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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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敢的阿嬤
反覆無常的天氣,讓體內蟄伏多年的過敏原再度甦醒,半年多來,蕁麻疹三天兩頭來報到,嚴重時全身有如世界地圖般壯觀的紅疹,真是奇癢無比,雖然多次就醫診治,仍然找不出根本的解決之道,幸好紅疹退去時也是船過水無痕,在無計可施的狀況下,我選擇與它和平共處,忽略它的存在,倒也沒有造成生活嚴重的困擾,怎奈有一天清晨醒來,臉部腫成一個大豬頭,我驚惶失措的趕赴大醫院急診,打了抗過敏的針,腫脹慢慢消退,隔天勉強可以見人,可是這頑強的過敏原已經攀爬至臉上,我再也不敢小覷,只得乖乖的至大醫院抽血檢驗,寄望把過敏的元兇揪出來,於是乎,難得的週一休假日又得浪費在醫院中,想來有些哀怨! 早上,搭上公車,準備到醫院看報告,避開上班上學的顛峰時段,公車站只有我和一位老阿嬤。車來了,我禮讓阿嬤先上車。坐上公車,車上空蕩蕩,連司機總共也只有三人,也許剛剛禮讓的舉動讓阿嬤覺得貼心,便笑瞇瞇的問我:「小姐!你到馬偕醫院上班嗎?」我回答:「不!我是到醫院看醫生。」心中有些納悶,阿嬤怎麼一眼就看出我要到醫院,因為此刻離醫院仍有好長一段距離呀!但是望著阿嬤慈祥開朗的面容,我便不設防的坐在她身旁,愉快的聊了起來!阿嬤告訴我她是要到馬偕醫院附近的洗腎診所去洗腎,一個星期去三天,已經洗了三年了,興許阿嬤在同樣的班車、同樣的時段,會遇見許多到醫院上班的小姐,難怪她先前會那樣問我,心中的疑慮也完全去除,我繼續和阿嬤交談。 我問阿嬤:「您都自己一個人去嗎?家人呢?」阿嬤說:「我在國外住了幾十年,現在年紀大了,回到自己的土地居住。」阿嬤又說:「我必須要健康才有能力照顧自己。」一週三天洗腎的日子,她會看書、看報、看雜誌,或者和病友、醫護人員聊天,不必洗腎的日子,她會去運動,游泳是她一定要進行的運動,我瞠目結舌的看著阿嬤,懷疑的問:「洗腎病人也可以游泳嗎?」「當然可以!」阿嬤露出左手臂那讓血液一進一出的兩條隆起的管子。一直以為血液透析的管子要小心翼翼,避免碰撞和使力的,勇敢的阿嬤竟然還可以游泳,讓很佩服! 阿嬤不設防的對我一個陌生人侃侃而談,臉上表現的是樂觀、勇敢和感恩,一點兒也看不出來是一位高齡75歲的洗腎病患,我不知道他的家人在哪裡?也識趣的不再去提起,從頭到尾阿嬤沒有一句抱怨的話,反倒是感謝政府,感謝全民健保,讓她有機會活下去,想到家中的長輩,期待她能有阿嬤樂觀開朗的個性,這樣對自己以及愛她的親人都是莫大的福分。 阿嬤比我先下車,望著她敏捷的動作,輕盈的背影,我默默的祝福她!想著自己頻頻跑醫院的經驗,本來有些無奈和沮喪,但是有了和阿嬤交談的經驗,突然覺得心情放鬆許多,凡事正向思考,用感恩代替抱怨,四周空氣依然清新,車窗外陽光依舊燦爛,已發生的事勇敢去面對、去接受、去解決,當心情有了轉念,這趟車程和就診,彷彿是一段旅遊,心開了,人也快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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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觀浯江水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筆者不會作詩,但是很喜歡讀詩,像這首詩,讀了千百遍也不厭倦,越讀越有味道,心情也越舒暢,更能體會人生的真諦。 筆者常常獨自站在浯江溪岸上,靜觀江水後浪推前浪,一去不回頭,深感人生不必自悲自嘆!只要確實認清自我,朝霞晚霞一樣讚。 國父孫中山先生曾說:「人生以服務為目的」,因此,島上有志之士,諒必為遵奉 國父遺教,所以在浯江島上到處設立服務處,甚至有些服務處早已人去樓空,可是服務處三個字仍然長留,留來留去沒人管。 筆者是一個街頭遊民,終日無所事事,曾遊到島上各車站,觀察到各車站都設有旅(遊)客服務中心,均有陳列相關旅遊各方面的資料,醒目易辨,且各有特色,茲舉例說明如下,同時提供些微管見,祈能酌情參考:如某服務中心,置掛一幅「毋忘在莒」壁畫,不僅可供旅客觀賞,更可作為照相「留念!不虛此行」,假如旅客無自備相機,服務員可代服務,懸掛各校學生書法比賽優勝作品,「真棒!榜上有名」,不僅可供遊客所賞,更能鼓勵向上前進,真是一舉數得,祈能多提供其他各項比賽優勝作品,以資精益求精。另者如某車站設置物品寄放櫃箱,實在很貼切,真方便,「別忘!永遠留情」,若能善加運用,更是功德無量。以上筆者冒味真言,伏祈見諒。 再者「毋忘在莒」這四個字,是家喻戶曉的歷史往事,如今兩岸人民日益和善,況且兩岸同胞本是同根生,昔日天天高呼「反攻大陸,解救同胞。」時至今日不如改呼「投資大陸,充實錢包。」卡實惠。敬請各方貴賓、遊客,如果蒞臨太武山腰觀望這座「毋忘在莒」,務必繞道至太武山下參訪享受金門植物園的奇特風光,筆者謹將植物園四季的夢境,描述如下:春天草綠花,遍地芬芳,徜徉在草地上,談天說地,盡情享受追憶。夏天涼風微微,小橋流水,詩情畫意,盡在眼底,其樂無比。秋天皎月賞空,樹影搖曳,隱隱約約,如痴如醉,恰似人間仙境。冬天山洞暖和,在此休憩,高粱酒兩三杯,飄飄欲仙,樂此不疲。遊盡此景,再越過一座山丘,就是「擎天水庫」,這座天然山間水庫,水清見底,冬暖夏涼,在此享受日月山水精華,定能延年壽。由此處再爬過寶珠山,就是頂蘭象山金剛寺,此地屬象穴,其靈氣沿西南延伸至中蘭、下蘭,現稱「三蘭,目前三蘭日益突顯「地靈人傑」之效應,故常住人口一百多人,博士有三人,校官、名商等多人,尤其在各行業服務人員日益精進,時有所聞。 總結言之:人生在世,出則犧牲奉獻,入則隱居山林,誠如頂蘭車站候車亭楹聯聯語:「頂珠顯德敷甘露,蘭若宣經轉梵輪。」若是退休隱居在此寧靜環境,醉飲鎮長所贈送的高粱酒,常常仰天大笑,享受天然樂趣,亦不虛此生,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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殤逝
※ 本無生滅,焉有去來。 生命的終極處是否真的無生無滅,無去無來。 我看不見你,你看得見我們嗎? 忽然間妳把自己藏了起來,藏在我們的視線之外,從此,就換成我們一直在找你。 從風景中,找你。從人群中,找你。 從熟悉處,找你。從記憶中,找你。 從你存在的四方的虛無中,找你。 ※ 經歷了隔閡的心境,時間漫謾浸淫我們的認知與感覺,使我們在隔絕不少年後,有著交溶的情感,終於,我們彼此把對方放置在生命裏,一回一回一層層的包裹著如友人般的情與家人般的愛,我倆曾期許要保有朋友間,細水長流,無話不談的距離,而非黏膩後姑嫂般背後的漠然生冷,那是咱倆的共識,~{生命有多長,情就有多長}~這變成妳的遺言~。 ※ 我每每依附著回憶的片段,與妳相處,用想念的方式,感受妳的呼吸。 這幾年返金門或過境,你都邀約我與妳夜裡抵足而眠,妳每每向我展示妳的家庭妳的成就,你新買的珠寶和衣服,也展示妳最近的心情,外表剛強如妳內心卻有細緻與溫柔,我們總是能促膝聊到天將破曉,樓下已聞晨起賣菜的叫販聲音才作罷,縱然少聚,卻有女人間說不完的話題,你的店名用了我名字中的一個字,即便妳無意,但我的生命卻註定與妳有一段綿綿密密的交集。 去年三月的某日,樹清暫榻妳處,我們三人相對忘機,地北天南聊到夜半將至黎明,人與人間的;追慕、懷憶、神馳、一種情緒與精神的對話、這種友誼,灑脫、漂亮,流暢、「義氣相投,一見寸心透」,是澄淨的,愉悅的,充滿著慰藉與信賴。最後才各自不捨回房,彷佛又聽到你說那句話;「我不愛男人,我愛朋友」。雖是你的玩笑話,但是你用真誠的心對應著我們對應著友人。自你結識文藝界這班朋友以來,這班不管是藝文內的或藝文外的友人,只要與妳見過面,妳皆一見如故當成知己,去往迎來開車送接,熱熱切切無所怨尤,無所不照應,要茶有茶要食有餐,咖啡點心不絕供應!創出妳「鳳姐」的口碑封號。你的頭銜還不少,當過模範母親,也成了楊樹清筆下的~鄉訊人物~。【星月無盡】補拍到金門,顧不得食又染風寒的妳,場地、人員、卯足了勁全力配合,後來妳在描述給我聽時,我說你是當代俠女無愧!妳對朋友的熱情現代利益商人有幾人能如妳?!甚至我們曾笑談商議著;等老家修建好,這些藝文界的友朋又多一個聚會的「驛站」,那該有多好!這些,我知道,朋友們也都知道~現在想來;這又是你的遺願~遺言。 今日,一群鄉訊人物返遊金門,缺席的你;鳳姐,是我們心裏唏噓記掛的人物。他們想你的好客,想妳的爽朗,想妳的笑顏… 今日如果有妳在,歡樂的元素不知又要加入多少。 那天我回老家探視父親,拿著相機拍照,我們彼此換穿衣服拍攝得很熱鬧,未料這是我們最後的一次,也是妳的~遺照。 往後的聚會,你像青鳥一樣的脫逃飛走,卻又遠遠的在天邊看著我們默默的參與。 ※ 妳是一個藏不住自己的人,不管喜怒哀樂。 你不能沒有朋友,朋友也不能沒有你。 你總是能帶給朋友歡樂,缺了你的場合,總是缺少些什麼。 五月端午前夕,我們有約,電話那端傳來你的聲音說:等妳回來我們再聊吧! 端午節,晨,我匆匆趕回,未料迎我的是;一具具~冰冷的你們,剎時我像在荒野裏漂流,不知道身在何處?生命怎麼如此荒唐?你就像在沉睡般,我似乎感受到你想說什麼?!但你失去言語的能力,你的靈魂在軀殼裏掙扎,讓我醒吧!讓我醒吧!我還有好多好多事哩! 看著你,眼角不再飛揚著笑意,只有沉冷的睡容,但你卻不失美麗,很想叫醒沉睡中的你:告訴妳,我回來了…。 生命,是如此的輕,又如此的重。你有遺憾…你有牽絆…我都知道…就這麼一瞬間,我與你的心又互通起來…你的感覺我知道,我的感覺你知道…因為我就在你身邊,我可以觸及你,在千百人流淚時,我沒有…不管別人如何評價你、評價我,但我們曾經相觸而臥的你的溫度還殘存在我的身上,被安靜翼翼的存放在我的心底迴流處。 我們彼此觸及的不僅僅是身軀,是緊握的手,是心靈。 我人在外地冶遊,當碰到困難關卡,思維中能伸出援手給我的,是你。我們相處是~家人,也是~姐妹,更似朋友,這樣才能久長。 有太多無常,在我們身上發生,但卻不知,你自己竟也變成一個「無常」發生得讓人錯愕不信。 我害怕眼淚,眼淚卻在心裏淌,我知道一個生命的進行式,在我身邊發生,死亡與幻滅,我看著你,我們如此近;又如此遠的距離,很想抱緊你的身軀,又怕驚動剛剛歷劫驚魂未定的你們的靈魂,心底真真正正悲慟處,號啕不能及,捶胸吶喊不能及~。 我們錯過了一個~約,也錯過了一個~繼續。 ※ 記得那一天,我們開車進入三峽的深處,天色藍藍艷艷的似一片青青的海水,高高下下的蒼松翠柏和連綿的雲山,併在一處,化為斑爛的古錦,看一眼路旁的綠,再看一眼天空,綠與藍錯錯落落,綠到山腳綠到雲朵的外邊,蜿蜒山路兩旁蒼懋,愈走裏空氣愈清新,國威說要帶我們去一家特別的餐廳,不在城市叢林而位山野澗邊,隱隱約約看見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涔涔向前流去…果然以優美取勝,在樹清、妳、我的雀躍聲中,「璞真山居」映入眼簾。山、水、屋,醇美的景外氛圍,木料塑樣從外透裏,兩足躡走於木製地板上,薄薄的燈色黃黃的暈染,四周古物精品字畫,這是什麼樣的山室令人不知身在何處?樹聲輕微明月當窗,那日,有光輝的月色,把室外與室內整個脈絡如詩樣勾畫得如許清晰,有一份蕭瑟的詩漾,與情趣,令人沉靜。剎時我們丟開煙塵繁華,才知,熱鬧有熱鬧的情緒,寂寞也有寂寞的心情,此時紅霞漸漸散去,月影灑在屋外簷廊,我幫你在澗邊拍了照,月光輝耀中我看到你一池秋水的眼瞳。 主人經典的手藝廚藝,讓我們酒過一巡又一巡,你舉酒杯環敬大家,豪情酒飲不讓鬚眉。眾人耳酣之際,有人取出筆墨,此時大家輪番上陣揮毫,行、草、楷、隸,舒卷自如,墨與水、人與筆的風景橫陳,有的筆觸老成灑脫、有的從容不迫、有的意氣風發…大夥瞧的無半點廢墨,紙裡行雲,痛快淋漓…字影靈活多變,人影靈活跳躍,燈影相映四周的橙黃月色,我們每一個人即是一朵花朵,花枝綻放,展開歡容,顫暢肢體,如癡似醉相擁高歌,臉色潮紅,步履舞雀,許多的人影穿梭,彷若回到古時漢唐,磊落與灑脫,溫柔與委婉,鬢影花飛…… 那日,我們息息相依…… 感情,本就是…平淡有味,清淡而深遠… 那日,我看的出你是歡愉的;像個孩子…有一份滿盈,一份遺世忘俗,與一份醉意…… ※ 還有一幕令我深刻的記憶。 也是一次,妳乍然想起要拿一把椅子到城隍廟邊老厝去,我拖著椅子的聲音劃破了午夜老街的寂靜。 路上空空盪盪無半人,妳抱著一堆吃的,邊走邊哼歌,東西好重,心情輕鬆,在當時,我感覺整個宇宙是快慰的。此時、我們的友誼是不矯揉做作的。 不知是;宇宙創造了友誼,還是友誼創造了宇宙。 ※ 國柱哥哥對你,是一往而情深,你是他的最愛,也是他的唯一,無人能替,也無人能補,許是,這輩子你們相約而來,也一併相約而去,不捨得單獨留任何一方下來獨自哀傷嘆息。 那日送你們走至墓園,低沉下多少悱惻的哀意,都由那層層雲塵中瀰漫了我們的心頭。 這一段生命史,對你們而言,是空靈透逸,單純深遠,至愛深情。 你們永遠攜手向前,比翼雙飛。 當我想你們時,我即覺得你們在對我微微笑,你們在我的思裡、夢裡、想裡,思念,是一種深層的病。這一年這深層疼痛的病一直纏繞著我。不管我想與不想。 幾次醒來,眼裏往往泛出淚滴,夢中的情景總是帶來震盪,那些夢中總有妳圍繞在樹清、國威、輝明、楊清國老師、唐導、…舊的膩友新的朋友(常掛在妳嘴邊的又豈只是這些名字而已)這群好同學好友之間的談笑語聲,總以為妳還在我們身邊,時笑、時歌、時舞、時鬧、時嬉戲,感性又率性能剛卻又能柔的妳,江湖俠義、孝順女兒、能幹的媽媽、慈愛奶奶、妳全有。 思維裏,有一個鮮明活躍完整的妳存在。 自妳走後,我一直無法也不敢觸動或打開心靈底蘊的迴思憶想的窗扉,朋友催促,要替他們訴幾句心情話,而我總是無法提筆,…怕哽咽…怕止不住的淚滴…迴流在眼底,在心裏,怎樣也淌不盡拭不去…想起沒有掙扎餘地的你們… ~我總是心碎了一遍又一遍~ ※ 我生命中不斷的生長的記憶的樹 一節一節的斷,落… 又一節節的像圖片般,堆在記憶的窗櫺上 有悲、有喜 我要一片片的珍藏…並拾起來看、微笑的看、含淚的看…口裡吹著短歌的看… 像冰心一樣… 附記:瑩豐珠寶火災中,雙雙浴火焚身而逝的是家兄家嫂,至今周年,特此行文以誌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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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巫桑,「愛華」的名字不好,你有文學知識,還是改個名字的好。 巫凱賭氣說,改成「愛日」行嗎? 行。 你行,我不行。這名字唸起來像藝妓的話。如果你母親改名為「田中作愛子」,我也改。 日警是一條狗,他是不敢和巫凱作對的,因為巫家和日本總督是朋友,常在一起飲酒作樂。一個日本條子,在巫凱眼中算了啥?這是近半世紀來濁水溪下游人民津津樂道的事。巫凱是否親華,已不可考。即使他生前的談話,眉埔人能記憶的也難以找出來。何敏芝是客家人,她年紀不大,只有她還能談出一點巫凱生前的談話。巫凱見過五四作家郁達夫,他對此人非常佩服。郁達夫在一九三六年冬到台灣時,曾在巫家大院住過一宿。倆人聊日本文學作品、魯迅、陳儀以及當代日本小說家。巫凱曾對朋友說:「郁達夫是浙江人,他的日本語最棒,比不上陳儀,但是談起文學,陳儀比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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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旅程─《岩島飛翔記事》自序
1 《岩島飛翔記事》是我的第一本詩集,收錄我這十年來的詩作。 出版詩集的念頭擱在心頭多年,隨著想望及自信與否上下搖擺,反反覆覆,始終拿捏不定,往往半途而廢。 詩集出版再三蹉跎,然年歲增長,詩風改變。心裡明白,已到告別時分;然而望著時光溪河流過足畔,款款而去,該告別的青春河岸,沉溺其中總難看清樣貌。 若非得金門縣文化局補助出版,恐怕此時還無法下定決心,而這冊《岩島飛翔記事》還不知要拖到何時才能問世。 2 整理詩稿,心情特別複雜。更從未料想過,為了寫這詩集的序,我竟要受多日苦惱,憶多年曩昔。 原以為自有千言萬語,抒發由心;真到提筆之時,頭緒卻怎麼也理不清。翻閱舊稿,青春想望歷歷在目,舊愛眷戀猶言在耳,不得不想,也不得不忘。本是早該遺忘的想望,卻因寫成了詩句,不得不再次捧讀,不得不再度想念。 一如白紙,也曾想過當簡單的人,做簡單的夢,走簡單的路。然而攤開生命的羊皮紙,年少的我終究謄寫了諸如思緒、想望,以及那些正待完成的詩篇。 3 走進歲月迴廊,總是清晰看見那些年少徘徊的足跡。 有些聲音總在記憶縈繞不去,特別是獨處的夜裡,彷彿成串的黑白夢境,等待我去涉入,或者逃出。 於是只能不停地回望、聆聽。 為了詩集付印,翻閱舊稿,捧讀的不是詩篇,而是這十年種種。青春過往,那些天真的想望,未竟的誓言,沉甸甸地擱在心頭。原以為自己忘了,其實從未曾忘記;原本早應拋棄的信箋,其實還藏在抽屜,等待旅人再次點燈夜讀,在異鄉的夜裡。 4 總要想起蔣勳在詩作〈口占〉中所寫: 可以記憶的 和可以遺忘的 都不只這些 除了真誠的愛 可以寫成詩句 其他也不想再說 當靜謐的夜再次覆蓋眼前這片孤寂大地,朦朧華燈為佇足旅人的巷道溫柔彩妝,洶湧人群兀自浩瀚成江海。我曾凝望過行人眼裡的流光,如同我曾凝視過黑夜浪濤裡閃爍的漁火。 十年種種,不過是在金門和台北之間往返,在島與島之間飛翔。我像只永不疲憊的風箏,不斷飛離島溫暖的掌心。 我總是離開島,又從未離開島,只要閉起雙眼,即能回到記憶中的花崗岩島。乘著風,穿越防空林,踏著銘刻於島上的煙硝前進,迎面而來如潮的高粱穗,琉璃陽光穿過相思林,雙落大厝堆砌屬於這座島的人文歷史。 我總是忘記過往,又從未忘記過往。那些本是早該遺忘的想望或者「想忘」,正因寫成了詩句,不得不再次捧讀,不得不再度想念。 5 謹以這冊詩集獻給金門,沒有她的孕育,我無法完成這些詩篇。 感謝金門縣文化局補助本詩集出版。 感謝父親、母親在人生旅途給我諸多協助。 謝謝那些愛過我,而我也愛過的女友。她們曾是我靈感的泉源,特別是Y。愛恨眷戀,如今皆成詩句,然而「可以記憶的,和可以遺忘的,都不只這些」。 謝謝高中同窗好友進成在我考取語創所後,多番勉勵協助。 謝謝許多師長、朋友給我的鼓勵,和你們相處的點點滴滴,是我寫作旅程中最珍貴的資產與回憶。 九十九年五月三十一日於新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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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手牽小手
「頭戴帽帽,身背包包,我們大手牽小手,走…走…」一起校外教學參觀去。 孩子期待的教學參觀日終……於……來了,我連日來一顆忐忑不安的心,也飆到了極高點。「教學參觀」對小一的他們而言,完全是個陌生的名詞。幾年前,學校辦的校外教學參觀,只有中高年級的學生才能參加,就在六年前,我帶的另一班小一學生,他們睜眼看著大哥哥、大姐姐哼著歌兒,踩著快樂腳步要踏出校門去教學參觀時,全班竟齊聚在校門口,舉著小手高聲齊喊:「抗議!抗議!我們也要參加……」,一聲聲稚嫩的童音,卻蘊含著他們無限的期盼。從次年起,校外教學成了全校學生共襄盛舉的大事,再也看不到躲在角落裡的鬱眉愁容。小朋友一到當日,個個笑逐顏開的,但卻也苦了帶低年級的導師,心中的感受有如春天的天氣,是晴?是雨?是陰?用「憂喜參半」不足以形容,應道是「雜燴湯」一鍋,酸甜苦辣,滋味難辨。 「你們班好活潑哦……」、「帶一年級,你看起來年輕多了……」,很多老師都曾這樣跟我說過。我心知肚明,一張禮貌性的頷首微笑,但肚中的酸水卻如滾滾河水,翻上騰下的,久久不能自己。想來「知生莫若師」,未帶他們時,就已知他們是「人數少少,鬧聲吵吵」的頭痛班級,過去一個班,讓老師一個頭兩個大的學生只是少例,他再怎麼興風作浪,也成不了氣候,如今全班孩子的同質性相當高,個個活潑兼調皮。教室內,鬼哭神號兼花拳繡腿,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他們,踏出校門,豈不成了脫韁的野馬?孫悟空七十二變,也變不過他們的「不按牌理」啊! 如今校外教學在即,情勢既已騎虎難下,橫豎該面對的永遠逃不掉。出發前的物品準備與規矩叮嚀,密密麻麻的把聯絡簿寫滿了。想到明天不用蹲坐在教室內上課,可以到校外遊玩的大事,相較之下,規定的三天龐雜家課,對他們而言,已成了小事。往常規定家課時,「不平則鳴」的情景不復出現。出發前,經過各種沙盤推演,我的背包裡,除了有「最好的準備」,當然也少不了「最壞的打算」。硬著頭皮,就讓咱們大手牽小手,一起出遊去吧! 一路上,追趕跑跳碰。一張張寫滿好奇的小臉,「老師!……總兵署到了沒?」「老師!什麼時候要走坑道?」「老師!你來看……,下面有人被關起來呵……」,問不完的問題,只因一路上盡是新鮮的景物。一雙雙急欲嘗試與摸索的小手,雄獅堡裡撲蝴蝶,花盆下尋找BB彈,水試所逗弄公鱟母鱟的兩情繾綣,只因他們有著發洩不完的精力,宛如蓄勢待發的飛彈,隨時有著碰轟乍射的氣勢。總兵署旁的柑仔店,成了他們自己另立的參觀景點,數學課本裡的「錢幣」單元,就在他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中完成實際的演練。一片漆黑又槍聲砰砰作響的金城民防坑道,為了試探他們的膽量,走在前頭的我特意不開手電筒,誰知後面傳來的竟是「水哦……水哦(閩南語)……」,一聲還比一聲高。學校地下室的國防教育宣教效果,也不如這區區三十分鐘的收效恢宏。半小時的地下坑道體驗,竟成了他們期待下次再來的首選景點。「甘拜下風」也不足以說明我對這群初生之犢的「刮目相看」啊! 就讀小學時,從歐厝步行到成功的金門日報社,班上同學攜帶的是當時算是奢侈品的西點餐盒,我的便當盒裝的雖是老媽煎的「麵粉嗲」,但快樂一樣騎乘著翅膀,向我飛奔而來。當時滿是油墨氣味的報社,地板上盡是掉落的鉛字,經過尋尋覓覓,撿回三個屬於自己名字的鉛字,倒成了如今對小學「遠足」最深刻的印象。「遠足」,顧名思義,需具備走遠路的雙腳,與現在校外教學有車可搭的情景不甚相同。搭車與走路,出遊的方式雖不同,但到校外學習的意義卻是相同的。可見教室不應侷限在學校內,這一教育理念,古今皆同。孩子喜歡校外的學習天地,勝過教室內的學習,這也是不容置喙的事實。有道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唯有透過親眼看、動手作的學習歷程,學習的成效才能在孩子的心中扎根、發芽、茁壯。人生機緣難覓,修得十年始能同船渡,何況朝夕相處的師生之緣?面對這麼一群活潑兼好動的孩子,是上天賦予我的今生功課,他們雖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初生之犢,學習方式也迥異於一般規矩學生,但相信在他們跌跌撞撞的學習過程中,收穫絕不會遜於其他的孩子。也期許身為導師的自己,在逐漸僵化的教學方式中,吸收與學習更適合他們的教學方式,就讓我們好好珍惜這勝過「同船渡」的師生之緣,大手牽小手,共同學習、一起成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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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風飄零的蒲公英8〉相對如夢寐─劉開春
我去的時候劉開春正在廣場旁跟一位村人聊天,我邊朝他走去邊打量著他:身高約一百六十多公分,方臉,標準矮壯型的江南漢子。我自我介紹並表明來意,劉開春二話不說豪爽地一口氣答應,然後引導我來到他的住處。 這是一棟俗稱雙落大厝的老房子,後落倒塌得很嚴重,看樣子已經不能住人,劉開春住在前落右側房間。 「這棟房子蠻大的,當初怎麼會選擇住在這裏?」 「這間房子的主人早就搬走了,當時八二三砲戰過後,死人都往這裏堆放,誰敢來住呀?」 劉開春六坪大小的屋內,堆滿了各式各樣傢俱、冰箱、電視、沙發、躺椅、茶几、茶杯、鍋子、電扇等等,斑駁的白灰牆壁倒是空無一物,不像一般老兵,多半會在牆上貼些國旗、國父遺像之類的圖片。 坐定之後,劉開春搖手婉拒了我錄音的要求,不過接下來他的話倒是滔滔不絕,算是十分健談了: 我的家鄉是在江西永新縣轄區下的一個山村。那年,我十七歲──我是民國十七年九月十日生,在做完學校裏的義務勞動後,到村子後面的河裏洗澡,被保安隊強行帶走,送到縣城裏關了起來。 爸媽聽到消息,和帶了兩個月大兒子的妻子,走了三十華里路,趕到縣城來找我。衛兵先是不肯讓他們見我。我被關在閣樓上,看到家人,眼淚馬上掉了下來。 後來也只能隔著窗戶緊緊著手,經過家人苦苦哀求,保安隊答應,只要拿出三百個銀元,就可以把人贖回去。我不同意花錢贖回,因為再過一年我就滿十八歲,一樣要當兵。 那年我十七歲,結婚才一年,妻子剛為我生一下一個兒子。 別怪我心狠呀!我也不知道這一別再見面就是整整四十年。妻子跟我分手時偷偷抬頭看了我一眼,我還把頭轉開,連吩咐一句把孩子帶好這樣的話也沒有。我那剛生下兩個月大的兒子趴在妻子身上,睡得沉沉的,什麼都不知道。 部隊是江西保安團第三營第八連;後來坐火車從九江一路來到南京,併入第三十三師。 在火車上,吃的米飯混著沙粒,一餐也只能添那麼平平的一碗,有時候還有一頓沒一頓的。慘哦! 仗是大大小小一個接著一個,不停的打,上海保衛戰,舟山、登步島、桃花島等幾個地方的戰役,我都參加過。戰爭哦,人命真是不值。記得有一次,在戰場上,有個弟兄受傷了,砲彈的破片從他兩腿貫穿過去,人還沒死,他一再求誰趕快再給他一槍,太痛苦了大概是,你看他那個臉就知道了,可是誰也不忍心這樣做,我們都知道他老家還有妻子兒女呢。直到隔天早上,我們排長受不了了,在他胸口補了兩槍。 民國三十八年五月五日,部隊在基隆靠岸,不下船,直接在和平島待了三晚,然後移防到澎湖將軍澳。 中壢埔心部隊也駐紮過,四十七年,部隊增防大膽,駐防在島上一個叫小鼓山的地方,當時情勢一天天逼緊,奉命要加強戰備,我們整天都在構築工事,挖掘壕溝。八月底,共匪大砲突然密集朝島上轟擊,差點把地上一層皮給掀開了,這一仗,我們部隊死傷兩千多個,有兩個加強連差不多都死光了。 部隊後來又移防到馬山。那幾年我倒是常常回去。回大陸呀!那時候,一師一個成功隊( 蛙人部隊 )編制,我們常常摸過去,最常做的是送我方工作人員過去和摸哨,摸他個什麼東西回來當戰利品,心理戰居多啦。在海岸邊,他們豎立的標語是「血洗台灣」,我們就把它換成「反攻大陸」。不過這也沒什麼。 民國六十幾年,部隊移防在吳稚暉亭旁那座營區,當時是一五八師九十八旅第一連,也因此結識了一個村裏的女人,生了個女兒,所以就在這裏落戶了。我是在士官長任內退伍的,退休奉和利息每個月大概可以領四萬多塊,伙食自己料理,還過得去啦。 說到這裏,屋外有誰在喊他,隨即有名村人踏進門內,送劉開春用塑膠袋包著、看來是塊糕餅之類的東西。來人走了以後,劉開春繼續先前的談話。 「我回去大陸過,可是還是決定住在這裏,你問我為什麼?習慣了,比較自由。 或者說是,我對這裏有著一份感情也可以。跟我的那個女人是有家室的,就是這樣才被害慘的,花掉我不少錢。我女兒曾經跟我同住,我住在這裏,她住對面那間。後來她決定跟她母親住,母女兩個人都搬到台灣去了。我這輩子總共有兩個女人幫我生下一兒一女,沒想到到頭來老了還是單獨一個,命哦,不過這也沒有什麼。習慣了就好。我是把這裏當作自己的第二個故鄉,村子裏鄰居都對我很好,人嘛,相處久了都是有感情的。」 回去大陸幾次?」我問。 「回去過兩次。第一次在民國七十七年,大姊和兩個弟弟都還在。」 「你妻子孩子呢?爸媽呢?都還好?」 「爸媽早在民國四十六年就死了,我花了新台幣九千塊,請人整修他的墳墓。」 「妻子和你兒子呢?」 「哦,」劉開春口氣遲疑了一下,接著才緩緩說出:「我老婆帶著孩子改嫁到廣西。我不怪她。我在外面是死是活,她也不知道,一個女人家,帶著小孩,日子難過呀!我二弟問我,要不要把大嫂叫回來?我說,叫她回來幹什麼?回來又有什麼用呢?」 劉開春原本鏗鏘有力的嗓音這時黯沉了不少:「民國七十九年,我又回去一次。這一次,是我弟弟寫信通知他們的吧?妻子、孩子、孫子一大群人都回來了。事先我都不知道。一進門,看到一個老太婆坐在廳堂,他們起先也沒告訴我,先介紹一些子侄輩,表哥、表弟他們的孩子二十來個,我每個人都各給一塊美金,平均分配,每個孩子都笑得合不攏嘴。 然後我見到了我的兒子,來到家裏的親戚朋友都笑著看我們父子相認。他現在已經是四十二歲的中年人了,看來很老,比我年輕不到那裏。我回想四十幾年前最後看到他的那天,他趴在他母親身上熟睡的模樣,不敢相信就這樣一晃,四十年過去了。 妻子坐在一旁,身子抖著,屋子裏所有的人突然靜了下來,沒有人開口,我自己心裏頭明白了,她是我妻子。 「妳是──。」 我正要開口喊她的名字,她突然站起來,一把抱住我,開始哭。起先哭不出聲音,後來越哭越大聲,我任由她哭個痛快。 「你也哭了吧?」我問。 「我沒哭。」劉開春搖頭:「我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哭不出來。好像眼前發生的事是假的,妻子認定我沒哭是在怪罪她改嫁吧?哭得更傷心了。其實我不怪她,第二天,她就回去廣西了。」 劉開春起身為自己倒了杯開水,顯然,他在緩和情緒。「我二弟說,讓孩子回來認祖歸宗吧。我說,不用,對我好,我記在腦海裏就好了。幹嘛,四十幾年了,人家幫我們把孩子照顧得那麼大,我們要他回來就回來,這樣子對別人不公平。 要回來前,我花錢宴請全村子鄉親。當結婚請客一桌花費新台幣二百元,我用三百元一桌的價錢。鄰居對我弟弟說,你大哥發財啦!兩次回去,我總共花了一百萬。」 「為什麼?」我問。 「我給弟弟兩個人,一人五十萬蓋房子,大姊給十萬。」提到這裏,劉開春不免面有得意:「每年年節,我都會寄錢回去,弟弟每個人一萬塊,大姊五千塊。」 「他們有沒有要你回去定居?」我又問。 「有呀!我大姊和我弟弟都跟我提起過,我沒有答應。為什麼?哦,你講過,不習慣了嘛!」 「確實不習慣。」劉開春搖搖頭:「現實真的很殘酷,以前我們朝思暮想想念家鄉,有家歸不得。好啦,現在可以回去了,又不想回去了。回去自己一個人,在這裏也是單獨一個,不如不回去。」 「怕觸景傷情?」 「有一點吧?我跟妻子以前感情很好的,我們夫妻住的那個房間還在,弟弟他們在住。我想起以前的情景就有點受不了,實在不想再住那裏。」 「你是不是多少有點氣她?」 「氣她幹嘛?」 「氣她再改嫁別人呀!」 「沒有,亂世嘛,這也沒什麼。」劉開春露出一抹淡淡的無奈的苦笑:「我自己在這邊也有別的女人,是不是呀?」 天色漸漸暗下來,主人起身開燈,準備煮晚飯,我趕緊向他告辭。 在他送我出來的那一兩分鐘裏,劉開春又告訴我一些訊息:弟弟來信告知,桃園大溪有一位劉開春的同學;他還有一位三弟,不成材,好吃懶做,曾經被送到新疆改造。還有,他只想安靜的在這裏養老,別的什麼也不想了等等這些拉拉雜雜的事。 我口頭上唯唯諾諾,心裏頭卻不禁浮現出劉開春夫妻當天重逢的場景。想起了杜甫的詩句:「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夫妻再度相見,無論如何,應該是喜多於悲吧?可惜沒有好的結果。沒有經歷過生離死別的旁人,很難體會當事人的心境。劉開春有句口頭禪:「那沒有什麼。」但願時間真的能撫平時代給他帶來的創痛,讓他在這南中國的小島上安然度盡他的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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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抽支煙
最近台灣執行公共場所全面禁煙,每家商店、學校、餐廳、各大樓入口處,甚至室內到處張貼禁煙標示,癮君子想吞雲吐霧必須到戶外飽嚐寒風細雨或艷陽高照之苦。吸煙有百害無一利的道理老幼皆知,香煙盒子上的警告如【吸煙者早死】、【吸煙會性無能】、【吸煙對健康有害】……有些包裝還附上令人驚心動魄的圖像。然而這許多針對吸煙發動的凜冽攻勢與震撼教育,仍然阻止不了老煙槍視死如歸、追求片刻的【神仙快樂】。 我就是一個例子。兩年前去醫院作全身體檢,報告一出爐,醫生仔細看著手上的資料一本正經地提醒,我的肺部已出現一些纖細的蜘蛛網,而且曾有過輕微腦中風的現象,如果不立刻戒煙,少喝酒,後果不堪設想。醫生的診斷有如死亡宣告,剎那間我兩腿發軟,感覺世界末日已經悄然到來。想起許多待辦的事,想起好生生一個人雙眼一閉、停止呼吸,給推進火葬場一刻鐘時間即化成骨灰的恐懼,我迅速將口袋裡的香煙扔進垃圾桶。 回家後,我開始認真思考生死的問題。來生輪迴、天堂地獄,似乎都不如遺體如何處理來得重要;入棺土葬透不過氣最可怕--可笑的是人死了還有知覺嗎--火葬也怪恐怖的,躺在木棺裡進入炎炎火熱的烤箱,那時呼天喚地都不靈,只能默默忍受烈火煎熬,像鐵板燒鐵板上活生生的龍蝦,無助地伸張手臂做最後垂死的掙扎。海葬應該是最理想、最浪漫的儀式,扔下汪洋大海只要不被套牢于布袋裡,頃刻間成了海底生物的快餐,乾淨俐落,說不定死裡逃生還可以游上岸去重新做人。 隨著思潮翻滾起伏,不自覺的點燃從抽屜裡取出的【大衛朵夫】,深深吸了幾口,在飄揚繚繞的煙雲中腦海中浮現約翰·唐尼《John Donne》的詩作─《死亡,你不用驕傲》: 死亡,你不用驕傲 雖然有人說你威武可怕 其實你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那些你以為被你征服的人 並沒死,可憐的死亡啊,你也消滅不了我。 安息與睡眠只不過是你的寫照 你愈得到喜樂愈要放出; 於是精英好漢迅速跟你走 獨留永息的枯骨與靈魂。 你是命運、機緣、國王、與亡命之徒的奴隸, 與毒藥、戰爭、疾病為伍; 即使罌粟和魔法也能使人安眠 甚至勝過你的致命一擊。你有什麼好吹噓自豪? 只消熬過一短陣子的睡眠,醒來我們即為永恆, 那時死亡不再;死亡啊,該死的是你。 捏滅手中香煙,才發現煙灰缸上早已躺著三根大衛杜夫的遺體。 體檢後,我設法把每天一包半的煙量消減至一包,並且每根煙盡量抽到一半即熄滅。終極目標:完全戒菸。可是知易行難,心煩想抽根煙排憂解愁、喝酒沒香煙作伴總覺得少了什麼、和朋友閑聊手上沒叼根香煙話匣子似乎打不開來、看書寫字動腦筋需要尼古丁助興……唉,想抽煙總可以給自己找到千百個藉口。人早晚難免一死,死亡有什麼恐怖? 就像我一位美國朋友的老婆,長期與香煙為伍、五十幾歲得了肺癌。醫生嚴厲告戒她立即戒菸否則老命難保。她在醫院忍痛接受鐳射治療,幾個月後出院,坐著輪椅去停車場途上,轉過頭來有氣無力地跟她老公說:「看在老天爺面上,給我一支香煙吧!」其他名人如以色列建國時期的「國母」-戈達‧邁亞《Golda Meier》,為眾所周知的大煙槍,生前每天抽三包沒過濾咀的香煙,仍然活到八十歲;二次大戰英國首相邱吉爾一天抽至少八根雪茄煙,也活到九十一歲才壽終正寢。誰說吸煙者死得早? 《侏羅記公園》作者-麥可‧克萊頓事業正如日中天,可惜躲不過死亡的召喚,有人對我的「謬論」大不以為然、振振有詞地反擊,「誰叫他生前煙不離手,57歲不到就死於喉道癌」。他們的話也許有幾分道理,但缺德的我,寧可把這位才氣橫溢卻早逝的作家,歸咎於他5次失敗的婚姻,不過我還是閉起嘴來。 去年到巴黎旅遊,驚然發現所有的酒店﹙包括房間﹚全部禁煙,不管你住在幾層樓,癮君子必須搭電梯到大堂門外過煙癮。外邊這麼寒冷,為了一根香煙費如此大把勁何苦來哉?我姑且偷偷躲在房間裡,痛快地享受煙霧迷漫的快感,然後小心翼翼拿紙巾把煙屁股包紮好扔入垃圾箱。次日從羅浮宮回到酒店,發現房間床上放著一張便條紙,上面寫著:「尊敬的陳先生,本酒店全面禁煙,請別在房裡吸煙。謝謝您的合作!經理 菲德雷」。 一樣是屬於拉丁民族的意大利就「開放」多了,公共場所牆上張貼許多禁煙標示,可是煙蟲仍然照抽不誤,甚至連值勤的警察不甘寂寞也跟著湊熱鬧。說來是有點奇怪,禁煙愈嚴格,人愈想吸煙,到了羅馬、威尼斯等一片海闊天空幾乎沒有人管的地方,吸煙的欲望反而減低了。 在香港機場10米平方大的吸煙室裡吸煙,是讓我印象最深刻的經驗,裡面擠滿黑壓壓的男女,或坐著、或站著,彼此不語猛吸著各種不同品味的香煙。推開門走進去,有如陷入五里雲霧摸不透東西南北,身處其間倒有點像給關進集中營的囚犯,在煤氣室裡緩慢呼吸毒氣靜待死亡的來臨。 想當年念高中的時候,偶而會拿零用錢跟路邊小販買一兩根廉價「新樂園」香煙,背著家人在陽臺抽煙,經常給嗆得睙流滿面、頻頻咳嗽。那時一點都不喜歡香煙的味道,潛意識裡純粹是出于好奇與叛逆。後來離鄉背井去台北上大學,少了長輩的約束,有的是無限的自由,零用錢也多了,為了表現男人的氣概與成熟,正式加入「吸煙族」行列。剛開始抽「長壽」,手頭寬裕的話,就到晴光市場買走私洋菸,管它是「Marlboro」、「Salem」、「Lucky Strike」、或「Kent」…只要是泊來品、放在白襯衣口袋裡,隱約看得出它的包裝,便足以在同學之間揚眉吐氣。那個時代,年輕人模仿「養子不教誰之過」《Rebel Without A Cause》電影的主角詹姆士迪恩《James Dean》,穿牛仔褲、嘴邊叼根香煙,覺得自己cool極了! 如今物移星轉,吸煙者已經遭受廣大群眾的歧視和排斥,成為文明社會的邊緣人。吸煙族突然變成過街老鼠,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想high一下,不但必須躲藏在戶外馬路邊偷偷摸摸地點燃香煙﹙台港兩地大多數的公園甚至全面禁煙﹚,還得忍受外界異樣的眼神的投射。 唉,還是待在家裡逍遙自在地吞雲吐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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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金門
下了船,移民署的工作人員熱情的把我接到一個辦公室,他們禮貌待客,熱誠的服務,讓我從旅途勞累中得到釋放。一句話讓我感到親切,一杯水讓我感到溫暖。在他們工作中,每個人的工作態度,人與人的說話方式,都會讓你感到整個社會在進步、在發展。 出了碼頭,我先生的朋友來接我們。這位朋友的熱心使我更拉近了我和金門人之間的距離。上了車,車子緩緩的在路上行駛,這時我開始打量窗外,雖然夜幕降臨,但景致依稀可見,乾淨整齊的街道看不到任何髒東西,放眼望去,街道兩旁樹木郁郁蔥蔥,充滿活力。 車子井然有序的行駛,靜靜的聽不到繁華城市的喧鬧,聽不到車子的按鳴喇叭聲。 車內我先生和朋友依然輕聲愉快地交談著。 晚上,旅途的勞累讓我一躺下來就睡著了。 第二天,東方還沒有升起太陽我們就起來了。走到外面,好一片綠色的景致,樹林裡的空氣真香真甜,我貪婪的吸它幾大口,感覺自己像一片飛舟,飛進了樹林。 太陽升起來了,陽光從樹葉間漏下,灑在我的臉上,我就好像是這棵棵小樹,在吮吸著雨露陽光。 我們漫步在太湖池邊,周圍松柏參天,鳥語花香,山色空蒙,彷彿置身於傳說中的仙山樓閣。池邊兩邊白鷺鷥在陽光下悠閒的散步,一會兒看它們好像在竊竊私語,一會兒看它們一前一後在嬉戲追逐宛如一對戀人。遠處一隻魚鷹在湖面上尋找它的獵物。一會兒如蜻蜓點水,一起一落;一會兒展翅飛翔,飛向高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俯衝下來,迅速叼起一條魚。霎那間,我看呆了,從遠到近,好一幅美麗的圖畫。 金門的太武山,原來祇聞其名,現在太武山就在腳下,它雖然沒有長白山的威武壯觀,也沒有五岳山的氣勢磅礡,但他卻有少女般的娟秀,屹立在金門的最高處。 夕陽西下,霞光染紅了半邊雲天,落日的奇觀更是引人入勝,站在山巔,眺望掩映在蔥籠樹木之中,我出神的望著,欣賞這「滿目青山夕照明」的美景。 天漸漸的暗了下來,我們戀戀不捨的移動著回家的腳步,金門雖然很小,但它卻有自己的歷史、自己的文化、自己的風格。 睡意沉沉的壓上了我的眼皮,在朦朧中我仍在想,無論物質生活怎樣豐富,生活節奏怎樣加快,人還是需要保持一些新鮮意境和優美情趣。 金門將是我永恆的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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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張秀錦
近來,發現年老的體內有塊未熄的炭火似的,氤氳著一股年少般的燥熱;想找-張秀錦的念頭,悶燒著。 我仔細算過,24年前,奉派到還是軍管的島上服務。晝夜,都在一處不見天日的坑道內生活;長長的坑道中,每隔個幾步,就有盞懸在坑道頂端的燈炮,燈光不亮,如盞燈籠的光;像極了當時戍邊的心情。 偶爾,遇到停電的時候,長長的坑道,瞬間就變成了地底的黑洞,漆黑的不若人世,驚悸的讓人不敢走動半步。但多半的時候,坑道像個牢房,蓄積的經年污濁空氣,倒頗適合放逐邊人的氣味。仿佛人人都有罪在身似地,在心中就豎起了一堵牢門,嚴密的,不願與人接近,也不喜別人接近。 那真像是一種自我的完全放逐,脫離了人身,放逐成了一頭孤獨的獸,在黑暗的地底潛行;不關心別人,也不讓人關心。上班時,無奈的與坑道裡的濕霉共舞。下班後,才如鑽出洞的老鼠,走出坑道,爬上被烈日曬烤了一天的太武山,躺下,感受著堅實又溫暖的山背,直到望著落日或是星空,才覺得自己慢慢的脫下了外層那襲獸皮。 就這個時候,張秀錦報到了。像朵初開的百合似的,置身在一群綠色的仙人掌的人群中。沒有聲音,沒有交談,只有偶爾抬頭時的一個微笑,淡淡的,一切都是淡淡的,飄著一股似有若無的幽香,就驅走了坑道內的濕霉,與灌注了一些淡淡青春的氣息;就是我的全部印象了。 讓人驚異的是,在那土地與天空都還是戒嚴的時期,這份薪水不高,卻是個鐵飯碗般,人人爭搶的工作;她僅做了幾個月,就離職了。據說:她考取了剛通航的航空公司。那時,航空公司四個字,更像隻美麗又珍貴的金飯碗,她帶著眾人的許多欽慕與想像,離開了。感覺上,卻覺得她把坑道中的燈,也帶走了一盞。只是,大家在黑暗中,都沒有說話。 多年後,果然見到她穿著豔紅的制服,頸上圍著別致的領巾,在尚義機場的櫃檯邊忙碌著。她仍然是她,昔日稚嫩的小職員,已成了今日歷練的督導;我看著她遞來的名片。彼此仍如往昔,沒有多談,短短幾句問安的話,像是十餘年前未消磁的錄音。 那時,我已在另家航空公司,工作了多年。實施的經驗,讓我知道航空公司員工光鮮的外表,並不代表亮眼的成就;而亮眼的成就,更不等同光鮮的外表。航空公司,賣的是坐位,行銷的重點是包裝。外表,就如同每一架飛機外的彩繪,其內的共通的感覺,就是複雜與難看;像每一種行業,每一份工作,在僅是一切還好的寒暄下,總不會提及挫折、抑鬱或勞累等內心的真話。 我有一個難忘的畫面,有關勞累與光鮮的比較。有一次,自美返台,出關後竟又與同班的飛行組員,搭上了同班的交通車北返。我坐在車廂的左側,偷偷的望著這批美麗的隊伍。竟覺得像是剛下了戲的演員,或是經歷了一場戰役後的戰士一樣:卸下了制式的髮髻,露出了妝殘後的神色。裹在東倒西歪的身體外的制服,不再挺麗。疲憊的坐姿裡,看不到莊重。車廂裡,那像是無人似的悄然,只給人一種凝重的感覺。突然間,我就醒悟了,我們對天上的工作或是炫麗的外表,總有著太多雲彩般的想像;在真實的凡間,就只是一份工作罷了。 最讓人訝異的是,五七年創立的遠航,曾是那般的叱吒,竟如霹靂般的結束了。受驚的不止是大眾,受苦的不止是顧客,更有說不出驚嚇與苦痛的員工。這時,我就常會想起了那位在櫃檯邊的督導,那位在坑道中的姑娘,那位生活在島上的女子。 世事的無常與價值的顛倒或混亂,總在歲月如水流般的消失後,露出了乾涸的真象。讓人歡喜的美麗浪花,是因水面下有礁石的攔阻。讓人遐思的漣漪,是因有人水面上擲下了石子。四十年的浮浮沉沉,終於讓我知道:困頓,或許是種潛藏、是種蓄勢;放逐,也或許是種解脫、是種自由。 當把真實與想像分剝,當把生活與生命離析。才終於發現,我是多麼的懷念那個島嶼與曾在島嶼上生活的種種。想找張秀錦的衝動,未止。只是我知道想找的不是她的本人,是她的影子。一段她出現在我這生中,真正平淡無波上的倒影,在整整24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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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與鄰居的小黃二帖
<老王> 鄰居的老王聽說死了 他得了絕症和自閉 小時候他開朗活潑 會背「蔣公遺訓」和「青年守則」 長大生活壓得氣喘如牛 他純樸又憨厚 種三畝菜田和養一窩的家禽 當豐年收成的時候 他會邀鄰人朋友喝酒打拳 滿臉通紅像幼兒耍寶 他一生的志業只想圖個溫飽 可以繼續為王家幹活下去 <小黃> 巷子犬聲 一聲慢一聲急隨尾跟進 那可是搖著尾巴的隔壁小黃 亦步亦趨的跟著我回家 彷彿多年不見的老朋友 牠用清朗的吠吼當嚮導 一路從後壁到前庭的轉彎處 水汪汪的眼睛目視著我 好像怕我迷失了路 直到母親迎門相接 牠才依依不捨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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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妳若是不提起他,我還忘了這件事。以朕的審評標準,山豬的各項條件還算及格,不過年齡,他是超過了不少,應該淘汰。朕的面首年齡,規定以二十六歲至二十八歲為準。如果老施在宮裡服役,朕派他擔任「面首頭班」,擔任排班、召訓、體檢以及生活管理事項。 陪不陪睡覺? 那要看朕的興趣了,哈哈! 妳別「鎮」了,還「鄉」哩。真噁! 大家笑成一團,又是一哄而散。 時間過得好似很快,轉眼工夫又到了縣長改選時期。佟桂囑咐王娥,以後少跟同事說葷笑話,若是施公選上縣長,妳就搬進縣裡去住,咱們各自分散,想起了妳,多心酸難過!王娥是個重感情的人,聽了這話,眼眶泛紅,她不希望老施競選縣長,即使競選也不一定當選,當選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妳這是什麼話?他要為咱眉埔人服務呀。 王娥肯定佟桂的話,不過,她卻擔心老施當了縣長,另結新歡,把她冷凍起來,豈不使她傷心! 不會的。他是正人君子,不像巫家那個花花公子。 王娥向佟桂說,將來若是家庭發生變化,她願意在三秋茶館當服務生,有個落腳地方。佟桂向她保證,只要她活在世上一天,決不會忘記她的姊妹們。王娥聽了才露出了笑容。 何敏芝南下輔選,回了眉埔,為了保密,不敢跟施良貴會面。她談起這次反對黨支持施公出來競選,時機尚未成熟,沒有把握,因為執政黨決不會輕易丟掉這個縣。 那晚,于瑞請我去吃晚飯,喝酒。何敏芝談起老施小時候的事,很覺有趣。他的漢字寫得很好,整齊,秀氣,常得高分。施中鼎是大個子,帥哥,跟巫家的女人有曖昧關係。 誰? 山口惠子。 這個京都藝妓出身的女人,非常浪漫,酒量不錯,她跟巫凱回了眉埔,不甘寂寞。她勾引上的男人,都會喝酒,而且英俊瀟灑。據可靠的謠傳,除了施中鼎和她有染之外,還有佟奎,這是眉埔老一代人傳出來的。她說:「關於佟醫生,我不相信,因為他對日本印象特壞。」 山口惠子在二二八事件那年三月,回日本探親,從此就一去不復返,失去她的消息了。 那晚,我們關心的是老施的參選問題,談了半天,還是沒有結論,能否當選,誰也茫然不曉。端看選民投票的情況,方知結果。執政黨的輔選委員關心反對黨參選人,這個執政黨還有前途麼,只有上蒼知道。 在何敏芝的記憶裡,巫凱是很有文化素養的人,他的家世顯赫,原想培養他攻讀醫學,但他卻熱愛文學,在日本慶應大學取得碩士學位,便帶了山口惠子回台。他的父親氣得當場昏倒在地。後來仍是患腦血管病辭世。 巫凱和山口惠子性情不同,貌合神離。惠子恃才傲物,目空一切,輕視眉埔的勞動人民,在歡場混過的女人,對於男人心理摸得最準,呼之則來,揮之則去,施中鼎和佟奎都是前後被她啄食的,讓她嚐到漢族男人味兒。 巫凱元配僅生一女後病亡。續弦原生有四子,二子夭折,存活的有長子時茂、么兒時賢;元配所生女兒愛華,二二八事件那年喚肺病而死。傳說她生前愛上佟奎,兩人曾在濁水溪散步、幽會。這些往事並未使人矚目,當時轟動眉埔的則是日警曾懷疑巫凱是親華抗日份子。 為什麼生了女兒取名「愛華」? 如果取名「愛英」、「愛美」,那豈不更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