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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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一仗──「畫」別鄉訊
「看到甲政第夷為平地,確實令人難過!也想到<搶救越南金門會館>那篇留言,後續有進度嗎?」;「今天在報紙上看到關於空間藝術設在燕南書院,心想這資訊你知嗎?」;「一早跑去海邊礁岩上看人抓章魚,雖然這島拘束很多,但,上山下海的生活卻是無限的體驗,還是希望沈浸過的你,能重拾對這島的熱情。這裡需要你!」;「與其說拋棄小孩,不如說放手讓他飛,也許哪天,彼此又以不同姿態相遇。期待明天的鄉訊~」。──h·j<簡訊四則>(2010) 我退伍了,美好的一仗已打過 「道別?你不是說好要同進退嗎?」,「好吧,那就同意你代報社向鄉訊讀者說『暫別』。」 前後跨越十八年時空,我參與主編了其中兩階段計六年二個月的《鄉訊》最後一個發稿日,打了通電話向金門日報社長黃雅芬道別,謝謝她與報社同仁這段時日對「將在外」作戰的完全授權、全力支援;也討論週末的版面要如何對讀者作個說明交代?社長說之前撥了兩次電話給我,遲未收到回應;「你真的不再接鄉訊了?不是說好要同進退的嗎?」社長提起,我已然忘了在哪個場合、哪個時間點說過了「同進退」,她又說「上午洪春柳老師、下午『一來順』的兩位朋友來訪,風聞你可能不再接鄉訊,大家都很難捨。」 面對這樣一位能夠放下身段,直率、真性情的社長,我再也無言以對。但心想著六年又二個月,編寫出三百二十五期(版),發稿一百四十七萬字,沒有職務代理人,不能生病請假,卻也不曾開過「天窗」;這個數字,或對報社、讀者都交代得過,應該可以「榮退」了。 掛下電話。代報社立場,我下了道標題:<鄉訊暫別讀者>。心裡唸著的是沒有「同進退」,也不是「以退為進」;一個人集編採寫於一身的鄉訊之役,我真的累了,想回歸沈靜的文學創作。就把棒子交出吧。鄉訊暫別讀者,卻是情感難捨的我必須「告別」鄉訊了。 「你真的不再編鄉訊了?」 「哈哈,許教授,美好的一仗已打過,我退伍了!」 埋首製作<兵王入伍記 金門老兵聯合演出>專題,發稿途中,任教國防大學、台灣第一位考取PMI OPM3國際頂級證照的許秀影教授來電,兩人在線上出現了這樣的對話,她接著說,老兵既然退伍了,就約金馬解嚴十八週年前一天,十一月六日,看不到鄉訊的第一個星期六,「一道返鄉,我辦一桌把你灌醉!」 來去彰化,偶然讀到一篇文章 二○一○年的十月,過得特別漫長。 網路上流傳,八百二十三年才會出現一個月內,同時有五個星期六、五個星期日,但經數學家統計精算結果,是十七年才一次如此的機率。 這意味著,每逢週末見報的《鄉訊》,出刊八年二個月來,二O一O年十月將出刊五次、五個版。 寫不完的《鄉訊焦點》專題報導、大排長龍的鄉訊《星期人物》。結束我的「畢業旅行」,誰來「壓軸」演出?十月二十七日星期三,彰化文化局的龍如鳳,緊急通知我下午南下出席一個評審會議。 開完會,我走進圖書資訊課,向同鄉的六年級生課長周欣鶯話別,金門人在彰化,陳瓦木與她都是我原先設定的《星期人物》報導對象,只能對她說抱歉,「沒版面了!」 欣鶯不以為意,回身從書架抽出二O一O年六月號的《書香遠傳》,讓我看一篇<金門的閱讀地圖 超豐富>。文章從<一位喜歡閱讀的孩子>開始:「他是一個喜歡閱讀的孩子,數學老師的太太也喜歡閱讀,因此常拿書給他,在戰火不曾停歇的七O年代冷戰末期,書本是珍貴的,十四歲的青澀少年,就這樣展開了他的閱讀地圖。在這張地圖上,小男孩感受到天地的寬廣以及思考的喜悅,伴著風聲、雨聲、砲聲,他開始大量寫作投稿,直到副刊主編終於發現了他」;「主編對這位寫作的孩子多有疼愛,不僅刊出他的作品,離金赴台前夕,還特地跑去學校看他,與他話別,主編輕拍他的肩膀,說:『你是高材生,要繼續努力哦!』一句『高材生』,讓孩子頓時脹紅了臉,因為自入學以來,除了國文,他對其他科目都是深感無力的;但也因為這一句『高材生』,孩子從閱讀地圖中找到人生的座標。他,就是知名的報導文學作家──楊樹清」。 「楊大哥,你還沒讀到邱英美寫的這篇文章吧,看把你的青澀少年寫得多生動,我好奇的是,那位鼓勵你閱讀寫作的副刊主編是誰?」周欣鶯問道。 「他是李福井,筆名終南山,主編金門日報時,我才唸國二,只用了我二篇稿,但退了我三十幾篇稿,退到離開前必須到學校拍我肩膀,哪知一前一後到了台灣,我們竟同一年入伍當兵,他三十二歲,我二十歲,他到馬祖,我到澎湖,他支援馬祖日報當編輯,我支援建國日報當記者,現在我們又有緣一起回到金門日報,他編地方新聞版,我編鄉訊版──」,與李福井、與金門日報的因緣糾葛,多冗長的「延伸閱讀」,說給欣鶯聽,「對了,他拍我肩膀時,妳才六歲!」 老兵入伍,陳瓦木笑談中有淚 下班了。欣鶯送我到中山路緊鄰彰化文化局、她參與活化的藝術館等另一同鄉──彰化女中美術老師陳瓦木。「九二一」大地震前一個月,我從浪遊了三年的加拿大回台灣,就在八卦山腳下的這條中山路住了三年多。如今,四年級生、五年級生、六年級生,三個不同世代的同鄉,共撐一把傘,站在寒風冷雨的大佛下街角,驟降的溫度,濃烈的鄉情。 要到台中烏日站趕搭高鐵回台北前,陳瓦木帶了一瓶紅酒,硬是要留我晚餐,選在彰化市太平街那家以前我也停駐過的「都」家庭式日本料理店。 「你在上週的鄉訊把我寫進星期人物後,老朋友老同學都一一聯絡上了,還有人用快遞寄了兩份金門日報來」,陳瓦木淺嚐著紅酒,自包包掏出報紙,紙張、版面,比三十多年前我在家鄉時的鉛字油墨好看、豐富太多了,尤其是星期六的鄉訊版,我都等著上網瀏覽」。 接著,陳瓦木聊起三十一歲有兩位女兒了,竟莫名其妙接到「紅色單子」入伍當「老兵」的故事,起初還以為是了不起一個禮拜的「教育召集令」,俟來到車籠埔新兵訓練中心,撞見太太任教的日新國小施校長送來二十歲的兒子,「陳老師,你送誰來報到入伍啊!」這才意識到「代誌大條」。下部隊後赴台中東勢的陸總部化基廠當了一年七個月大頭兵。軍旅時,上校廠長看著他的學經歷,「你是本廠建廠二十多年來,所等到的第一個師大美術系畢業科班生,給你三天假,畫幅油畫參賽陸光美展,我要升將軍,你非得獎不可!」 當陳瓦木說道,他畫了幅鐵絲網上掛滿了魚骨頭、題為<重圍>的油畫,又在部隊長下令、被迫改為<解救大陸苦難同胞>題目才送審並得到陸光美展第二名時,我笑出了眼淚,幾忘了夜末班高鐵已自左營發車快到烏日站了。 女兒的畫,爸爸告別鄉訊讀者 臨別彰化前,要陳瓦木在藝術家楊識宏贈我的《雕刻時光》筆記書內畫張素描、留句話。他很快就完成「畫」與「話」,也隨手翻閱其他人的作品,他的目光在其中一頁停格,「這是誰的畫,Hua-Hua是誰,怎麼可能在半年內同時出現中華民國三巨頭,馬英九、吳敦義、蕭萬長的簽名?」 「Hua-Hua」是爸爸來自金門的一位小女生英文暱稱,未滿周歲就與家人遠渡重洋到了加拿大,目前還在加拿大當「小留學生」,我為陳瓦木解讀畫作的背景,「Hua-Hua的這張作品是二O一O年元月二十日,返加前夕在新莊市的『三輪車』人氣茶房即興畫給她爸爸的,今年三月十三日,她的爸爸在出席『新春文薈』的場合,遇見馬英九,遞了本簿子請他在空白頁簽個名紀念,馬總統隨手翻翻,跟你一樣,也翻閱到Hua-Hua帶著想像、童趣的畫,笑開了,當即決定把簽名留在畫旁,後來又在不同的場合見到行政院長吳敦義、副總統蕭萬長,他們隨著馬總統也揮舞在畫作一角簽了名,形成這個馬、蕭、吳,共賞一幅兒童畫的逗趣畫面。她的爸爸正準備裱褙,寄到加拿大,作為女兒的生日禮物。」 「那麼,Hua-Hua的爸爸是誰?」 「是我!」 「這是一次高難度的簽名行動藝術!比我當年當兵畫出的<重圍>題目改作<解救大陸苦難同胞>的難度還高;那麼,送給女兒作生日禮物外,你也可以用這幅簽名作品『畫』別鄉訊讀者!」 兩個共飲一瓶紅酒、共賞一幅畫,醉不了人的。陳瓦木火速開快車要載我到烏日高鐵站,但開錯方向,一路開進台中市區。 回到台北,進入《鄉訊》的熬夜發稿「完結篇」,念著陳瓦木和一群金門高齡役男的情節,我寫下了<兵王入伍記 金門老兵聯合演出>專題報導;再想起遠在加拿大、聚少離多的女兒,她竟與《鄉訊》開版迄今的年齡差不多大。漫長的、美好的一仗已打過,我「退伍」了;就用女兒的畫「畫」別鄉訊讀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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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桔阿姨
許久未造訪四張犁老店,當我一腳踏入慧桔阿姨家時,她見到我愣了一下,隨後立即說:「你這麼罕行,我們快要發了!」而後大家相視而笑。 阿姨是石岡朱家六女一男當中的老么,她風趣地說,她媽媽生到第四個女兒時取名為「好」,希望就此打住,不料下一胎又是女兒,就命名為「緞」,她是六女,名為「桔」,為結束之意,她家的女兒名字亦為一部台灣重男輕女的命名史。 少女時代的慧桔阿姨,曾在豐原市慈濟宮對面的文華文具行工作過三年多,熟諳文具的經營方法,也種下日後與姨丈藉由文具店起死回生的傳奇。 阿姨說姨丈家庭原本很富有,他的專長是建築製圖,不料被倒債,必須另謀出路。剛好她三姐的小叔家的文具行即將結束營業,已經打包裝好紙箱,她就順手承接下來,來到台中市四張犁地區三官堂附近租房子(民國73年),她總是很虔誠地到三官堂拜拜,神明似乎沒有辜負她的虔敬,終於讓她在民國76年順利在現址買到店面,志成書局(三官堂旁邊水果店隔壁,昌平路二段58號)從此屹立在四張犁地區。 阿姨身上有許多靈驗事件,她說三年多前的某天晚上做了一個夢,是她姐姐的親戚要借她的店面來賣水煎包,她答應對方。過了半年,某一天凌晨,夢中有一個聲音告訴她:「你快起床!再不起床,店門口就要被佔用,有人在你店門口擺攤子了。」她揉揉眼睛起來,天色還昏暗,由門縫探視出去,果真有人來擺攤位,就是那親戚,她也沒反對,水煎包的生意真好,每天不到九點鐘就賣完收攤,簡直是奇蹟! 不料才一個星期,左右店家開始抗議,右側的水果坤仔嫌油煙味太重,左側的藥房老闆也反對水煎包擺攤,紛紛給阿姨施壓,阿姨也沒向那親戚收租金,只好明說,請他另謀出路。他就到對面再租一攤位經營,不料在阿姨對面的煎包,竟然到中午時分還賣不完,沒多久就收攤離開了。 阿姨說神明是真正有的,她4月13日入宅時請了神像,還用紙箱裝著,她心裡質疑神明,神明就示現明牌號碼給她,但她那回沒簽賭,報給鄰居們都中獎! 阿姨對地方發展及演變知之甚詳,問她附近巷子裡的「開漳聖王」,她有珍貴史料,又說她住的那一帶原本都是開漳聖王的廟地,後來都被變賣給人,獲利者現在於廟邊開設牙科,那牙科診所開挖地基時,有許多白蛇住在那裡,人云該地為一白蛇穴,診所還是蓋起來了,聖王廟前只剩下一條小巷子,而牙醫師的兒子現在得到鼻咽癌,阿姨認為那是因果相報。至今連廟地也被賣掉了,阿姨現在住的店舖也只是買一個權利而已,根本上也是廟產的一部分,但她樂觀進取,最近剛升格為外祖母,女兒有好歸宿,兒子都有好工作,她認為都是神明保佑。 四張犁的天空下,有國家三級古蹟文昌廟,還有三官堂、開漳聖王廟,還有濃厚的宗教氛圍,近來成立四張犁國中,原來的建仁國小也改為四張犁國小,又新建一座地區性的圖書館和農村公園、昌平公園等,窄小的昌平路老街還有一些老店值得挖掘史料。 慧桔阿姨的鄰居就住著里長,關於地方發展,還有待更進一步訪談。阿姨的可愛、健談和親切的笑聲令人難忘,更重要的是不畏艱難,不願被命運打倒的精神更值得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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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島嶼住住 離島小孩在做什麼﹖
離島小孩在做什麼?其實我也不甚清楚。只因那天我的小孩看我打章魚,吵著也要試試,所以我把棒子交給他們體驗;看他們有模有樣的,我腦海浮現這問題。 10/2 (農曆八月廿五)山后感應寺作醮,我發現,幾家戶都以煮熟的章魚拜拜。隔了兩天,鄰居阿伯送二隻章魚給我。又隔了幾天,我到海邊去,發現今年章魚盛產,山后村民捉章魚功夫高強者,一次可捉幾十隻!村民稱這種章魚為「石具」(閩南語發音),這稱呼跟澎湖稱呼一樣,只是我不確定兩島章魚的品種是否一樣?(章魚的品種超過我們的想像,世界上尚有未命名的章魚) 再隔兩天,我跟鄰居買了一些章魚。澎湖人吃章魚的習慣是先「打」一頓,清明時節產的那種章魚,稱為「章魚」,此章魚跟另一種稱為「石具」的章魚不同,「石具」不需要「打」,通常是曬乾燉肉用。章魚的價格大約比石具貴十幾倍,聽說這樣子章魚比較有彈性、口感較好;也有一說是,為了去除其黏液,這樣吃起來比較不容易體質過敏。澎湖人炒章魚,整隻炒,不切的,加入青蒜跟紅糖,非常好吃。這是清明時節的家鄉菜。金門的石具體型較大,我的料理方式是川燙後切片。 我之前不知道金門這個季節出產「石具」。而且這石具看起來頗像澎湖的章魚。於是我決定料理前先打一頓。 我從來沒幹過這檔事。以前這差事都是祖父母或二弟負責的。章魚似乎還沒完全斷氣,就要受我亂棒,真是殘忍啊。 要拿什麼打呢?沒有棒子啊!那就找個東西取代──就它吧,木製的,我買的古早削簽器。 一隻章魚要打多少大板才夠?金門、澎湖都一樣,問也問不出答案(金門大多不打)。隨便打吧,每隻一百多大板。 我是埋著頭幹。兩小卻是興味十足,嚷嚷:「也要打章魚」,於是就讓他們接手。看他們的樣子,有點像是海島的小孩了。 鄰居說,「好幾年沒有章魚了。今年卻於颱風過後開始出現章魚。再等到一小段日子過後,天氣更涼,就不會有章魚了。」 煮熟後的章魚,兩個小眼睛好像還瞪著我。抱歉啦,不過,肉真的很好吃。 希望我那吃素的朋友不要看到這篇。她一定覺得我太野蠻也太殘忍了。不過我已儘量把章魚煮得好吃,不辜負牠們的犧牲。 看過「超級狐狸先生」動畫電影嗎?狐狸先生冒著被人類獵殺的危險,也要偷東西;面對狐狸老婆的質問,牠的回答是「我是狐狸啊」。我的罪惡感,讓我不像澎湖人;而貪求口慾這一點,倒是十足澎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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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轉彎處的驚喜
人生有諸多不可預期的喜悅,讓人喜出望外,恰似柳暗花明般的,帶來意外的驚喜與震撼!人生更是一串串的感動,讓人招架不住心中澎湃、激盪的情懷與無盡的感恩,在在都是人世間溫馨、感人的層面,不但溫熱了人心,也帶來歡欣無數,心中除了感恩,還是感恩! 我的人生際遇,雖然有阻撓、有困頓,但我相信那是磨練心智與成長的大好機會,它伴隨著我、激勵著我日漸成熟與茁壯,當然也帶來料所不及的驚喜,這份偶然拾獲的驚喜讓人更加謙卑,亦更加的深感自身的不足,感謝熱情親友們的支持、鼓勵,陪我度過了難關,也一起分享了這份甜蜜的喜悅。 日前甫集結成冊的<一曲鄉音情未了>有幸通過金門縣文化局99年贊助地方文獻出版審查委員會的審核,即將出版,對我來說,這不啻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讓我「受寵若驚」,心中的興奮溢於言表。又幾乎是同時間,外子也即將從職場告一段落,繼續開創人生事業的第二春,這看似階段性的輝煌落幕,但卻又是另一段人生旅程的起點、再一次的重新出發,恰似在人生旅程的轉角處發現新天地──「為民服務」的標的正頻頻的在向他揮手致意呢。在在都帶來人生的激盪、起伏,道不盡的恩寵,說不完的感恩,點滴在心頭,難以或忘。 從無到有是一種創造,一種發明,那是外子始終欣羨與讚賞的。他認為發明、創造出來的東西就像新生命般的具有生命力,是了不起、有價值的成就,具有崇高的意義。而寫作就是一種創作,不但具有綿密的生命延展力,也具有傳承的使命感;而新診所的問世亦屬一種新生,不但擴充了便民的機制,也增加為民服務的機會,以便服務更多的人群,嘉惠更多的子民;他本著「視病猶親」、「人病己病」的精神來為大眾服務,疑難雜症是他最樂意鑽研的Case,因為藉此更能引領他「更上一層樓」,那份喜悅自是難以言喻的;而充沛的體能亦相對的彰顯其服務的熱忱來,猶如「蠻牛」般的,一頭栽入工作的狂熱,讓人讚嘆、訝異與佩服。因而,新診所對外子來說,是責任的加重,亦是一種回饋的崇高使命感,誠如親友贈送的匾額:「任重道遠」,恰如其分的與其匹配。 如今<一曲鄉音情未了>算是孕育成功,雛型已定。但,新診所才開始孕育中。所謂萬事起頭難,此正足以考驗一個人的能耐,因而,百廢待舉,應興、應革事件多如天上繁星啊!沒有三頭六臂是難以竟全功的,但是,此時此刻,我卻因遠在巴黎的小女突發急性闌尾炎復引發腹膜炎,而必須遠征巴黎就近照顧,因為親情勝過一切,沒有重新來過的本錢,因而我選擇了親情,所以籌備新診所的重責大任全落在外子一人身上,待我返回,診所已近滿月,經歷此一事件不但考驗出外子的能耐,也激發出其內在不為人知的無窮潛力,相對地亦凸顯其傲人的能力來,難怪好多親友一見面總是頻頻向我讚嘆:一則誇讚其能力,再則又不捨其過度辛勞。 常言道:天助自助。真的!除了自身的能耐,冥冥之中亦擁有來自四面八方的諸多庇蔭,諸如親朋好友們的多方協助,以及親情背後的無形推力,在在都是一股不可或缺的助力啊!居於此,方能順利的如期開幕運作,服務大眾,其中漢昌大哥居功厥偉,讓我永誌不忘!他們眾兄弟之間的情誼可謂手足情深、無懈可擊,平常雖不見「五四三」的閒聊,但兄友弟恭,和睦相處,在需要幫忙的時候,總是默默的、盡心盡力的協助,無怨無悔的付出,這份手足之情最是難能可貴! 此時此刻,雖然我人在國外,但卻深深地感受到親朋好友給予的肯定、祝福與道賀,像潮水般的湧進心田,話語道不盡心中謝意,禿筆亦表達不全我心中之感動!只有感恩,再無其他!今後,唯有以加倍的服務熱忱無以回報鄉親們奔放的熱情。 近日裡我都於晚間送上一份「愛心便當」,順道幫忙打雜兼掛號,對我來說,感覺服務於診所是件蠻開心的工作,新鮮又有趣、神聖又崇高,他不同於大醫院,人滿為患,掛完號就在候診室裡枯坐、等待,讓人百無聊耐;小診所的溫馨就在我與候診病患於等待時刻的「哈啦」,由於不是那麼稠密的人潮,沒有那份擁擠的壓迫感,所以顯得格外舒適,且藉著熱絡的「哈啦」,不但拉近了彼此的距離,也建立了良好的互動關係,還可藉機經驗傳輸、交換有無,彼此受益、互惠;從「您好!」到「慢走!」之間的短暫互動,不但讓我留下深刻體悟,也滿溢著美好的溫馨感受,特別是現階段的我,除了運動健身、遊山玩水,更需要走入人群,擁抱人群,去感受那份「旺旺」的人氣,並多方體驗不一樣的生活型態,我深深以為和人群接觸是一種高尚的體驗,等同於擔任「義工」這項偉大的服務情操,而擔任義工、服務大眾正是現階段的我心嚮往之的工作,但卻因害羞而遲遲未能付諸實現,如今在自家診所就顯得順理成章而坦然自若、理所當然了。 而金門也實在太小,五百年前都是一家親,所以一聊之下,哦!原來她是國中同學的姊姊;哦!原來他是宗族大哥、宗族大叔,甚或有些依輩份論要稱呼我為「姑婆」的呢…;還有的是國小教過的學生,如今已為人妻,為人母,如今可是一位賢妻良母呢!還有醜小鴨變帥哥,而老師竟對他不復當年記憶…等等,當然亦不乏一些來金門旅遊的觀光客,他們總是興奮的說:你們不收掛號費哦!這麼好!充分顯露出感恩之情,讓我亦感到無比的驕傲與欣慰!「施與受」之間原來是這般的神奇、美妙!金門不但福利好,如今又外加一項免掛號費,真不愧是名副其實的福利島啊! 還有可愛的「阿兵哥」們,該是一班吧(常說九條好漢在一班),因群聚感染到眼睛,來診所作檢查。雖然不是在部隊裡,但,他們依然井然有序的排好隊伍,等待掛號,等待就診,好可愛哦!這該歸功於成功嶺上訓練有素吧。有一晚,為時已晚,已經拉下鐵門,準備打道回府了,赫然瞧見一位連長帶著一位弟兄急匆匆的前來看診,因有異物飛進眼睛,使得雙眼緊閉、無法睜開,院長二話不說,再次打開鐵捲門,不到三分鐘光景,馬上為其取出異物,重見光明。這份救人救急的精神讓人感佩,以至於贏得這位連長的信服與感恩,一有問題必找上這家讓他安心的診所,算算也來過三次以上了吧,我對他也從陌生到熟稔。而外子的服務精神亦讓人心服、滿意,不但展現所學,換來成就感,且「快速」為人解除病痛,特別是那容不下一粒沙子的靈魂之窗,更加的讓人感動莫名,這份真誠的付出為「施比受更有福」做了最佳的詮釋!我身歷其境亦深感與有榮焉呢! 再說,來此看診的病患都相當的有禮貌、有水準,不但向醫師道謝再三,就連我這「掛號小姐」亦連帶的受到同等禮遇,那份發自內心真誠的謝意,讓我感到無比的溫馨。有一晚,一位許姓病患來到診所,看到玻璃櫥窗上「許瀚文醫師」,開心的對我說:「我們是同宗的。」待一進到診療室,赫然發現,這不是前金城衛生所的許主任嗎?唉!這都是「改名字」惹的禍啊!好多人竟不知道許自立改名為許瀚文了,也許大家還都只停留在往昔造就的知名度上,而輕忽了現在,所以到如今還無法跳脫舊經驗,驀然回首,才驚覺過往我們似乎也建立了小小的名氣在人們心中呢。當然還有許許多多溫馨的小插曲,亦是十分有趣,令人欣慰,就因這有趣的點點滴滴、形形色色的人生百態,再加上換了不同工作的那份新鮮感,竟讓我天真的喜愛上這份「打雜」的掛號工作!有人一定會說我頭殼壞掉了,但我現在可是樂此不疲呢! 有一位路過的朋友好奇的問道:你們的主治項目可真多!客官有所不知啊!金門早期醫生不足,一人要抵上好幾個人用,各科也都要去歷練一番,所以幾經磨練之下,臨床經驗自然豐富,加上第二專長的培訓、短期訓練…等,(諸如眼科、皮膚科、高級救命術、口腔癌篩檢、超音波…等),以及通過國家專科醫師考試(內科、家醫科),自然而然的在學、經歷以及臨床上就顯得十分耀眼了,當年也許覺得辛苦,但如今可是如倒吃甘蔗般的在行醫路上左右逢源、得心應手,而他也總是竭盡心力的來為病患的健康把關,堪稱一位稱職的健康守門員,所以退而不休是他崇高的理念與另類的人生解讀,加上他擁有遠大的理想,和生生不息的「阿甘精神」,所以正如張建騰記者訪問他時寫到:人生的下半場才將開始。如今揚帆待發、意氣正昂揚呢! 他的熱情值得讚揚,服務精神亦讓人深表讚許,而舊雨新知給予的肯定與期許,就像強心針般的帶來鼓舞與振奮,尚有親友們頻頻的祝福…,就因這些構築了滿室的溫馨,於此,我見證了人性良善、可愛的一面,這份濃得化不開的人情味,正是家鄉小鎮獨具的特色!我將這股溫熱的情誼潛藏在內心深處,並將這份溫馨的感動化為熱誠的服務情操,才不枉一世情誼的親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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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眼
那一夜,屋外晚風徐徐,烤肉陣陣飄香,隔海的遠山燈影閃爍,一輪暈黃月兒也在一片寂靜中冉冉上升。屋內人聲雜沓,一曲一曲的歌聲,填載了你們青春飛揚的樂章。十幾個大孩子或坐或靠,看到老師進屋來,全都站了起來,齊聲唱著「如果我能看得見,就能輕易的分辨白天黑夜,就能準確的在人群中牽住你的手,……就能驚喜的從背後給你一個擁抱,……。你是我的眼,帶我領略四季的變換;你是我的眼,帶我穿越擁擠的人潮;你是我的眼,帶我閱讀浩瀚的書海……」。我佯裝不懂的忙著為失音的麥克風更換電池,重複又重複的「你是我的眼」,一句一句繞樑、迴盪。在一陣陣的催敲心房之下,我終於在你們十數雙帶羞的朦朧怯眼中,肯定的聽懂了你們的心聲。歌聲歇了,你們獻上那寫滿祝福的卡片,高聲齊喊:「老師!教師節快樂!」我紅了眼眶,淚在雙眸間打轉,亟欲崩潰而出的淚潮,讓我捧了卡片,急急的轉身走出屋外。昏黃的牆燈下,我打開你們躲在樓梯後面輪番寫成的卡片。除了一句一句的「祝老師教師節快樂」外,夾雜著「Happy Teacher's Day!」、「You teach well」。六年來的相處回憶,恍如昨日一般清晰,在淚眼滂沱下,一一重現我的眼前。孩子們!一句「你是我的眼」,讓我在低首沈思之際,心情不覺為之沈重起來。 就在幾天前,屋外暮色已悄然的席掩大地,在學校忙得不可開交的我,正埋首在一堆文件之中。此時,還沒回家的你們,背著國中沈甸甸的書包,前呼後擁的擠進辦公廳。明眼的同事,馬上分辨出你們是來找我的,一聲聲「來找○老師的」、「來找○老師的」……,把經過一天繁忙吵雜,才冷寂下來不久的辦公廳給重新吵熱起來。我放下手邊的工作,趨前一一的將你們擁入懷裡。抱著你們比我還壯碩的身軀,我拍拍你們的背,說:「真好!來看老師……,老師也想你們……」你們羞赧的紅臉,雖然未回諾我隻字半語,但六年相處的深知,我已讀懂了你們眼眸中的話語。幾天後,教師節的前夕,你們送來了鮮花和卡片,我們就在臨海村邊的屋前烤肉、唱歌,與其說是舉行班聚,毋寧說是為老師賀節而來的。孩子們!感謝有你們的相伴,讓老師度過了此生最難忘的一個教師節。 常自忖不是一個認真的好老師,在諸多班規的制定之下,總是缺少了些許溫柔,猶如生活中過於理性的自己,總為自己的腳步,施設了諸多的框架。規行矩步的教學,一如近乎不通人情的生活步調,雖然讓教室裡有了井然的秩序,但卻也缺少了一份知性的感動。我要你們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即使是無意弄掉的牆上鐵線,不小心潑灑滿地的牛奶,也要你們克盡己責還原本貌,即使那是老師輕而易舉就可代勞的事,正如我不肯為自己行事的原則,作絲毫的改變一般。你們犯了錯,明知罰抄課文,只是時間與心神的耗損,實質上並無多大的意義,但嚴如法官的我,卻絲毫也不肯通融。一成不變的教學風格與苛責多於褒揚的作風,讓你們在我的面前是噤若寒蟬,不敢造次的。其實私下的你們,個個活潑調皮,極盡耍寶之能事,全班嬉鬧哄笑如家人,大家相處和諧,感情融洽。你們的好與壞,透過辦公廳同事的描繪,我總是最後一個獲知的人。孩子們!你們的好,老師常竊喜在心,深深以你們為榮,但卻吝於表面誇讚你們;你們的不好,我總是毫不留情的當面加以厲色責罵,殊不知老師才是教不好你們的罪魁元兇啊! 六年的相處,換取了師生濃得化不開的情緣。畢業典禮上,一曲驪歌初唱,我的淚水再也如關不住的水龍頭奪眶而出。想到即將踏出校門的你們,縱有千般的不捨,也不能自私的將你們挽留;想到今後課堂上,再也見不著你們那一張一張托腮仰視聆聽的小臉;想到每次出國旅遊回來,那份急欲與你們分享心得的衝動,今後,與誰說去?想到離開母校後的你們,是否會忘了這六年來的師生相處點滴?想到你們上了國中,對新環境的雀躍與新鮮感,是否會忘了母校還有殷殷期盼的老師?想到……,孩子……,天若有情天亦老,我願是那無情的過路客,不曾與你們相逢相聚,就不必承受這載不動的離別痛苦了。 光陰荏苒,倏忽已過一年,我們曾相約過一次班聚,天后宮旁的「芽米」聚餐後,全班在華燈高照的縣立運動場,攜手相偕,繞著運動場,一圈又一圈的走著、鬧著、聊著,你們仍敬我如昔,話到口邊總有保留,我深知我永遠是你們心中那無法跨越的鴻溝。 那一夜,一首蕭煌奇的「你是我的眼」,讓我在仔細咀嚼回味之中,有些甜,也有些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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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沙河畔萬聖節﹐就是愛搞怪
每年的11月1日是萬聖節,這節日的前夕 (Halloween),據說所有鬼魂都會自墳場出來,有點類似我們的中元節。 傳說早期的農民為了給鬼魂引路,特別在這節日雕刻南瓜做成燈籠,稱做Jack-O'-lantern。有趣的是我們早期的農村社會,中元節晚上也是家家戶戶在門外點著一盞小燈,上頭寫著「七月流火」為鬼魂照路的。 西方這個節日除了雕刻南瓜燈外,還有搞怪化裝、化裝舞會,舞會中大家費盡巧思裝扮成殭屍、海盜、超人、機器人……等各種造型,幾乎到了不嚇死人不罷休的地步。甚至,連心愛的寵物狗兒也給穿上各種奇形怪狀的衣服,讓人驚訝連連。孩童則於當天晚上挨家挨戶要糖吃「Trick or treat 」(不給糖吃就搗蛋),店家及社區也配合這節日舉辦各種活動。 數日前,到一觀光小漁村,店家已在門外布置一尊尊類似稻草人的人偶,有的生動有趣、有的詼諧可愛、有的恐怖嚇人……。就像是一項別緻的街頭藝術表演。 相較於萬聖節,我們農曆七月的普渡就顯得中規中矩多了,是以一種虔誠的心來膜拜及對眾鬼神的祈福,在這節日裡,人跟節日是分離的。而萬聖節似乎人是融入節日當中,人是可以跟鬼神開玩笑的。人們盡情的打扮化裝,除了取樂自己也娛樂別人。 近些年,台灣的電音三太子是一項絕妙的迎神活動。人套著三太子的人偶隨著現代音樂節點跳著簡單的現代舞步。音樂昂揚熱鬧,人與神玩得不亦樂乎,可說是一項成功的民俗演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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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物新情
「那個床頭帘還可以用,丟了可惜!」朋友要把老舊的東西丟掉,我說了一聲惋惜。「妳要嗎?送妳。」原本要被主人棄置在垃圾車的廢物,因為我的臨喜之意,現在變成四個杯墊。 熟識我的人都知道我喜歡老東西。幾個月前,祖母走了,而她那張常給我們許多童年回憶及溫暖的床凳就被我接收。這個板凳是多年來童稚時就在家了,普通木材,因為以結實榫接固定,沒有釘痕,除了落些漆,始終完好。小時候,我就坐在板凳上把頭靠在祖母腿上,浸在午後的陽光裡,晚間的星光裡,掏耳朵、抓頭蝨、紮頭髮,或者邊乘涼邊聽故事,祖母的手溫拂掠在髮梢,肥皂香的味道從掌心傳開,薰著就睡著了。童幻無邊的夢裡常常有一個慈眉善自的婆婆,護送貪玩而迷路的小女孩回家。現在,我的么兒也喜歡坐在這個板凳發呆或以紙筆塗鴉他眼中看到的景物。 老東西不見得就值錢,但能夠經歷時間的淬煉而有了滄桑味、老味,一定有些故事與它有關。我家有一個老式菜櫥,底下就墊著大姊送我的舊陶碟。中間一個高出的柱面擱放櫥腳,繞著柱的一圈溝則裝水防螞蟻爬上菜櫥。一個朋友看到這個古拙的櫥子,說,這個櫥子的安置放置很像他聽到的一個使用舊東西的故事。一戶人家養了多年的烏龜不見了,過不久才發現牠被眼花的祖母當成菜櫥陶碟墊在一隻櫥腳下。「一墊數年,還活著,可見烏龜很能忍飢耐渴。」她驚嘆的眼神我如今還記得。 前陣子娘家老房子拆除,我回去撿了一些和我童年和少女歲月回憶的小東西,像蒸籠、汲水的木勺、做粿的板模等,而那具歷史悠久的菜櫥,母親隨口問我要不要。我順著她的意,再重新檢視那老菜櫥,看那修補過的櫥門木條,說它舊了,我又不用菜櫥,不值得大費周章把它運回台北,這款櫥櫃居然勾不起我的思舊情節。誰知過不久,我在報紙的生活版報導及電視報導,看到最新的古董風潮,是將以前老阿嬤時代的櫥櫃拿來當書櫃,擺書或放些小的居家用品,居然別有風味,好看的不得了,很懊悔居然同意大哥把它扔了。那菜櫥和家中家具一樣,是檜木的,稍稍打磨上漆整理後,就是一個很懷古的書櫃。 每次逛街一經過古董店,看到老舊的檜木家具,就會想起那個應該留在身邊的菜櫥。想想小時候,每天開開關關它多少次,檜木的淡香味就在鼻尖流連多少次。收菜,拿炸得酥脆的脆餅當點心,總得要看它幾回。有時要為小弟泡牛奶,那鷹牌煉乳味道香的誘人,卻是小弟的專利品,有一次我辯說我又沒有偷吃,卻忍不住在泡好牛奶,要把煉乳放回菜櫥前倒一點在小湯匙嚐嚐,被大姐當場逮個正著。 菜櫥中間兩個抽屜放著許多不知何時才用得上的繩子、買雞蛋留下來的紙盒、撕下來的日曆紙、碎布、甚至還有可以補鍋的生鐵。每逢過年,會卡邊的抽屜都靠我上油擦拭,才可以正常關攏。最底下拉門裡放的是碗盤,有些很精緻的盤子是祖母的娘家送的,祖母長的非常秀氣。 在我家裡,只有那四個墊櫥腳的陶碟,每當想起那個被丟棄的菜櫥,就拿起陶碟把玩一番,就當「睹碟思櫥」吧,猶如當年我把鋼琴讓掉卻保留了一疊琴譜,藕斷絲連,聯以保存練琴歲月一般。在空間有限、寸土寸金的環境裡,能擁有、保存的最好的是那些不佔空間的小東西,不是嗎? 四個經年積存的泥垢,好像是在釉面上敷上一層薄薄而散亂的水泥,用力刷也刷不掉,外形實在不討喜。幾個月來,我把它們放在頂樓裡,放摘下來的辣椒,或用來墊花盆,或任由它給日曬風吹雨淋。其中一個陶碟得到較好的命運,我隨朋友送我的「一串紅」種子,放在有土壤的陶碟裡,一段時間後,十幾株紅色果實就在質樸古拙的陶器裡長成一方袖珍「一串紅」林。有一天,我將女兒剪紙剪成的一對喜雀放在其中,遠看,還真像是有一對鳥兒悠遊於林中呢。 今天,我無意中發現陶碟的泥垢居然可以用牙刷刮除。因為經過日月照射、風雨浸蝕所致?我將它們拿到水龍頭底下刷洗,除了「柱」面和底部是原陶色外,上釉的部分很快就顯露亮褐的色澤。這是它樸拙的原色,而我一向喜歡對本色的,含蘊著經過歲月洗煉烙印的東西。 陶碟在我手上一再摩挲、一再觀賞,除了欣喜之餘,我想到先人的慈悲。今人動不動就以除蟻液滅殺螞蟻,而老祖宗則以把陶器裝水使螞蟻不接近,不除其生機,也使人類的生活獲得基本保障。 換了新樣的陶碟,終於有了新的貢獻-放迴紋針、放貼紙,也可以再種些怡情養性的小盆栽。 無論多舊的東西,若以它原來該有的風貌看待它,再加些巧思與創意,舊物也會有新的變化,新的故事。老東西不一定會過時,時機到了就可以重回原崗位服役,如同我手上的陶碟。 你很捨得丟棄舊事物嗎?下一次要送回環保局前,以一種思物睹人的心情來看它們最後一眼,是否有些舊東西,經過一些小改變,就有大不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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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縈夢牽憶黃山
黃山原名黟山(因峰岩青黑,遙望如蒼黛而得名),相傳軒轅皇帝曾在此煉丹修仙,至今山上還留有煉丹台、曬藥岩等遺物。據說到了唐玄宗天寶六年(747年)六月十七日才改名為黃山。黃山佔地面積約為一百五十四平方公里,尚比金門面積略大一些,黃山號稱擁有大小各三十六共七十二山峰,成群的山峰聳踞於皖南山區中,綿亙在歙縣、休寧,黟縣、太平等四縣之間,其中天都、蓮花、光明頂是它的三大主峰,高度都在一千八百公尺以上,黃山的高度並不算高拔,但卻有各大名山的特徵與優點,記得那次帶團的導遊曾對我們說:「黃山是眾山之王,國內所有的山都是黃山的影子,它雖無華山之險峻而有其磅礡,無岱山之拙而有其莊嚴,無衡山之卑而有其煙雲,無匡廬之粗暴而有其飛瀑,更有泰山之雄偉,峨嵋山之清秀與雁蕩山之巧石,尤其黃山的四絕:千姿百態的黃山松、維妙維肖的怪石、變幻莫測的雲海、到處分布清徹的池潭及飛瀑溫泉,一景一物,一石一木,隨著一年四季及所處位置角度的不同而千變萬化,令人百看不厭,等你們這次上過黃山之後,就可證明我說的話一點兒也不誇張,茲引述大詩人李白在見到黃山之後,曾寫下『黃山四千仞,三十二蓮峰,丹崖夾石柱,菡萏金芙蓉』的句子。有名的明代大旅家徐霞客在遊罷黃山後也曾寫下『薄海內外,無如徽之黃山,登黃山天下無山,觀止矣!』的評語,而『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嶽』是一般眾人在遊罷黃山後對它的讚譽之語以為證。」 黃山之旅雖已是十幾年前的往事了,但是那次的黃山之旅讓我確實驚詫於天地的造設竟是如此的神奇,黃山的松石、景物之美一直令我難以忘懷,美好的回憶與登山看景的過程畫面不時的湧現腦際,回憶無盡。 記得是86年的暑假,由前任婦女會理事長翟美玉邀集婦女姊妹好友組團成行的,計有陳麗珠、翟美珍、許瓊輝、黃雪真、吳金喜、蔡能霞、陳雅蘭、李曉雲、王寶珠等攜眷共二十六人參加,我與世昌帶著騰兒一同參加,那一年尚未開放小三通,我們是經由台灣桃園搭乘飛機到澳門後,再乘遊覽專車直往安徽南部黃山前進,當晚即在黃山山腳下的「桃園賓館」休息一宿,翌晨我們這團因為年輕者居多,雖然其中有我們幾位年歲已過半百者,為了讓自己的體力也接受考驗,即決定跟了,選擇從前山登徒的路線。 我們一行從山腳下的湯口鎮開始坐車,經過入山的牌坊大門直上「溫泉賓館」才下車,開始往上山路行去之前,導遊一再叮嚀:「觀景時請務必停步,不要邊走邊看,以免失足,招致不幸」,走沒多久便聽見有水聲,尋水聲望去,在密林間掛著一簾水幕作人字形瀉下,這就是「人字瀑布」。看完瀑布之後,在迂迴的山路中不停的走著,突然出現一片曠野,有四五幢中國式的樓房配合叢林修竹在田綠畦中,這就是景色優雅的「慈光閣」,我們就在「慈光閣」作第一站的休息。「慈光閣」的後面是「硃砂峰」,我們順便參觀附近的「披雪橋」、「法眼泉」、「千僧灶」等古跡,過了「硃砂峰」,來到高度已達一千三百四十公尺高的「半山寺」,在此我們可以很清楚的仰望黃山的主山──「天都峰」,峰上有石如雞,面對天門坎,似有振翅欲啼的模樣,原來這就是「金雞叫天門」的一景,另有一景則是「松鼠跳天都」。走過「半山寺」就邁進「天門坎」了,一條石階小路從天門穿過,鋪在「橫雲岩」與「天都峰」之間,兩邊奇峰聳入雲霄,再登走一段傍山臨淵的羊腸石階小徑(約有一千五百多級)就到達高度一千八百四十公尺的「天都峰」了,「天都峰」是黃山三大主峰中最險峻的一峰,我們聽從導遊的叮嚀:「請遵守走路不看景的原則,兩手隨時要緊扶石級兩邊的鐵索,千萬注意自己的安全」,當登完一千五百多級石階時,雖然人已氣喘吁吁、汗流浹背,但是當我們回頭再看一眼剛才的來時路時,突然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大家都為自己能登上「天都峰」而雀躍歡呼不已!因為剛登走完的石階小徑,坡度皆在七十度以上,最險絕處幾近於垂直的九十度,就像一道天梯垂掛在陡峭的山岩中,使得許多遊客為此裹足不前,導遊說:「現在的石磴及兩邊安置的鐵索是在1934年才修造的,在無人工修造之前,光靠天然攀爬能上天都峰者,可謂鮮無幾人」。 天都峰上最險處是「鯽魚背」,這是一道長十幾公尺,寬僅約一公尺的狹窄光滑的石脊,兩邊是萬丈深淵,人從石脊背上走過,稍不留意就有葬身深淵的可能,可是這深谷叫「閻王谷」,是通往北海的最近之路,光聽這「閻王谷」名字就夠令人打從心底上發毛了,大家只好硬著頭皮,更加小心的手牽手走過「鯽魚背」,再爬登一段接近九十度的陡立石壁後就進入「天都峰」了。導遊說:「遊山不上天都峰,等於白跑一場空」,確實登上「天都峰」頂,才真正體會出自己的體力與膽量已通過考驗,更體會出那種眾山皆在我腳下的征服感! 下了「天都峰」,往北海行去,要跋過「小心坡」,再穿過「一線天」,在此回首可以很清楚的望見「蓬萊三島峰」,導遊說:「若遇上雲海翻湧上來,就如同波濤滾動中虛幻飄浮的海上仙山,可惜那次我們沒能遇上雲海。看過「蓬萊三島峰」之後,再前行不遠就到達「玉屏樓」了,以前稱為「文殊院」,有句順口溜說:「不到文殊院,不見黃山面」,可見「玉屏樓」的風光景緻是集黃山之精華於一處。「玉屏樓」的左邊有獅石,右邊有象石,樓後有「金龜望月」……等,名勝之多不可悉數,樓前的「文殊台」是觀雲海的最佳處所。 從「玉屏樓」到「北海賓館」大約有七公里半的路途,經過指路石,第一險峰「蓮花峰」便清楚看見了,我們幾位較年長的婦女就在岔口休息等候,世昌與騰兒隨著大夥則從右轉往「蓮花峰」的路徑前行,等他們回來後,大家才一起扶鐵鍊過「百步雲梯」(約二百餘級),緊接著又是一段盤旋曲折的山道,山道伸入一摩天巨石,我們從巨石洞口進去,穿腹出背,這就是「鰲魚峰」的「鰲魚洞」,過了「鰲魚峰」,再沿著石級而上,來到「煉丹峰」,轉上煉丹臺再到「光明頂」,上面有氣象站的鐵塔,就在氣象站附近可看到「薄刀峰」、「飛來石」,順著「飛來石」的路徑走下去直達「排雲亭」,此時已是接近傍晚,雖然太陽已落下山,但是留下的落日餘暉及滿天晚霞,更輝映出黃山奇特的瑰麗,那種景色之美祇有親臨黃山才能享受得到,實難用筆墨與言語所能形容的,導遊說:今天大家也累了,晚上我們就住在「北海賓館」,我們得趕緊走過「獅子峰」,再晚一點走山路會有危險。所以我們從「排雲亭」折東方向前行,匆匆忙忙過了「獅子峰」就到達「北海賓館」,當晚就在館內餐宿休息。 第二天,大夥等不及晨喚即相繼起來,因為導遊說今天的行程景點才是登黃山的最精華,大家隨便吃了早餐,帶著隨身行李即走出賓館前集合,導遊告訴我們:在不遠處有個「曙光亭」,登上亭子可遙望「始信峰」、仙女峰」、「上升峰」的奇幻雲影石形,諸如「仙人背寶」、「二仙下棋」、「丞相觀雲」、「十八羅漢朝南海」、「豬八戒抱西瓜」、「猴子觀海」……等,看完這些名勝後大感造物者之神奇,這些天然形成的怪石名勝,不僅形態唯妙唯肖,而且也被命名的很確題而且神采橫溢,令人拍手叫絕!在賓館的右側則有「散花精舍」,舍前有散花塢,塢中有「飛來鐘」、「駱駝石」、「筆架峰」、「老翁釣魚」等景點。出了「北海賓館」,通過「獅林精舍」,走過「麒麟松」,直上「清涼台」,除了觀看日出外,更可暢遊附近的「萬松林」、「石筍矼」、「駝背峰」,以及後山的「松谷松」、「接引松」、「仙人橋」等勝景,接著開始登上「始信峰」,「始信」之意是說一定要到達這個山峰上,才會相信天下竟有如此之奇峰。「始信峰」附近之各種巧石,將黃山的山容,表現出其他之山無法與之相比擬的崢嶸獨特風骨。這些巧石怪形又被好事的文人雅士們給取出典雅或諧趣的名字,諸如:「仙人踩高蹺」、「童子拜觀音」、「天女繡花」、「天狗望月」、「介子背母」、「猴子捧桃」、「蘇武牧羊」、「老僧採藥」、「雙貓捉鼠」……等,這些怪石確實叫人看得眼花撩亂了。 「始信峰」玩過後,便是下山的路徑了,一路上雖然還有不少的奇峰勝景,但是在領略過「天都峰」之險,「蓮花峰」及「光明頂」的氣勢磅礡,「始信峰」之奇之美後,我們的眼界已算大開,因為尚要繼續往下的行程,大家只好依依不捨的下山,在下山的路途中,我們在位於海拔八百九十公尺處的「雲谷寺」停下來休息,「雲谷寺」舊名「丞相源」,是古代書生赴京趕考借住讀書的好地方,而目前是黃山管理處轄下的四大賓館之一,也是黃山東路的中心站,我們在這順便也品茗了唯一黃山才有的「黃山毛峰茶」。在往山下走的行程中,我們一路上也欣賞黃山四絕之一的「松」,這些松為黃山光禿奇異的怪石妝點出一片綠意和生機,黃山的松幾乎都是從岩石的隙縫中長出來的,它們沒有像一般松林長得勻稱,而是打破平衡的生長規則,順著山嶺上強勁的風勢,各自尋找適合自己生存的空間,於是出現了仆臥、曲伸、俯仰、盤掛的千姿百態,諸如:迎客松、送客松、蒲團松、擾龍松、接引松、黑虎松、連理松、鳳凰松……等,黃山的松滿山遍谷,或成林、或獨枝、或交纏,真是奇形怪狀,與黃山的嶙峋怪石、峰巒疊嶂渾為一體,再加上變幻莫測的雲海,才構成了黃山靜中有動,動中有靜的畫卷。我們也不時遇見一些土生土長的挑夫,他們肩上挑負的物品,皆在一百五十斤以上,看他們登山如履平地,反觀我們這群人空著手行走還氣喘如牛,真是汗顏啊! 我們最後還是乘雲谷索道下山,返回到市區屯溪,結束了一趟看不完、看不厭、看不透、集天下名山勝景之美於一身及宛如夢幻仙境的黃山之旅。 黃山啊黃山!你那嶔奇峻秀勝五嶽的空靈仙境,真是中國山水的縮影,更是奇幻夢土的真實顯現!多麼期待有一天,再能投入你的懷抱之中,再一次觀賞你那不同的秋冬之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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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橫峽谷
對於陌生的旅程,我在出發前,對路況及食宿,都要先做一番了解,並且要有足夠的時間,不慌不忙,從容上路,以確保旅程的平安。 第一次自己開車走南橫公路,為了要有充裕的時間,先到池上住了一個晚上。次日清晨出發,不到五分鐘,就到了台二十甲線,十分鐘後就匯入台二十線,這就是真正的南部橫貫公路了。 為了有充裕的時間,享受山中的美景,原本計劃在山中住一晚。在網際網路上搜尋到的住宿地點並不多,只有在南橫的最高點,有埡口山莊,以及梅山口,有原住民開設的民宿。可以選擇的地方,並不多。 可是等到我走完全程後,才發現比我想像的,還要多一點。為了提供給初走南橫旅人的參考,特別沿途做筆記,詳實記錄下來。 台二十線一九○公里處,海拔六五一公尺,就是下馬溫泉,望山樓民宿。過了棲霧隧道,到了霧露,此地有渡假村。一八六公里處就是七層樓建築的,觀光型的,天龍溫泉飯店。這是遊覽車團體住宿的地方。一八五公里處,還有碧山溫泉。到了一七六公里處,就是布農族的利稻部落,此地有民宿以及飲食店。 到了海拔一五四六公尺,就是摩天,這裡有漂亮的茶園,也有農場食宿。一五五公里處的向陽步道,是個觀光景點,海拔二三一二公尺。南橫的最高點埡口,已經是海拔二七二二公尺了。雖有埡口山莊,但是看不出有營業的感覺。 梅山口已經降到了海拔一○一四公尺了,此處有遊客中心,民宿數家。 南橫以埡口為中心,分成關山段和甲仙段。關山段多峽谷地形,南橫公路沿著新武呂溪,山高谷深,形成峽谷地形。在霧露部落,天龍吊橋這一帶,算是南橫最漂亮的峽谷景點。霧露峽谷在千仞萬壑之間,呈現大S形的峽谷,岩壁間噴出的溫泉,就是霧露溫泉。天龍吊橋橫跨於峽谷兩端,相傳這是日治時代開拓的天龍古道。 甲仙段則有檜木林,林蔭蔽天。海拔二二八○公尺處有天池,附近有長青祠,中之關古道。南橫三山的檜木林,最讓我喜愛,可惜沒有去走林間步道,裡面一定有濃濃的芬多精。 南橫是一條單線雙向通車的道路,路面不是很寬,遇到大型車,要小心會車。我太太的遠房親戚,在南橫通車不久,整部車跌落谷底,其後果是可想而知。此次我走南橫,發覺道路平坦,沿線路邊均有護欄,危險性並不高。車輛很少,單車騎士反而不少。沿途住戶很少,只有集中在望山部落,霧露部落,利稻部落,看不到單獨的農戶。途中只買了兩顆高麗菜,再也沒有看到賣農產品的原住民。 道路平坦,彎曲的程度,並不驚險,可是,颱風後的災害,卻是相當嚴重,道路災害的地方,有十餘處,有的是土石崩落,有的是路基塌陷,只能單向通車。 到山區旅遊,行走山路,首重安全。夜間盡量不走山路,颱風豪雨期間,除了登山之外,我們開車族也要避免進入山區,否則容易遇到危險,或是被困在山區。出外旅遊本是快樂的事,如因事前沒有周全的準備,而帶來不必要的困擾,那就得不償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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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散─聽雨
霜降無霜,有風有雨 老妻歸寧 大女實習,二女住校,小兒不見人影 今日,小築忽覺有些冷清 讀完報紙,登上秋雨樓頭 高樓遮住的遠山依稀如眉 近處行道樹卻洗得碧綠亮眼 忽見隔樓含笑又已是花苞滿枝了 泡一碗麵,烤兩條香腸,炸三片芋頭 小島高粱小酌一杯 屋內老歌迴繞,窗外細雨如簾 我本世間閒散人也 夜裡熄燈 睡夢中 枕邊雨聲盈耳 只不知,小島亦雨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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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華詩歌的本土意識與現實主義精神
鮮明現實主義,具獨特性 研究東南亞華文新文學的學者,發現這個區域的華文作家,不僅有其鮮明的民族性與本土性,也一樣具有鮮明現實主義的良知與精神。印華詩人也在作品裏也反映了印尼的社會、政治、文化及其他方面現象。作為印尼的子民,他們同當地土著民族唇齒相依,情同手足。詩人讚美富庶的爪哇大地時,對在貧窮線上掙扎的廣大人民,也表達了同情與愛心;而對社會的醜惡和不公平,詩人更不遺餘力地予以鞭策,充分發揮了文藝積極反映現實和人生的社會目的。 顧長福有一首《無家可歸》,寫清道夫的辛苦,通過周遭景物的描繪,層層逼近,很具感染力。深沉的夜晚,三更鐘聲把清道夫的身影拉得長長,當天亮大家從夢中醒來時,徹夜打掃的清道夫,「推車裏已盛滿了/清道夫的心汗」: 灰灰的夜空 沒有一絲彩雲 星星也眨眨 溫潤的眼睛 剛敲過 三更的鐘聲 十五的月光 已將它的身影 拉得長長 夾道的扇扇門窗 透不出一絲的光 飄落在園子 鐵柵外的落葉 當雞啼報曉之際 推車裏已盛滿了 清道夫的心汗 2005年發生在蘇北亞齊的那場海嘯,無數人葬身大海,數十萬人無家可歸。顧長福寫出了《母親不再哭泣》,為罹難的同胞獻出愛心。他也喝了《陳年香檳》,記下泗水附近新油井爆發,滾滾熱泥漿淹沒十多個村莊和良田,以及人命傷亡的悲劇。 作為老一輩的詩人,黃東平、犁青的詩反映了印尼某一個歷史階段的社會面貌;柔密歐.鄭、馮世才的詩又是另一種生活層面。較年輕的詩人呢?他們沒有僑民心態,印尼是出生地,更是永遠的家園。早在八十年代初便開始寫詩的北雁和葉竹,對自己的國家是既愛且恨的。目睹社會罪惡角落,愛恨分明的詩人北雁在《答搖頭族》詩中,對西方歪風吹向海島有很生動的描繪: 當銀行的鐵柵拉下夜的帷幕 便把苦惱埋葬於舞廳 血壓早被升降的貨幣搞得失控 除了震耳的勁樂 沒有其他秘方 搖頭總比飲酒清醒 同時能搖落一切壓力。你說 是的,光明必須在黑暗中尋找 正如你,只能在陪酒女郎臉上 摘下她盛開的酒渦 夜幕低垂,有人把「苦惱埋葬於舞廳」,在陪酒女郎臉上作樂。詩人雖無明顯譴責的意味,但「搖頭總比飲酒清醒」,卻是無言的諷剌。北雁的其他詩篇,像《習慣》、《在沒有治安的環境裏》、《變質中的傳統》、《走過涼茶攤》、《出眾》等,都寫出了詩人居住的那個小島的原色彩或獨特性。綜觀北雁的詩,著眼點頗廣,一些更充滿哲理與警句,令人回味無窮。 震驚世界,慘絕人寰的1998年5月印尼暴亂排華事件,是許多印華詩人難以磨滅的記憶。葉竹詩中也有很好的捕捉。其中《烏雨傘》一詩,形象鮮明,掩飾不住炎黃子孫永遠的傷痛。詩寫道: 傘裏 有文明的野火在燒烤派對 搶燒辱後仍然手舞足蹈 最後再把我那一層薄薄的黃皮 拿去烤成沙嗲 不辣也香脆的早已握在 持傘人掌中 開闔折拆 任人處治 ----《烏雨傘》第二段 葉竹與北雁在2004年合作出版了《雙星集》,詩集中有多首極富現實主義的作品,例如《停電斷想》、《我以詩的淚水撫慰流落的幽靈》、《非典型兩帖》、《一隻飄搖的風箏》等。其中,追悼峇厘爆炸案罹難者,「鞋子找不到主人的雙腳來抱/振動的耳朵在親睹/一片一片的屋瓦跳躍著無聲的挽歌/一頭一頭的磚塊黯然地閃著望鄉的眼神」,詩人用字的奇特,及其豐富的詩意內蘊,讓我們感受到了作品意境的深邃! 年經的謝夢涵,儘管詩作委婉含蓄,細膩有致,卻也一樣有反映現實社會的畫面。收集在《謝夢涵詩選》裏的《頹垣》一詩,寫雅城中區火車站堵牆倒塌,高達三米新建的圍牆只用水泥,並無鋼鐵的支援。終於,圍牆倒塌了,死傷五人,包括年僅六個月大的嬰孩: 你的驕傲呢? 是否還掛在肩膀上 閃爍? 上代遺留的 滄桑 如何自你 豪壯的史頁 縮成 行行 乾癟的 血淚? 來辭行的 來送行的 有誰願意去惦記 這短暫的告別? 只有那些過客 怎知負荷不起 歲月的疏忽 人類的脆弱 竟在一夕 把名字輕易的 貼在 記者筆下 苦澀的 訃聞 火車站是人潮熙來攘往的交匯點,新建的圍牆本該是令人「驕傲」的進步象徵,有誰會想到圍牆竟然倒塌,被壓死的遂成為「記者筆下苦澀的訃聞」,政府提供撫恤金五百萬盾(目前折合新幣$770/-)。生命如草芥,就只值得這麼一點點? 莎萍是目前創作詩歌最勤的印華詩人之一。我印象最為深刻的是他為紀念「黑五月」,自1999年起每年五月寫下的哀悼詩,像1999年的《這裏沒有春天》、2000年的《野草》、 2001年的《是誰》、2002年的《騷亂》、2003年的《他一定會回來》、2004年的《儈子手》、2005年的《五月的血衣》、2007年的《九年了》、2009年的《血的傷口》、2010年的《不必急》,都是為了紀念1998年印尼排華暴行而寫的。「燒你踩你鋤你揪你,從沒發出一句怨言,也沒有絲毫的抗拒」(《野草》),這就是在班察西拉下,本來應該享受平等公平待遇的華人所遭遇到的悲劇。而《五月的血衣》,四節十六行卻有八句以「五月的……」 開始,對當年的暴行以「血衣仍在肩上披著、怒火仍在胸中燃燒、大地仍有殘垣斷墻、天空血腥焦味仍飄」,哭訴當年印尼廣大華人慘遭洗劫殺害。 《九年了》一詩寫道: 歷史雖不會走回頭路 但絕對不會忘記 它的右手掂著事實 它的左手記著日期 終有一天 會水落石出 不要以為歷史 無言 可欺 是的,「終有一天,會水落石出」。為了生活在這土地上的國人永遠和諧相處,兄弟友族必須關照對方,同心協力建設家園。他的另一首《給苦難的亞齊》,便是表達了詩人對友族苦難的同情與關懷。「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只要堅定信心,必能重整家園 : 海嘯後的藍天依然蔚藍 海嘯後的大海依然平靜 向前看,遠方就是新的亞齊 明芳的《舊書攤前》是對華文讀物禁賣的無言控訴。在那個華文被禁錮的年代,健康的華文讀物是寶,是精神糧食。往往華文書錮被複印,在友朋之間輾轉流傳。可以想像,在唐人街舊書攤前看到華文讀物,尤其是心愛的書,裏面有作者年輕時的習作,那種喜悅之情是不言而喻的。就讓我們感受明芳的那份心情吧: 漫步在 熙來攘往的班芝蘭街頭 駐足於被冷落的舊書攤前 追悼 昔日的年華 從書攤中 我仿佛看見 一顆熱騰騰的心 被埋葬在 嚴冬的冰窟裏 輕輕撫摸著 劫後餘生的萬隆孩子 熱淚盈眶地 咀嚼 失而復得的滋味 為明芳《相約在山城》詩集寫序的朱文斌教授,譽「明芳具有一般人所不具備的特質,那就是對於生活的整體把握和別具慧眼的觀察,從現實的土壤與歷史的塵泥中咀嚼出別樣的意蘊。」《保護森林》一詩是對環保的呼籲,勸戒當代人不要再亂砍亂伐,破壞生態平衡。而寫黑五月的《火劫之後》,看似輕描淡寫,卻是深沉的痛! 女詩人茜茜麗亞是我七十年代認識的第一位印華作家。女詩人對於1998年5月雅加達所發生的這一幕幕慘絕人寰的暴亂,形容為《夢魘》,首節如此寫道: 沒有預約 就這樣驟然而來 一場 莫名戰鬥 在夢魘血衣裏 爆發 本詩共三節十一行。末節「時間,企圖把記憶抹白/夢魘,在心海越沉越黑」,與莎萍似有異曲同工之妙。我在茜茜麗亞2000年底出版的處女詩集《只為了一個承諾》序文中提到:「茜茜麗亞的新詩,情為主線。這情,是廣義之情,不僅包括愛情,也揉合了親情、友情,以及對國家、對民族的深深感情。」女詩人對發生在國土上的暴亂事件,「心如刀割,熱淚盈眶」,她在《哭泣的印尼》首兩節裏,如此形象地描繪: 天空變色時 火煙霧糾纏 妳臉龐漸漸 模糊 淚水流成血海時 悲痛沉溺於無聲 妳眼眶漸漸 乾涸 雅加達過去經常淹水,茜茜麗亞對被大水淹沒的這個大城市,災黎處外,哀鴻遍野有很深的體會。所以她說「被大水淹沒的/是生命/是感情/風不再多情/雨不再浪漫」(《我想告訴你的是》。她在《沙浪岸湖的馬》一詩裏也指出「似乎/活著是為了/等待/一個又一個的旅遊季節/馱著/一個又一個的男女旅客/游山/玩水」。茜茜麗亞和其他詩人一樣滿懷惻隱之心,她對大自然給予人類的災害,及在生活鞭策下的窮苦人民,既感到同情,卻又是那麼地無奈。 在印華文壇初現曙光的1996年,與謝夢涵、茜茜麗亞出版《三人行》的袁霓,詩集中也有幾首令人深省回味的寫實詩,例如《我曾經是一棵大樹》、《椰城的塞車》、《車禍》、《陌生的少女》等。嚴唯真在序裏指出袁霓的詩,「直指現實的社會百態、剖析人生」,指的就是這一點。例如: 不曾奢望你們回顧 過去的歲月過去的愛護 寧願被雕成 不講話的木偶 放我在家 一個不注目的角落 也比被拋棄來得好受 我不是要 你們細心呵護的古董 只讓我默默存在 靜靜地分享 你們的喜怒哀樂 ----《我曾經是一棵大樹》第四節 結語 朱自清說:「詩是跟著時代,又領著時代的」,印華詩人從「僑民文學」到本土意識的加強,印華詩人通過詩歌表達自己的理想和願望,有時難免會受到那個時代的政治意識形態的左右。然而文學不該淪為政治的附庸品,印華詩歌自有其「印尼色彩」或「獨特性」,儘管它和其他印華新文學比較,相對來說是較為脆弱的! 印華詩歌不但反映了現實生活,揭露社會不幸的下層人民;也歌頌印尼的壯麗山川,及在這塊土地上共同生活數百年的華印兩族的忠貞友誼。我堅信,印華詩歌在有心人,例如陳冬龍、立萬等的努力下,華印雙語互譯肯定有助於拉近華人與原住民彼此間的距離,消除隔閡、化解誤會。毋庸置疑,文學交流也將讓彼此認識對方、諒解對方、欣賞對方! 參考資料: 《現階段的印尼華人文學》 (廖建裕博士) 《海外華文文學概觀》 (賴伯彊) 《當代東南亞華文文學多面觀》 (廈大東南亞華文文學籲研究中心) 《從新華文壇論及印華文學》 (楊怡) 《艱苦成長中的印尼華文文學》 (犁青) 《淺談印尼華文文學的現狀及其發展方向》 (慕.阿敏) 《試談印華文藝的性質及其走向》 (嚴唯真) 《僑風》 (黃東平) 《僑風二集》 (黃東平) 《印尼的笑聲和淚影》 (犁青) 《印尼華裔的詩歌》(寒川) 《躍起》 (柔密歐.鄭) 《秋實》、《遙寄》 (馮世才) 《追尋心靈的選擇》 (陳冬龍) 《顧長福詩集1》、《顧長福詩集2》 (顧長福) 《雙星集》 (北雁和葉竹) 《謝夢涵詩選》 (謝夢涵) 《等待》、《感謝你 生活》、《茶的短章》、《感情的河》、(莎萍) 《相約在山城》 (明芳) 《只為了一個承諾》 (茜茜麗亞) 《三人行》 (茜茜麗亞、袁霓、謝夢涵) ( 附記:本文所介紹的印華詩人作品,純以個人所能收集到的詩集為主,其實是非常不完整、不全面與不公正的。讀者若能一窺印華詩歌本土性與現實主義精神的濫觴,略識印華詩歌的發展概況,則餘願足矣!)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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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花有情
第一次看到桐花是在苗栗市郊大坪頂的軍營裡。 一陣西北雨過後,雨水漫過草地,軍靴從泥濘上踩過,天仍陰陰地,在大樹蔭的遮蔽下,四周景物更顯陰暗,卻很難不注意到遍地散落的瑩白小花,還有零星的花兒正不斷從天上冉冉飄降。 平時從樹下小徑走過,樸素黝黑的無名樹幹並不顯眼,它只是靜默兀立;如今也是,小徑淹了水,準備出營門的官兵們忙著墊起腳尖機伶閃避水坑,豈有暇去追問樹名花名?花花草草的逸情本就不屬於他們,我只好一再吞下心中閃逝而過的驚艷問句。 之後的日子,花樹開始似雪天有永遠下不停的細雪花,好像是一夕之間綻放出來的花蔟,變魔法一般。 又一次的雨後,在草堆泥地裏,我發現一枚完好的鳥蛋,拿進營舍將沾黏的紅泥洗淨,卻嗅到一股生鮮的腥味,再繼續沖洗,腥臊味卻愈發濃烈。一位有經驗的上等士兵仔細看了說:「那是蛇類的蛋,而且水會沖洗掉蛋殼的保護膜,蛋將無法成功孵育。」 我停下手,不知要如何繼續下一個動作,最後將蛋放置回原地掩好,祈禱牠有好運。 這下子,順手拾起草地上的白色小花觀賞,花形很雅緻但不香,只聞到手指沾留的濃郁怪味,上等士兵瞧瞧我,又說:「長官,這是油桐樹。」 啊!我彷彿小學生初次習到生字般的振奮。原來,每次車行高速公路接近苗栗時,遠山綠林上白茫茫一片傳說中的夏雪,此刻正近在眼前挺立、在手心捧著,花朵似乎開始與我交談起來。 想起曾有一位女詩人說過──有棵樹佇立在路旁等候前世的愛人前來,及至到來了,無語的樹,卻無法喚住傾心的人兒腳步,而心碎掉落一地的花朵…。 今夏我來到造橋「劍潭古道」,黧黑的階石上長著綠蘚蕨類,桐樹花開花又落,半途是歇腳亭;許多人翹首上山,許多人低首下山,伴著山雨,鳥兒在樹梢呼朋喚友,許多名貴的嬌狗也氣喘吁吁爬著階梯。終於,我們登上了山頂的觀景亭,探看若隱若現的來時曲徑,遠眺一重又一重的山巒。我想,生命的歷程不就是行遍萬水千山,覓集各地的奇花異石?有緣的花草蟲鳥,牠們喚住了你的心和步履,時間有短有久、情分有淺有深,有時讓你哭、有時令你笑,有時你瀟灑走一回、有時牠們來去悄悄,有時….,交會激盪出燦爛的光芒,更相約來世還要再會。 人生髮絲三千丈,煩惱猶如頭皮屑,讓你洗不完、掉不盡;移轉個角度,繞些彎路,繽紛的花雪落在肩頭、心上,承受了擔負似苦實樂,愈多愈美、愈濃愈愛,謙讓以退為進,有時候更容易到達目的地。 所以,不用害怕道再見,桐花落了又開,因為明天、明年…,天知道?哪一世我們又會在某山徑的階石上踏雪重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