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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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提時期救命的糧食
果園裡因為只有一間簡陋的工寮,不密實的竹編外牆,冷風和霧氣時常會趁隙溜進工寮裡,除了農忙時非不得已,必須留下住宿之外,大部分的日子,我寧願再開一個多小時的車回到台東的住處,所以,工寮裡,只能放一些乾料,如麵條、麵粉和一些不容易腐爛的泡麵、罐頭等,中午休息時,可以方便炊煮。 妻子和我在果園裡工作的習慣是,一頭栽進工作後,就期望一口氣做完當日的工作,做飯和吃飯的時間通常都不會太寬裕,所以,只要能填飽肚皮就好,肚皮越餓、身體疲乏時,吃什麼都覺得美味可口。 當然,雖然吃得簡單,但也不是每餐都是一個樣,還是會有變化,譬如:最簡單的就是燒開水泡碗泡麵,嘴饞時,炒個泡麵,加點果園裡自己種的蔬菜,那就是人間美味了。要不然煮個乾麵,加個沙茶醬,也可以是美味的一餐。偶爾,挖點自己種的地瓜,烤一烤或是煮個地瓜湯,令人回味無窮。但是我們最常煮來吃的,竟然是孩提時候每餐吃到怕的麵疙瘩。 民國4、5零年代,我們住在花蓮南區的鄉下,那時候,應該說所有的鄉親普遍都很窮,每日光是為了三餐,每個家庭幾乎都陷入了──下一餐在哪裡的窘境。我們家,更是因為食指浩繁,父母就像是一刻不得閒的鳥,怎麼努力都無法餵飽孩子們的肚子,因此,每餐七個孩子都只有一粒像成人拳頭那般大的馬鈴薯而已,我不知道其他家庭是否也是如此,但是相信情況不會差太多。 所幸,那時候,還好有外國教會到小鎮來傳教,並且提供每人一大包的麵粉和包穀粉(玉米粉),因此,我們家裡的孩子和鄰居的兒時玩伴,全都會在星期日早上,到教會去做禮拜,為的就是可以領取麵粉回家,正是因為這樣,我們在學校中午吃的便當,裡面裝的不是麵粉煮的麵疙瘩、就是用包穀粉蒸的糊糕,麵疙瘩以水煮熟,加點鹽,就這樣,包穀粉糊,也只是加點糖而已,但是只要能吃飽,我們當時根本就沒有想到其他。 偶爾,外國傳教士也會發給我們幾件以麵粉袋裁成的衣服,衣服上頭還寫著「中美合作」的字樣,現在想起來,還真的有幾分辛酸。不過那時候,只要有較乾淨、不破爛的衣服穿,那就是最幸福不過的事了。我們家裡因為人口較多,孩子們上教會時,都是穿得破破爛爛的,所以,那時候我們所尊稱的「白牧師」,都會偷偷的多給我們一些麵粉和包穀粉,我們到現在都還可以清晰的記著白牧師的容顏,還有她那一頭白得發亮的白髮,「她的尊稱就是這樣來的」。幾年後,白牧師回到她的故鄉-瑞士,我們和一大群的孩子在教會哭得死去活來,雖然那時候,我們都已經逐漸長大,但是那種宛如和自己的母親分離的心痛的感覺,至今都還是那麼的深刻。 這樣的日子,持續過了好些年,一直到我15歲報考軍校,開始有薪水可領時為止,但是日子還是沒有太大改善,只是換了另一種的生活方式,即使如此,我們還是會時常到教會去看白牧師,越來越老的白牧師,終於因為年歲和體力的關係,不得不回到她的家鄉-瑞士,她這一走,我們居住的花蓮南區鄉下小鎮,卻也因此開始步入了小康境界,漸漸的,我們可以自己有錢買麵粉,買衣服,小鎮開始繁榮了起來,小鎮當然不是因為一個小小的教會,或是一位仁慈和藹的白牧師而繁榮的,然而,當時如果沒有教會和白牧師,我們頓時失去了生活的重心,也許之後的人生走向完全走樣也說不定。 現在,麵疙瘩再也不只是窮人家的食物了,反倒是成了時髦的流行食材,我們不管在家裡或是在果園工作時,還是常常簡簡單單的以麵疙瘩佐食,只不過,鍋裡面下了許多豐富的配料,吃飽也吃巧。 現在每次吃麵疙瘩時,腦海裡總是會想起那個艱困年代裡所有的值得感恩的人和她們的故事,深刻的印象,情不自禁的讓淚水浸滿眼眶,儘管時間已經過了四、五十年,然而,懷念之外還是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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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照片‧說故事》睹照思人把歲月留住
民國五十七年八月間,嚴副總統家淦先生來金巡視經濟建設,由縣政府陳炳仁主任陪同參觀莒光樓歷史文物館,在二樓經建陳列室參觀甚詳。之後與本館員工合影留念。(圖右一為陳炳仁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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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照片‧說故事》逝水流年只堪回憶
民國五十年,先總統蔣公蒞金巡視,由金防部司令官陪同到金門圖書館參觀,當時的圖書館是在今日的金城鎮公所現址,是一棟鐵皮屋改裝而成,設備非常簡陋,藏書不多、人員編制也很少,蔣公參觀後對王館長指示說:今後圖書館要擴建,藏書要增加,人員要擴編,才能應社會大眾的需求,圖為蔣公及一行官員參觀後步出大門時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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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生離死別
為了前途大夥兒必須各奔東西,對於離別,我是多愁善感的,雖然一直在不同工作崗位上流轉,對於生離,除了內心短暫的落寞和悸動之外,並沒有引起多大的波瀾,即使是天天朝夕相處的好同事另謀高就,也是給予他們最大的祝福。 最多是在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為他們留個空位想念他們而已,只是人到中年之後,才發覺每天都上演著生離死別的戲碼,尤其在父親和二姑相繼驟逝之後,我才開始認真去思考這個問題。 公公在時,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帶老大到處串門子,他總愛帶他去坐馬車,到了老二,我帶他逛夜市時,這個娛樂也是免不了的,現在他們都長得比我還高還壯,小小馬車早已容不下他們的身驅。 孩子大了,公公也走了,小叔也成家了,眼看著生命的誕生、茁壯、蒼老、消失,一連串未曾間斷的過程在上映著,我一直無法接受這樣的人生變幻離合,總想從過往的蛛絲馬跡找出跟現在的聯結,不想讓過去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不回頭,我總以為霸著回憶,我還能走回過去。 我是多麼的眷戀著往事,可是過去了就過去了,任憑你千呼萬喚多不捨,真的回不來了,分別的親人,逝者無法再生,長大了,就要跟童年告別,不管是快樂的、悲淒的,都是一樣的結果。 也才發覺到公佈欄上紅、白帖子和吃紅蛋的頻率一樣多,有人高興新生命的誕生,新人的加入,卻也有哀傷著死別,不是A的父親往生了,就是B的母親病逝了,再不然是C的公公終於解脫。 想不到輪到剛退休不久的同事,還記得他時常在這裏進進出出的,驟然聽到他病逝的消息,更讓人無法接受的是,早上還一起談笑風生的同事,隔天聽到他死亡的訊息,人生的無常莫過於此。 人一走,就像電腦遊戲結束之後,在影幕上顯現的字幕「GAME OVER」一樣,跟人生的一切糾葛,真的結束了,不可能像電腦遊戲一樣重來一次,如果你看著禮簿上不曾有我的名字出現,別怪我冷淡無情,而是我把所有的喜怒哀樂,都隨著父親火化的剎那,一起灰飛煙滅了,經歷了父親逝去的痛,讓人的痛覺已經麻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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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捨得妳難過
身體瘦弱又不運動的我,作夢也沒想到,居然會抽中三年的海軍陸戰隊,當抽籤台下傳來如雷的掌聲時,我的腦袋一片空白。 別誤會,掌聲不是祝福,而是慶祝這種本來就不多的籤,又少了一支。 那時剛剛解嚴,當兵還是男人的生死大關,我不敢告訴妳,到底是怕妳會擔心,還是怕自己不爭氣的眼睛會烏雲密布,我也無從分辨。 彷彿秋決的罪犯,日子就在刻意隱藏的忐忑之間溜走,終於,來到離別的前一天;一大早,我親自上菜市場,採買許多好料,開心與妳大吃自由世界的最後一頓,然後,很殘忍地跟妳撒了一個謊:「我們來騙其他朋友,說我明天就要入伍,請他們為我餞行好不好?」大概是平常我太常惡作劇,妳一聽,大聲鼓掌叫好,完全沒有懷疑這句謊言的真實性。 我們陸續打了幾通電話,朋友都嗤之以鼻,卻也真的出來赴約,無人知道我內心的矛盾。其實,在這僅剩的自由之日,我只想抱著妳,躲在棉被裡,品嘗最後的溫柔;但我卻和妳,以及幾位好友,在速食店裡說說笑笑。 隔天清晨,我將機車鑰匙、行照裝在信封裡,請母親轉交給妳,沒有留下半句話;我認為,將那台花費多年積蓄的嶄新兜風50送給妳,足以表達我對妳的感情。 母親是第一個輸給離別的人,我對她的處罰是:不准她到板橋車站送行。 聽母親說,隔天妳來找我,知道這個事實後,立刻騎著我們的愛駒,來到板橋車站尋我,想當然,我早已在前往屏東龍泉的路上。 我不想帶著沉重的承諾去當兵,依依不捨的月台上,沒有任何離別與我有關,這是那輛淺藍色復興號可以輕盈奔馳,而我也能順利吞嚥那盒排骨便當的緣故。 那裏的生活,果然超出我的負荷許多,因為沒有牽掛,一切都無所謂了,倒也勉強活得下去;我像一隻無主的流浪狗,生死沒有罣礙,只是,連長室的音響,經常傳來黃品源的歌聲:「最愛你的人是我,你怎麼捨得我難過,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沒有說一句話就走…」總是讓我感到愧疚。 這首歌,彷彿在替妳控訴,讓我感覺到,自己的脖子上,其實還有一條思念的繩子,在牽制著我。 男人實在很難跟女人解釋當兵,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們的孤獨、無助和絕望,難以形容! 服役加後來幫父母還債的日子,我足足打了八年的「戰爭」,被妳誤解又不肯見面的我,直到妳結婚那天,奉上一條一兩多的金飾,我們的心結才得以打開。 送金鍊,也許很俗氣,卻是表達我內心感情最直接的方式。 希望妳幸福,縱然身邊的人不是我,縱然朋友都說那條金鍊太重,又如何?其實,我只是想藉著禮物讓妳知道:「我怎麼捨得妳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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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妻良母陳玉端居士
前言 余於元月卅日,上午腹部開始微微作痛,迄午後加劇陣痛,腰無法挺直,車子更無法駕駛,本來有大陸貴賓來訪欲歸,吾亦無法送行,實感抱歉。臨時電話通知大女兒女婿開車來沙美接我,女兒鳳仙反應得快,逕行送入署立「金門醫院」急診室,旋經醫師診療,即時駐進病房,穿插「鼻喉管」抽取腸胃雜物,咳嗽不停,經五天診療,略謂「腸阻塞」,乃決然於三日早上八時,安排軍機「後送台北榮總」。 在榮總繼續使用「鼻喉管」引流,吃盡苦頭,直至二月十三日出院,在家休養,仍然隱隱作痛,但害怕又須住院手術,故不敢過份叫痛,飲食儘量克制,少量多餐。想不到一病卻需在台北過年。 驚傳噩耗 在此期間,因農曆正月十二日乃先父忌辰,與弟媳通電,彼謂無法回金,乃知邦育嫂病逝噩耗,一時悲泣萬分,哽咽難以言狀。 懿德留芳 邦育兄與吾既是小學、初中同學,論親戚又是余堂叔內表弟,說高攀亦是吾表舅,玉端算是表舅媽,自與相識以來,知其外表端莊淑寂靜,沉默寡言,夫婿在外活動應酬,彼從不干預過問,即使偶然陪同夫婿外出亦然,誠然是「賢妻良母」典範。 望族閨秀 邦育嫂閨名玉端,姓陳,金門縣斗門村人,民國廿四年二月廿四日生,年僅八十一虛歲。在鄉世代望族,父陳坤圃,母何氏巧娘,令婆婆黃玉荷氏與沙美旅居新加坡人稱船大王張允中氏令堂黃玉燕氏,及洋山張峰奇先生令堂黃美珠氏為同胞姊妹,親上聯姻,根繁枝茂,親情無與倫比,彼此互相照應,枝葉茂盛,各自奮發,團結就是力量,事業蒸蒸日上。 相夫教子 玉端女士,雖夫婿貴為東光船務股份有限公司、東輝企業股份有限公司等數家公司董事長,一群子女、媳婦、女兒、女婿儘皆投入,協同合作,齊心努力,為公司打拚,為事業奮鬥,邦育兄董事長掌舵,巨輪出海,風平浪靜,一帆風順,事業如日中天。 老夫人夫婿因熱心社會公益,故數度被推為台北縣金門同鄉會理事長,對於會務貢獻良多,諸如會務經費之贊助、同鄉子弟學業優秀或家境貧困者,每每提高發放獎助學金,使許多青年學子得以完成學業。又逢年過節,經常出資對於同鄉鰥寡孤獨生活無依困窘者,及時予以救助。例皆低調不願宣揚。 又多屆受聘金門縣政府縣政顧問,縣長或立法委員選舉後援會主任委員,為家鄉傑出人才鼓勵打氣,蓋其甚符人望也。雖然再三推辭,實礙於人情難卻,此亦盛名之累也。但老夫人對此,非常低調謙虛,從不炫耀,閉口不談夫婿公事,淑德嫻靜,修養獨到。 但老夫人盡心家務,每遇子孫闔家團聚,則喜笑顏開,無比歡樂。對外則十分低調,每勸子孫多讀書,多行善事,切莫干預政治,勿惹事生非,有點財富,更須謹慎矜持,謙虛低調,總以積德為先,常言道:「富不過三代,窮不過三代」,望子孫戒慎恐懼,則後裔可望長守富貴也! 積德被蔭後裔 玉端表舅媽對夫婿,相敬如賓,鶼鰈情深,數十年如一日。而邦育兄雖白手起家,自離開金門縣農會主管,來台經商,稍有成就,惟如彼之財富,金門企業界人士在台者,比比皆是,但能似其「樂善好施」者,則猶如鳳毛麟角,甚至「為富不仁」者大有人哉! 蓋天下唯「名」與「利」兩字之取捨最難,無論黨、政、軍、士、農、工、商等各界,天天為此爭得頭破血流,爾虞我詐,甚至骨肉相殘,厚著臉皮去坐牢者亦在所不惜,說穿了就是為了「錢」!「名聲」一斤能值幾個錢? 問世間能有幾人看破「錢」?能有幾人捨得「花錢」?可是玉端女士就有異於常人之特別思想,與「仁民愛物」之善心,因此近二三十年來,舉凡金台舉辦「水陸大法會」、修建廟宇、美化萬善祠及其公園、修橋舖路、濟老助幼、贊助古老藝術南音,資助創設金門縣浯江南樂研習社、鼓勵青年學子習字寫作,贊助藝文書畫有成學者作品之出版等等,甚至家鄉社區整建諸多社會公益,不勝枚舉。 邦育並非大富翁,號稱「大善人」實不為過,聖人云:「君子以財發身」是也!知其人者,必知其「名盛於財」,老夫人枕邊細語,助其行善,遺澤子孫,功莫大焉。 古人有云:「積善之家慶有餘」,現令長公子群釗任數家公司總經理,長媳劉玟君為好助手;次公子群增為經理,次媳徐梅協助之;三公子群達、三媳湯麗勳,長女碧珠、長婿邱漢興,次女碧惠、次婿楊世文,均在東光船務、東輝企業、煒達貿易及新州電腦股份有限公司擔任重要職務,「家和萬事興」,張府家訓嚴正,但作風民主,是以個個不分彼此,或職位之高低,每日上班時到,人人埋頭苦幹,兢兢業業,努力不懈,這就是「私人企業奮發上進之精神」,公營企業或政府機構,永遠無法撫其項背!金錢不會天上掉下來,其來有自。 佛心終有善報 玉端居士,終身禮佛,心意至誠,口吐蓮花,心中有佛,平時與鄰為善,事事謙沖為懷,處處讓人三分,胸懷坦蕩蕩,所罣礙者,唯夫君身體健康,子媳暨諸內外兒孫平安,事業順遂發達,鴻圖大展耳!願我佛庇佑,一切如願,並祝福 您往昇瑤池西天,被蔭眾生,善有善報,快活如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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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
清晨,天還濛濛亮的時候,驅車從金城出發,經過縣立體育館,天色漸亮,初春的薄霧籠罩莒光湖畔,湖邊挺直站立的木棉樹,在霧中看起來光禿禿的枝椏,有如陷入沉睡中猶未甦醒的衛兵。左轉往斜坡駛去,迎面映入眼簾漸漸清晰的偉岸建築就是莒光樓。 右轉前行轉了兩處彎,賢庵國小候車亭邊迎風搖曳的美人樹,剛剛輕啟新芽吐露綠意,與秋天滿滿一樹繽紛的粉紅花景相比,另有一番不同的情景。 經過官裡綠波盪漾的小池塘,一群春鴨不畏水寒正在池裡悠游自在的浮沉,不時的潛入水中覓食,與不遠處的牛群相映成趣。牛群中新生的犢牛挨在母牛身旁磨蹭,嬌嫩的模樣令人憐惜,母牛用嘴角輕柔的回應,一幅舐犢情深的畫面就在眼前。 右轉古區路段,兩旁綠蓊蓊的麥田正在抽穗,經過春雨滋潤的的小麥形成路旁最美的綠意。依附在廢棄碉堡上,與愛玉是近親的薜荔,成熟的暗紫色果實從樹上掉落下來,被路過輪胎軋出爆漿的隱花身影,是否是此處松鼠的最愛?此時桑樹的嫩枝在春風中翩翩舞動身姿,再過個把多月,他的果實將從青澀的模樣轉為飽滿多汁結實累累的紫紅色桑葚,那時將會引來大批鳥蟲們的駐足。 路旁農舍的雞犬相聞開啟了朝氣蓬勃的一天,這時,舉目向左側望去,晨曦中,一輪紅日正從遠處的林木間冉冉上升,初春,一切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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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照片‧說故事》青春少年兄如今成老翁
民國四十二年,筆者與同班同學四人相約到「金城模範街新都照相館」拍照留念,圖中前右為筆者、前左為何錫彬、後右為陳聰源、後左為張國興,當時高中服裝為黃卡其學生服,頭戴國徽禮帽,距今已有一甲子,離校後各就各業,雖不算有何成就,但至今四人均還健在,已是八十幾歲子孫滿堂的老翁了,尚算自慰自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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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側記
其一 住院,不會是多愉快的經驗,對於病人或家屬都一樣。 在醫院成天與眾家病人共同生活一段時間,不時還要無預警被迫地接收殘酷的生命現實,甚或以一種飛快的速度體驗人的渺小與脆弱,活脫脫是極精簡的限時縮影,讓人來不及反應地快速播放著浮生悲歌,無奈卻相當真實。 但住院畢竟不是投宿飯店,接受治療與享受服務更是天差地遠的兩回事。如此說來,入院前排隊等待病床就是折磨的開始,漫漫時間則逐步擴張了人對疾病恐慌的深度,一直到入院那刻起,懸空的心緒才總算有了歸宿似的舒緩,但這也不過是整個療程的起步而已,長路漫漫其實還有得走。 其二 因為無從選擇,面對生老病痛時其實也沒給太多猶豫的空間。 有人終日汲汲營營奔波,說到底幹的不過是奉上健康換金錢的行當,然後總有那麼一天,就又倉皇狼狽的哀求以金錢贖回健康,於是「千金難買早知道」倒成了流行又廉價的金科玉律,然而換個角度想想,又何嘗不是無從甩脫的迴圈式魔咒?只是這種事後諸葛,答案雖是呼之欲出的理性,但真正面對的當下,又有幾人可以清明無惑呢? 也許,這是芸芸眾生面對生命態度不同所致;也或許,更是各人生活侷促的現實與不得不然。 於是,人進了醫院就少了討價還價的機會,除了口袋深度是這麼一回事,身體如是、健康亦如是。 其三 那是七月下旬,炙熱空氣看起來總是有騰騰升空的恍惚,白色巨塔張開大口,吞噬了黏附全身的燥熱與等待的不安。入院,原來是第一劑鎮靜的處方。 由於雙人房之故,應該是有室友的,但終究不確定會有幾位! 第一天報到時,已有室友,是位胃潰瘍的老先生,他也才剛入院不久,看來無甚大礙,只是不免好奇,胃疾病患怎麼跑來腦神經內科報到?不及細想,只見一會兒功夫,醫院的管理人員已紛紛來打招呼,原來老先生連襟的兒子是醫院的外科醫生,有了這層關係,室友的緣分就只有短短的幾小時,之後,理所當然依照他的意願調整了。難怪有人說,我們這個社會最美的風景就是人--但,其實該說是人情味! 室友搬走已是向晚時分,暗自竊喜這下享有單人房的待遇,不過便宜沒佔多久,近午夜時,才讀小二的小男生就擠進來當室友了,他傍晚在公園玩單槓,一手滑了,重力加速度竟然使得小小身軀足以壓斷一隻手,原以為沒事,沒想到短短幾小時就腫得如麵龜般,只好急診報到,但骨科沒病床 (只好往腦神經內科借),手術又安排在隔天,這一夜的病房真的是慘烈無比--彼哀叫聲大戰此打呼聲!難為這孩子的媽,一夜過後幾近於崩潰。還好,這媽寶三天後敷著石膏順利出院。他可是這幾天難得沒中途「轉檯」的室友。 小男生回家後的兩小時內,換手的是位古稀的老先生,專為拔牙齒住了進來!沒錯,就為拔牙而來,正因為老先生全身上下各部位,病歷沒落掉哪一樣,牙醫因此不敢也不能馬虎,這拔牙竟成了浩大的工程,會診是必然的預備程序,但老先生也只待了一宿,就又琵琶別抱周遊各科病房去了。 隔天進來的室友,則是因為裝潢施工而不慎跌斷手腳的工人,但開刀房無論如何都排不上,暫時先住院、止痛 (當然,骨科還是沒病床,又來腦神經內科借床)。一日一夜的折磨後,終於動了手術,打上石膏,開始漫長的復健期,眼下得先住院個三天吧!這漢子從頭到尾沒聽他叫痛,但哀聲嘆氣不少,聽醫生說恢復期最快是半年,無法工作等同於沒有收入,夠他心煩了。 由於病房鄰近護理站,正好可以近距離觀察醫院這小小天地的人生百態。好比說那個每次吃藥老是勞師動眾的遊民,每隔一段時間就遍體鱗傷又爛醉如泥的從街頭被抬回醫院,卻硬是不願接受治療,逼得護理人員只好使出撒手■ ─病床直接推到護理站就近看管,讓人分不清到底是誰比較重視誰的命?有人拚了命不在乎,但有人使盡力氣要人活下去!又譬如說,那一夜,另一病房久病臥床的老太太因餵食噎著,護理站兵荒馬亂的急救,伴著一旁呆立流淚自責的女兒,那一瞬間,終於體會原來生命好像塵埃,風一吹,隨時可以散盡。要喘一口氣,有時候還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我們應該覺得慶幸,原來你爸的情況還好!」 因為淺眠之故,在醫院陪同父親住院檢查身體的母親,幾乎日夜記錄著身旁的大小事,在講述這一段段所見所聞之後,所發出的最深的感想。 但其實,幸福是比較出來的,真的! 後記:前年七月中,在醫生要求下,安排父親入院檢查,等了將近十天始有病房可住院,這段期間母親因不捨得勞動我們,堅持由她親自全程陪同照顧,我則於父親進行各項檢查時到場,減輕母親因為人生地不熟的不安。由於,安排的項目並不密集,檢查之餘,母親每天都會說說周遭發生的一些事,聽起來像是閒聊,卻都是很深刻的生命體會,有時覺得,她應該是很棒的導師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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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過年不太冷
這個過年不太冷,因為團圓,因為天氣良好,因為家中氣氛融洽。 當然,返回家鄉是最好的打算,畢竟根本很難在房價高漲的北部落地生根,只能落葉歸根,回到最初孕育我的地方。曾經寫了很多懷鄉的文字,此刻看起來分外有意思,走訪每一個熟悉的街道與角落,找回自己最初的美好。每次回去,家鄉改變多少已無從得知,被家人,被朋友抽問著,看得出過去與現在的差別嗎?搪塞的只能是一成不變的,看不出來的話語。 這個過年不太冷,因為返鄉,因為得以休息,因為拋下城市的喧囂。 當然,過年也不見得輕鬆,在電視上看到網友所找到的五○年代過年的黑白影片,藉以懷念,片中家家戶戶圍在一起吃年夜飯,子孫跪著跟長輩要紅包錢,街道上還有舞龍舞獅的表演,好不熱鬧。過年的禮節是被看重的,如祭祀,如擺飾,如穿衣,如守歲,如壓歲錢,如圍爐等等,都必須合乎祖宗之法,不可偏廢,就那樣年復一年,傳統由老一輩人所守護,由年輕一代所吸收與學習。證明傳統仍然為人所銘記著,每當節慶時,他們發聲,他們實作,他們細心教導,使許多不了解的後生晚輩可以懂得其中的重要性,也企盼獲得認同並將傳統延續下去。 這個過年不太冷,因為工作,因為小有成績,因為帶著伴手禮一牛車。 當然,這是證明自己感恩的時候,也是證明一年之間你有多努力的表現,你可以被大聲頌揚著,或被稱讚,可以交流自己有做過,或是在計畫中的事情。相反的,你一定會被問到薪水、感情、年終獎金、未來人生規劃等私事,更尤甚者就是被比較,一聽那些比較的話語,可謂輕則慚愧,重則內傷。望著網路四處教人應付這些窘境的主意,其實只是用藉口逃避自己不夠努力的事實,夢想與現實的扯平,現在才開始,你以為是大團圓,其實是諜對諜! 這個過年不太冷,因為放假,因為暫別煩惱,因為可以鬆口氣休息。 當然,過年冷不冷並不是優先考量的事,因為一到過年你根本無暇去思考冷或不冷,人生可能走過而立之年、不惑之年……一直到古稀之年等等,應該會很淡定,應該會不緊張,應該有更多成長與不同階段的事情要做,而且要考量的事,實在是太多了,只是讓自己心情好好放個假啊!放假不管天氣好壞都要出門玩耍啊!諸如此類的豪邁宣言應該有人會提出,有人會落實,上演在人生與臉書。 臉書一定是不冷的。因為大家紛紛把團圓與聚餐的合照放到網路上,例如新年做的事、吃的美食、玩的景點,還有很開心的祝賀朋友與期許自我未來一年的作為,所以,臉書的過年一定是很溫暖的。在那個還沒放假的時光,在那個期待與規劃放假要做什麼事情日子裡,在那個放假的一分一秒裡,過年是不太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