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愛之侶
我們會一起老去 也許在不對的時間點上 我將與你分離 也許仍給你做飯、洗衣、打掃 鋪一條簡潔可愛的布 餐桌紅白交錯 恰似你我 小屋中沒有廚房榻榻米床鋪 一雙楠木枝裁製的大方桌 橫亙南北巷。 默然無語時就雄倨兩岸 你在南我在北,用樹枝沾夜露 在闊葉寬寬的臉頰寫字。 若是你先辭退,我會倨留屋中 寫一篇禱文,複誦幾篇 床邊故事軼聞再離開 或許 會喜歡舔起來有 花香味的夜晚 喜歡栗鼠眨著銅鈴大眼 像同組方程式,提早破除 迷網而離別; 用艾莉做的威士忌和你碰杯 摘朵剛曬過初陽的滿天星 注入琉璃燒製的瓶子 烤得不美的蛋糕布蕾 嗅起來很香 全麥饅頭發酵著眷戀氣味 這一日練習已久 害怕僵掉的笑容破壞美感 而選擇帽沿壓得低低 像洪小喬彈吉他那頂〈她唱著: 風吹得我像流雲一般,孤單的我也只好去流浪, 帶著我心愛的吉他,和一朵黃色的野菊花…… 我要回到很遠的地方,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我要走那很遠的路程,尋回我往日的夢。〉【註】 倘若美好的皆已消逝,請允諾三個字 「忘了我」做一個快樂新生的人 取得重逢的通行證。切莫 讓心糾葛成一團亂絲繩 悲傷很近。相聚很遠。 而我就在左岸,在你 不算熟悉的遠方 踏遊梭羅的湖濱 少年維特有過的煩惱 儲存某則報紙絕版地帶 螢光筆劃上刪節號 此乃 最熟悉的美好ending… 【註】:洪小喬《愛之旅》--1972年歌林唱片發行。
-
【小說連載】烏番叔
「好好的工作他不幹,偏偏受到人家的慫恿,老婆孩子全都帶去了,誰知道他的想法是什麼?現在兩岸隔絕,音訊全無、生死不明,說不定早被共產黨殺死了。但是這種事在我們這裡又不能講,更別想打聽他們的下落,就當做沒有這個兒子算了。」阿福伯仔傷心地說。 「你也不必太傷心,兩岸軍隊打來打去只是暫時的隔絕而已,總有清平的一天。以前常聽人說,大陸地方大、物產豐富,說不定阿勇在那裡早已做起了大生意、發了財,將來必定是衣錦還鄉。」春枝安慰他說。 「我這個老骨頭不敢冀望什麼,只希望將來上山頭時,能見兒孫一面。」阿福伯仔激動地說。 「阿福伯仔,我們不說這些啦!你把帳簿拿出來算算看,看我總共欠你多少錢。」春枝言歸正傳地說。(二十三)
-
難忘的南門街麵線糊
那一天,走進南山,烏沙頭的風,吹起路上的落葉,逐風漂零,走了好久,總算看到一位家鄉長輩,坐在巷口乘涼,禮貌性打聲招呼,老人家笑問找人嗎?李肥笑答不找人,回老家轉轉,並自我介紹一番,陳述是某人的兒子,老人突然神情嚴肅,凝視著我,然後興奮的哇了一聲,知道啦!你爸爸以前在賣麵線糊,對不對,這一聲麵線糊,好像烏沙頭的風,把李肥吹回好久好久以前的世界。 話說民國四十七年,金門發生了八二三砲戰,在激烈的砲火下,李肥的故鄉古寧頭燬了,在南山村的老家也完了,父親只好帶著家人逃難,遷居到金門後浦,為了混一囗飯吃,做過很多工作,偶然的機會,頂下城隍廟旁,南門街上的小吃店,當時父親曾經說過,如果再做不成,決定離鄉背井,到台北三重埔做黑手,也就是說,爸爸將是勞工,媽媽會是女工,李肥和弟妹就是童工,還好城隍爺有保佑,加上家人們認真打拚,把這一家小吃店經營起來,透過家人的分工合作,爸爸當掌櫃,媽媽當掌廚,李肥和弟妹們當打雜,這樣一做,二十多年就過了,李肥也做了八年的跑堂男孩,一直到高中畢業為止。 二十多年,在這家小吃店裡面,李肥接待過多少的客人,端過多少碗的麵線糊,經歷過多少的人情事故,說來真的話長。 我們家的小吃店,雖然做了二十多年,從來不掛招牌經營,客人都叫我們為南門街麵線糊,或者直呼城隍廟口炒米粉,當年不是玩什麼經營策略,當初實在是窮得沒有錢做招牌,後來也懶得再做了,後浦地方不大,這家店很容易打聽,雖然沒有招牌,每天客人倒是川流不息,非常熱鬧,尤其是吃飯的時段,人潮最多,有些客人等的不耐煩,乾脆站著吃飯,店裡賣的東西很單純,蚵仔麵線,包子饅頭,米粉白飯而已,一餐幾塊錢就可以打發,如果想吃得豐盛一點,就叫老闆切些大腸,小腸,加幾顆魚丸。 雖然人潮滾滾,生意不差,小買賣嘛,收入也只能維持一家溫飽而已,當年家母在工作之餘,還養了好幾窩豬,寒暑假賣了,給孩子們註冊,立冬後賣了,讓全家安心的過年,當然餵豬,給豬洗澡,清理豬舍,家母沒空,全變成李肥和弟妹的副業,還好老天爺保佑,沒把豬餵死,都養得肥滋滋的,活潑可愛。 戰亂時代,島上的居民,大家都過得很辛苦,當年一個家庭,若有五,六個孩子是非常普遍,一旦孩子上了高中,都要離開居住的鄉村,到後浦上學,中餐自然也只能在外面解決,造成的父母親在經濟上很沉重的負擔,甚至負擔不起, 我們家是做吃的,價錢實在又平民,來店裡,幾塊錢就可以打發,當然是很多學生的首選,可是有些學生經濟上真的很不好,只能買個饅頭當中餐,對正在發育的中學生而言,營養真的不夠,父母親也覺得很不忍心,幾次的商量,決定每天中午提供兩大桶的酸菜湯,學生只要買個饅頭,就可以免費的喝酸菜湯,當時民風純樸,大人們都會貼心的禮讓學生,不會分食,現在回想起當年的場景,真的非常的溫馨,後來出社會工作,碰到當年的學生客人,聊起那段往事,大家都很懷念那免費的酸菜湯,不會餓肚子的饅頭。 那個年代,島上的居民,大多是種田的,捕魚的,養蚵仔的,反正家裡生產什麼樣的東西,自然就會賣什麼樣的東西,每天清晨三點多,很多農村朋友,就會挑著擔子,從不同的鄉村,不約而同地走到後浦菜市場擺攤叫賣,八點多,挑著擔子再沿街叫賣,雞蛋,蔬菜,魚貨,蚵仔,樣樣都有,每個人都非常認真的工作,因為一家人的吃穿要靠它了,當天若能早早賣完東西,當然很開心的回家,若是東西賣不完,怎麼辦?賤賣當然不甘心,快到中午時段,那些朋友們就會想盡辦法,尋找商家,以物易物,換些家用的東西回家,過了中午,有些朋友就會來我們店裡,用他們賣不完的物品,以物易物,換一頓中飯,或者帶包子饅頭回家,每次看著他們拖著疲憊的身體,挑著擔子回家,雖然辛苦,但是家人可以過個溫飽的日子。 我們店裏的來客,除了士農工商、學生、軍人,還有一票烈嶼客人,只要天氣好,他們經常搭早班船,在西門公車站下車,走路到街上採購用品,事情辦妥了,匆匆忙忙的又要搭車,趕回水頭搭船,但是再怎麼忙,總不能餓肚子工作,趕路,所以經常會抽空,順道到店裡用餐,因為前任老板就是小金門人,俗話說自己人嘛,自然會找老鄉的食堂用餐,當年李肥還是跑堂小弟,和這些客人在互動之間,已經有幾分熟識,久了,自然就是朋友,當年,這些長輩和大哥大姊,任憑風吹雨打日曬,總是如此的為生活而打拚,令人佩服。 小吃店每天營業的時間,從零晨三點多做到傍晚四點多,不做晚餐,可是有一號人物例外,那就是從部隊退伍下來的老兵 ,大家都叫他老朱,老朱退伍以後,單獨一個人住在後浦,每天推著一台手推車,賣一些吃的東西,日子過得也很辛苦,因為常常到店裡面吃飯,大家也很熟悉,父母親看他一個人過日子,常常是有一餐沒一餐的,就建議老朱,乾脆晚餐來店裡搭伙,老朱也是爽快的人,言明他的晚餐,只需要一個饅頭,一杯高粱酒,一盤下酒菜就夠了,從此以後,每天晚上,他一邊喝酒,一邊和我們家人閒聊,倒也有幾分家庭樂趣的感覺。 有一天,無意中聊起他的往事,老朱長噓短嘆,當年為了抗日,拜別父母,加入抗戰行列,本以為抗日結束了,可以返鄉奉養父母,沒想到國共內戰開打,就這樣的來到金門,看看時局,可能會老死在此,奉養父母也不敢多想了,那一晚,老朱老淚縱橫,說他是最不孝順的人,唉,令人鼻酸。 我們家的小吃店,經常有人會來訂桌,安排相親,六○年代,家鄉民風保守,男女交往不容易,到了適婚年齡,家長就會拜託媒人,四處打聽,物色適合的結婚對象,所以相親非常盛行,但是到那裡相親呢?總要找一個適合的地點,很多人看中我們家的小吃店,安排雙方見面非常方便,吃頓飯又物美價廉,經濟實惠,沒有太大的壓力。 記憶中的某一天,掌廚的媽媽叮嚀跑堂的兒子,下午店裡人要相親,要求李肥負責送茶水,端盤子,而且千交代萬交代,嘴巴要甜一點,不可以亂說話,怕壞了人家的好事,眼睛要看好媒婆的暗號,雙方講得熱鬧,我閃一邊去,桌面冷場了,我要適時地端茶送菜,說上幾句場面話,比如男的英俊女的漂亮,好讓媒婆可以順利接話。 其實,李肥最等待的是相親結束,媒婆常會給我一個紅包,那一天,李肥可以買很多枝冰棒,或者可以租好幾套漫畫書,比如阿三哥大嬸婆遊台灣,四郎真平大戰惡魔黨,那些年收過多少個紅包,李肥已經忘記了,但是忘不了的是冰棒和漫畫書。 說起這家小吃店,李肥有一份很深的感受,因為有這一家店,加上父母親用心的守護著它,讓他們的兒女能夠成長,成就,也讓來店的客人,都可以感受到,除了溫飽,還有溫暖,雖然事隔已多年,相信還是會有人依然記得,賣麵線糊的兩老,認真跑堂的小弟。
-
月洞門
參觀完823戰史館,漫步於館旁的中正紀念林,讓心中仍洶湧澎湃的情緒慢慢平息下來。風穿過林梢,抹不去血淚交織的遺憾。時序入秋,盛夏斑斕的青青草原蛻變為帶點憂鬱氣息的蕭瑟。 坐在涼亭內小歇,映入眼簾的是中式古典風格的庭園造景,和傳統閩式建築的古樸相比,水泥砌成的瓦牆線條俐落簡約,感覺較現代化。然,讓我佇足沉思的不是這曲橋水榭的幽靜,而是這月洞門。圓弧狀的扇形,取其諧音「善行」,願行走其中之人「出入善行」,古人的智慧令人嘆服。經由這圓弧一框起來,觀點聚焦,原本看來平凡簡單的景色,似也變得淡雅秀麗,引人細細品味。 若人人心中皆能有一扇月洞門該有多好!在日復一日的忙碌饒嚷以外,聚焦於美。以善解的心,過濾他人的粗魯與奸巧;用包容的眼,看待世間的醜惡與是非。少了疙瘩與計較,放下無謂紛爭,內心安然,踏實過好每一天。和平有多難?有多難!
-
【小說連載】 烏番叔
「距離那一天還早,我連想都不敢想。而且烏番大字識不了幾個,幹的只是一般的估俚工作,若想出頭天,不知得等何年、何月、何日。」春枝悲觀地說。 「不要想得那麼悲觀,只要勤奮肯幹,再遇到貴人的相助,不識字照樣可以當頭家。我們村子裡有好幾個在南洋當頭家的不都是這樣嗎?他們也識不了多少字,照樣做生意、賺大錢。即使有些沒有把家眷帶出去的,但他們每月寄回的生活費,幾乎讓她們個個都成為有錢人。如果他們沒有出外闖天下,現在也只是一個靠天吃飯的作穡人,永遠也脫離不了貧窮。就比如說,當年要不是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阿勇,在他臨到大陸之前,從馬尼拉寄回來一筆錢讓我開這間小店舖,就憑我這把老骨頭既不能上山耕種,又不能下海捕魚,一定會被活活餓死。」 「阿勇為什麼要到大陸去?」春枝不解地問。(二十二)
-
哼歌
最近腦子好昏迷,逢甲夜市的變化讓我憂愁不過了,書店的消失,在逢甲唯一讓我有感情的書店抵不過市場的淘汰被淹沒了,封存在心中的故事如果可以揭露的話,這些秘密也許只是一個男生第一次對感情的努力付諸流水的見證罷了。 已經忘了離開逢甲時的心情,回顧那段旅程,當我駐足在書局的對面時,我仍是個遊人,孤單又顯得倨傲,或許當每個人都可以在某個框架中找出王道時,原來我自己被框在這世界的必然,像洗滌過的刷子,刷不出任何色彩。 迷惘的往南,來到嘉義。我想像著畫家陳澄波搭嘉義森林小火車吟唱四季紅到阿里山作畫。過幾天後,他搭縱貫線鐵道吟唱月夜愁到台北車站,再搭人力車繞經三線路,在五條通酒吧中喝著洋酒,隔天到天馬茶房找人敘舊,聊周璇的夜上海、李香蘭的夜來香,分享著杭州西湖的孤山不孤。 茶房的唱盤正放著Gene Austin 的My Blue Heaven,年輕男女在外頭跳著狐步舞。住在台北鐵道飯店的他,攜著畫筆搭馬車到淡水碼頭,河岸不遠處從福建來的商船緩慢進入碼頭,日漸中午,街頭一些穿時髦洋裝的女人撐起洋傘遮太陽,碼頭工人正搬著裝滿魚產的籠子上岸。 回憶KANO是另一種迷人光景。電影台詞,這句話告訴我們,人們一旦踏上征途,不要想著贏,而是要想不能輸,然後奮戰到最後,像個勇者凱旋歸來。但征途無窮無盡,想到那未知又挑戰重重的險峻未來,我還是軟弱了,不像勇者。 從南迴公路默默轉進山路後,道路迂迴曲折,沿途的風光比鐵路路線更美,雨後的山巒層層起伏往南北無限擴延,這裏是人們說的後山,車子在山間急速回繞,險峻的道路使我開始暈眩,但仍期待太平洋滲進心頭。經過了很多不知名小溪,只記得一條溪流,這條溪流很像石碇那條溪,因為下雨的關係,溪水顯得湍急。 我想像,如果在溪旁搭個步道石橋之類的,假日應該可以吸引到很多人潮。不一會兒半晌,瞇著眼瞧向窗外,陽光從雲霧中微微露出,直下海洋,那氣息、那遠方沒有例外的滲入心頭,我也許知道,她正在下個休息站微笑哼著歌。
-
鎖在愛情的深淵
隨著冷冷的低溫報到 空氣中凝結的冷淡 又是要離別 雖然心中有強烈的不捨 也無法抗拒分開的想念季節 深秋的氣溫起落難料 心情跟著起起伏伏 難以的忘懷 秋夜的星光美麗如昔 心海總是停留美好 溫暖的悸動 聽著飛機的轟隆聲音 心也跟隨飄過遙遠的寶島飛翔 你是否難以逃避 你是否願意等待 一個春暖花開時刻 熊熊的愛情烈火 燃燒整個愛情森林 誰也澆不息熱情 簡單的單身情歌 不簡單的相思情愫 希望那一夜溫存 逃離不掉千年之戀 逃脫不了前世糾葛 今生的緣起飛 或許前世欠你太多 還也還不了情絲 只能慢慢的守候 走不出你的視線 走不開你的容顏 一顆心只好被上鎖 鎖在愛情的深淵 鎖上愛情的誓言 鎖住刻苦銘心情感
-
洩氣的黃色小鴨
打工的餐廳位在大河邊,連鎖大賣場二樓附設的美食街。沿街,靠近河岸那一邊的走廊一路潦落去,有速食漢堡店、壽喜鍋店、香茅火鍋店、鬆餅店,林林總總共七八家餐廳;街頭、街尾,分別是通天和下地的樓梯,登天的梯可達屋頂的停車場。沒有停車的時候,屋頂就是一方寬闊的空地,那裡的視野很好,倚靠女兒牆便可一攬大河兩岸的風景,不過看不見河的源頭,出海的港口也是勉強目視。 「二十幾年前,那個大賣場就蓋在河邊,」聽爸爸說,「這麼久了,什麼都沒變;還有那條河,也是。感覺時間好像靜止了。」爸爸是市政府教育局的公務員,他曾經提過他主管的業務細目,不過我已經忘記,也或許是沒有留意,倒是媽媽老是嘲笑他領死薪水,沒出息。 針對爸爸文青式的感慨,媽媽臉上現出一個做嘔的表情,反駁說:「誰說什麼都沒改變,十幾年前那條河不是整治過一次,現在河道變寬了,也漂亮了,還有學生在河上玩風帆船呢。」 「那又怎樣,河水還不是一樣臭臭的。」這是我心裡的OS,爸媽沒聽見,經過手指傳了出去,「上一次的大颱風,大河漲水,水淹河岸另一邊的老街區,足足有三十幾公分深。聽說,那時的大路上還可以抓到魚呢,真好玩。」 小芙坐在我的右手邊,Line回來:「要我說,每年跨年,河上的煙火秀才是最壯觀,最好玩的。」小芙是我現在的女友,穩定交往中。 寶哥是我的學長,不過反而小我一歲,家裡有錢,平時沒什麼主見,倒是這一次他反而提出有建設性的想法:「每年都有的大拜拜有什麼創意,不如,想個辦法,玩一玩前面的黃色小鴨,那才正點。」 「黃色小鴨」,塑膠皮製,仿浴池玩具的造型,不過加大超尺碼,立起來足足有六七層樓高,儘管如此媒體還是稱他「小」鴨,他們說那是一個很有創意的藝術品。前個禮拜某天的下午,小鴨開始在河的中央充氣,隔天現身在市民的眼前。一開展,那隻鴨子就吸引很多愛嚐鮮的市民前來朝聖,但是,就我來看,黃色小鴨擠在不算寬廣的河面,反而像隻駭人的怪物。 我討厭那隻鴨子,因為他阻隔我望向大河出海口的視野,更嚴重的是,他帶來的人潮增加了我的工作量。現在,每到假日,餐廳裡總是擠滿人,還有消費者等在門口,備用的食材總是不夠,下班後的垃圾量足足增加了一倍多,為此,有幾次我還因為匆忙而燙傷手臂,連下工的時間也延遲了,因此不得不又多翹了幾門課,讓老師碎碎念。 總之,我討厭那隻黃色小鴨,所以對寶哥的提議甚感興趣。「你說呢,」我問寶哥,「你有什麼想法,說來聽聽?」 寶哥沒想到我會附和他的意見,可能一時想不到主意,正在抓頭搔腦時,小芙插話進來,警告說:「別鬧了,你們可不要惡搞哦。」 我沒理小芙,低頭察看寶哥傳來的私訊:「弄沈他,你看怎麼樣?」 「怎麼做?」 「用BB彈射他。」 「打得穿嗎?」 「大概可以吧。」 「萬一不行呢?囧!」 「不然,我老爸那邊有一把十字弓,一定射死那隻鴨子,做成北京烤鴨。」 「會不會讓監視器拍到?」 「找個制高點,像是我家的陽台,就可以了。」 「射程夠遠嗎?」 「不曉得ㄟ,得去查查看。」 當我正想鍵入「查明回報」的簡訊時,小芙一把搶過我的手機,看完剛剛的對話後,再一次提出警告。這次是一手插腰,另一手來回指點我和寶哥的腦袋,「口頭」恐嚇:「如果你們敢亂來,小心我告訴你們的爸媽。」 寶哥正想出口反擊時,讓我使過去的一個眼色給阻止了,誰教小芙是我的野蠻女友呢?無論如何我都得無條件地支持她。小芙的一切行為和姿態都是「卡哇伊」的,不容任何人來挑釁。 當週週末,市政府舉辦「秋高鐵馬來溯源」的活動,內容是鼓勵市民利用假日出門騎單車,回溯大河的源頭,寓教於樂。爸爸身為市政府的員工,當然,義不容辭,得犧牲休息的時間參加活動,同時他還希望我和媽媽也能共襄盛舉,因為市政府要衝高活動業績,並且活動結束時還有抽獎摸彩活動,最大獎是便利商店的禮券,至於最不濟,最小的參加獎也有一件T恤和運動帽。 「健身,兼賺獎品,何樂而不為呢?」這是爸爸政令宣導完以後的結論。 我以正當理由,「一切都是因為黃色小鴨的關係,假日人超多,店長要我們通通回去加班。」斷然拒絕爸爸的利誘。 吃完早餐,又玩了好一會兒的線上遊戲後,大概是九點多的時候吧!我在賣場樓上停好車,走在女兒牆邊,還沒察覺眼前的景觀有何異樣時,寶哥已經Line過來:「說,人是不是你殺的?」文末還附上一張他自繪的貼圖,看來像是蛋黃流滿地的噁心樣。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會意過來,回傳:「不關我的事。是不是,你,惡人先告狀?(比中指)」 「(殘念)究竟是誰,捷足先登?」 「真的,不是你幹的?」 這時,插進小芙的落井大石:「我要告訴你們的爸媽。(嘟嘴驚異狀,綁馬尾的女生)」我在心裡OS,寶哥那個白癡,也不曉得要用私訊。 寶哥以圖代文,立即回傳:「(比中指)」。 我煩了,直接發信:「上班要遲到了,不能鬼扯。」 回頭一望,空蕩蕩的河面看來有些空洞,而仆倒在河面上的黃色塑膠皮呢,不知道為什麼竟讓我想起小芙的壓花。今年,小芙送我的生日禮物是一本日記簿,封面是花體字的「La Vie en Rose」,書頁裡不少地方都夾著小芙手作,玫瑰花瓣的壓花。已經褪去血肉和青春顏色的花瓣,竟成薄而脆,枯黃透光,略顯皺摺的死屍樣,看久了實在有些噁心,但是我不敢說出口。「以後,這本日記簿只准寫,你和我的故事。」小芙這麼說,卻忘了她自己,已經有多久沒用筆寫字了。 當天下午,趁著人少的時候,我偷瞄用餐區壁掛的大電視,才知道原來那隻黃色小鴨是讓大河上游漂流下來的枯枝給刺死的。在野黨的市議員攻擊市政府,是不是官商勾結、人謀不臧,市政府的發言人反唇相譏:「不讀書兼不識字,也不看看這次活動的策展單位是誰?市政府不過是協辦單位罷了,不關我們的事。再說,這是天災,不是人禍。」 如果我有預知的超能力,我想我大概能預見,三年後,正好是我服替代役時,寶哥因為酒駕,把自己撞成植物人。探望他時,我會附在他的耳邊,輕聲地說:「還記得嗎?那隻河上的黃色小鴨?你說,你想畫一組小鴨的貼圖去賣錢,怎麼,你忘了嗎?」 又隔兩年,我和小芙還是分手了,原因是個性不合,遠矩戀愛必然的結果,或者坦白說,我又喜歡別人了。我想,未來,我只要戀愛,不要婚姻,更不要生育子女。抑或,連戀愛也可以省了?總之,人在異鄉工作有很多事情都不是能夠事先規劃,或是自己決定的。
-
共同潮溼的拿坡里列車
一大清早窗外飄著濛濛雨絲,揹起大背包悄悄的離開公寓,不敢驚醒 還在睡夢中的美國室友,從翡冷翠突突南下。乘著火車一路南下, 前往傳說中熱情洋溢的南義。抵達拿坡里時,諾大的車站擠滿熙熙攘攘的乘客,我在大廳中找個靠柱子的角落停下來歇息,順便找個穿制服的先生詢問地鐵的方向。 車站大門外也是一片繁榮景象,高拔的建築與川流的車陣,旅客忙碌的進出車站。倏地間,屋頂發出了巨大的滴答響聲,原來一場午後雷陣雨,開始不停的落下,露天的月台和停靠著的列車也都沾了一身濕。 花了老半天才找清地鐵方向,月台似乎還有工程在整修,感覺陰陰暗暗的。指示方向說明也不夠清楚,問了前方的捲髮女生,心中帶著一些疑惑的跟著跳上了進入月台的火車,這台類似普通快車的火車,也有行駛一段短程的地鐵路線。我站在靠車門的位置, 整節車廂已擠滿了人群,一面注視著跑馬燈,一面觀察人群。 不久後,進來了一位穿著運動褲的義大利美女,像是運動員打扮的學 生,在歐洲女人普遍穿著細肩帶短裙、連身裙、短褲的打扮中顯得十分不同,一種輕鬆自在、怡然自得的舒服感。隨意盤在後腦勺的黑髮 ,渾身散發健康的氣息與魅力,揹在肩上的運動袋, 像是要趕赴一場練習。 耳邊充滿著潮濕蜷曲的語言,乘客們長相也都各有特色。我在一個普 通日常的午間,如躲避一場及時雨的過客,見縫插針似的擠到了一個小小的空間內,與一群陌生的異鄉人共同潮溼,也共享擁擠。
-
【小說連載】 烏番叔
雖然她知道烏番赤手空拳到南洋謀生,但他識字不多,頂多做一個估俚,憑著自己的力氣賺錢。可是他竟然寄回兩塊錢,想必他平日一定很節儉,捨不得吃、捨不得穿,要不,錢那有那麼好賺?剛才回信的時候,忘了請分批權仔多寫幾個字,要他吃飽、穿暖和,可別把身體搞壞,那是不值得的。而現在已來不及了,只好留待下一次再說。 有了錢後,春枝迫不及待地朝阿福伯仔經營的小舖走去,她必須結清在他店裡賒欠的帳款。 阿福伯仔一見到她,趕緊問:「春枝仔,要什麼嗎?」 「阿福伯仔,我是來還錢的啦!」 「妳賣豬啦?」 「不是啦,我家烏番從印尼寄錢回來了。」 「真的!」阿福伯仔興奮地,「寄多少?」 「兩塊錢。」春枝低調地說。 「兩塊錢?」阿福伯仔訝異地,「一口氣寄那麼多啊!真不簡單。」 「可能他捨不得吃、捨不得穿,把這幾個月所賺的錢全都寄回家了。」春枝心疼地說。 「烏番他年輕力壯,只要努力工作又節儉,每月寄兩塊錢回家應該不成問題。當初他選擇跟他表哥到南洋發展是對的,如果在家守著那幾畝旱田,萬一天公不下雨,整年下來也賺不到兩塊錢。雖然妳一個人在家會較辛苦,但總有苦盡甘來的時候,說不定過幾年就會把妳接過去一起生活;或是有一天他衣錦還鄉成為人人羨慕的番客,回來請客、分番餅。」阿福伯仔笑著說。(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