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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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家有鼠的美好時光
走著走著,看著藍藍的天照映在水庫水面上,夕陽餘暉灑在地面,明明是多麼令人愉悅的景色,心頭卻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憂愁。 長達一個月的寒假皆在台北度過。早上六點半,睜開眼時天還是暗的;整理好準備出門時-七點-天雖已亮,然為灰濛濛的一片。在台北生活十八年之久,陰陰的天空在冬季最為常見,也最令人厭惡,這樣的顏色沒有一點溫度,冷冰冰。有時若遇上下雨,那更是造成眾人的不便。一年年過著,每每冬到來,學生病了、上班族病了、台北人病了、整座城市都病了,缺乏著生氣。所見之顏色皆抹上一層黯淡,樹木花朵垂頭長嘆,而人們有如牽了細線的戲偶娃娃、亦或者上緊發條的人偶玩具,例行性的行動。 所幸,家裡來了一位新成員-奶茶,為那一成不變的生活帶來新的體驗。奶茶是一隻金熊鼠,因一身奶茶色的毛髮而得此名,是姐姐從花蓮帶回來的小朋友。他怕生但卻親近人,牙齒好卻從不咬人,家裡上上下下每位成員都很喜愛他。可能是品種的關係,奶茶成長快速,姐姐常抱怨滾輪太小,而後來娘從房間翻出以前買給小朋友-呆呆、裘裘、露琪亞-的滾球,馬上把奶茶放入其中,讓他在家裡逛起大街。 有回天氣不錯,溫度宜人,於是在帶舍妹拉拉上頂樓溜達時,順便帶上奶茶。奶茶對新環境感到好奇,於是到處走走停停,而身為狗狗的拉拉,看到球很興奮,更何況是顆會動的球。她大步邁向滾球,並張口試圖把它叼起(因滾球大顆,所以並未成功)。見狀,娘把拉拉叫開、一邊叮囑她不要嚇到奶茶,而我們姐弟三人也開玩笑說著奶茶可以近距離觀察拉拉的口腔,好有侏羅紀公園的電影劇情。 雖說奶茶親人,但全家裡他最怕的人是弟弟。不知為何,奶茶出來放風時,只要弟弟伸手想接奶茶,奶茶一定馬上往回走,而當他倆對上視線時,奶茶一定會鑽進窩裡。弟弟常揶揄道:「我有長得那麼可怕嗎?為什麼一見我就跑?」雖然我們姐弟三人已是一組寶,然而奶茶的出現,為家裡帶來更多的歡笑。姐姐笑著說,把奶茶養到碗公大小是她的目標,人生就這樣簡簡單單的一直過,多好。 開學前兩天,我們陪姐姐回花蓮,幫她拖行李、帶奶茶,一路上有說有笑。先從汐止車站搭客運到礁溪轉運站,再從礁溪車站搭自強號下到志學車站,一路上很擔心奶茶會暈車,沒想到他在火車上睡得安穩。到姐姐住宿處,挪出個位置給奶茶的窩,離開前我還跟奶茶開玩笑說:「如果姐姐忘了餵你吃飯,你就叫兩聲給她聽聽,讓她知道你的存在;如果姐姐很久沒給你換窩,你也叫兩聲給她聽聽,讓她知道你的存在。」其實我們都知道,奶茶很安靜,跑滾輪時沒什麼聲音,也不會叫,只是要姐姐別忘了照顧奶茶,而同時我相信很快會再見面的。 二二九當天,四年一次的好日子,奶茶卻在這一天的清晨走了。他是我們的小天使,照亮灰濛濛的冬季。記得名著《夏綠蒂的網》中提到,春豬是見不到冬天的初雪。奶茶這隻冬鼠,可惜無緣體驗台北的夏天,想讓他看看朝陽、聽聽蟬鳴,如同拉拉所經歷過的一切,都想讓他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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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藝憶往
總會將裸裎場景中揀選故舊的人事物特別放大眼眸,一一細數年歲幾何,推估失落和獲得如何取得平衡。 那天,初訪「竹山文化園區」,它的震盪是在滿室以竹構成的林林總總器物感受到的。仔細端詳經緯交織,羅列一系列不同造型的物類紋理,彷彿將歷史朝代脈絡的詩章逐一寫就,讓人們依循先人舊時光的琉璃牆去揣摩艱辛足跡。……在數萬年蜿蜒的山之山,坐落筆直節節矗立的竹,就因竹筒、竹籃、竹椅、竹盒、竹桌……,舉凡屬於竹可以成為食衣住行的文化軌跡,無一不可讓人們淋漓盡致的利用,成為古今文人眼中竹藝的一環。於是,代代竹的故事,就這樣被喧騰開來。 偏右那個曾是迎娶新娘的竹轎最是顯眼,游移目及,忍不住想多停留的女孩兒家甚至歐巴桑都想坐它一坐,體驗傳統新嫁娘的羞怯忐忑。 展室的中央,那一擔看起來可兼畚箕的兩用竹菜籃,造型煞是可愛;放在旁邊挑籃用的扁擔也是竹子的製材。童騃時外公的竹籃之行影像又會心有戚戚的鮮明起來。 當年,外公由竹塘鄉挑著外婆自種的蔬菜水果,經過二林鎮再挑到芳苑鄉路上厝給母親,赤裸著腳踝、滿身的汗水,就這樣走著走著,由黎明走到正午,豔陽很道地的掩蓋了他那清身子,淒迷分不出喜悅或感傷,只見母親趕忙倒出一大杯白開水,外公就這樣一口氣咕嚕咕嚕的下肚。那是孩提的情景。及長,明白這一對竹菜籃裡面的蔬果,斟滿著濃濃父女親情。 記憶中的外公,對外婆是百依百順的。小時候到外婆家,看到外婆的活潑伶俐、精明能幹,相較於少言寡語的外公,成強烈對比。母親的個性忠實、不善口才,看來有點也是外公的遺傳吧。 參加數年的登山,免不了會經過挑鹽古道、挑伕古道。那個簡介牌碑畫面,赤裸上半身的挑夫,竹菜籃竹扁擔壓在他的肩膀,被繪製得相當傳神的立在出入口旁,告訴人們這一條路是先人的曾經過往。 兩側斑駁的亂石堆疊中,在缺乏通訊器材的年代,互通有無,古道常是人際、倫理居間溝通的要角。或名挑鹽,或曰挑伕,古道都扮演綿綿親情思念的解饞角色,不可或缺。 外公的身影已矣,追昔撫今,祖先血汗,隨著代代時空游移,已漸漸稀疏模糊。年歲益長,馬齒徒增,逐步步入老邁者我,自忖可曾具備祖先們堅強的毅力、逆來順受無私奉獻的胸懷?我汗顏。 微雨未歇。定神,滿是竹子製品的文化園區依然很有竹味地在迎迓來往遊客。放目窗外,遠方幾欉高聳竹枝點綴在灰茫的氤氳中,增添神韻幾許。挑起的外公絲絲往事,在迷濛雨中飄呀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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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一封沒有地址的信
這是一封有收件人卻沒有地址的信,永遠也寄不出,但我相信您一定看的到。 這是一封要給我爺爺的信,花了十幾年的時間才積蓄夠了勇氣提筆。 我總是透過片段又模糊的記憶,努力描繪爺爺的模樣,又或是藉著一些熟知您的長輩們一點一點拼湊出您的形象。認識您的人都會說:「你爺爺是個老好人啊!顧家、疼小孩、節儉又樸實的好人啊!」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幾次聽到如此的評價了!即使是這樣的籠統、一致,但還是很驕傲我有那麼一位受人喜愛的爺爺。 時光倒轉到十多年前,那時我才小學,三月的某天下午,一如往常地坐在電腦前玩遊戲,還未察覺媽媽踏著沉重的腳步接近,轉頭只見她早已紅腫的雙眼輕輕的說了句:「爺爺走了!」我當時並沒有注意到媽媽語末的欲言又止,依然玩笑的回覆:「騙人!」然後繼續持迷於電動,但下一秒我便知道這是不只是個玩笑,還是老天給我們家開了一個重大的玩笑,祂把我還來不及熟悉的爺爺給帶走了,把那個對我來說印象不深的爺爺帶離了我生活的世界。之後發生的就像是被按快轉一樣,在我的記憶裡快速閃過,只記得媽媽那天迅速的把我和姊姊接回家,接著便是家人們齊聚在爺爺家哭成一片,媽媽和奶奶跪倒在地上,連平日裡堅強的爸爸竟也脆弱的留著傷心的眼淚,畫面又跳轉到棺材、靈堂、摺蓮花……等,記憶到此,爺爺正式與我的交集畫下了休止符。只有每每到了掃墓時間,看著那墓碑上既熟悉又陌生的臉孔,湧起了莫名的感傷,才又想起了爺爺的突然離世。 他們都說我和爺爺的緣分太淺了,對此我也深深感到遺憾,爺爺對我而言可以說是還來不及熟識就已消失的存在,是那種曾經存在過卻又好像不曾出現在生命裡的疏離感。就像是有一天,我們全家在看卡通小丸子,媽媽笑著對我和姐姐說:「要是你們爺爺還活著,他一定也是那麼疼孫女的!」說完,便是一陣漫長的靜默……許久我才開口問道:「爺爺是個怎麼樣的人啊?」接著爸爸媽媽便花了好長的時間在講述關於爺爺的事,聽著聽著我彷彿是在聽別人的故事,好像是某位鄰居老人的故事,因為在我的印象裡,「爺爺」這兩個字,太沉重了!它代表著我來不及得到的祖孫之情。 一年又過一年,不知不覺您已經離開我們十多年了,我也在這些年裡慢慢地填補有關您的那些空白記憶,若是有機會可以將這封信寄給您,我一定會在語末處多加一條「PS.」--會是這麼寫道:「若是我相信有來世,請您一定要再讓我當一次您的孫女,讓我可以延續今生尚未完的祖孫之情,到時,我一定會更加懂得甚麼較珍惜以及愛。還有,請一定要記得,認真的記得!下一次,別再匆匆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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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嶼天青
經過骨科醫師透過X光的診斷,證實添丁嫂小腿骨折,必須用石膏來固定,以避免惡化。尾椎骨的傷勢較輕,只要貼上藥膏不久即可痊癒,而且打好石膏後就可回家療養,不必住院。 添丁嫂雖然感到慶幸,可是打上石膏後,必須用輔助柺杖在腋下支撐,才能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動,除了造成她生活上諸多不便,田裡的工作也得暫時停擺。 萬富深知她的困境,除了擔負她田裡的工作,甚至也幫她挑餿水餵豬,幾乎是蠟燭兩頭燒、一人當兩人用,每天忙得團團轉。然而他的行逕雖然得到多數村人的認同,但看在阿豬嫂眼裡,莫不笑他是傻瓜。如果真是喜歡這個生了兩個孩子的寡婦,就乾脆搬到她家住,一旦乾柴烈火碰在一起,勢必會燃起熾熱的火焰。到時,兩人即可公然地翻雲覆雨一番,誰也無權干涉。 可不是,憑萬富的長相勤奮和經濟能力,的確不怕討不到老婆,但是偏偏月老捉弄人,緣分始終未到來,三十餘歲還是光棍一個。而自從添丁去世後,他彷彿就像欠這家人似的,從替他料理喪事,幫忙她犁田、挑菜、擔糞土……等等,可說做了許許多多沒有酬勞的義務工作。在阿豬嫂眼裡,這種人不是傻瓜,什麼人才是傻瓜! 但萬富卻也有他自己的想法:今天,當添丁嫂不慎滑倒摔傷,基於多年好鄰居的情份上,他豈能袖手旁觀,自己能做多少,就幫她多少忙,直到她的傷勢完全復元為止,展現人飢己飢、人溺己溺的慈悲胸懷。 (一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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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文學遇上了天文學
〈贈衛八處士杜甫〉:「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 少壯能幾時?鬢髮各已蒼。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焉知二十載,重上君子堂。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怡然敬父執,問我來何方。問答乃未已,驅兒羅酒漿。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主稱會面難,一舉累十觴;十觴亦不醉,感子故意長。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 這一首詩是我在少年時候就已經讀過的詩,我當時應該算是讀懂了這一首詩。我那時候可是非常地替詩裡面的主人公們高興得不已,這真的是很難得的一件事啊!真的是非得要好好的喝它個幾杯慶祝慶祝一番不可。 在我讀這首詩的哪一個年紀,「二十載」對於我來說那是很漫長、很遙遠、又很巨大的一個數目,也就是因為這一個二十載,它讓我對這一首詩有了很真實很深刻的感動的依據。 今天是多麼的難得的一天啊!都已經有二十年沒有見過面的老朋友又得以重逢。二十年了,這二十年來不知道發生了多少的事情,又有多少的事情都改變了,都已經變得不是從前的哪一個樣子。孩子們是多麼的高興啊,爸爸小時候的朋友原來是這個樣的一個樣子,那爸爸小時候是一個甚麼樣的樣子呢?爸爸他小時候乖不乖?爸爸他聽不聽話? 這一首詩非常的淺顯易懂,只是使用一些日常的詞句語言,但作者平鋪直述娓娓道來卻又情真意濃,讀來讓人備感真切,都深深的被作者的詩句所感染。我們隨著杜甫一層又一層一重又一重的話語引領,你真的就好像是看到他用語言畫出了一幕又一幕鮮活中帶有驚喜、有悲嘆、有欣慰、有歡聚的場景。這一切是這麼的平實且又自然的舒展在我們的眼前,不但是這景真,這情也切,這意更濃。這一首詩可品味的價值相當的高,是一首非常成功且意韻深長的好詩。這詩也清晰充分的呈現出子美處於顛峰狀態,達到成熟高處時處理語言的那一種自在飄然的氣度。 在經過了這許多年以後,我又再來重覆的咀嚼這一首老詩,我認真仔細的反覆來去的品味,這味道又是另外不同的一種深遠悠長得讓我說不出來它味道的哪一種味道。這不由得使我昂首疑思久久不語,滿腹子裏一下子湧出了無數的思懷記憶,我感覺到它們都快將充塞填暴了我爍熱不已的胸口。 昔日的哪一個青春少年,現如今也已不復再年輕,哪一些流逝遠走去了的歲月,以及我黑髮上所生出的蒼絲,都迫使我不得不改變我看待這一個世界的方式。在歷經這許多時空、背景、條件轉換後;我這一方冶煉過了的心境,都更加的增添、更加的使我深切的領會到杜甫身處在盛唐衰敗之際,在安史之亂中搞得山河破碎、家園離散、骨肉分離的那一種時代巨變之中的無奈心境和悲慟情懷。號稱詩史的杜甫,面對著這樣一種家國殘破、生靈塗炭的局勢,他當然是比起一般的人更具備了更深層次、更特別細微、特別強烈的感時傷世的憂患情懷。但是杜甫他卻不直接的去描述離亂這一事件的本身,他把這一場動盪不安的憂傷,小心的的隱藏進一次故舊難得的重逢裏,在歡樂聚首的情境裡暗含了一股淡淡的悲苦;戰亂到底要甚麼時候才會停歇?明天?下月?來年?明天、明天還是那麼的遙遠茫然。 杜甫十分機敏巧妙的抓住了朋友之間偶然重逢相聚相會的這一場機遇,他抓住了這一個普通平常的意象;杜甫他真的是超凡入「聖」了,他很神的把這一種平凡普通得不能再平凡的意象,昇華變成為不平凡而又難得的珍貴意境。 他在這裏揭發出身處亂世裏人民內心中的渴望,這一種渴望就是能夠安穩平常的過過日子的渴望,人民要的就僅僅只是這麼平凡的、小小的一點點卑微的願望。可怨嘆的是這世事是如此的紛亂不已,我們對生活的去向是這麼的毫無把握,對未來更是茫茫然然的無知、無望也不敢去奢求些甚麼。今天難得的有這一場相逢的重聚,雖然這只不過是一場因緣際遇巧合的偶然,到明天,明天又得要各自紛飛離散,相見不知道又將會是何年何月。但我們可得要抓緊了這一個瞬間即逝的光影,我們且盡情地、盡情地去回味,去追憶哪一些已然遠走飄散掉了的春光;再留下,再留下一些今日的回憶;待以後,待以後再來慢慢地品記。 我的一個老朋友,他兒子滿月的那天請大夥到他家去吃飯。他因為是再婚,對象也是一個再婚過了的,因此他們彼此都各自帶有小孩。我看著他滿屋裡跑來跑去的孩子,我就笑著跟我朋友說:「你這一下子可真的是『兒女忽成行』了」。我這話一說出口來,可惹得滿屋子一下子都笑開懷來了,而我卻猛然間,掉進了我自個兒的那一點點小小的憂傷裏去;我發現不知道是從甚麼時候開始,我的朋友們都各自擁有了自己的一個溫暖的家。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這一起頭就非常有力且又沉穩的道出了整首詩的重心,由此我們可以見識到杜甫述事的高超技巧與及變幻多端莫測高深的語言能耐,這顯現出詩聖詞語藝術造詣上的爐火純青。這兩句詩句在多少個世代以來,也不知道引起過多少個人悄聲的低吟哦,輕聲的來唱和。 古人把黎明前掛在東方天空的哪一顆明亮的星星,和在黃昏後升起在西邊天空的哪一顆明亮的星星來隱喻比附人世的聚少離長。他們觀望到這兩顆星星一沉一現一起一落,永遠都失之交臂永遠都難以相遇,這是多麼的淒美,多麼的叫人感嘆不已的一件事啊!況且天上的這些星宿還總是牽引著人世間的浮沉、離散、變換、興亡。 可是這完全就只不過是一場美麗的誤會罷了!這話是怎麼說的呢?事情又是怎麼會變成這樣的一個樣子的呢?這件事全都得要怪哪一些沒有情趣且又多事的天文學家們,他們閒著沒事就亂翻詩本,來算算看那些詩本裏面,所提到過的那些遠在天邊的星星所運行的軌道究竟是應該當如何。 這下子可不好了,事情不妙了。你知道那些天文學家們,他們說出了些甚麼樣的話出來嗎?他們竟然說這參商兩顆星星它們是會見面的,它們不只是會見面,而且它們還常常的見面,天天的見面,時時刻刻都在面對面。這倒是怪了!這究竟是搞的那一門子的把戲啊? 那些天文學家是這麼樣的說的:「現代的天文學知識告訴了我們這樣的一個事實,這個答案就是說這參宿與商星,它們根本就不是不同的兩顆星星,這兩顆星星是同一顆星星,也因此它們就永遠都不可能會有再相見面的哪麼一天。因為它們永遠永遠都會在一起,也就不需要有再相見的那麼一天,也就不會有再相會的那麼一天。」 這一顆星星就是距離我們最近,離太陽第二遠的那一顆行星─金星。金星在夜空裡是非常明亮的一顆星星,它的亮度僅僅次於月亮而已。所以你可以想像它在夜空裡是多麼的耀眼奪目,也因此我們每個人都曾經看過它,也都記得它,雖然說我們不一定就會認識它。 金星在黎明前會出現在東方的天空,也因此我們稱呼它為「啟明」或「曉星」。而每當黃昏過後不久,就會出現在西邊天空上的哪一顆星星,我們管它叫「黃昏星」 也叫做「長庚」。其實晚上我們看到的這一顆星星,也就是我們早上所看到的哪一顆星星,它們原本就是同一顆星星。也就是說黃昏後我們所看到的這一顆星星,它也就是早上的哪一顆金星,而黎明前我們所見到的那一顆明亮的星星,也就是黃昏後我們所看到的這一顆星星。就因為金星有著這麼樣的一種軌道運行的特殊週期,所以我們才會很直覺的誤以為哪兩顆在不同方向,不同時間出現的星星,應該要是不同的兩顆星星。 雖然說我們現在觀看星星,測量星星的能力,已經是長足的進步了非常的多旅程。而且憑藉著我們國家文化豐富的史料記載,天文學界因此還衍生出了從漢語文獻材料來做研究的一支流派,也就是因為這樣才使得這一首詩的解釋被提出糾正。但是這個樣子的一個錯誤,在我們資訊高度發達的這樣的一個社會;一直到現在,我們現代的人,還是一樣常常的在犯跟古人同樣的錯誤。這就表示了不同學科之間整合的鴻溝還是很寬、很深。而且天空的星星也變得稀疏了,我們對天空也不再像從前那麼的好奇在意。我在網路上查看到一些學校的教學內容以及考題答案,他們還是在依循著往日的哪一種解釋來教導學生,他們根本就沒有意識到我們的認知已經有了新的改變,他們還活在杜甫所生活的哪一個唐代。這樣的一種盲目、因循、苟且的教育態度和方式,這只是在誤人子弟,也太不能夠知所更新與時俱進。這一群老師們,他們真的是該被好好的打一打屁股,他們才會曉得到底是「今夕復何夕」。 我查看了王力《談談學習古代漢語》一書的〈為什麼學習古代漢語要學點天文學〉一文,王力在書中提到了「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的這一個例子,但是他也還是一樣的犯了舊有的錯誤,這實在是有點諷刺。更何況是像王力這樣的大學者,他講出了問題的要點,他自己卻又困惑進自己的問題裏面而不自知,這真的是很糟糕的一樁事情;這就是我們學科與學科之間,缺乏了有效的橫向的連接和溝通的關係。我看照王力所講的那樣,光是讀點古代天文學的知識,這樣肯定是不夠的!這不僅僅只是不夠充分的這樣的一個問題,而且還是犯了非常地不求科學、不思進展、落伍保守、自我封閉的嚴重困境。所以我們還應當得要多多吸收、多多注意、多多瞭解一下現代天文學的進展與研究的成果,這樣我們才不至於盲目的跟從在古人無知的腳步後頭亂走。而且這樣的尋問以及探究,只是會增添我們知識的廣度還有理解的深度,並不會破壞到那些原有的詩情畫意的境界以及美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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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錄
兩位親戚長輩年紀逾七旬了,除了含飴弄孫之外,六月突然興起開始寫回憶錄,有些個自傳味道。提及活一把年紀,天天閱讀報紙,從頭版社論到副刊廣告,鉅細靡遺滴水不漏,可是壓根兒沒動筆寫過文章,更別說出書。問起哪來興致?說有時跟小孫子說起自己年輕種種,小孫子似懂非懂,兒子媳婦直說有趣或壓根兒不知情,真的嗎?諸如此類,讓老人家覺得,口耳都不一定能承傳,那為什麼不寫下來。我猛點頭鼓勵兩位長輩趕快動筆。人的記憶力是不可靠的,說忘就忘,說不定哪天就一片空白。寫下來印出來,即便是十分素樸的陳述,仍彌足珍貴。家族史勾勒的便是生活種種,溯及上一代甚至更久遠,結婚,生養教育兒女,曾經遇到的困境,如何同心協力克服,開枝散葉,薪火相傳種種,寫下來便是傳家寶。 心動不如行動,老人家真的花了時間細說從前,好不容易草稿完成了,跟我分享心情,剎時好像掉入時光迴廊。從自己出生,誰給取名字,排行過繼給叔叔到父親的教導,庭訓及撒掃應對進退,當兵,進入職場,遇到宛如一家人的工作伙伴給予照顧,到同事幫忙撮合娶了美嬌娘共同締造家庭,來到孩子一個個出生。一路走來同甘共苦,牽手卻在幾年前身體亮紅燈,鬼門關前走一遭。幸好老天垂憐,經過治療恢復健康,從此飲食少油少鹽,勤運動是每天功課。長輩給兒孫的傳家寶是「忠厚傳家久,詩書繼世長。」殷殷勸勉,盡在字裡行間。 去年光復節結婚四十週年,先生感謝太太對這個家的扶持,很大方購置了太太雅愛的木雕家作品餽贈,價格不斐,仍不手軟。只因為原本太太纖細的一雙手天天洗碗做家事早已變粗糙,奉獻幾十年歲月,換得幾個孩子茁壯,還有細心照料他,心是感恩的。金錢是無法表達萬一的。好些人生理念,重大轉折都在字裡行間呈現。我說不要多印個百來本,親朋好友兒女保存,意義重大。兩夫妻深表認同,歡喜溢於言表。然而卻說醜媳婦兒難以見公婆呢,因為這些文字都沒經潤飾。我說你去看看臉書,看看很多部落格也是我手寫我口,又不是要參加比賽。終於獲得認同。我已經迫不及待希望不久的將來能閱讀到完整版。 人生七十才開始,長輩說:「沒想到我有一天會以一指神功打字,還準備出書。想到作夢都會笑。」是生命的回顧,也是庭訓的傳承,更多是內心輾轉或重大事件的處置,凡走過的必留下足跡,也是寶貴經驗傳承。是呀!與其每天坐對電視螢幕,何不學習敲打鍵盤,忠實記錄自己事蹟,是緬懷也順便為子女留下隻字片語。人生風景來到暮年,閒來沏一壺好茶,湯色盈盈,滿室生香,輝映當下歡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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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攝像】與自由搭配
當你把流浪背在肩上,向 焚毀的島嶼遷徙,老樹 也只好飲盡,一地白髮的濃霧。 背山面海的城鎮凸顯而出,這時候 星星的眼睛,是否燃燒了 稜線上的萬家燈火?聽說 放晴之後,發霉的行腳總會 完成一場飽滿的睡眠 這裡的古蹟卡在胸腔 幾株荒涼的歷史伸進喉嚨 嘆息從聲帶裡張望。 你忘了預留名詞的位置,閃光燈 於是四面八方潰散在圍牆外,一一 留下鞋印。我只想在月圓之前 切除水藍色的一枚印記 印記,給病痛的詩集 煎幾帖時空。在春夏秋冬的扉頁 排布花朵的藥引,一些 乾淨的幽香,小心翼翼的擠進 文字的身體 連續三個月,風景不斷搾乾了 顏色,直到旅行打嗝出一朵朵 漆黑的影子。 你還在流浪,飛揚 一頭蒲公英的髮 從打滑的風吹來。註腳 只能悄然地 把自己落地生根成 飢餓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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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嶼天青
萬富快速地跑到豬舍,目睹添丁嫂痛苦的模樣,已管不了豬舍的惡臭與她身上的豬屎,二話不說手按豬舍的矮牆就跳了過去,使力地把她扶起。可是她卻痛苦不堪、行動困難,於是他囑咐志堅把豬舍的柵門打開,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回家。雖然引起許多人的圍觀,但這純粹是不得已的事,旁人如何看待,他早已拋在腦後,救人要緊。 把添丁嫂抱回家後,萬富想,必須先把她沾滿豬屎的衣服換掉,再幫她洗頭,擦拭手腳,然後再送醫。而有些動作,並非他可以代勞的,以免落人話柄。幸好孩子都已長大懂事,小兄弟倆合力幫母親洗頭,沖洗身軀,換衣服。待孩子把她清理乾淨後,萬富突然想到,應該就近先請衛生連的醫官來幫她看看,萬一太嚴重而醫官無法治療,再送衛生院診治。 經過衛生連醫官初步診斷的結果,添丁嫂右腿極可能是骨折,尾椎骨亦有受傷的跡象,必須到醫院進一步診治。在「軍愛民、民敬軍,軍民本是一家人」的情境下,衛生連同意派救護車送她到醫院,但必須有家屬隨行。然而,她兩個孩子均未成年,實在難以擔負照顧病人之責,一旦要住院治療,還得辦手續。因此,萬富只好自告奮勇,不在乎村人異樣的眼光,陪她一起去。 (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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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現代散文作家選】吳鈞堯論
吳鈞堯的文學版圖早期是從詩入手,但他隨即捨詩而就小說,稍後再轉戰於散文。評論他的文本,宜散文和小說這兩種文類併比著看,當更能清楚看出端倪。這是因為他寫散文的時候用了許多小說的構圖,反過來,寫小說的時候又往往著重鋪陳語言。這樣做,時而互泯了兩種體裁的界線。吳鈞堯的優缺點都受他自己這點特質所制約。大致看來,他的小說恐有失敗之虞,但散文卻成功了。 大約五、六年前,我就跟某位文友提到,吳鈞堯的散文有機會成為大家,甚至成為一家之言。我觀察的依據是,他逐漸有型塑自我風格的意識及趨向,他把風格的塑造,主要表達在語言的敘事學這一項媒介。吳鈞堯的散文語言及其敘事學在《荒言》漸有定型的景致,在《熱地圖》儼然趨於成熟,可說荒蹊已然成徑。 他的散文整體看來,基本上,是後驗、現象、物質、存在先於本質的,依我們中國哲學術語,宋明新儒學的理、氣觀,則是屬於「氣」的。在展讀之前,不妨先借助阿多諾的一個核心思想,即他的「非同一性」觀念。阿多諾以《否定辯證法》批判西方傳統形上學那種萬物歸一的「同一性」哲學,對人的社會現實的權力壓迫。同一性被西方傳統形而上學看作是永恒不變的原則,每一個哲學體系都變成跟這個總體相對應的思維總體。同一性也隱含著主體對客體、概念對非概念物的強制,相對下,非同一性意識就表現著主體與客體、概念與物質之間保持著「和而不同」、「差異而不分裂」的狀態。在這種狀態中,主體與客體,精神與物質互為中介。我們先用這一項視角來檢視〈去路〉,這是一篇足以顯露出吳鈞堯散文特色的最佳範本。 這篇散文無論是情節或故事,都很簡單。從在兩條路口遇見一個精神狀態有問題的女人破題,現實歷史的時空始終停留在成都路跟中華路的交接口,但由此而綿延的,或是說「虛擬」的時空形成的語境卻很廣袤。在這裡,有兩個敘事學觀念出現了,其一是情節、故事這兩個概念,另一個是歷史與虛擬世界的建構。 情節和故事依E.M佛斯特的《小說面面觀》一書的界定是,按事件發生時間排列而成的敘事叫做故事,加進了因果關係的事件的敘述則叫情節。但倘若依敘事學理論,尤其是俄國的形式主義者的解讀,情節是對序列事件的再現,故事則是由再現抽繹出來的時間序列。換句話說,故事是由讀者從情節中發現的信息建構的。依後者這種講法,情節是原始信息,故事是一種與情節的時間順序相平行的序列。在這篇〈去路〉裡,情節很簡單,故事卻很複雜而多元,也沒有結局。這個複雜而多元的開放性,則是經由諸如現實與虛擬、聚焦與頻率等敘事所拋顯出來的。譬如本文中寫到從街上抬頭望見高掛的OKWAP的彩色手機廣告、左臉頰有一小顆痣的模特兒,「我」看見她時,想起一個很久沒見的朋友。「我」又經歷一次某個歷史時空,但這一段歷史時空這時候是虛擬的、想像的。這種虛擬、想像的陳述顯得事件很不完整,而這又緣於敘述事件的斷點,虛擬的陳述其斷點主要是由文體審美因素決定的,但也說不定,也許有些斷點來自作者也沒意識到的神祕因素,敘事學最終是由讀者決定的,作者在敘述的同時成為第一個讀者,這時他具雙重身分。「我」在斷點與斷點之間不斷補綴、建構,並傳達出意義及美感。 「她沒讓自己成為永恆的象徵。因為她不相信永恆,她還年輕。跟她談永恆,不如跟她談肉欲,不如跟她說他就是喜歡她,想她。兩個沒有交集的靈魂擠在車廂裡,走的是男人的路,她只好下車,她只好過馬路。或者,當她過了很多很多的路以後,她會明白自己錯過什麼,也慶幸錯過了,才能記憶清晰,且侃侃述說。」 這段敘述的聚焦是由外向內,展示了頻率、景深聚焦、虛實交映等敘述因子所能產生的闡釋效果。這是接續在寫佔據麥當勞內一角的老人們所形成的斷點之後的。接著「我」回頭敘述那名在路口兩頭逡巡的瘋女,再回到那名或許是自己曾經的戀人、從手機廣告聯想起的女子。這樣,文本中就有了至少三個可以接續的點,「我」是第四個,點和點之間由「我」這主體作連綴。必須注意的是,「我」這主體只有連綴作用,並沒有上述阿多諾所要揚棄的那種由「同一性」而來的總體性的掌控、宰制及傾軋。阿多諾認為只有堅持客體的優先才能最終瓦解傳統形上學的同一性原則。客體的最大特點在於其特殊性,這種特殊性需要由感覺經驗來把握。在傳統形上學的同一性原則裡,主客體是二分相對的,客體由主體決定,但「非同一性」中,主客體是互為中介的。〈去路〉故事裡,「我」、瘋女、從手機廣告聯想起的女子、還有老人們,彼此都是特殊的,既沒有把對方包攝進來,視為總體之一,也沒有自居主體,壓制哪一個對方。各人及每件事物在時間之網裡各佔有、保有一個位置,這位置並不為「我」而存在,「我」只是引導出他(它)們,他(它)在時間座標中各保有意義及價值,而他(它)們彼此成為彼此綴補、指涉的互文關係: 「說,想為她寫一本詩集。會發表,很多人讀到詩裡的她。她會成為一個象徵,會在那個象徵裡抵擋時光,只是,她必須讓他知道花朵是怎麼盛開的,讓他採擷,用智慧、用心眼。」 這本有主體壓制對方,壓制客體之虞,但一個大逆轉:「她沒讓自己成為永恆的象徵。因為她不相信永恆,她還年輕。跟她談永恆,不如跟她談肉慾,」是的,「她」逃脫了讓自己成為被歸屬、制約的客體。瘋女和這名昔日的女子是對比的,而又互喻的,這裡顯示吳鈞堯在〈去路〉裡,敘事的闡釋語境很豐富,所以說故事是由敘事形式和敘事語境之間複雜的相互作用所塑造的。 在後現代的敘事理論裡,身分有兩種觀點:一者身分是一種關係;一者身分僅存在於敘事之中,讀者的反應是由敘事修辭(或說敘事語境)所製造的(或說激發的)。在這篇故事裡,不管是「我」或其他出現的那些人,事實上是沒有主配角之分的,意思是說他(她)們每一個都是主體,並沒有被其他周遭的主體壓制成客體。他們既存在於眾人互相的關係中,也存在於敘事語境,自在浮遊其中,彼此不相仿害或壓制。也就是前面說的逸脫於同一性的宰制。吳鈞堯散文文本的特色慢慢出來了,要擺脫同一性的宰制,這點並不容易,他卻做到了。不妨再強調一遍,吳鈞堯有的是後驗、現象、物質、氣、存在先於本質的東西,他沒有精神,萬勿誤會「沒有精神」具負面意思。精神這裡是指「理一」,吳鈞堯有的是物質,是宋明理學如張載、王船山哲學的「氣」,因為物質、氣是分殊,是特殊的個別,是大化的繽紛。在〈去路〉這篇故事裡,由於這種特殊的個別,吳鈞堯免除了主體或由主體而來的道德壓制。 在這篇故事裡,由斷點產生的訊息延宕,提供了某種視角,因為看見和隱藏都是視角,隱藏或說遺失、空白的訊息、視角,或時間,在作者和讀者的敘事解讀方面,都能起作用。我們通過時間因果來理解事件,但什麼是時間?什麼是因果?作者自己想是也很迷惑的,所以一個簡單的故事,他斷斷續續、反反覆覆、迂迂迴迴、虛虛實實,在記憶與遺忘中講;把情感逼抑著,但很不踏實,拋顯出「我」的困惑──不管對時間或情感。瘋女用來破題,戀人才是主角。也許瘋女是用來比附「我」昔日那跟我沒有結果的戀人,甚至比附自己,在時間或情感上,究竟哪一個人才是清醒者或精神病患者呢? 我們不必追究答案,提出問題才是文學文本的重點。 不管是文學或哲學,傅柯的70年代以來的系譜學(genealogy)思想值得我們借鑑。即系譜學倡導歷史的非連續性,並試圖從微觀的角度重新考察事物及社會。否認了事物是一個有源頭的整體,反之,事物形成的過程是在異質性的產生和斷裂,強調變遷、延續和轉折點中發生的。吳鈞堯在這篇散文裡就頗有此破碎的語境,語境是破碎的,暗喻著時間、事物、情感也是破碎的。扭曲、破碎而無奈: 「那是時光的插入,歲月的梭摩,一開一合,都充滿無奈。被強暴的男人,慢慢老了。」 而且都失落了: 「我不再聽得懂,於是,一個個老的、胖的、寫詩、寫小說的、搞政治的、學商的男人們,都裸身,一齊跑過馬路。」 只有那名逸脫於時間之外的、免於被時間及我的污垢凌遲的女子,成為「我」永恆的戀人: 「她是消失了。她前面沒有路,後面也沒有,她的行走跟述說就是一切。她不長大,也不長老,不變好,也不變壞。我忽然覺得她是我的一個尋覓。她本來不瘋也不蓬首垢面,她原是清純的美麗女子。她的污垢是我劃上去的,她的述說是為我準備的,但我不再聽懂。」 這是一篇風格特異、敘事奧妙的文本,其語言敘事不斷建構可變的視角,使經驗成為可理解的東西,並使這理解可作無限的延伸、開放、多元,或成為互文性文本,也使音律及意義,即使默讀看起來也都如此跌宕有致,柔韌有勁,真是逢處生春。 從風格培養來講,作家「樸實從華麗中來」是合乎辯證法的,樸實風格的確不比華麗風格容易創造,所以元好問〈論詩三十首〉評論陶淵明才會有「一語天然萬古新,豪華落盡見真淳 」的說法,而吳鈞堯散文,包括這篇〈去路〉,其風格究竟是屬於樸實或華麗呢?不妨說吳鈞堯的散文逸脫了樸實和華麗的界線,就像時間泯合了悲與歡的界線那樣。聽說陳芳明曾經建議林文義專注於散文書寫,勿旁騖其他文體。林文義把這話聽進去了,果然,他不久有一系列大散文集結成冊,即那本煌然巨製《遺事八帖》。我從這件文壇美事便不禁聯想到吳鈞堯,他要是專寫散文,其成就當更勝於此,應該不僅止於今天的成績,他會有更好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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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禮情意重
上個月收了封喜帖,初看那對新人的名字很覺陌生,壓根兒想不起是何方人士,怎會與我攀親帶故起來。正狐疑時,瞧見了男方家長的名字,突然才有了些記憶,趕忙從櫥櫃翻找出了本泛黃的通訊錄。在一番費力尋找過後,才確定了主角的身分。原來男方家長是我二十多年前師資班時期的同學,如今要娶媳婦了,所以給我捎來了喜訊。 太太知悉後不禁皺起眉頭,有些不高興的說對方簡直在打秋風,質疑我倆自結業一別後,已許久未再謀面,怎好意思寄來喜帖叨擾。倒是我自覺修業期間與他有些情誼,心裏臆測或許他想衝衝婚禮人氣,不該是為了想佔我便宜。其實這種情形,我也碰過多次,像有個大學時期不算深交的同學,就只因他的九十多歲外婆仙逝,寄了封訃聞給我,我也回了筆奠儀金聊表哀悼之意。雖然這些都是不常連絡的朋友,但還是很高興他們到現在還記得我,能讓我有機會獻上個人的心意。 倒是禮金該給多少,我心裡總沒個準,怕給多了將來讓對方回禮時造成壓力,給少了又失了禮數,如何拿捏分寸常讓我傷腦筋。 根據個人所知,結婚所要包的禮金,因是祝賀佳偶成雙,禮金數額應以百位部分雙數為主,為的是討個吉利;至於「奠儀」禮金,為忌諱衰事接續發生,一般都包百位部分單數金額,以隱含終結之意。奠儀又稱「帛金」、「楮敬」,乃致贈死者家屬的現金或財物,鄰近日本稱為「香典」,韓國稱為「賻儀」或「弔慰金」。儘管名稱各異,均存有撫慰喪家的心意。 台灣是個注重禮儀的國家,凡事講求情面,無論親疏與否,遇有結褵、送死之事,一般人都把它視為大事。所以人到禮到,人不到禮也該到,那是種長期傳承下來的文化。 禮金該包多少?每每是我琢磨再三的難題。照我多年下來的作法,如果僅是點頭的交情,不參加婚宴包一千,單獨赴宴則包一千六,帶太太包三千,帶小孩無論人數多寡一律三千六。至於姻親或至交的,我多會帶家人共同赴宴以示慶賀,禮金一般為六千。如遇喪事而去弔唁時,除非是家族裡的長輩過世,我通常都不會帶眷屬前往,怕他們沖了煞沾了不潔之氣,至於禮金多為二千一起跳,端視交情深淺酌量致意。 由於工作的關係,平日接觸較為頻繁的,幾乎是學校裡的同事。雖然以我的年紀來講,當再無所謂的新婚或弄璋弄瓦之喜,純粹只能當個只求付出不求收穫的祝賀者。但我卻沒半點怨尤,畢竟以往我也曾領受過資深先進們的厚愛。 基於個人的收入所限,或許我無法給予受禮者體面的禮金,但我的誠心卻絲毫不輸給任何人。同時我也相信,凡是我的好朋友,應該也不會對我送的禮金金額太錙銖計較。包禮是情感的表象,最重要的是擁有那份願與對方同喜同悲的態度,才是送禮背後的真正意義,不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