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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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島鄉往事
仔細想想,他劉志林不僅強暴了一個無辜的少女,也害死一條寶貴的生命。任憑他不畏眾目睽睽,跪在她的靈前向她叩頭懺悔,也挽回不了她的生命。他簡直是一個罪不容誅之徒啊!不日勢必會遭到上天的譴責和報應。劉志林內心的愧疚和自責可想而知。於是當部隊又將輪調回台灣之際,他突然想到背包裡那兩塊金條,他必須以此做為對這個失去女主人的家庭的一點彌補,以減少他內心的痛苦。 然而福生哥是一個老實的莊稼漢,迄今仍然不知道當年強暴他老婆的罪魁禍首,就是經常出現在他面前的伙伕班長劉志林。這個人面獸心的偽善者,他還要偽裝到幾時?當他的假面被拆穿後,還有什麼顏面穿軍衣、當軍人?但純樸善良的島民,他們始終相信這個世界沒有壞人,更想不到當年戕害金花的那頭大野狼就在他們身邊。或許島民過怕了苦日子,故而幾個饅頭,一點剩飯剩菜,足可讓他們豎起大拇指說:「班長人真好!北貢兵較有感情!」而又有誰知道他醜陋的一面呢? 倘若無端地把這兩塊各五兩重的金條送給福生哥,勢必會讓他感到驚訝,說不定他這輩子亦未曾見過這麼貴重的東西,豈敢任意地收取。於是他決定以寄放的方式交予他保管,如果他同意,就歸他所有,不管往後遇到什麼重大困難需要用錢時,絕不向他索回。儘管他有這種想法,可是也要運用一些技巧才能讓他接受,甚而只要他同意代為保管,他的目的即已達成。即使人命不能以金錢來抵償,但對於他們這個家庭,多少會有一點彌補作用,至少,可減輕他內心的愧疚。(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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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 母
千呼!萬喚!已喚不回我最親的阿母啊! 阿母離去已一個多月,日思夜想,盼望阿母能入我夢,即便是擦肩而過,匆匆一瞥,也能撫慰思親之苦,佇足於寂靜的廳堂,望著阿母的照片,淚涔涔,久久無法自拔。 阿母一生的酸、苦,甜,盡在拜別阿母時由弟親撰述之祭文中,以生活化口語闡述得淋漓盡致,字字句句道出對母之不捨與不甘(閩語),讓在場之親族也動容,阿母啊!不知您是否有聽到子女對您的讚譽與敬仰,聲聲呼喚您! 憶起阿母,孺慕渴望,淚潸潸;床榻前話當年,有苦有甜又有酸;阿母窮盡一生,牽掛兒女,慈母艱辛十月懷胎生我,從今往後,再也無法菽水承歡,無法甘旨之養,效慈鳥反哺。阿母五歲雙親皆歿,命運迫使,成為他家的童養媳,開啟血淚交織憂喜參半的一生,訴不盡的苦,道不出幼兒無父無母的酸,慈顏眉宇間總是流露那些年代之無奈與滄桑,百般不捨,也只能說命啊! 阿母啊!明知您已福慧雙修,福壽全歸、功德圓滿,心早想登極樂世界,離苦得樂,但您知道嗎?每當撫摸您臉頰時,我心是那麼不捨與徬徨,日思夜想,時光無法為母駐留,好想再次與母倚坐門口石椅上數著絡繹不絕之車輛,看著攘往熙來、扶老攜幼穿梭在路上鄉親們,清明時節牽著挽著阿母,陪阿母為先人捻香祭拜,累了倚靠墓旁田梗邊,吃拜好祭品、喝飲料。 欸!門口長條石板椅依然矗立著,車輛與行人依舊穿梭,景物依舊,人事已非,石板椅上已不復見阿母倚牆盼兒孫到來之身影,曾幾何時啊!如此平凡之事,但如今也只能成追憶,喪母之慟,不言而喻。 阿母您已羽化登仙,盤坐蓮花騰雲駕霧,隨觀世音菩薩成佛,了無罣礙、無憂無愁,世間這一趟已達最高盡界,福壽全歸、功德圓滿。阿母一生知恩圖報,進退合宜,不時感動與感恩此生相助與相伴之人,了無遺憾,圓滿人生的旅程。 雖是風光體面卻是極致哀痛之心送走阿母,為母劃下人生圓滿句號,與母緣雖已盡,但母恩情深似海,永生難忘!阿母啊!朵朵蓮花為您摺,層層花瓣,層層思,遙祭天國邊的您。旭日東昇太陽依舊照映著門前,卻映不出阿母的身影,明知時間的巨輪永遠不會為誰停止,但歲入初老,體會更深,潮起潮落,物換星移,變化萬千,唯有迎來送往之序幕永遠不變,啊!人生如幻如影,無虛無實,來去皆空,人生就如一齣戲。 (稿費捐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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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席京城文學會
沒有料到今年還有到北京開會遊覽的機會,距離前一次到北京已經七、八年過去,彷彿很久了。當時小勾的紙質新聞報紙正在申請中,有望出版,我們北上祝賀他,順道遊覽。就在那時參觀了水立方、鳥巢、奧林匹克公園等建築和設施,歸僑女作家章萍萍還帶我們到香山曹雪芹故居、圓明園遺址參觀。 幾個月前就收到中國世界華文文學學會秘書處邀請出席以「中華情,民族夢」為主題的第二屆世界華文文學大會的信,瑞芬和我每人一封。第一屆大會在廣州增城舉辦,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年。上一次大會,來自世界各國的華文作家和內地的學者、研究者多達400人,這一次300多人,移師北京,非同小可。邀請函之後還有一號通知、二號通知,還吩咐要帶蓋章的邀請函去報到。也許一些人到了截止回覆時間還是舉棋不定,或忘記寄回條,我們前後按要求填了三次表格。論文就交上了評印尼泗水《千島日報》「詩之頁」的六千字長文《大手筆、大氣魄的印華詩刊奇跡》。 我們計畫按大會要求11月6日報到,11日離會後再多住幾天。北京有許多新知舊雨,可以見到小勾、章萍萍以及博客朋友編劇趙嫣老師、悠揚琴聲(王淑琴)老師,藍莓(周廣英)老師、海藍藍老師夫婦等人。感動于周老師、海藍藍老師將從山東趕來歡聚,原先許秀傑老師也計畫要來,沒想到臨時加班無法成行。 11月6日 早晨8時許的飛機,11點多就抵達北京機場。這機場不知幾時啟用,感覺沒香港的機場好,也是事實。不知為什麼,辦登機手續的大堂竟然很明顯地和登機的地方分成兩大部分,需要乘一段車。當然,這不是沒有先例,新加坡的樟宜機場也是如此,但大堂夠大氣。身為首都,飛機場感覺上少了一點皇家氣派,頗為可惜。 下飛機前穿上了大皮衣,才感覺到北京並不太冷,還是我們可以接受的那種冷,只是7度上下。300多位代表參加的會,可以預見接機事務和細節的複雜,大家航班不同,抵達的時間也有先後,難怪秘書處設在廣州暨南大學的中國世界華文文學學會要將接待任務交由會務公司辦理。我們幾人被安排坐小車到下榻的北京新世紀日航飯店。在接待處辦了入住手續、報到,領了有關資料,如會議手冊、上一屆的論文集《文化傳承與時代擔當--首屆世界華文文學大會文選》(厚386頁)、第二屆(本屆)全球華文散文大賽作品選《夢想照進心靈》(厚280頁)。前者收我的文學創作談《迷城與暗角》,後者收我的參賽散文《雙騎結伴攀虎山》。 中午午餐憑餐票,一點半就收檔,我們趕緊進餐廳就餐,見到各國許多熟悉的文友,吃罷,拉行李入酒店房間。我們馬上通知小勾,一會他和好幾位世界華文大眾傳播媒體協會和《世界華文媒體》的編委過來了。見面的有賴連金博士(臺灣)、李來勝、倪娜(德國)、王子君、勾勺人博士、尤今(新加坡)、攝影記者陳其升、瑞芬和我等。 晚上沒有歡迎晚宴,小勾說我們一起到附近的餐廳聚聚,我說我們還有朋友要見。他說你們的朋友都一起叫來吧!我們趕緊通知了趙嫣老師和悠揚琴聲(王淑琴)、張老師夫婦。她們整整花了一個多小時的路程時間才抵達餐廳,北京之大,委實驚人。 也許在博客見過照片,也經常在微信交流,和博友見第一次面都沒有生疏、陌生的感覺。趙嫣老師是許秀傑老師的少年玩伴,也是閨蜜,失散三十年因我而「連線」,自然也與她熟絡起來,幾乎讀遍了她的寫實文章,奮鬥過來、在北京立足畢竟不容易。悠揚老師的文章我也讀過不少,她為人認真,培育下一代不遺餘力;遊記也寫得認真。我是從「文字舞會」開始留意起她的。餐會上來自幾個不同地方和背景的朋友,說著不同的話題,雖然不是太熱烈,但一見如故,十分親切。 11月7日 7日上午是開幕式、拍大合照,地點設在釣魚臺,十部大型旅遊車在酒店一側的停車場泊著,等候代表們上車,然後浩浩蕩蕩開往釣魚臺。常常在新聞報導聽過釣魚臺的大名,那是接待國賓的一級會議廳。一向被邊緣化的文學界居然被安排到那樣高級的地方開會,那是想不到的啊。來自二十八個國家的兩百多名華文作家和境內一百名世界華文文學研究的專家、學者、教授、研究員齊聚一堂,規模實在浩大。由於在那樣的地方開幕,大合影的效率也很高,不需要花太多的時間就完成,沒人甘於落後。大合影後,開幕式就在國賓館芳菲苑舉行,國家領導人講話,國務院僑辦裘援平講話,接著就是三個「臺上人物」的專題演講;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吉狄馬加、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葉辛、加拿大漂木藝術家協會會長、即被稱為「詩魔」的洛夫三人做專題演講。 中午回到北京新世紀日航飯店午餐,下午就開始分組宣讀論文。專題論壇分為八個大專題,第一場四個專題在四個廳進行,我在我那組是第六個發言,由於每人只是允許講約七分鐘,我把六千字的論文濃縮地寫在一張紙上,照本宣科,這樣不會超過時間。有些代表被警告兩次就是不願下臺,實在也很惹眾厭啊。 晚上是歡迎晚宴,暨南大學的胡軍校長致詞,還有北京藝術學院的文娛節目助興。散會後,小勾約了我們和幾位世界華文大眾傳播媒體協會的負責人和編委在酒店的咖啡閣聊天到夜深。(北京小記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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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日的午後
某一日,我一如往常到圖書館念書,恰巧遇到也正在圖書館念書的小學同學芬,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了,沒想到多年後見到面不是在同學會,而是在離住家都很近的圖書館。 「芬,好久不見喔!妳怎麼會在圖書館呢?」 「我是要準備公務人員考試啦!」 「哇!考公務人員也是很好耶!加油喔!妳是第一次準備考試嗎?」 「嗯……其實我考公務人員已經三年多了。」 「這樣啊!沒關係啦!現在公務人員本來就不好考啦!今年妳一定可以金榜題名的。」 「我也很希望啦!不然我因為這個考試,除了家裡會催促我要趕快結婚之外,我也很希望可以趕快考到公務人員,有工作才能結婚啊!」 「這樣妳會不會給自己太大壓力呢?」 「結婚這方面是還好,我覺得壓力比較大的是考試,我每一次都很努力準備考試,我也花了很多的時間在圖書館溫書,可是每次考試的時候,我都會非常緊張。」 我的小學同學芬,以前在學校表現優良、課業成績佳,也多才多藝,尤其因為芬的學業成績很好,也考到很好的大學。原本以前以為在同學會沒看到芬,是因為她不喜歡出現在這樣的場合,但是如今看到她這樣背了很多的書,在圖書館過著從早上念到晚上的日子,我或許知道她為什麼不想要來同學會的原因了。 「我每次都婉拒同學的邀約,真不好意思!只是我很怕同學間會問我現在在做什麼?我會回答不出來,我覺得以我現在的年紀,還在圖書館念書,這樣的感覺很丟臉。同學大部分都已經在工作了,可是我卻還在過著學生般的生活,我們之間的對話已經沒有交集了,如今因為我沒有在工作,我想我跟同學之間或許會更沒有交集了。」 芬一臉落寞的樣子,想必同學間的邀約對她的心理已經產生相當大的困擾。 「別這樣想,大家會問妳近況如何?其實只是因為太久不見,沒有共同的話題了,開話題聊聊天而已,別想太多了。」我聳聳肩回說。 「但是每天過著這樣的日子,真的不是我願意的,我真的已經很努力在準備了。」芬的眼眶充滿淚水,下一秒就會落下的樣子。 我安慰著芬,想著她沒有工作,將自己的青春花在圖書館中,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她的青春都花在努力找工作中,以她認真努力的樣子,我相信她已經盡了全力,可是她的「機運」或許還沒有到,她一個人默默承受沒有金錢收入、圖書館念書過日子,連出席同學會都備感壓力,更何況是鄰居或是親戚間「關心」的話語呢? 拍拍芬的肩膀,我不能告訴芬說「加油!你努力就可以考到了,因為目前的狀況已經是她努力過了。」只能陪著她,在圖書館的角落,聊聊天,度過了假日下雨的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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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 汙
像個癌症病人,天花板 有一片斑駁的鉛灰色 就連頂尖的油漆師傅 也束手無策 上山賞景 卻發現城市的頭頂隱隱作痛 原來,也有一片鉛灰色的氣層 經年累月罩在上空 我採集了一小片灰濛的天空做 切片檢查,一邊想起天花板的 壁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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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扯謊是否為天性?
很多女孩總是覺得,身邊的男人就像政客一樣,經常扯謊,這幾乎是天性了。女孩無法信任男人,因為他明明說,晚上是和一群男生聚會,結果姐妹淘告訴她,發現她男友陪女生逛街,就算她事後質問,他仍舊否認到底,她只能生悶氣。 這似乎就代表了,男人永遠和花心離不開,有了家草,還仍然想念外面的野草。不過,如果從男人的立場來看待,他們之所以會編造謊言,也未必是真的腳踏兩條船,純粹只是怕麻煩而已。他們另有活動,卻不帶女友前往,很容易就會引起女孩的擔憂,女孩會打破砂鍋問到底,想確定活動裡頭是否有別的異性,和男友的交情如何,女孩深怕男友會被第三者搶走,很自然的流露出擔憂的情緒,無形之中,也給男人帶來了壓力。如果講實話會讓女友火山爆發,倒不如不要說的好,就算被揭發了,也絕對不承認,至少,他確定自己沒有變心,對得起女友。不過,站在女孩的立場,恐怕就是一場心理的折磨了。 女孩所要的,只不過是希望男人坦誠以對,公開透明自己的行程、交友關係,就算是大方的說明,會和前女友會面,只要細節講得夠徹底,就可以讓女孩放心。事實上,女孩也可以大方的和男友溝通,希望他不要擔心坦白一切後,她就會氣到跳腳。畢竟,男女除了彼此之外,也可以適度保有交異性朋友的空間,你不妨對男人採取寬廣的放縱態度,不把他當成你唯一擁有的物品,相信他也不會想要一直扯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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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島鄉往事
在傳統保守的觀念裡,儘管她的丈夫是一個忠厚老實又明是非的莊稼漢,當他們新婚洞房花燭夜時,不可能不知道老婆非完璧之身。而她為了自尊,亦不可能把當年被軍人強暴的事告訴他。或許兩人都抱持著只要婚後幸福就好,其他並不重要。然而是否真的如此呢?卻也不盡然。因為她對這件事從始至終都難於釋懷,以致造成精神崩潰及身心嚴重創傷,其罪魁禍首不就是他劉志林麼?故而,他必須負起最大的責任。 在不能彌補她身心及精神方面的創傷時,他必須退而求其次,深知鄉下農家生活較清苦,她的丈夫福生哥既要上山耕種,又要照顧孩子和做家事,每天幾乎忙得不可開交。於是他利用當伙伕的機會,把弟兄們吃剩的飯菜留給他們,即使是一些剩飯剩菜,但總比吃地瓜有營養,亦可趁機跟福生哥培養友情。除了瞭解他們家的狀況,也冀望往後能對他們有所幫助,以減少他內心的愧疚和不安,因為這個過錯是他一手鑄成的。 正當他有如此的想法尚未實現時,馬上又有了新的變化,想不到金花竟跑回娘家懸樑自盡。(一二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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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生書信傳真情
數十年來,我跟同事、朋友寫了不少信,尤其是就讀師專時期的林政華國文老師的書信、賀卡,超過兩百封。 近日,林教授希望能編印師生書信集;他創發的構想吸引了我。老師說:「最近看《吳濁流致鍾肇政書簡》、《肝膽相照--鍾肇政張良澤往返書信集》二書,頗為感動。您曾說,我們師生書信達一百多封,早期不知我自己寫些甚麼,有沒有作用,有無價值,都不得而知。但也許年輕時的真情真意,有保留的價值。您的來信,我多半有保留,不妨依時代先後排列,打入電腦,……不知您的看法如何?」 為了看看有否出版的價值,我將書櫃中收存老師一百多封來信的文件夾拿出來,重新翻讀從民國六十七年至今恩師給我的每一封信。當年的我,不知如何度過青澀歲月,尤其年少青春的荷爾蒙作祟,原是木訥保守的我,也變了樣,超乎想像,一頭栽入追求自己從一年級就喜歡的女同學。師專畢業,從事教育工作的點滴與困境;那些少男情懷所遭遇情感的波折、平日的讀書寫作和工作生活的情懷,一一喚回來到我的眼前。那些不可思議的想法與行為,讓我又年輕一次。 一面將恩師的書函繕打成電子檔,可以想像當年學生我的困境,一面回味那些年的青春,再一次地回味從前,真的好樂。謝謝恩師。我跟老師說:「近日重讀數十封您給學生的信,有些敘及當年追求異性感情的點滴,讀來有些害臊呢。當年的青春和早熟,在情海中迷航多年,為情所困所苦,也都寫在文章中,也幸運的有恩師的指導牽引。」老師回伊媚兒說:「誰沒有過去呢 ? 我們再衡量情況,可以刪略,或用含蓄,暗示等等方法處理,最真純可以代表汝心的儘可保留,也是可做紀念和啟發讀者的。」恩師一席話,讓我放心不少。 是的,那些年的青春歲月,工作、讀書與生活的種種,幸好有恩師智慧的指點和化解,才有今天還算幸福的婚姻。思索著恩師回信的點點滴滴,不禁讓學生淚眼;因為恩師每信必回,也可了解當年我對他的倚賴之深。 這些陳年往事已經封存在歲月的記憶裡數十年,也幾乎忘了它們的存在。如今因為恩師再次提起,讓我相當感恩他當年熱情有恆和耐心的教育愛,以至於今四十年。再閱讀三十多年來老師的來信,好像啜飲一股青春之泉,整個人好像回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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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老爹
老爹是街坊鄰居對家父的尊稱。飯後總是父親散步的時間,從街頭到街尾,熱情的鄰居都會老爹長老爹短的打招呼,偶爾停下話家常,李家的帥哥沒對象,張家的小妞想找婆家,這一圈逛下來保不準就都有著落了;鄰家的屋子空了,正好有人想承租,經過父親熱心撮合,完全不求回報。新市里的街頭街尾沒有人不認識他,臉上永遠笑嘻嘻,這就是大家心目中可愛的黃老爹。 家父黃金其先生,民國十二年三月十四日生於上海橫沙島,橫沙島屬於長江出海口的沖積島,東鄰東海,西與長興島相望,北鄰崇明島,面積約49平方公里,是一個比金門還小但風景優美的小島。因為橫亙於長江口故稱橫沙。民國三十八年中國大陸風雲變色戰亂四起,父親隨國民政府撤退來台,輾轉來到了金門,因緣際會認識媽媽結成連理,遂在金門落地生根。父親生性好客,行事作風海派,對朋友兩肋插刀,套用媽媽的話「沒有錢又很大方」,朋友有難向他借錢,他有求必應,也不會計較別人什麼時候要還錢;很多年以後有人拿了錢來還,他甚至已經忘了有這麼一回事,還開心的說,今天撿到錢了。 家父在弱冠之年離鄉背景兩手空空來到了金門,幸有一技之長,從事建築工程,從此與金門結下不解之緣。民國四十三年新市里開始招商,成立新的商業區,父親以185元的價格買到復興路談天樓現址,他和媽媽兩人胼手胝足同心協力,一段一段的把房子蓋起來,如果你來過談天樓就會發現裡面的橫樑比別人多了一點,根據媽媽的說法是因為錢不夠,只能慢慢蓋。諺語有云:積沙成塔。在爸爸媽媽的身上我看到了真實的例子,他們永遠是我們後輩的典範。 在四十年代的金門,要求一家溫飽誠屬不易,爸媽結婚之後一年一個相繼生下我們三姐妹,隔年又相繼生下大弟,小妹和小弟,父親常年在外工作,幸好有外祖母幫著操持家務,媽媽才能得以喘口氣。鄰居左叔叔膝下猶虛,非常喜歡小妹,時常抱來逗弄,半真半假的竟將宜蓁妹妹過養給他;父親常說如果他在家,一定不會將小妹送人,真是造化弄人。所幸左家二老待小妹如掌上明珠,兩家又住得近得以時相往來,但仍難免徒呼負負! 金門的第一批國民住宅蔡厝民享村,就是父親的營造公司承包的;金門醫院的前身-金門縣衛生院也是他的傑作,那時爸媽剛結婚,身無立足之處,只能在工地旁搭建工寮棲身,而我就是在工寮裡面出生的,隔年他們有了自己的房子,秀珍妹妹幸運的生在談天樓。小孩相繼而來食指繁浩,只靠父親一人的收入日漸捉襟見肘,媽媽和外祖母將家中店面改成小茶館,提供阿兵哥閒暇聊天喝茶聚會場所,這也是「談天樓」名稱的由來。另外,金城天主堂、後壟農試所、十八坑道、尚義機場跑道、五十三醫院(尚義醫院)、僑聲戲院等等金門早期的重大工程幾乎都有父親參與的影子。父親的身分證欄雖然標著「不識字」,但其實他唸過四、五年私塾,腦筋相當靈光,從未受過建築工程的專業洗禮,但工程藍圖交到他的手上,需要多少鋼筋、多少水泥、樑柱幾多;成本馬上可以估算出來。連他的好友仲伯伯景元先生這個金陵大學的高材生都要甘拜下風,公家機關有標案,只要老爸出馬一定手到擒來萬無一失。 民國55年,父親在料羅海堤監督擺放沉箱工程時不慎壓到手指,因當時醫療環境極差,左手中指及無名指皆受重傷,第一時間沒有妥善治療,以至於後來都無法長出指甲來,受傷的手指頭長年冰冷刺痛老年尤甚。在家休養的時間,父親專心經營家中生意,此時號稱有十萬大軍駐紮金門,家中的營生已經從茶館轉成撞球店,又改成小吃店,再慢慢轉型成熱門的冰果店。冰果店到冬天不能再賣冰了,思量再三想起家鄉的點心,於是「甜酒芝麻湯圓」問世,開創了美食世界的大道,家中生意也蒸蒸日上。現在來金門的觀光客,已經視「談天樓」為必要朝聖的美食景點之一。 嚴父慈母這是我們家的寫照,小時候父親因為工作的關係常常住在工地,十天半月才回家一次,小孩都很怕他,我身為長女家父對我要求極高,要幫忙做家事,也要照顧弟妹,做不好又常常捱罵;有時候我會覺得父親根本不喜歡我。其實不然,記得我唸國二時,有一天在學校發生了不愉快的事,當天中午我便賭氣不回家吃飯,第一節課上到一半,赫然發現父親拿了燒餅夾滷肉等在教室門口,看到爸爸我不爭氣的淚水漱漱而流,父親什麼也沒問,只怕我餓了。國三時我們的導師莊幼康先生主張讀萬卷書,要走萬里路;為開拓學生視野,帶領全班進行戶外教學。除了徒步旅行、攀登太武山之外,還帶著我們騎單車環島,為了滿足我的環島旅遊,家父特別託人從台灣買新的腳踏車給我,我當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家父在晚年飽受疾病之苦,他逆來順受把吃藥當作吃補。民國103年初因全身黃疸轉診至林口長庚醫院就醫,經醫師診斷為胰臟癌,腫瘤壓迫到總膽管,膽汁不能順利流到小腸,所以全身發黃,食慾不振。醫囑來日無多,大約只能存活半年。姊弟妹們當下商量,不對老父說出實情,只避重就輕說是膽道阻塞,裝支架引流膽汁即可漸漸康復。父親在家人的悉心照料下,病情漸有起色,雖進出醫院無數次,是醫院的老病號,但他老人家生性樂觀與人為善,護理師每來一次他都準備金莎巧克力相贈,大家都叫他「金莎爺爺」,注射點滴,血管不好找,他很體諒人,扎兩三針都不喊痛,還溫和的要人家慢慢來。每回他住院不管是林口長庚或金門醫院,媽媽和姐妹們一定相陪,他喜歡打四色紙牌,只要精神好,在病房一定陪他打牌打發時間,病房裡常常充滿歡笑聲,可能因為保持這種愉快的心情,讓他不覺自己是在病中,加上每三個月固定追蹤回診,病況保持穩定,持續了兩年多,連主治醫生都覺得是特例。 今年新春父親的病況多有反覆,三月初到林口長庚回診,期間還在中壢秀卿妹妹家小住,沒想到回金門後隔天清晨頓感不適,從此病況急轉直下,乃於三月十四日清晨辭世。家父一生多采多姿,孑然一身來到金門,而今壽至期頤兒孫滿堂應無遺憾,如今駕鶴西去,留給子孫無限懷想。以下這幾行短文是在為父親夜半守靈時的感悟,僅作為本篇的結語: 走過山巔 越過海洋 您行過萬里路 雙肩擔磚 雙手築牆 您建造華廈 幫我們遮風 幫我們擋雨 您是我們的老爸 陪我們長大 給我們智慧 您是我們的明燈 親愛的爸爸 千山獨行 您一路好走!!! (稿酬捐贈金門縣生命線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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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著站著就站出了鄉愁
我站著、站立成一塊碑碣,多頹廢的悲情刻印著塵囂嚷嚷。 風啊!撩撥沸騰的心靈掃蕩滄桑。雨啊!淋濕了嬴弱的軀殼浸洗記憶。 我站立嗅著模糊的昨日、茫然壓迫的今日,歎著憧憬的未來。 聽寒風泠泠,擾動歲月飄走謙卑的夢,看雨嘩啦啦洗淨平和的夢。 佇立成一尊呆若木雞的魂,聆聽徐徐、颼颼、颯颯的軼事,我必須卑微接納並向腐朽致歉。 佇立在波濤洶湧的世代裡,裝做是一根腐蝕的漂流木,任憑後勁急浪敲擊,淹沒在歷史的風暴裡脆裂。 驀然回首,足下烙痕逐漸螁去,問!今日是何年?綴滿鄉愁的魂,墜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