風阿嬤不上鎖的抽屜,大家族,人來人往,豈有不短少的理由,不能怨誰,這得怪父親自己引誘犯罪;而母親,則將賺來的錢,悉數存放在外婆的手帕交那裏,當然,最後都拿不回來,這到底是信任還是愚蠢,也很難說得清楚,好在,對方用一間小公寓抵償,雖然母親損失慘重,但聊勝於無,這公寓,後來成為我們的新家。 母親特殊的職業,和日夜相反的作息,讓薪水豐厚的父親,下班後,四處交際聚會,經常喝得爛醉倒在路邊,加上四處亂投資,錢坑越來越大。 至於母親,生意好時,一日就能賺到女工半個月的薪水,卻不擅理財,還得照料娘家老小,辛苦多年,不但沒有存款,也累積一堆債務,泥菩薩過江的母親,若有同事手頭困難、或聽到那裏有窮苦人家需要援助,依然慷慨幫助,大概是母親兒時生活太貧困,才會如此有同理心。 忙碌的母親,經常無法照顧到自己的孩子,所以,從小開始,我都是靠自己打拚,需要錢,就去做資源回收,自己打理三餐、洗衣、打掃、餵養家畜…國中畢業後半工半讀,無須跟父母伸手,這樣的訓練,使我獨立而自主,為將來的還債之旅打下基礎。 知道家裡負債累累,但是,從來沒想過,有天會無處可居。 退伍半年,有天夜裡母親滿懷愧意的推開我的房門,說撐不下去了,連這間公寓都必須賣掉還債,那時,我白天在一間飯店工作,晚上在南陽街補習準備考大學,一連串的計畫,全被母親給打亂了。 起初,我無奈的接受,失眠一夜後,推翻了母親的旨意,我想起聊齋誌異裏一篇小說<仇大娘>,故事描寫:一個帶著孩子的寡婦,靠著智慧和毅力,如何將原本破敗的娘家營救回來,恢復昔日大戶榮景。想我一個海軍陸戰隊士官退伍的男子,置身三口之家,怎能輸給仇大娘? 我和家人長談,要求接管家中大計,父母可能自覺理虧、也不想失去居所,只好順著我的意思。 請求父親將每個月的薪水悉數交給我,當然,這件事後來不時發生波折;至於母親,則要求她,必須找一份穩定工作,雖不用交出薪水,卻必須負擔家裏的柴米油鹽三餐開銷。 李登輝先生擔任台北市長時,宣布北投廢娼,之後,酒家生意便一落千丈,為了生活,母親當過大班,和人合股開過酒家、卡拉OK……最後都慘賠收場,還被賴帳的客人打傷,住進了醫院,一朵不肯凋謝的花,只為了讓陽光再多眷顧一會兒,結果卻付出慘痛代價。 種種負面的事,在我二十三歲那年,終於爆發,我清點父母債務,總結他們還積欠近六百萬的債務,算算收入,其實我們有能力清償,只是必須非常節儉,生活不能有任何意外,重點是:全家必須團結合作。 從前,我們家的人總是各走各的路,這個難關,硬把我們綁在一起,眼前只有一條滿佈荊棘、礫石的通道,只有協調再協調、溝通再溝通、忍耐再忍耐。 至此,母親終於丟掉華麗的外衣和「麗華」的藝名,回到玉鳳的真實身分,乖乖到建築工地打工,做著粗重、髒汙、腳踏實地的工作,順便資源回收。每天黃昏,母親下班後,從工地帶回許多廢棄電線,做完晚餐,接著處理這些裏面藏著貴重金屬、五彩繽紛又落落長的電線,用火燒,或用美工刀慢慢劃開,將裏面閃著金光的銅,抽出來,收集到一定數量,再用推車載去回收場賣。 為了開源節流,除了資源回收,母親還會到菜市場拿一些攤販不要的廢料,像蔬菜外葉、雞腸子……等等回來加工,做成料理,經過母親的巧思,這些下等材料,也能成為上等美食。 人生,似乎沒有解決不了的難題,就看你要不要面對、肯不肯改變、願不願意吃苦,四年內,我們齊力還清了四百萬,剩下近二百萬的債務,因父親退休,而提早解決。 經過這件事,全家人的個性都有了巨幅改變。 最令人欣喜的是:我遺失已久的母親,終於回來了;被阿姨舅舅外婆借走的母親,終於歸還;那個黃昏後轉身一變,雍容華麗、艷驚四座的母親,經過二十多年,終於願意卸下濃妝,丟掉麥克風,從燦亮的舞台慢慢走下來,回到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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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林
一月初,某個陽光普照的暖日,心血來潮與友相約漫遊五虎山步道。即便冬寒未退,蒼翠勁綠的山林依舊透著盎然生機。 五虎山的步道平緩,林相豐富,靜謐的氛圍讓人輕易的沉浸在大自然的溫柔懷抱。沿路未見動物芳蹤,卻可見「黃金」處處,且顏色形狀各不相同,引人好奇究竟是哪些物種到此一遊還大膽的宣示主權。興致勃勃與友討論,妙趣橫生。 途中休息補充水分,一轉頭,兩樹挺舉的畫面就這麼映入眼簾。彷彿是沒進土裡的巨人奮力的伸出兩手支撐著重要的物件,又像是瞬間回到舉重選手郭幸淳在世大運奪金的感人片刻。我自作多情的擬人化,想像這兩棵樹就這麼靜靜的支撐著林友不讓倒地,不離不棄,多麼深刻的情誼! 觀景平臺是制高點,可鳥瞰四周風景,海面上的貨輪也清晰可見。下山時,與友交談一時分神滑了一跤,雖嚇了一跳卻不覺得痛,原來是木麻黃的針狀葉厚厚密麻的鋪了一地,這金黃柔軟的純天然地毯真可是妙用無窮! 通往山后民俗村方向的出口,前年在莫蘭蒂風災受損的擋土牆及便橋仍在施工中,一旁的巍峨大樹,仍看得出經過「截肢手術」搶救後的痕跡。屹立的精神與強烈的生命力令人感佩,果然是與金門人奮戰不懈的血脈相連。 莫蘭蒂風災的傷害如此嚴重強烈,步道卻被整理得十分完善,感謝無以記名的英雄們辛勤整建,讓山林之美得以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