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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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與魔鬼
進入候機室,在這乍寒春暖時節,室內的空調仍讓我不禁打了個冷顫。尋得一排座位最靠左坐下,不稍片刻,一群喧嚷之聲襲掩而至,所有的座位皆坐滿。一位六十沾邊的婦人,體態豐腴,白圓臉、短捲髮,挨著我的右邊坐下。另一位與她寒暄的同伴,年紀輕些,身材略瘦,膚色也黑,就站在我的左邊,兩人像久別重逢的朋友互相聊起來。我夾在中間,坐得很不是滋味,心頭正在猶豫是否該起身讓座。 「夭壽……哦!阮祖子帶我去看拳頭師,伊說我的肉生連在一起,要拆一拆。」「痛啊!親像在拆手扒雞相款,伊出力的壓……壓…」「我大聲小聲出力的叫,拳頭師講哪有人這樣叫的?」坐著的婦人一邊笑,扯直喉嚨口沫橫飛的說,一邊比手劃腳作拆壓的動作。我噗哧一聲也跟著笑了出來,原本想要讓座的尷尬之情,一時竟放了下來,絲毫無侷促之感。 「阮祖子講若要好,就要繼續去看。」「我驚得要死,驚若這樣拆下去,以後就不能走路了。」「生意好得不得了,一個接一個都沒有停。」「技術好才有那麼多人……」坐著婦人滔滔不絕的說,站著的婦人一句一句的應和著,有時摻雜著幾句鼓勵讚賞之意。聽著聽著,隨著笑聲與漸漸的釋懷,竟讓我也主動的加入了他們的談話。素不相識的萍水相逢一場,三個人卻猶如相識已久的朋友,熱烈的正在開一場小組討論會,不知不覺,竟打發了那段無聊的候機時間。 返金隔日,上街取物,因為需零鈔付款,就近找得一間綠色招牌的連鎖鍋貼店兌換零鈔,正午時分,生意正興,門口的點餐機前,幾個阿兵哥正在排隊。我一旁虛心候著,等店員要收款找錢時,才挨挨擠擠的遞上千元大鈔,請她換零鈔給我。她接過我的大鈔,一臉迷惑,換與不換,一時竟拿不定主意,猶豫之後,問了問旁邊的店員,指了指夾在籃邊厚厚的整疊百元大鈔說:「這可以換嗎?」我連忙接口說:「五百或一百都行。」她不假思索,斬釘截鐵就說:「沒有五百的。」邊說邊不經意的掀起那裝銅板的鏤空塑膠籃,我一眼就瞥見籃底幾張五百的紙鈔,少說也有六、七張。 拿了兌換的百元鈔票,我數也不數就走人,彷彿剛從銀行搶出來的一般,一時悲傷難抑。在臺灣曾光顧過此類連鎖店,但金門這家開張以來,除了幾分鐘前才購買外帶的十個鍋貼外,還不曾進店用餐過,對其餐食與服務,本無可置評,但一次換鈔不愉悅的經驗,竟讓我對該店的服務品質起了莫大的懷疑,服務品質如此,餐食的水準是否也無法導向以顧客為尊? 衣食無缺的生活,物質的需求已不再是生活上追求的重點,反而是心靈上的感覺,帶來的悸動,才是生活是否精彩的潤滑劑。社會風俗之良善,起於人心皆能以善意待人,你善意待人,人也必以善意回之。如果人人言談話語中皆防衛帶刺,行為舉止盡是欺瞞詐騙,一群刺蝟如何取暖?社會風氣如何良善溫馨? 一舉手、一投足,一個小小的細節,都足以扭轉你是天使或魔鬼,所以能不格外謹慎小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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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的幸福與天倫之樂
近期於台灣地區各大新聞媒體及報章雜誌,不時讀到有關震驚社會之兇殺或謀財害命及政治人物涉及貪瀆等消息,著實令人痛心疾首,並深感現今之道德淪喪,社會充斥著世風日下及人心不古與笑貧不笑娼之氣,過往那讀聖賢書所為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之氣概,已蕩然無存,此歪風,確實已到需要高度關注及正本清源、匡正是非及加強國人品德教育之時機,以防範其繼續擴大,否則我國未來之社會價值觀,終將嚴重的扭曲。 走筆至此,不自覺憶起,孩提時代,每當春分時刻,即青年節(3月29日)至清明節(4月5日)之際,那時,便是金門地區各級學校放春假之時候,因為當時金門地區大部分之老百姓,都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之農稼生活為生,身為農家子弟的筆者,每當放春假時,都是同先父(王公溫忠,人稱:阿吃)、哥哥、姊姊,自沙美小浦頭老家走路前往萬士爺宮(即沙美大士宮與英坑附近之區域)、東埔(即金沙國中附近)及新區內、教戶口(即金沙水庫至洋山及金沙三橋和榮湖旁之區域)等地方,種植落花生(土豆)。仍記,當時諸多農家同我家一樣,幾乎都是全家人一起下田耕稼,雖然艱辛,然而,全家人一起揮汗及雙腳踩在鬆軟的泥土裡,卻又那麼令人深感踏實與幸福,因為,當時金門地區之田野間,家家戶戶的成員,個個都是非常賣力的辛勤工作,在接近中午時分之等待媽媽們挑兩擔午餐前來田埂的期待,更是在那艱難的歲月裡,家家戶戶最為簡單的幸福與天倫之樂,因為,每當午餐休息時分,在那廣闊的金門田野間,不時,都會傳出陣陣的笑聲,此起彼落,瞬間,大家好似忘卻種田之辛勞,雖然,當時大家都沒有豐盛的食物及華麗的衣裳與充裕的物質享受,但是,大家都過得很快樂與知足,這是不曾經歷過的人,無法體會之情事,更是現今諸多都市人夢寐以求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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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過
初春綻放的那朵茶花 如今掉落泥地 或許,美凝聚了重量 它的結束未選擇隨風紛飛 回首它為我吐露過的心跡 那曾經欲言又止的 已萎縮為一朵枯黃 而時間 似窗外青草分秒不停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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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島特產二帖」
1、(金門紀念酒) 都是因為酒的原故 所以擁有許多抽象 而一坏土和一杯酒的關係 一把高粱和一堆土的聯想 一條神泉的吶喊 而浴火的鳳凰 瓷瓶裡; 有人看見春天的天堂 有人聽見高粱落水前的呼喊 有人萬壽無疆,萬歲、萬歲、萬萬歲 2、(黃魚) ─君從故鄉來應知故鄉事─ 你來看我 看我淚水有多重? 離別後的港灣 一路炮火點亮了海上 躲過了死亡 卻躲不過歷史憂傷的這張網 疏而不露的鄉愁 當 望著我,我望著 在紅燒半天的 「赤壁樓」上 附記:「赤壁樓」一家餐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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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小辣椒
「嗨,小辣椒,好久不見。」張良山一踏進店門,就大聲地嚷著。 「小辣椒是你叫的嗎?沒禮貌。」 小辣椒故裝生氣,「快叫大姐!」 「小辣椒大姐。」張良山故意地。 「大姐就是大姐,為什麼還要加上小辣椒?」 「因為大姐辣啊!」林進豐插著嘴。 「我什麼地方辣?」小辣椒指著他說。 「妳全身每個地方都辣。」林進豐說後伸了一下舌頭。 「怎麼個辣法?」小辣椒逼人地問。 「如果我能說出小辣椒怎麼個辣法,那小辣椒就不夠辣啦!」 「漂亮!」李火旺拍了一下手,「這句話說得太漂亮了。我們心中的小辣椒,只供觀賞,不能品嚐。至於怎麼個辣法,只有小辣椒自己最清楚。」 「看你們三個人,盡說些沒有營養的廢話。再不收歛一點,就叫你們營長把你們關起來。」 「我們營長是湖南人,他曾經說過:小辣椒比一般辣椒還要辣,所以見到小辣椒他就沒轍。難怪他會聽妳的話,叫他關誰就關誰。」張良山說。 「聽說我們營長請妳看過電影,有沒有這回事?」林進豐低聲地問。 「看你的大頭啦!」小辣椒激動地說,並順手拿起桌上的蒼蠅拍,直往他頭上拍下去,「別說你們營長請我看電影,司令官還請我吃過飯呢,你以為本姑娘是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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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言鳥語專欄 叩關金門的廈門金蓮升
1987年底,臺灣開放民眾赴大陸探親交流後,臺灣演藝團體也隨之進入大陸,但僅限單向交流。1991年底,大陸演藝團體才能來臺。故1992年大陸演團的相繼來臺演出還引起一陣臺灣演藝圈的「大陸熱」。 金蓮升劇團創辦於1931年,由金門人、同安蓮河人合夥組成。文革時期改為東風文工團,1978年恢復建制,並於1988年恢復「金蓮升」原名。與金門素有淵源的金蓮升,團齡近八十年,名伶輩出,編劇出色,在中國大陸的戲劇比賽中獲大小獎無數,如吳晶晶的中國戲劇梅花獎,如《金刀會》、《阿搭嫂》的福建省劇碼獎等等。在海外的文化交流方面,金蓮升以最佳閩南公辦劇團的聲譽,出使港澳臺、東南亞多次。 在金蓮升的演出史上,有兩件光榮的記錄,一為1986年,劇團赴菲律賓馬尼拉市作為期36天的商業演出,一時間,風靡整個華人社會;一為1994年,作為大陸第一個赴臺灣演出的文藝團體,金蓮升回到了第二故鄉-金門島,原擬定演出1個月,但拗不過熱情觀眾的挽留,最後增加到了46天。 1994年3月26日至5月25日,廈門金蓮升高甲劇團一行45人,首次訪問臺灣、金門,共演出45場。其中,4月8日至5月24日,在金門46天,演出38場,13個劇目。 1994年4月8日,廈門金蓮升高甲劇團應中華民俗文化交流學會之邀,在陳耕團長率領下,由臺灣搭乘金門快輪抵達料羅港。當日下午在西南門里辦公處舉行記者會,金門代表楊肅元指出:「為了慶祝浯島城隍遷治紀念,特別歷經半年的籌備,才讓劇團成行,這也是兩岸文化交流以來,第一支來金演出的大陸演藝團體。」廈門金蓮升高甲劇團來金前,在臺灣表演了7場,團長陳耕表示:「在臺灣演出,情緒尚能自持,但來到金門,是40餘年來的第一次,心情激動難抑。」 9日,首場在金門高中中正堂演出,劇碼《乘龍錯》。11日起,一連5天在金城北門上帝宮演出。劇碼包括《薛丁山征西-棋盤山》、《春草闖堂》、《寒江關》、《鳳冠夢》、《三請梨花》等。隨後,劇團除了在金城的外武廟、媽祖廟演出外,還應邀深入各鄉鎮演酬神戲,包括金沙萬安堂、金寧中堡、安岐、金湖峰上、烈嶼、金沙西園等地。 5月16日起,慶祝浯島城隍遷治315週年紀念,廈門金蓮升高甲劇團一連5天在廟前演出,在金門已連演3、40日的金蓮升,為求戲好戲新,甚至緊急派人赴廈門傳遞新劇目的幻燈片來金,加緊排練,以滿足熱情觀眾的戲癮!城隍廟前的酬神戲碼包括《審陳三》、《鳳冠夢》、《狄青投軍》、《益春告御狀》、《千里駒》、《乘龍錯》、《畫龍點睛》、《桃花過渡》等等,金蓮升使出渾身解數。 戲迷比較臺灣歌仔戲和大陸高甲戲,普遍反應為:臺灣的歌仔戲大多以聲光取勝,而金蓮升劇團的演出,在布景上僅以典雅稱之,講究的還是演員唱腔的優美、做工的細膩和演技的精湛。 5月24日,廈門金蓮升高甲劇團結束金門的演出,搭機離金赴臺,擬於25日取道香港回廈門,金門鄉親在機場淚眼送別。 金蓮升來金門,原定一個月,後延留為46天,原定演出22場,後加演至38場,最後因過境香港的簽證已經到期,只好婉拒再接戲。演員精湛的演技,優美的唱腔,風靡全島,張麗娜、吳晶晶、林麗雅等這些優秀高甲戲演員的名字,更深深印在金門鄉親的腦海中。《金門日報》自始至終追隨報導。 廈門金蓮升在臺灣的7場演出,反應一般,為何在金門卻能轟動盛演,激起全島性的高甲戲熱?探究原因: 其一,金蓮陞的金門淵源。廈門金蓮陞高甲劇團於1931年由金門人和蓮河人合股接管天福興戲班而成,故取金門之「金」字、蓮河之「蓮」字,加上以示吉祥的「升」字,取名「金蓮升」。 在金廈交通未斷絕前,金蓮陞高甲戲即常常應邀來金演出,後因1949年的戰亂而隔絕。在戰亂的驚恐氛圍下,對金門人來說,大陸的消息成為不可說的敵情,大陸戲的記憶也被迫封存箱底。四十五年後再見金蓮升,除了看戲的欣喜,觸景生情,更勾起老一輩鄉親許多的回憶和感慨,說到傷心處,甚至哽咽成聲。 其二,金門人的高甲戲情懷。金門口中的大陸戲泛指高甲戲,臺灣戲泛指歌仔戲。1949年前,金門民俗慶典除了請大陸高甲戲班來金演酬神戲外,40-50年代,金門亦組有金沙閩劇社、古寧頭金寶春高甲劇團等,後因戰火先後解散。60-70年代,在政府的刻意扶持下,金寶春重組莒光閩劇社,號稱臺澎金馬唯一正宗的閩劇社,還曾代表金門赴臺巡演一個多月,風光一時。但70年代末,終因社會變遷而解散。 故80年代以後,金門人只能觀看臺灣歌仔戲。但對高甲戲,金門中老年人還是充滿懷念,年輕一輩則充滿好奇。見著金蓮升,金門民眾的歡喜看戲、追戲,正是要滿足其念舊、好奇的情懷。而淚眼相送金蓮升的離去,因為面對咫尺天涯的廈門,金門人慨歎不知何年何月得以再見金蓮升? 事隔多年,1994年的金蓮升金門行還常被現在的戲曲界提起,為什麼?其一,兩岸分隔四十五年後,金蓮升是第一支到金門演出的大陸劇團,當年臺灣媒體曾通欄大標題「廈門叩開關閉45年的金門」。其二,金蓮升以高甲戲的鄉音催化了金廈的鄉情。1994年底,大陸國臺辦表揚4個對臺工作突出的團體,福建列名2個,一個是媽祖文物赴臺展,一個即是廈門市金蓮升高甲戲劇團赴臺行。其三,金蓮升由金門私赴廈門取戲本,突顯了金廈長期隔絕的荒謬性。1994年金蓮升來金門,由香港轉機臺灣,再搭船抵金門,千里迢迢,機船勞頓,但由金門私赴廈門取劇目幻燈片,卻是半日往返,清晨的小船開出,不到中飯時間即取回。此演出插曲正突顯出金廈之間因戰爭而咫尺天涯的荒謬性。 1999年11月,在金門舉辦的《金門傳統藝術研討會》,臺灣戲曲學者邱坤良還特別提到:「幾年前廈門金蓮升來金門演出造成轟動,它到臺灣演出時好像沒有什麼效果,可是在金門演出卻長達40多天,因為太受觀眾歡迎了。甚至後來劇本都演完了,需要新劇本,便直接坐船到廈門私取劇本,這是很荒謬的事。」 90年代後,廈門金蓮升高甲戲劇團又來金門演出數次。較具代表性的有: 2001年12月,金廈小三通後,新任縣長李炷烽特別以金馬地區兩岸交流協會名義,邀廈門金蓮升循小三通來金慶賀,演出7天8場; 2007年5月,金蓮升配合浯島城隍廟慶,在金門社教文化基金會的邀請下,來金演出6天8場。 由金、台、閩兩岸三地的媒體報導面向來看金蓮升的來金演出。金蓮升幾次來金,每一次都是《金門日報》的社會要聞,尢其是1994年的首次叩關,報社一路追蹤報導,由「廈門高甲劇團搭乘快輪抵金」,「好戲連台觀眾人山人海」,到「金蓮升取道香港返回廈門」,其間,金蓮升的演出數日即見報一次。 臺灣報紙對金蓮升的首次進出金門亦有所關注,如《民生報》特稿〈廈門金蓮升 金門眾人迷 上戲下戲 水乳交融〉,如《中國時報》寫〈金門一個月 金蓮升快樂返航〉。 至於福建媒體,《廈門日報》對金蓮升數次來金都是隻字未提。被金蓮升劇團列為光榮紀錄的叩關金門資料,皆見於日後多年的論文或網頁採訪稿,如曾學文在《廈門戲曲》一書中為金蓮升的金門行記上一筆,如陳耕在《廈門網》〈閩南戲笑泯恩仇〉一文中受訪談金蓮升赴金的台前幕後。 由金門的邀請單位來觀察金蓮升的數次來金,先後有中華民俗文化交流學會、金馬地區兩岸交流協會、金門社教文化基金會,這些單位都是官方出資、民間具名,且以文化交流為名義。 再從金門民眾的反應角度來看金蓮升,1994年該團轉機搭船到金門,首度叩關,金門鄉親歡喜看戲、含淚送別的激情最令觀演雙方感奮;2001年劇團循小三通,再來金門慶賀新縣長就職,觀演雙方都有新時代、新契機的感動;至於2007年劇團三來金門演酬神戲,觀演之間則已演變為一般大陸戲來金的尋常感受了。 總之,金蓮升高甲戲劇團來金雖僅數次,但從大陸劇團首次叩關金門的歷史意義,從金門人皆識金蓮升的知名度,從邀請單位和觀眾反應的順時應變等面向來觀察,金蓮升高甲戲劇團在閩金文化的交流史上深具指標性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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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陪你到最後
那天,我被阻隔在白色兩扇冰冷大鐵門外,依稀聽得門內醫護人員緊張忙碌的急救聲響,我只能無助的望著觸目驚心的三個紅色大字「急救室」,腳軟、心慌、害怕,顫抖著雙手胡亂的狂撥手機,孤單的我期盼親友出現,陪著我一起壯膽…… 幾年前一個農曆年底,你驗出不乖的癌細胞轉移至左肝,已經三公分大了。醫師建議趕緊處理,胸有成竹的說:「還好發現的早,長的位置也漂亮,動手術切除就好了,不用擔心,三天就讓你們出院,來得及回家過年。」安慰我們要保持平常心樂觀面對。不能拖,即刻安排做肝切除腹腔鏡手術。 術後除了第一天狂喊好痛!好痛外!爾後兩天無風無浪平穩渡過,我們心中大喜,總算又衝破一關了。傍晚你還呼嚕吃了一碗最愛的牛肉麵,算是相當成功的手術;我開心的問你:「好了!你還要打桌球嗎?」你鏗鏘有力的回:「當然要!」右手還握拳用力揮一下,因為桌球是你的最愛啊!正高興順利撐過三天,應該可以出院了吧?果不其然,護士前來道賀,並通知可以辦出院手續回家圍爐了! 突然!病情急轉直下,變化之快讓人措手不及,起初表示腦內陣陣眩暈,旋即休克,攤軟在床。緊急插管急救後轉入加護病房觀察,情況相當不樂觀,昏迷指數只有要命的「三」,怎麼會這樣呢?無解?納悶?醫師判定當時血壓過低,腦中缺血過久引起的休克,很可能不會醒了,即使醒來也是「植物人」,老天爺啊!我們受盡千辛萬苦努力抗癌一年多,不該讓我們承受這種結局吧! 血壓再度下降,黃金七十二小時是關鍵期,兒子趴在牆角拭去滴滴不捨淚水,我與女兒互擁情緒潰堤放聲痛哭,難道三十年鶼鰈情深此刻必須被迫劃下句點嗎?礙眼的放棄急救同意書橫躺在桌面,已許久許久了……誰都不忍簽署,假裝視而不見。三人共同認為,你是我們的至親至情至愛,就是傾家蕩產都要維持住你的生命跡象。即使真的變成「植物人」,那麼就把你當做名貴盆栽一樣用心照顧。只要每天能看到你、摸到你、與你說說話、即使僅剩絲絲氣息,我都要你活在我們身邊。 決意放手一搏,守住你照顧你陪你走到最後,或許老天會聽見我們全家真摯的祈禱聲,編派天使來輕輕喚你起床,你聽見了嗎?家人天天期盼你的甦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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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間與燈下
晨間 白露,是留給階石 清清冷冷 霧,是留給醉漢 顛顛簸簸 至於飛鳥 一再的追問 有關與妳作別的消息 只有留待當事者 日出東昇 為我澄清 燈下 橙黃的風燈懸在 記憶的門口 而那雙空茫的鞋子 則留下妳曾駐足的石階上 窗口一任濡濕 是為了等待 如果 妳沒來,來的是 一夜清冷的 寂寞 那就祝福我 擒得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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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小辣椒
「妳是一個未出嫁的姑娘,我是怕人家說閒話啊!尤其是防衛部那些上了年紀的老參謀,和他們講話要有分寸,別讓他們誤以為妳是一個隨隨便便的女孩子而想入非非。」秋霞有所顧慮地說。 「媽,妳放心。我之於會和他們閒聊,純粹是想利用他們的資源,為我們家爭取更多的生意。就比如中秋節那批豬肉和蔬菜,只跑了兩趟菜市場,就賺了將近四百五十塊,它憑藉的就是平日的人際關係。這種不用本錢的生意,可說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啊!」 「我知道妳有做生意的頭腦,但這個社會就像是一個大染缸,尤其妳是一個女孩子,必須時時加以警惕,將來才不會吃虧。」秋霞苦口婆心地叮嚀著說。 「媽,我知道妳的用心,對於別人的看法,我一點也不在意。人家說我三八就三八,叫我小辣椒就小辣椒。反正嘴長在人家的身上,愛怎麼說、愛怎麼叫,隨他們便,唯一的是妳必須相信我。」 「我知道這幾年來,妳拋頭露面不辭辛勞、一心一意做生意,全都是為了這個家,也替這個家賺了不少錢,的確是苦了妳。」 「這是我應該做的。」美麗眼眶微紅,「只要媽健康快樂,再苦我也願意承受。但願往後我們母女能無憂無愁,過著幸福快樂的時光。」 「妳年紀也不小了,我倒希望妳能找個好婆家,快快嫁人。」秋霞關心地說。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不會放著妳不管的,況且緣分還未到。我現在什麼都不想,唯一的就是做生意賺錢,以及照顧妳的生活起居。只要妳健康快樂,就是我最大的福份。」 母女正聊著,三位阿兵哥相繼走進來,一位是張良榮,另一位是林進豐,走在後面的是李火旺,他們都是通信營的大頭兵,亦是她們店裡的常客。也因為他們的到來,而中斷母女倆的談話。秋霞緩緩地走進屋內,生意則由美麗獨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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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說 父親回家
捧著那一罐骨灰,猶如與闊別三十餘年的父親擁抱,他一點都不拍。 在海關,骨灰與裝著它、保護它的公文包一起過黑箱檢查時,他早就做好思想準備會被截住,因此,還沒等出入境處的海關人員喊他,他就先乖乖地將公文包提起,走到海關跟前的長檯上,從公文包內取出衛生署開具的准許證遞過去。那人看也不看骨灰罐一眼,只是將文件細讀了很久很久。終於放行。怕什麼怕!又不是毒品、違禁品或其他什麼東西呀。他在心中默默地想。 前天,將父親的骨灰從廟裡領出來,他就為怎樣放置它而傷透腦筋。骨灰,酒店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不准帶入,但他們很忌諱。他也不願想那麼多了,骨灰裝在公文包裡,進酒店的時候,照樣將它放在檢查檯,警衛提了提,好沉,但也不問是什麼,一樣放行。在酒店房間,朋友說,今晚它將與你過夜喔,問他怕不怕,奇怪,怕什麼呢?正如中國人每家每戶都要祭拜祖宗一樣,骨灰與遺像沒有什麼不同呀。那麼,上飛機時,好不好裝進皮箱拿去托運呢?朋友說,不迷信的話,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將「父親」(準確地說,是「父親的骨灰」)裝在皮箱裡,主要是擔心不擔心父親受委屈而已。如果沒有這種擔心也就不要緊。但他反覆想了很多,萬一裝在準備托運的大皮箱裡,托運被發現,又要開箱取出來,豈不是很麻煩嗎。最後,他決定將骨灰隨身帶。無論如何,這才是上上策。『骨灰要親自捧在胸懷裡』--這是中國千餘年來孝子賢孫的傳統名言。終於進入機艙了。 按照以前的慣例,他都是把公文包放在腳下,因為他乘飛機時通常都會把一兩本書放在公文包內,方便旅遊途中取來看。一想到如今帶著父親,他認為讓他委屈在地上那是太大的不敬了,於是,他一反常態地捧住,雙手將骨灰高舉過頭,推進上面的行李艙。伸頭看一看左右沒有什麼可能會壓壞它的重磅行李,他才放心坐了下來,鬆了一口氣。飛機在轉身,準備起飛。 想一想父母大半輩子聚少離多,不禁黯然神傷。那時候他還小,不知道生活的艱辛。父親從家鄉金門出洋到南洋後,娶了母親,就隻身當海員行船去了。很久才回來一次,又匆匆走了。後來。他們舉家搬遷到大城市,父親到外島採購椰乾,用船載到大城市賣。依然兩三個月才回來一次。兒女們一個一個接著到香港讀書去了,留下孤苦伶仃的母親一個人在家。父親辛苦了大半輩子,突然逝世,母親堅強地處理了他的後事,還處理了他生前還沒處理完的生意上的事。當時由於兒女讀書請假和辦手續不便,沒辦法回南洋奔喪,母親由親戚幫忙,將父親安葬在南洋,一個人投奔安家在香港的兒女去了。 飛機的輪離地,向天空衝刺。聲音轟然。 與父親的安息地一別就是三十幾年。母親比父親多活了三十幾年。父親安息在南洋的土地上,也寂寞地趟了三十幾年。兒女們只要飛來南洋,都會到父親的墓園向父親燒香祭拜。母親晚年生病時,預感到來日無多,交代他們,希望兒女到南洋,僱人將父親的棺材挖起,遺骨運到火葬場,焚化成灰。然後將骨灰運回香港,和她的靈位及骨灰放在一起。當時,他和兄弟姐妹商量的結果,是仍活著的母親與去世了那麼久了的父親,雖然遙居兩地,但幾十年來兒女生活工作身體都相安無事,說明父親的風水還不錯啊,就不要搬回來了。維持現狀,不是很好嗎?母親也不固執,也同意了。 空中小姐送來擦手的熱毛巾。他擦了擦,繼續閉目假寐。 眼中不知怎的,出現了母親臨終前的情景:約有二十幾個兒女、孫子圍繞在母親病床的四周圍。母親去得十分安詳。他們每一個人都給了母親最後的擁抱。想想父親,離世時居然無任何子女在一側,那是太寂寞和冷清了。一直到母親去世前一天,她又提到了父親的墓,說是年代久遠,墓碑上的刻字紅漆已剝落不能辨認,要修一修了。乘著母親離世百日後的一次集體祭拜,子女們商量後決定將父親的骨灰取回來,和母親的擺在一起。父親和母親生前長期不在一起,就讓他們在另一個世界團圓吧。 開始送飛機餐了。 他吃過,要了一杯咖啡,看了一會報紙。睡意漫上來,閉眼,又看到了挖棺那一天,午夜四時許,他們就來到了墓地。協助挖土的四個工人也很早就來到。按照中國人的習慣,遺骨不能見光,故要趕在太陽升上來前完成挖棺程序。沒想到一切都很順利。連火化時間算在一起,未到上午九時,已完成了必要的禮儀和程序。父親的骨灰裝在罐子裡,由他捧著…… 飛機終於著陸了。 父親終於回家了。 幾天以後,他們兄弟姐妹來到父母的靈位獻花祭拜,在焚燒的香煙的繚繞中,他們打開一個小窟窿,看到了長期別離的父親和母親的兩罐骨灰並列而擺,感到一陣陣欣慰,一個個流下了溫熱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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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小辣椒
「謝謝妳的幫忙,改天我請妳吃飯看電影。」 「你不要假好心,」小辣椒故意以不屑的語氣說:「你明明知道我們這個地方較保守,和軍人一起去吃飯看電影會被人說閒話,你還偏偏說要請我吃飯看電影。」 「那有那麼嚴重,嫁給軍人當老婆的金門小姐多得是。」梁參謀意有所指。 「我們不談這些,先算帳才重要。」小辣椒把收據放在他的面前,並一一地向他說明:「豬肉一斤十八塊,一百一十八斤半是二千一百三十三塊。白菜一斤一塊八毛,一百二十斤是二百一十六塊;茄子一斤兩塊三毛,一百斤是兩百三十塊;小黃瓜一斤二塊一毛,一百斤是兩百一十塊;冬瓜一斤一塊五毛,一百八十斤是兩百七十塊。菜錢是九百二十六塊,加上豬肉錢二千一百三十三塊,總共是三千零五十九塊。扣除之前先付我的三千塊,你還要再給我五十九塊。」小辣椒說後抬起頭,「你算算看,對不對?」 「對、對、對,妳小辣椒向來精明,怎麼會算錯。」梁參謀把收據摺好放進上衣口袋,並取出一百塊錢遞給她,「四十一塊不要找了,就做為妳的走路費。」 「梁參謀,你真愛說笑,我小辣椒不是一個見錢眼開的女人。俗話說親兄弟明算帳,該找你的錢就必須找你,我怎能貪圖那點小便宜。」說後從小皮包裡取出零錢找他。 「這怎麼好意思,讓妳白忙一場。」梁參謀不疑有她,不好意思地說。 「沒什麼啦,舉手之勞,以後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你儘管說,千萬別客氣。」 「我在防衛部管的是慰勞慰問,每逢年節簡直忙得不可開交。有妳小辣椒這個朋友真好,以後像這種事可得請妳多幫忙,免得我浪費時間和金錢,花錢買些爛貨再挨長官罵。」梁參謀坦誠地說。 「只要你梁參謀一句話,我義不容辭啊!」小辣椒心中一陣暗喜,想賺錢不難,必須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頭腦和本事。 5 對於女兒做生意的手法,秋霞似乎有些不認同。 「我說美麗啊,做生意除了童叟無欺外,也要規規矩矩。我看妳每天和那些阿兵哥嘻嘻哈哈的,會被人家笑說是三八。」 「媽,我們現在做的幾乎都是阿兵哥生意,而那些阿兵哥在軍營過的則是枯燥乏味的生活。他們難得放假出來看場電影或買些東西,甚至順便找女店員聊聊天,紓解一下緊繃的情緒,這些都是很正常的行為。尤其在競爭劇烈的街上,誰家的服務態度好,誰家的店員較親切,即使賣的東西稍微貴一點,生意照樣上門。如果店員成天繃著一張苦瓜臉,對那些阿兵哥不理不睬,儘管貨物比人家便宜,也吸引不了顧客上門。我們家的生意有目共睹,它靠的就是我們親切的服務態度。媽,做生意有時也必須靠機會啊,一旦錯過機會,生意絕對不會主動上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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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溫柔
『一個人在不在乎你,看他回覆你訊息的速度。』這個說法讓許多人心碎。 她要回英國前,他擔心她回去之後會有一陣子需待業,所以給了她一筆錢,她極為感動因而眼眶潤濕了,久久不能言語。 在她回國前一星期內,他陸續傳了四通簡訊給她,「在打包東西嗎?需不需要幫忙?」「有時間出來喝一杯咖啡嗎?」「要不要送妳去機場?雖然只有二十分鐘路程。」最後一天,他傳了最後一通簡訊,「再見了,親愛的。」四通簡訊都未獲回覆,他的心像燃燒過後的灰燼,漸漸地熄滅掉,只剩灰煙在風中飄揚。從前她就常不回簡訊,但那時他們在同一間公司上班,平日天天會見面,所以他挫折的情緒總是很快就過去了。但這次不同,他不確定這一別,是否會再有機會相見,畢竟,有些人一轉身就是一輩子。 對於她的不回應,他忿恨滿腔,在寂靜的深夜,當一些臆測在內心反覆翻攪時,怨氣就會逐漸擴大,就像深夜的牙痛愈去感覺它就愈痛。也許已到了該放棄的時候,他想。再這樣糾纏下去,他會發狂。放手吧,他向自己吶喊。或許他們緣已盡,過去似有若無的浪漫,就當作交往過程中最美的收藏。於是在她搭飛機離開的那天,他刻意為自己排滿了行程拜訪客戶、和客戶吃飯、去銀行辦事、打籃球……,讓自己忙碌到忘記瞄手錶,才不會去想她的航班時間,不去想機場可能會出現的送機盛況。 她魅力四射,總被一群朋友包圍。 在這個寧靜的島嶼,他們永遠有活動,永遠玩得很瘋。他們有時候會聚在便利商店喝啤酒聊天、在莒光樓看夜景、唱卡拉OK……,揮霍青春毫不吝惜。他只能在一旁觀看,瞭解她下班後的生活透過臉書或聊天時她無意間的透露,因為她從來沒有約他和他們一起出去過。 其實除了一起工作外,他也很想和她共同從事些休閒活動。晚上他也想騎機車載她去兜風、到海邊吹海風。他曾約過她幾次,總被婉拒。事實上,每天下班前,她就會忙著在收機上接發訊息,和朋友連繫下班後聚會的地點,他很難介入她的行程。雖然有些缺憾,不過可以在上班時看到她、偶爾幫助她的工作,已經很滿足了。每次他看到她低垂著頭,長髮馴順地披垂在胸前,恬靜而柔美的模樣不時撞擊他淡漠的心靈。他想她讀得到他洶湧的澎湃聲。 過去她接受他的照顧,但從未表示過感激。她總是咧著嘴笑,讓人摸不著頭緒。 但有時候事情會在你想放棄的時候,出現機轉。她在回去英國一段時日後,開始密集與他聯絡起來,她從臉書發訊息給他;還和他安排了Skype的視訊約會,透過筆電螢幕,與他聊著近況。雖然有時仍沒回他訊息,例如他傳給她說想念她的訊息,她就一個字都沒有回。不過他們確實保持著聯繫。 另外,她顯然未和過去一起玩的那群朋友有過多的連繫,因為他們在臉書上向她呼喚,詢問她的近況、要求用Skype會面,她都未給予過多的回覆。也許隨著她的離去,他們的友誼正自然轉淡中;也許她只是懶得回。相反的,他和她卻持續以高科技產品煨著感情的熱度,即使彼此遠在天邊,卻彷彿近在眼前。 後來他去倫敦旅行,她到機場來接他,兩人見面的剎那,即使彼此都激動不已,但卻只是輕輕相擁,習慣了將對方埋藏在心裡,一但活脫脫地面對面站立,反而尷尬起來。她開車載著他到四處閒逛,充當盡職的導遊,指著許多街道、建物和裝飾,一一講述著它們的意義和歷史。她的話變多了,長髮的髮絲隨著下顎振顫而跳動著,清麗一如以往,只是多了幾分的從容。 旅行過後他們又會回歸到彼此的生活,各自為自己的人生努力。茫茫然的未來,讓他怯於作出承諾。他暗自忖度:過了幾年倘若他們身邊都還沒有出現陪伴者,他會和她談談未來。 雖然他還是不清楚為什麼她有時候不回訊息,但奇妙的是,她的溫柔卻和在血液中流淌了他全身,他能篤定地感受到她在乎他。還好他壓抑住幾次怒氣沒有向她宣洩,他們之間的情感得以在寬容中持續累積。 原來,沉默也是一種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