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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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會樂趣多
和一位久未謀面的朋友凱莉聯絡,順道問她何時再一起出遊,她旋即提出「來再組讀書會」,我立刻應聲好。二年前凱莉也曾組過讀書會,參加的人不多,但是內容很溫馨也很多樣化。後來這個教會集會所因故搬遷,完成一期的讀書會後就暫時畫下句點。 參加的夥伴不一定都是教友,所以我們閱讀的書籍不限定是宗教類,多數以勵志類為主。每個人每次都會均分幾篇章節導讀,分享心得並引領各位發言。對於不擅言詞的我來說,這樣的讀書會也是練習口語表達的好機會。我很喜歡閱讀,但畢竟不是基督教友,碰上宗教類的圖書,很難理解夥伴連結聖經教義做的分享。不過,大家口若懸河、條理分明,我多少也能吸收一些。只要勸人向善,樂施助人的宗教,我即使不是信徒,也歡喜和他們一起活動。 除了閱讀書籍,還有邀請漫畫家林老師來授課。小時候就喜歡塗鴉的我,常拿起一本不知何來的插圖畫冊臨摹。花草樹木、動物鳥獸,日常用品,家電文物,人物漫畫等,沒事就喜歡隨興畫幾筆。還記得曾有一回考試,我提早完成,等待打鈴的空檔,竟然在考試背面畫起小玩偶,索性沒被老師以污損試卷糾正處罰。林老師拿起筆隨興在白板上這麼來回畫著,一朵盛開的花,一條靈動的狗,一位頑皮的孩童,一隻握筆的手,一隅街景,一幅山水畫,讓我好生羨慕漫畫家那支神奇之筆。而我這支鈍筆在白紙上一邊畫一邊擦,實在令人汗顏。但後來發現,偶爾拿起筆來隨興塗鴉,也是一種很棒的抒壓方式。 最讓我忐忑不安的就屬烏克麗麗教學,凱莉還特別商借一把給我練習。我從小就拿五線譜沒輒,對我而言那是一本無字天書。國小音樂課時恨不得把頭埋進沙堆,深怕被老師點名唱DoReMi。這下要看五線譜彈奏烏克麗麗,的確是個超級大挑戰。凱莉看出我的靦腆與遲滯,並不勉強我,只教了我一首歌的一小部分。沒想到熟練之後,彈出小成就感。只是離開教室後,全還給老師了。 我最喜歡的莫過於電影賞析。影片都是凱莉精挑細選,深富人生哲理與教育意涵,有時賺人熱淚,有時捧腹大笑,有時心有戚戚焉百感交集,每部影片觀後都會心得分享,我也從大家的回饋中學習到不同的觀感,增廣見聞。有一回,邀請荒野協會的專業講師來講授生態保育,那是關懷海洋污染的專輯,看得心裡好疼與不捨,深受感動。之後,我邀請這位講師到社區成長課程做分享,亦博得學員的一致認同,環保人人有責,從小地方做起。 最後,教會辦了一場跳蚤市場義賣,並在捷運站旁的小公園舉辦社區公益音樂饗宴,由一群教會年青朋友擔任樂手及歌手,熱鬧滾滾,為這期的讀書會做了圓滿的結束。很開心認識一群活潑開朗的夥伴,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有些事有同行者,做起來會更帶勁,讀書會就是這樣。開展視野,聆聽不同的聲音,增進學習樂趣,認識志同道合的夥伴,這就是讀書會迷人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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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藥大阪燒
山藥是秋天的好食材,常用來做四神湯,燉煮久有一種入口即化的口感。以前看日本台直接把山藥磨成泥生吃,說是可以養胃潤肺,對身體很好,喜愛嘗試的我,也立刻把生山藥磨成泥,生吃看看,淡淡的香氣,但是,充滿黏性但是又不黏牙,很清爽-後來,才知道,別看它這樣,也算是澱粉類的,不宜多食。 其實,山藥可以變化的很多,對腸胃也很好,有時看日本料理除了好吃外,他有不同的學問在裡面。 愛吃的我有陣子很迷大阪燒,常常在夜市點來吃,但是,後來看人家說熱量太高,所以就動手自己做,把麵糊加上高麗菜絲打進空氣去煎,加上想吃的配料,也可以加上蛋,因為油放的不多,所以沒外面這麼油,但是,份量隨自己喜好加料,後來,甚至在麵糊的比例上改成山藥泥取代,口感多了一層綿密,且熱量也比較低又健康 -其實,現在人常常有些美食沒你想像的那麼難,異國料理即使像關東關西也差異很大,來台都改良了,適合自己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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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颱風
莫蘭蒂大颱風裙襬搖搖,飛越本島,像巫婆的大掃把,用力一揮,狂風暴雨急急如律令,風聲鶴唳,鬼哭神號,彷彿墜入無底深淵,找不到著力點,只能任憑風雨的肆虐與「吹」殘,該飛的飛了,該斷的斷了,該倒的倒了,甚麼是威力,甚麼是瘋狂,全在一夕間刻苦銘心的烙在心田;我家窗前的路燈,管路吹斷,燈絲還在,像斷頭台上的人頭,藕斷絲連,不停搖晃,昏天黑地中忽明忽暗,會不會天雷勾動地火,衍生天崩地裂,思緒一時紛亂,陷入一片不安。 小時候也有一次大颱風,風雨靜息後,輕輕打開大門,杳無人煙,空空如也。狂風暴雨過後,恍如隔世,只有冰冰的涼風若無其事的亂吹著;二舅的雜貨店裡,沒有把物品墊高,一袋袋的糖、鹽、糯米、麵粉和其他日常用品都被強灌的風雨淋濕了,只見二舅不停地搖頭嘆息和喃喃自語,看見二舅的自責,只能怪颱風的無情。 我家剛收成的農產品玉米和地瓜也散落一地。泡過水的玉米和地瓜,像剛洗完澡,整潔光亮,母親怕淋濕的作物容易腐爛,於是,大大小小,一人一支扁鑽,挑燈夜戰,快速的把玉米剝成玉米粒,晾乾後再用石磨磨成粉;地瓜則一桶一桶抬到我家後面(根陣叔)家,因為他家有一部腳踩的地瓜籤機器。把地瓜放在最上面然後用力踩,地瓜自動滑落,一條一條地瓜籤就跑出來了。既好玩又省力,真好用,再把踩好地瓜籤抬回家裡屋頂曬著,曬乾後,玉米粉和地瓜籤就可以儲存,用布袋捆好,堆疊在廳堂中,成了我家豬隻養顏美容的聖品。 舊時的金中運動場,是學生集合、升降旗、上體育課的地方。面向莒光路有好些台階也是運動場出入口之一,強風暴雨來襲,塵土飛楊,渾濁泥濘的黃泥水拾級而下,汩汩流向莒光路上。大人忙著趕水、掏水,清理家園,孩子們打著赤腳踩著黃泥水,濺的滿身滿臉,玩得好開心;斷裂的樹枝或連根拔起的大小樹木更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大家使盡力氣,用拖的、用拉的、用載的,動作迅速又俐落,無論如何要載運回家,平時要到深山裡面有木麻黃的地方扒草才有的材火,這時候,農田裡,馬路邊俯拾即是,是儲存材火最好時機呀! 總兵署,舊時稱衙門口,廣場前方的中山臺更是孩提時代追星夢幻的地方,許多地方戲曲如京劇、歌仔戲、高甲戲等,康樂隊的歌唱、跳舞、相聲、民俗特技、魔術表演等,還有學生的合唱,吹奏演出都在這舞台上。表演開始,中間有帶椅子的全都客滿,沒帶椅子的圍在周邊,緊密的人牆連一條細縫都沒有,在人牆外徘徊的我,只聽到掌聲和笑聲,心中非常懊惱!於是,再有表演,太陽還沒下山之前,早早把我家的椅寮扛到中山台前面排隊,也早早坐在椅寮上等待,母親說:「妳讀書寫字能有這麼認真,那該多好」過年過節,更是精彩,觀音亭、總兵署、城隍廟連成一線,既熱鬧又溫馨,像皇帝的京都,國泰民安,萬世太平。 今年的中秋節,金門傳統音樂館館長許銘豐老師領軍,安排一系列金門鄉音傳統歌謠,準備在總兵署中庭百年榕樹下,用悠揚的歌聲與大夥共度中秋佳節,然,人算不如天算,莫蘭蒂大颱風悄悄把325年的老榕樹攔腰折斷,揚長而去,令人呆若木雞,撼動不已。 數十年來,老天賜於安逸的生活,每年的颱風,都是蜻蜓點水,輕輕掠過。雖有疾風驟雨,霎那間也就雨過天晴,皆大歡喜;這回,一不小心,多使些力,把月圓人圓的中秋佳節揉成一團爛泥巴,烤肉飛了,月餅糊了。黑魂魂的天空,只有風雨的叫囂,像「郊道」裡的隕星曳空,怪獸長鳴,嚇得我膽顫心寒,不知所措。 大颱風橫掃過後,所幸家家戶戶大小平安。但,毀損的財力物力所費不貲,負荷超重。許多地區停水停電,生活不便,修護區域龐大,人力不足,疲於拚命。部隊阿兵哥也在長官的指揮下參與聞聲救苦的行列,軍愛民,民敬軍,軍民本是一家親,有了阿兵哥的鼎力相助才能迅速恢復原貌。 這時,真正體驗美麗寶島台灣,每次颱風一來,沿海居民,低窪地區,海水倒灌,水淹及膝,土質鬆動,路基沖垮,土石崩落,令人怵目驚心,毛骨悚然!那種無奈和聽天由命的心態,感同身受,真是無語問蒼天啊! 風神、雨神呀!我們這裡是風水寶地,更是優雅純樸的小島,不是阿拉神燈裡的飛毯,可以任由掀起玩在股掌之間,若是這樣,會命懸一線,招架不住喔!未來的風風雨雨,若還得路過這塊寶地,能否輕風細雨,放慢腳步,低低飛過,因為平凡的百姓,扛不起驚嚇,比較適合安穩、輕鬆、自由、愉快的生活。 (稿費轉贈金門縣身心障礙者家長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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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寧中」路
一、前言: 記得俺還在讀「金寧中心國民學校」時,徒步上學途經頂堡圓環時(彼時還真叫「圓環」,環島北路與現在的頂林路以前叫北援戰備道交會處,圓形核心安全島上高聳凸起置有武裝交管哨,先是金西師憲兵連、後移(鎮西高地)42砲隊戰士擔綱執勤,十字路邊東北一隅設有弧形衛兵寢室兼瞭望台之建築尚未拆除前,我村許氏兄弟及鄰村一夥同學在這裡準備候車前往沙美就讀「沙職」,人手一書,利用時間猛K,情景如在眼前,他們就是俺們寧中首屆學長,斯時寄讀於他校。寧中?八字都還沒一撇呢! 然後有一天,動員了「寧小」的螞蟻雄兵小蘿蔔頭俺亦參與其中搬動學校課桌椅到下堡翁氏祖祠給大哥哥大姐姐們上課用,他們的制服所繡「沙職」尚未及拆除,彼時俺還搞不清楚那紛亂的學制,就像「金寧中心國民學校」改為「金寧國民小學」一樣,究竟是啥名堂?讓我幼小心靈徬徨無依無所適從。 在俺們晉入六年級時,蔣總統不是號令全國小學「免試」升入國民中學嗎?在戰地金門已試辦經年(有成嗎?天曉得),為的是要根絕惡性補習之風以免繼續戕害國家未來主人翁身心靈,但這即將成為全國首屆「國中」(以前叫「初中」唄)新生的小六生並沒有享受到這德澤恩被,我們仍要參加全縣會考,以致於我們為爭取校譽佳績被迫攜帶寢具住校鋪於教室走廊。黎明早讀、晚間夜課、秉燭苦讀形同惡補,這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兵荒馬亂年代,以致於無暇他顧駐軍已奉命如火如荼在湖南高地山腳西北一隅原日寇興建機場舊址附近大興土木為俺母校寧中蓋起校舍(初,金寧初中或金寧國中尚未成名,倒是鄉老因循老地名而取的「飛機場學堂」俗稱不脛而走)。 等到57年俺「考」進金寧國中就讀1年級時,從台灣苗栗來了一英文老師叫「范桐田」者,自我介紹稱其前一年原在湖南高地服預官役時參與本校校舍興建工程;經調研國民革命軍軍史,當年金西防區駐軍「雄獅部隊」對俺校之興建做出了劃時代的歷史貢獻,在此必須予以紀錄。 這時與畢業班常見面之學長莊國意,65年我師由桃園下湖移關渡,俺裝騎連由林口移與師部同駐,驚見財經官校畢業甫下部隊不久身掛中尉的他;再越廿年,在立法院議場「群賢樓」我們又重逢了,彼時他調國防部主計局甫晉上校抱著大堆頭的預算書準備備詢,我在經濟部屬一級單位的秘書室擔任科長亦正籌足資料,欲陳交部次長備詢於國會殿堂,此時穿梭於場中拍照的是其同屆的翁瑞美同學,服務於立法院祕書處聘僱技術員職司攝影工作,都是當年我甫進寧中就讀隔鄰教室的畢業班熟悉學長,同時服務於立法院人事室薦任科員的李炳輝又是我國中同學(初逢於71年公務人員高等檢定考試試場,轉眼再見倏忽十餘年過去,今105年甫於科長任內退休),因緣異鄉再聚一堂同嘆世事多滄桑。 二、學校草創初期的那些人與事: 常聽人評論說「對事不對人」,其實事不就是人惹出來底?所以人與事洵難劃分區隔,多年以後也就有了「人事全非」之歎。 這人事得從學校的大家長呂水涵先生說起,他畢業於政大西語系,那個年代能讀這樣的國立大學浯鄉子弟幾稀,彌足珍貴,所以三十出頭即接掌寧中校務,溫文儒雅加上年輕憨厚古意,是不是因此而被下屬「老芋仔」軍人轉任者欺負把持,那時我年輕尚難理出個因果端倪來,臨畢業前夕我帶筆從戎遠離這是非圈。 只記得在校時軍人轉任的訓導主任張○○光天化日之下與女學生馬○○關在其位於辦公室前樓梯轉角處的寢室內(或稱樓梯間)叫門不應,不知如此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能幹些啥事?也不知避嫌!或許正進行翻天覆地的革命事業抑或兩萬五千公里長征創舉,任憑外部師生敲門再三、聲嘶力竭喊得地老天荒,終是處變不驚不予回應,後來究是如何收拾殘局不得而知,因為俺們學生不可能無所事事杵在當下作持久戰。 只記得從軍數年後,我在部隊中山室瀏覽報紙適巧看到張師元配楊○○抵台,告上了逍遙法外仍在東台任教雙宿雙飛的張馬二人醜聞,也是在數年後輾轉得知呂校長去職到了金門中學當教師去了,是否因此事無辜受牽連?只有當事人清楚,尚難斷評。據悉,張任職軍方時住榮總治病得認識擔任護士之元配,來金轉任教職後,張教體育,楊任校護兼教「健康教育」課程,曾育一子乳名小虎,租屋城區,兼學校籃球隊總教頭不可一世的這位訓導主任常騎一當時最拉風之威史霸機車載一家子早晚呼嘯而過湖南高地,莘莘學子們得誠惶誠恐行注目舉手禮歡迎歡送,如履薄冰戰戰兢兢此情此景恍若倒帶,如此不堪場景常似噩夢般皆猶歷歷凝結停格於眼前。 翁享福老師是當時的教務主任,據說一任累月經年,倘稱之為「萬年主任」一點也不為過,私下我們喚稱其為「副校長」,因為校長不在的場合他優先代理唄,他教「童子軍」課,有時也教「公民與道德」,多年後其女敏慧由台北市的幼稚園老師轉來中央機關與我同一單位屈就「書記」基層職,我曾問:「你爸是淡江童軍系的?」「胡說!哪有童軍系,是……系才是!」至於到底何系?媽的,當時俺擔任主管事忙也就給忘了,實在罪過。前述瑞美與翁師老家均住東堡,在盤山村翁氏大本營論名字排輩份他們都是提列在前的,翁氏宗親得對渠等尊敬點對不(看來兄弟俺不但研究軍史,也跨領域鑽研起你們宗族史來了,是不是有點給它撈過界的啦)? 我讀國二的班導兼教國文的劉煥文老師是香港華僑,畢業於政大中文系即申請來外島任教,據說曾是政大足球代表隊成員,也擅打籃球,經常於週末親率其調教的子弟兵徒步遠征W133據點(也就是後來列為外賓參觀據點的「古寧頭戰場」,現在叫「古寧頭戰史館」)進行友誼球賽,對宣慰軍心、增進軍民關係起到一定的作用,十足的愛國僑胞,真不負當年國家給予僑生大學入學考試加分優待恩澤。他另值得一提之事有二:一是我班徐金仁同學(大學畢業後,由櫃檯行員一路累晉至北市銀及元大銀行經理職)課間活動時不小心將一球踢進教師辦公室,被綽號「殺貓仔」的前述訓導張主任給記一過發布於公告欄,劉師聞訊二話不說即行開啟公告欄玻璃櫥窗一把撕下獎懲令丟之字紙簍,大快人心。二是與榜林村王秀琴同學結為連理,雖秘密戀愛,卻無見不得人之事,興許是瓊瑤式小說《窗外》翻版師生戀一時傳為佳話,大家給予衷心祝福,劉師戰地施教熱忱有愛贏得美人歸,良師一去兮不復返,還能再重逢兮訴衷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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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買五斤麵粉
民國六十年初,正是哥哥姊姊們的荳蔻年華,幫忙長輩到柑仔店採買或到村里傳話,可是他們最不樂意的事。村莊裡總有一些閒雜人等聚在柑仔店,小酌一整天,順道對這些羞澀的孩子們品頭論足,或與來賒帳的村民閒話家常,聊天個半把鐘頭。 正值青春年華的姊和堂姊們說,最討厭村裡一些叔公們,關注的眼神裡,充滿讓人渾身不自在的微光;也聽得堂哥抗議著幾位嬸婆們,老是愛借著關心卻趁機在言語上「虧」著剛在轉大人的青春少年兄。許是小一還天真憨厚,身為老么的我,成了兄姊們的跑腿。 我的跑腿依任務不同而價碼不同,如果只是到村裡誰家傳話,一般是兩角銀的行情,如果在我的卡通時間,或較複雜內容,兄姊們就得加碼;因為我乾脆又好配合,使命必達;可以一天來來回回好幾趟,業務可觀,我一一記錄在小小筆記本上,就像柑仔店的賒帳板一樣,一個月結算一次。 那天在午休酣睡中被搖醒:「賓仔!賓仔!緊咧緊咧!阿嬤欲五斤麵粉,你緊起來,去圖舅公的店買!這擺算七角銀喔!」姊催促著我。 迷糊中跳將起來,三步作兩步跑,直略過那一群閒雜人士的目光,衝往老闆的位置,喘口氣後,說著:「圖舅公啊,圖舅公啊,緊咧!阮阿嬤講欲五斤麵粉喔。」只見眾人瞪大眼,接著笑的笑,歪腰的歪腰,圖舅公眼眶的一堆皺紋把眼睛擠得瞇成一條線,那一排銀色門牙就快跳蹦出來,而旁邊的叔公也拿不住了杯子的倒將下來,另一位叔公上氣不接下氣的問我「那按呢,愛緊叫恁爸駛牛車來載喔!」接著又一陣的譁笑聲。 血液自腳底竄升到頭頂,我的臉上應該是染上了一陣紅暈。 「是五箍麵粉才對啦!」圖舅公幫我解圍,指著放麵粉的甕說「若是五斤,我這個甕仔嘛囥無落去,愛說笑。」他認真解釋著。 「毋過,阮姊啊講是五斤呢!是五斤,我無聽毋對啦!是五斤無毋對啦!」我那初生之犢不畏虎的爭辯卻招來幾回的狂笑,圖舅公只好放下那準備要幫我秤上五箍麵粉的袋子。 「妳轉去問恁阿嬤,那真正是五斤,我卡輸妳啦!」圖舅公彷似也不認輸的跟我爭辯了。 空手而回,心中委屈著:「哼!明明就是五斤嘛!還不相信我。」哪知我才說出「五斤」這兩字,兄姊們愣住了,接著捧腹、作勢撞牆的,笑得拍地打牆的,笑場不下於柑仔店裡的那一群叔公們。姐姐笑道岔氣得著說:「妳聽毋對啦,哪有遐濟,妳是欲驚死人喔!用跤頭趺想嘛知影。」 一陣羞愧襲上心頭,惱羞成怒的我跺著腳,生氣的鑽到被窩裡去了。對於小一的我而言 ,「五斤」和「五箍」沒甚麼差別,我腦中只謹記著朦朧初醒時,姊的交代。 長大後,到外地求學,每年到柑仔店次數已寥寥可數,可能是近鄉情怯,也害怕那關注在我身上的眼光與問候,此時也才了解那曾聚在柑仔店小酌一整天的村民,原來當時正是失業或待業身分,無處可躲,只好窩在柑仔店小酌以紓解心中暫時的壓力,不致產生更多情緒或家庭問題;而村莊的柑仔店在幾年前畫下休止符,圖舅公和那些叔公嬸婆們,也紛紛到天堂的柑仔店享福去,只留下屈指可數的寥寥幾人。 年近五十,想到這事,便自笑不已,兄姊們也都還記得那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件大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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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蘭蒂風暴
昨夜一場颱風 滿天烏雲擠壓著 好比野獸狂亂的雨腳 在等待黎明前 誰來揭掉島民心上的憂愁 誰來阻擋切膚入骨的風 啊,莫蘭蒂 妳像個潑婦,越洋而來 我們曾是海之勇士 而今,幾乎是一首悲歌 我們的痛又將如何填平 祖靈啊,請你守望著我們 請接受我們禱告 在這中秋團聚的重要時刻 (稿費捐大同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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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特立獨行的女學生
這一屆擔任導師的班上,有兩個女孩子比較特立獨行。 皮膚雪白、有如陶瓷娃娃的是小萱;膚色古銅、顯得健康陽光的是小雯。她們都有著立體深邃的五官,顯出不輕易順服的性格。她們的個性都大剌剌、甚至兇巴巴,頑皮的男生若敢惹她們,她們可是罵髒話、踢桌子都「不讓鬚眉」。由於性情相近,她們七年級入學沒多久,就成了「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莫逆之交。 依本校的作息表,學生每天七點半到校打掃,七點四十分後進校門須在警衛室登記遲到,七點四十五分開始早自習。但她們每天早上,總是姍姍來遲,在八點半以後才來上第一節課。我曾經處罰遲到的同學抄課文,也曾聯絡家長協助留意,但小萱的爸媽經商,經常出差;小雯家是單親家庭,媽媽是護士,往往半夜或凌晨就得到醫院值班,他們都無法每天早上督促孩子們起床上學。因此小萱、小雯遲到的習慣,始終無法改掉。 她們的一頭秀髮,不是有上過髮捲的波浪痕跡,就是染成了褐色。雖然學校規定「以不染、不燙『為原則』」,但依教育部的規定,髮禁早已解除,校方對學生髮型、髮色只能以健康衛生等考量加以勸導,不能處分。所以只要她們的染燙髮不大明顯,我也不加置喙。只有一次小萱染成了金褐色,實在太過顯眼,我才勸她染回較自然的髮色。她那天似乎自己也感到髮色太招搖了不自在,總把外套帽子戴起來低著頭,第二天到校時頭髮就變成深褐色了。 有韓團報導的偶像雜誌是她們的聖經,閃亮的耳環、手鍊、腳鍊、項鍊、戒指等是她們必備的小物。她們雖然愛漂亮,卻拒絕穿裙子,喜歡中性酷炫的打扮。班際合唱比賽的時候,由於她們從來沒買、沒穿學生裙,全班女生只好配合她們穿學生褲上台。還好班上女生們感情良好,沒有人因此發出怨言。 作業雖然從未在第一時間交過來,倒也總在最後期限匆匆送到我面前。上課雖然經常趴睡或寫紙條,倒也不至於影響上課秩序。總之這兩個小妮子雖然不是用功的模範生,倒也不踩老師的底線,她們對我這個不太囉嗦的導師,大概也不至於太討厭。 大約從七年級下學期開始,每天放學,我檢查、關閉教室電源、門窗後,從教室走到停車場時,就會看到小萱和小雯在活動中心大樓前的空地練舞的身影。班際舞蹈比賽時,她們負責編舞、教舞,帶領本班的舞蹈獲得滿堂彩,拿回優等獎牌。八年級後,我曾建議小萱和小雯的家長,既然她們熱愛舞蹈,將來可以考慮申請就讀高中高職的舞蹈班。不過,她們的家長表示,她們僅憑自己的喜好、模仿網路影片上的舞步自行練習,從小沒有任何師承,跳得其實不怎麼樣,去申請入學恐難與那些自幼從師習舞的學生競爭。再說,家長們對於「靠跳舞吃飯」這個想法,仍心存疑慮,無論孩子們的課業表現多麼不理想,家長們仍抱著一線希望,希望孩子們在九年級突然想通、開竅,發憤用功,依正常管道考進理想的高中。 九年級上學期的一天放學後,我走向停車場時,一如往常地看到小萱和小雯在活動中心前練舞。作為導師的雞婆性格突然又待發作,就要走上前去,規勸她們攸關升學的會考在即,如果沒有打算申請高中職舞蹈班,還是不要花太多時間練舞,多花些時間和心思在課業上才是。 這時,我突然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了。在夕陽淡金色的餘暉下,兩個年輕女孩熟練而輕快地踏著舞步,時而跳躍、時而旋轉,時而甩一下烏溜溜的長髮,時而互換一個會心的微笑,即使是我這個舞蹈的外行人也看得出來,她們的舞藝和默契,比起一年多前我剛看到時,已大有長進。在沒有觀眾的舞台上,她們不為了升學,也不為了賺錢,沒有老師督促,也沒有父母期望,完全只為了自己對舞蹈的一腔熱愛,而辛勤地練習。她們正痛快淋漓地享受著她們的青春,她們的友誼,她們的舞蹈! 我出神地看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能單純為自己的興趣而努力,是多麼快樂、多麼幸福的事!而我,竟然想走過去潑她們一頭冷水,要她們把自己的喜好放一邊,功利主義地為分數、為「前」(錢?)途努力,世上有比這更殺風景、更俗不可耐的事嗎? 教書十幾年來,每一屆總有幾個不愛念書、愛跳舞的女學生,幾年後遇到她們,有的在便利商店當店員,有的早早結婚生子,雖說不是功成名就,但比之我那些後來成為律師、老師、工程師、醫生的學生(他們也各有各的壓力和煩惱),似乎也沒有比較不幸。人各有志,而且,誰知道呢?如果一路上不再有人阻止她們的興趣,也許,幾年後我遇到的小萱和小雯,會是出色的舞蹈教練,甚至在演藝圈發光發熱,也未可知。看她們專注、盡情、愉快地跳舞,我決定不去打擾她們,繼續走向停車場。祝願她們,能充分發揮所愛所長,開創屬於自己的美麗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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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頂上的貓
下班回家,他發現,罕見地,事實上是從沒發生過,大門,含一道鋼門和木門,一前一後,或者說是,一內一外,同時敞開,完全沒關。進到屋裡,煮熟的飯菜已經擺在桌上,但是茹芳人不在。他很不高興,又疑惑。 他,換回家居的休閒服,如常,洗手洗臉沖腳後,打開冷氣和電視機,等待茹芳;附記:後者,兩項打開電器的動作,依例,是茹芳的工作,如同賺錢養家繳房貨是他的責任。他們之間,不必明說,早已清楚界分,彼此對這個家庭的權利和義務,守份,是他們之間共同的默契,他珍惜這分穩定感。 大約,二十分鐘後,也就是播報另一則酒駕肇逃的新聞時,對講鈴大響,壓制記者,莫名所以,高亢的嗓音。「是我啦,開門。」茹芳在公寓門口,以新聞主播的音高,大叫,他沒回話,默默摁開樓下的大門。這個對講機早已故障,只能聽,不能講,沒有通話的功能,修理的方法,上次技師來維護時,他聽過茹芳的轉述,但是不多時就忘了。所以,重要的掛號信他總是寄到學校裡,「免得郵差在樓下大喊,討厭。更何況,他來的時間,我通常是在菜市仔,或是賣場。」茹芳這麼說,順便界定彼此之間,另一項,日常,例行的工作。 忘了鑰匙,又是這一天,另外一項,發生在茹芳身上,罕見的意外。 「小貓讓林太太追丟了,細節等一下講。」茹芳沒頭沒腦丟下兩句話,匆匆,走向浴室。他不想追問,反正,他已經大致明白,事情的梗概,反正,就是,屋頂上的小貓不見了。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當初,事實上也不過就是前三天,茹芳第一次提到那隻貓時,他就這麼跟茹芳說過了。 前四天,夜裡,傳來貓叫,讓茹芳一夜輾轉反側,連帶地,影響他,也是不得好眠。隔天早上,茹芳說,等到澆完花,她才聞聲尋貓,找到了屋頂上。 「那是一隻小貓。」茹芳說。 「聽聲音,不像嘛。」他,難得插嘴。 「的的確確,就是一隻小貓,大概四五個月大。」茹芳白他一眼說:「躲在水塔下面。大概是鄰居忘了關上樓下的大門,讓小貓溜了上去。牠的膽子很小,很怕人,不過這樣也好,流浪動物和人太親近總不是什麼好事。」後者,是茹芳看動物頻道的節目時學到的觀念。 茹芳配著桌上的飯菜,接著抱怨,聯繫幾個保護流浪動物的民間團體時遇到的挫折。他,很忙,眼觀電視新聞,一手捧碗,另一手挾茶舀湯,兩耳分別接聽電視和茹芳傳來的訊息,嘴巴得空時,還要敷衍兩句,安慰茹芳;有時,腦裡還會閃過幾個,教育部要來學校進行年度督導的畫面。 「所以,下午我去買了貓罐頭,先在樓上餵幾天,再看看吧。」就在茹芳興奮地比較各家賣場販售的動物罐頭時,他又想起他那從未真正出世,還來不及命名,不知道性別的孩子;或許,當初產檢時不應該拒絕醫師的好意。流產後,茹芳領養了一隻小狗,十幾年過去,小狗變成老狗,前年也走了,如今茹芳還在療傷期,那隻狗的骨灰罈還藏在屋裡的某個角落。 「那是一隻折尾貓。尾巴一小截,異常地翻折過來,不仔細看,還會以為那是一隻無尾貓,不知道是出生時的問題,還是後來讓什麼重物壓到了?」茹芳的話,停頓,於是他順口接了一句:「都有可能吧。」 茹芳像是自言自語:「那隻貓叫那麼大聲,我想是肚子餓,或是生病吧。牠的眼角有一些綠色的髒東西,可能化膿了,可是牠不讓我靠近檢查。」 「也可能,想媽媽吧。」他心裡,這麼想,可是沒說,心思一下子又讓主播的聲音牽引過去:「街頭,驚傳,槍響。……那個偷車賊沒有束手就逮,竟然,還開車衝撞警察。」 「事情是這樣子的。」茹芳,在餐桌上,這麼開場:「剛煮完飯就聽見貓叫,很淒厲,所以我開緊開門,看看是怎麼回事。結果是……」。 結果是,他在腦海中,把茹芳瑣瑣碎碎的敘述,直接剪接成一小段影格,簡單來演,就是已經退休的林老師,和美容沙龍的小老闆娘,一人在屋頂,趕貓,另一人在一樓的樓梯口,用鐵籠,接貓,準備送回母貓處。林老師自稱,那隻小貓的母親,也是她定點餵養的街貓之一。任何周詳的計劃,總還是會出錯,就像,那隻小貓,受驚,一個彈跳,就從三樓的樓梯欄杆的間隙,摔到一樓。 「也不知,小貓是不是摔傷了?」茹芳嘆了一口氣:「老闆娘沒攔住貓,小貓跑出去了。所以我們三人,全部出去找貓了。」 最終的結果,他沒問,因為茹芳開始追憶,這兩天餵食小貓的經驗。「那隻貓,最愛跳到女兒牆上,眺望街頭巷尾。也就是這樣,所以林太太到樓上放置乾糧時,怕貓摔下去,所以才想抓貓。誰知道,弄巧成拙。林太太還說,如果知道我和小貓比較親近,當初就該讓我去趕貓。」 事實上,每天兩次定時的餵食,小貓早就認定了新主人,就在茹芳收拾好食餘和餐盤,準備下樓回家時,有兩次,根據茹芳的說法,小貓都打算跟著一起下樓,但是,茹芳怕小貓走失,也沒準備好再養寵物,所以每次都把小貓趕回屋頂。 餵食小貓的這幾天,茹芳難得表現出這些年來未曾得見的熱情和活力,每天的餐桌上,茹芳一定會詳細地告知他,有關那隻小貓的大小事。他想,如果不是林老師出來攪局,或許,時日一久,茹芳真的會接那隻小貓回家。果真是,有緣,無份啊,他也了嘆一口氣。 他和茹芳,自從孩子流產後,就不曾再有過喜訊,漸漸地,後來的房事,真的就只是草草了事,而已。 小貓的事件,落幕後,他和茹芳的話題又回到了常軌,就是關懷時事啊,或是街頭巷尾,一些雞毛蒜皮的小八卦。吃完晚飯,他回到育兒房漸漸轉變成的書房兼貯藏室,開啟電腦,上網,打起線上遊戲。茹芳洗完碗筷,回到臥室,續讀圖書館借回來的小說、遊記或是其他,有的沒的。 這一年,氣溫,果然屢創新高,不過上月初的強颱,過了以後,現在,不過八月底,已有秋意,夜晚,不需要開冷氣,就能睡個好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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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勢女人的愛情之路
友人玉婷是位傑出女性,年薪過千萬,外型亮麗,多才多藝,擅長繪畫,網球也打得好。她過了四十歲,仍然保養得宜,外型有如三十歲。她身邊不乏追求者,不過,她的戀情,總是無法維持太久,沒幾個月就結束。 她總是強硬的說,都是她和男人提分手,因為這些男人,有種種的缺點,她早就設下期限要他們改善,但他們做不到,她只好揮手道別,而她覺得,她已是仁至義盡,沒有欠他們什麼,她絕對是他們交往過最好的女朋友。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玉婷的每段愛情,每個男人都是主動離開她的,對她並沒有太多正面評價,有的甚至故意在她家裡和第三者有親密舉動,當場讓她難堪。這也情有可原,因為她習慣將強勢的個性帶到愛情裡,要求男人事事都要配合她,男人任何和她相異的觀點,她都認為是錯的,只有她才是唯一的真理。換言之,她無時無刻,都把自己看成是武則天,姿態高高在上,受萬人愛戴是理所當然。如果別人離開她,必定都是對方的錯,她的所做所為都是對的。她喜歡支配、掌控別人,在兩人世界的互動裡,每一件事都要當主宰者,無論去那一家餐廳、看那一部電影,都要聽她的意見。到最後,會和她在一起的,完全是圖她的財富,在騙了她不少錢之後,和另一個美眉逍遙離開。她也曾在黑夜裡傷心,不過,到了白天,她又恢復強硬的姿態,對男人更加輕視,也不相信愛情。 我只能對玉婷說「祝福」兩字,既然她覺得,全天下男人都有負於她,也只能期望,在一個人的道路上,不要碰到太多的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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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農溪的波光
千古等待 就為了我的到來 長途跋涉 穿越千山萬水 踩過荊棘坎坷 蘆葦初芒,風中搖曳 恍惚已是前世 詩人說:「臨水,妳是波光!」〈註〉 歲月長河悠悠 卻洗不盡滄桑容顏 隨風的水波,細語不斷 彷彿叮嚀 不要迷路,不要岔途 恍然乍醒 這天清地曠 〈註〉語出黃克全作家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