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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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爸爸的「超跑」
知名汽車品牌有法拉利、保時捷、藍寶堅尼、瑪莎拉蒂、麥拉倫……等。從男孩到男人,無論年紀大小,多數的人都曾幻想可以入手一輛,心中的夢幻超級跑車。 而世界級的賽事F1,稱為「一級方程式賽車」,是目前全球最高水準的高張力賽車比賽,與奧林匹克運動會、世界盃足球賽同列為「世界三大體育盛事」。每年的五月或六月其中一個周末,F1賽事在摩納哥的首都蒙地卡羅(Monte-Carlo)舉辦,一般街道屆時將封街規劃成賽程路線,都全變成最具挑戰性的車道,各國車迷無不引領期盼。 就像不懂5號,你不懂香水;不懂F1,你不懂賽車。 藍領階級的爸爸擁有一台全世界限量發行的超跑,這個秘密一直到我成年後才得知其威力,有次親子出遊,我何其幸運能見識此「超跑」多項性能一次展現,包括渦輪增壓搭載四輪驅動系統,自動變速箱,超大馬力,鋼鐵流線工藝。 由社區舉辦的宜蘭三天兩夜行程,是我和媽媽單獨旅遊,沒有其他家人同行。經歷整日風景區馬不停蹄的踩點,第一晚兩人都帶著疲態就寢,約莫十分鐘後, 耳邊傳來蓄勢待發轟隆隆的引擎聲,媽媽擁著棉被側躺入睡,舌頭和軟顎其呼吸道肌肉放鬆,鼾聲直撲而來。 驚人的變速系統彷彿在挑戰山路髮夾彎道,她有著純熟的駕駛技術,一段又一段手煞車甩尾,超速過彎,催油過彎跑法,讓孩子我瞠目結舌,如親臨瑞士日內瓦、摩納蒙地卡羅,現場觀賞車手高超操控技術。曾有幾刻引擎聲突然地關閉靜悄悄,深怕稍有不測,我立即伸直了食指朝媽媽方向檢測,尚有氣息,好險!好險! 關於爸爸的「超跑」從過往到至今曾演繹三種風格,「經典風華」、「時尚前衛」、「運動流線」,實際上全依媽媽體重變化而訂定款式。根據調查台灣近七成的成人有打鼾的習慣,其中有幾成與睡眠呼吸中止症相關。經整夜噪音轟炸,決定使用手機側錄下來,好方便在隔日讓車隊回放檢討,找出解決之道。 第二日,母女倆端捧手機,觀摩著昨晚發生的一切,笑到流淚、笑到岔氣,眼淚滑過我的熊貓眼,隨著遊覽車左右搖晃全流進了冬山河。不行,第二晚我不要再失眠了,下一秒認真地討論對策,像是鼾聲逐漸變大時推一下媽媽使之變換睡姿,衛生紙揉成球團塞耳朵,衛生紙揉成球團塞媽媽鼻孔,無論再怎麼沙盤推演終究還是要迎接可怕的夜晚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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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然一「心」
喜新厭舊人之天性,特別我又是變動星座,更是不安於室,租屋時,礙於房東要求,不宜太大變動,只能從小地方著手,聖誕節聖誕樹,情人節燭光晚餐佈置,只是基本,出差或旅遊,會添置一些當地紀念品,佈置 佈置家裡,最簡單的是補充一些簡單的盆栽植物,如山烏龜、仙人掌和鹿角蕨等,綠化環境,遷徙也方便。 後來成家了,有小孩變懶了,簡單利用巧拼和壁紙,隨心所欲變換家裡環境,等到孩子上國小,偶爾一起油刷房子,自己的家自己設計,有時純色有時混色,全憑當下心意。 當能換的換得差不多時,最簡單的方式,變成兩個女兒換房間,協議好交換一星期,可以什麼都不做,換個環境睡,也可以把對方房間改成自己喜歡的模樣,過程中,孩子學會協調,適應環境,甚至去改造環境,房價居高不下,家無法任意置換,但「心」可以,你的家你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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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節
花苞初點唇紅 蒲公英 種子花球 漫天飛舞 四處探尋 凌空飄盪湖面 倒影叩問新荷 小荷輕漾回應 訊息滿溢 層層疊疊 細密波紋 滿佈湖面 喜鵲躁動跳躍 一聲啼叫 粗壯警音 箝滿南風中 旅客頭頂積雪 男男女女 有 亮白刺眼 有 灰白駁雜 有 萌白髮底 捷運閘門 開開關關 旅客是流動的風 風中滿佈 季節訊息 台北霜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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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文課堂反思種族偏見
「你們覺得Zagreb安全嗎?」課堂一開頭,語言學校的英文老師派翠拉拋出課本上沒有的疑問,請大家分享自己主觀感覺或客觀想法。派翠拉首先點名我這個唯一的外國人發表,我提出個人經驗,有三次以上因為不同膚色而遭到青少年以及小學生在言語上戲弄,讓我走在路上常感到不安並且害怕再次遭到這類人攻擊,但是總體來說Zagreb是安全的,有多次經驗,周遭的人或者是自己遺落東西,經過幾小時都還在原地或者是拾獲者已經送交到失物處理中心等待招領。 如同香檳酒的瓶塞被旋開,「啵」一聲,平日隱藏在同學們心裡關於種族議題的想法不斷冒出來------。女同學瑪莉娜說,小時候夜間走在路上感覺很平安,現在半夜輪班結束的回家路程上,總會看到許多外國人,特別是他們成群結黨走在一起時,讓她不由自主害怕起來。人高馬大身高一米九的依里亞則回答,因為自己長得高又壯,不容易被攻擊,覺得在Zagreb蠻安全的,只是近年在火車總站常會看到外國人成群聚集在站前廣場,因為不曉得他們的意圖,總有點安全疑慮,另外,有個女生朋友曾經被尼泊爾人纏著要跟她當朋友,並大聲嚷嚷:「我賺你們國家的薪水,妳應該要尊重我。」省話一哥瑪竇則簡短回答:「現在街道上有很多外國人,我不喜歡。」--派翠拉繼續點名其餘兩位同學,皮膚白淨、斯斯文文的俊秀高中生K直接避開風頭上的種族議題,新聞報導近年常常報導殺人事件,他覺得Zagreb越來越不安全了。另一名高中生B也直接將風向轉移到他處,四平八穩的發表了自己的想法。此時教室裡已經瀰漫著緊繃氣氛,許多人的情緒都很激動。 我心裡明白同學們口中的外國人並不是指同膚色的法國人、德國人、英國人,而是因應克羅埃西亞加入歐元區,近幾年越見增加的尼泊爾、印度、菲律賓移工等,不可否認,我也屬於他們定義的外國人。當派翠拉神色輕鬆地詢問是否還需要補充時,我分享了2022年前往波士尼亞與赫塞哥維那當難民營志工時的親身經驗,表示這些難民來自印度、巴基斯坦、希臘等國,通常是因為國家政治動盪不安或者是經濟因素才會跨越國境逃往歐洲,有不少甚至受過良好高等教育,能口說流利的英語,甚至比在座的我們都還要好。派翠拉在我提到國家時故意補充說「還有尼泊爾。」我則反駁,尼泊爾人通常是透過仲介去國外工作,如果可以,這些難民也想透過仲介直接到國外討生活,並且補充一個真實例子,有個難民因為在冰天雪地之中被邊境警察沒收鞋子,落得雙腳截肢,最後精神崩潰客死異鄉。很多時候,我們是出於不了解而害怕這些「外國人」,應該要創造一個讓彼此可以對話的機會,進而消弭偏見。 「思考一下,克羅埃西亞有一百多年的歷史,國民離鄉背井到德國去工作,像是你們的爺爺奶奶這一輩甚至是父母這一輩。我們克羅埃西亞人去到了德國也是外國人,德國人說我們是未受教育還有沒有文化的,我們在德國也是所謂的外國人。」派翠拉試著丟出不同的視角讓同學思考。「那不一樣,外國人不懂克羅埃西亞語。」依里亞不服輸的反駁。派翠拉提出反證:「我們總是有各種的笑話奚落和我們說同樣語言的塞爾維亞人。」「可是因為這些外國人不同膚色!」依里亞繼續為自己的偏見辯護「喔!只因為尼泊爾人膚色不一樣?」」派翠拉直接挑戰他對於外國人等於膚色不同的人這個邏輯謬誤,依里亞不再發言……。派翠拉微笑的看著我,我也回應:「是呀!就只是角色不同而已,克羅埃西亞人在國外也是外國人。」 最後派翠拉總結這個英文會話練習:「根據報導,Zagreb在歐盟國家中是相當安全的,我們也不常遇到扒手,這個家瑩也有親身經歷,她在羅馬旅行時被扒手偷走項鍊。……這麼多外國人對我們來說是新的(刺激),因為克羅埃西亞封閉了數十年,但其實很多國家種族以及文化都相當多元。我在南非時也遭到黑人歧視,只因為我是白人。」 這場針鋒相對的會話練習其實只佔了英文課的十分鐘左右,但是我們彷彿上了一堂英文哲學思辨,心中波瀾起伏。這個外語中心由Zagreb大學人文與社會學院興辦,老師派翠拉是這所學校的畢業生,想必也是受過相當的哲學思辨才有辦法針對同學的邏輯謬誤,讓眾人反思自己的盲點以及偏見。反觀我們台灣人,對於同樣都是亞洲人的菲律賓、印尼、越南人是否也或多或少懷抱偏見看待對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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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 璉
緩步走向花蓮壽豐鄉水璉,一個離海很近的旅者的場域,一個漢族與阿美族混合居住的村落。從太平洋吹過來的風,輕柔撲在臉上,年輕的記憶自窸窸窣窣的鞋聲中醒來。 不遠處有一個被換為牛山的聚落,在水璉的南方,阿美族人一直在這裡書寫生活的日記,許多令人難以忘懷的故事在此蔓延;遠方是熱帶雨林的野桐樹,以及我叫不出名字的耐鹽海岸植物。繼續踏過水璉溪至牛山間之砂灘,眼眸裡除了流動的風之外,似乎也見不到鳥的飛翔,寬闊的河谷盆地內,靜靜的水璉溪蜿蜒而過,資料上記錄著這裡有豐富的迴游魚類、九孔貝、海地珊瑚及蝶魚、雀鯛、粗皮鯛,但我路過時,已經沒有見過這些東西了。 陪我走過水璉的婦人,臉上堆滿了笑容。走進水璉溪口之廣闊礫石堆,拐個彎,很容易在草叢堆裡,踩到正在打盹的竹雞!鳥聲一直在耳膜打轉。水璉溪蜿蜒入海。牛山之地形直降入海,沒有沙洲。遠方,在那片溼地上逗留的水鳥,在附近村落水牛的侵入下,拍著翅膀輕輕飛起,降落在附近草原,低頭繼續覓食。 水璉溼地的夏季是熱鬧的。棲息泥質灘地的招潮蟹,高舉著白色的大螯,似乎警告著我的侵入。我隨手撿起竹子挑逗招潮蟹,牠以螯抗拒我的挑釁。婦人嘴角浮出揶揄笑容說──走吧,招潮蟹生氣了! 溼地的附近是低矮的叢林,成群的小彎嘴畫眉在灌木叢的底部跳躍前進,發出「都、都、都」的嘹喨叫聲,逼得五色鳥也在「郭、郭郭郭」的啼叫聲中,自草叢裡飛向蔚藍的天空。遠方是熱帶雨林的血桐與野桐,以及叫不出名字的耐鹽海岸植物。緩步踏過水璉溪至牛山間之砂灘,走進溪口廣闊礫石堆,拐個彎,很容易在草叢堆裡,踩到正在打盹的竹雞,受到驚嚇的竹雞從灌木叢中振翅飛起,那個模樣像極了溼地裡的招潮蟹被騷擾時的無奈與悲憤! 曾經在這裡待過很長的日子,雖然與許多揹著望遠鏡、相機的雲遊者一樣,不喜歡聽到招潮蟹死亡的消息,也不希望聽到遠方傳來曾經在溼地逗留的白鷺鷥往生之傳說,然而,卻又必須面對一些無法抹滅的事實。因為溼地越來越小,躲在溼地的魚與蟹,它們的呼吸也越來越微弱了。多年以後,回到水璉,似乎想從往事中探索什麼,卻又難以啟口。逐漸陌生的村落,讓我的記憶找不到熟悉的徑陌,只能在村落外兜著圈子。 繼續在濕地逗留,一群叫不出名字的鳥,或高或低飛過,或靜靜地站著不動,如已倦怠的流浪漢露出的眸光,擔心著還沒有著落的午餐。突然,一腳踩進泥濘的溼地,背後傳來了輕柔的叮嚀。 ──小心!這個很多水蛭。 眼睛粗圓而大,留著短髮,身材略微肥胖的婦人,如老鷹抓小雞般伸手揪住了我背上的背包,使勁拉了一把,我可以感受到那股力量的粗獷!回首,她笑了笑,我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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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舊事──關於那些斑駁的記憶
停下工作待在家鄉的那幾個年頭,我不時的陪著母親上祖師巖燒香拜拜,在道教流行的家鄉,也是乩身的母親,一年到頭,總不忘記到村落附近的大小廟宇焚香祈福,以此之故,伴隨著母親的我,自然也是捻著香長大的;常常,我站在山頂,看著戰地政務解除後,臨村的部隊已然撤離,童年時,我記憶中熟悉的、從山上迴盪開來軍歌聲、答數聲,也被湮沒在舊兵營的荒煙蔓草間,想著四十年前,在台灣服役的我,是不是跟這裡駐軍一樣,每天操演訓練的過程?同時,也想到母親幾年前的一次住院,醫生下達病危通知的那個夜裡,我帶著妹妹跪在祖師爺的神像前,祈求神明保佑母親度過難關的過往,而這一切不可逆的物是人非,正如同老一輩的宗親叔伯逐漸老去、離世之後,現在的村落裡,顯得更寂靜落寞了,曾經人聲鼎沸成長的所在,已不可見,放眼所及,幾處廢棄的住宅,也因村民搬離,無人照料顯得殘破不堪,曾經熱鬧的、永年嬸家的那處老店,自然而然的也早已關門大吉。 老宅改建之後,座南朝北的方位,讓永年嬸的家,成了在正前方。老店牆板邊的角落,橫著一塊兩米長的石板條,板條下一尺高的水泥磚,左右兩邊對稱的舖墊著,讓石板條感覺相當平整牢靠;早些年,母親身體甚是康健的時候,我時常陪她坐在石板條上,跟鄰居左右拉拉家常,即使後來母親身體變差,幾幾乎需要臥床時,我也每天的幫著阿妮,把母親移置到輪椅,推著她在石板條旁感受屋外新鮮的空氣,直到晚期母親住院及離世。 百無聊賴時,我也常常坐在石板條上面,靠著牆,數著從屋頂飛掠而過的飛機,看著天邊的雲舒雲捲,也看著重複的日出日落,每當我看到村裡的宗親叔伯,依然早出晚歸的勞動著時,內心深處,總是有股無比的衝擊跟悸動;是的,雖然比我年長,但他們仍然孜孜矻矻、努力面對生活的每一個日常,是對自己使命的一份虔誠?還是對生命的一份敬畏?與此同時,少小離家老大回的我,一樣會思索著:是不是該為自己的未來,包含內心以及生活的層面,重新找個出口?又或者是日復一日的坐在這塊石板條上,閒散的過著家居生活,直到老矣? 無疑,家鄉各種氛圍,是減壓而且舒適的,在這裡,我度過了成年前的時光,承載著我年輕時值得回味、或不堪回首的往事,在這裡,我從家庭、從學校的教育中,養成步入社會時初步的競爭技能,也在這裡,我啟發了大部份待人接物的準則規範,這些技能或規範,也讓我在往後數十年的職場裡,能夠受益無窮;而在早已過了花甲之年的此時,我的靈魂或基因裡,是否還湧動著過多不安定的激情跟想望?或者我該慢慢的卸下一身的裝備,讓逐漸老邁的我,不必再辛苦的負重前行?每思及此,無法掩抑的焦慮便油然而生,敦促著我繼續舉步向前,即便獨自一人的踽踽而行。 從二十歲不到的青澀年紀,到五十幾歲後的幾年停留,乃至於兜兜轉轉,彷彿又回到原點的今日,想著在外飄盪的四十年下來,我培育著下一代,如同當年父母親期待子女成龍、成鳳的培育著我們,是多麼一樣的心境;只是,當我在家鄉送走了操勞一生的他們,我不免想著:往後,少了父母親叮嚀與指引的日子裡,我會不會走得步履蹣跚? 母後百日,我同妻子一起回鄉祭拜,問候了年已古稀的永年嬸,也坐在與母親生前閒話家常的那塊石板條上;最後,我望著老店牆板上「永美商店」發怔,是的,這見證過熱鬧、喧騰的四個大字,曾經是那麼的鮮紅耀眼,只是三、四十年歲月的敲打跟錘鍊過後,它已然褪去了原本艷麗的光彩,逐漸模糊、也逐漸斑駁。 而關於我以及多年前的那些過往記憶,會隨著一起凋零衰敗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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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山看日出
趕忙,起早,摸天黑 奇松兩旁站 怪石腳底踩 雲裡來霧裡去 手中握仗劍 故佈疑陣成傳說中 武林高手 五里路 茫然茫然 風一刮 果然果然 人間第一美 名不虛傳 日出,初日,黃山望 五嶽歸來不看山 黃山歸來不看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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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舊事──關於那些斑駁的記憶
永年嬸出嫁之前,我是喊她明姐的。那時一落二櫸頭的老宅還沒改建,我們家大門就對著明姐家的後門,兩家捱著幾步遠的距離。她的父親成伯,是民國三十八年,隨國軍撤退到金門的老兵,記得小時候,都管這類的老兵叫「北仔」或「老芋仔」,這樣的稱呼,應該只是把他們與原本的住民做個簡單的區隔而已,不存在任何不敬或蔑視的成分。聽村裡的長輩說:成伯所屬的部隊,就紮營在村落兩里外的太文山上,幾年後,成伯離開了軍伍,入贅到村裡,和本家堂姑成了親,也成了村裡少數的外姓人家,當然這些都是我出生前的往事了。 成伯跟堂姑結婚後,前後生養了七個小孩,除了老大明姐外,往下還有幾個弟妹,其中我喊他阿隆堂哥的長男抽「豬母稅」,隨了母姓,其他六個兄弟姐妹則隨成伯的姓,次男阿祥跟我同年,我們小學六年同班、國中三年同校的度過了那段求學歷程。 堂姑是嬸婆抱養來的小女孩,自然也隨了村裡的姓。抱養小孩在我臨懂事的那個年代,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一般以女孩居多,長大後直接嫁給養父母家的男丁,也就是童養媳的概念;記憶所及的是,村裡一位待嫁之齡的養女跟養母說,希望可以選擇自己的婚姻,她願意工作賺錢,來栽培較小的弟妹,「從小一起長大,」養女說:「實在無法想像跟哥哥睡在同一張床的感覺。」養母最終還是接受了女兒的想法,這樣的結果,算是比較罕見的個例。 兩家人就前門後院的距離,所以我們跟堂姑家,彼此相互的溜轉或幫襯,也是常有的事;我深刻記得的是成伯喜歡喝茶,尤其是沖泡的鐵羅漢,一直是我喜歡的茶品,即便那時,我只是約略十歲的年紀,另外,每逢年節,我常常趁著晚上,到成伯家跟阿隆堂哥他們兄弟玩著紙牌;堂姑長母親兩歲,兩人之間也有很好的相處,如同姐妹一般,長期以來,明姐或後來的永年嬸,一直都把母親視為自己的親人長輩。 入學時,長我七歲的明姐,在小學畢業後就草草的輟了學,除了幫成伯夫妻料理家務,照顧弟妹之外,也協助著田裡的莊稼,雖然年幼,但裡裡外外都是能幹的好手。「念書是幸福的,我也希望繼續念書,」一次,聽明姐說:「下面還六個弟妹,誰來賺錢栽培他們呢?」明姐說的我能理解,因為不久之後,長我幾歲的堂哥阿隆,在國中還沒畢業時,也入了伍,當了兵;而與我同年的阿祥,除了幫忙家裡的農活,每年暑假,也都會去貞節牌坊旁的冰店,批發些冰棒,走村過戶的叫賣,想方設法有些收入。 明姐是十八歲那年,嫁給同村裡的永年叔的,此後我順理成章的改喊她永年嬸,永年叔跟父親同一輩份,村落宗族裡的第十六代子孫,小父親整整一輪,都是屬羊的生肖;他們家在我家老宅的正後方,因此結為姻親的兩戶人家,相隔也就五十米左右的距離,永年叔是步行著去迎娶明姐的,一對新人在宗祠祭完祖後,沿著村道繞了一圈,整個迎娶過程也算結束了。 婚後的永年嬸沿襲著婚前勤儉勞動的特性,不但把家操持得很好,在永年叔出門工作時,一樣把田裡的莊稼農活,處理得妥妥善善,永年叔在村裡有大片的田產,每年固定種植的玉米高粱之外,也種栽著不少的蔬菜,這些粗重的勞動,大約都是永年嬸日子的尋常了,而永年叔在工作之餘,仍會協助妻子的,尤其是費勁的體力活。 村落南面隆起的地方就是太文山,與太武山遙相呼應,據文獻及前輩文章記載:「太文山在豐蓮山南,與太武對峙,海上望之,如玉柱雙擎。」又說:「太文山海拔79米,為西半島的最高點,與太武山在金門島東西相對。」山上的祖師巖主殿,奉祀著清水祖師,和村裡鄉親信仰的幾位王爺,後殿的朱子祠,則是朱文公,文昌帝君跟魁星爺,祖師巖同時與太武山海印寺、田浦城隍廟、金城南門香蓮廟、庵前恩主公廟,合稱金門五大名廟。 小時候常聽長輩說:太文山原本是金門第二高的山,僅次於太武山,但此山屬於土質結構,歷經戰火及營區開發使用,土質逐漸流失,山勢也因此傾頹變低。我幼年伊始,山頂(燕南書院現址)及週邊盡是兵營,駐紮著可觀的駐軍,恰恰如此,我的童年也跟兵營及駐守的阿兵哥,都有著一定重疊的成長記憶,比如說:我常常要陪著母親越過山頂、躲過幾隻兇惡狼犬的眼線,深怕狼犬朝我們撲來、猝不及防的那份驚險,到營區裡收拾廚餘回家餵豬,比如說,每個月都會跟一群童伴,到旅部司令台觀看播放著的露天電影、也比如說,小學五年級的一個黃昏,我陪著母親走過田埂,揹起發著高燒的妹妹去營區,請部隊裡的軍醫官看病拿藥,更不用說,營區休假、休息時,在村裡送洗或修改軍服,和買點日常,吃碗冰或打一場撞球時往來的阿兵哥,而每天早晚,聽著兵營裡點名時傳來的軍歌聲、答數聲,不管「一二三四」還是「雄壯威武」,都深刻的成為我早年生活的一部份。 除了上述這些與兵營有關的點滴,難忘的是大約小二或小三,當我知道養了兩個月的土狗,被父親送給臨村的阿兵哥,後來被宰殺吃掉時那份失落、心疼的感覺,至今依然記憶猶新,也是我往後數十年不曾再養狗的原因,除此之外,也包含了國二那年,臨村阿兵哥,協助家裡在砲擊時,被打毀的廳堂前沿那段修繕往事。 村落旁眾多駐軍的那個年代,永年嬸早就看到這份商機了,所以即便她得忙著家務、忙著農活,還得照顧幾個幼齡的小孩,這一切都不折損她開個小店的決心,在住家旁加蓋的近百平方米的護龍裡,除了賣些日常用品,店裡角落用來修補軍服購置的縫紉機,以及擺在店中間的撞球檯,加上夏天販賣的冰品,生意還是風生水起的,這些紅紅火火的景象,一直持續了相當長的時間,不曾改變,直到家鄉解除戰地政務,部隊解編,直到阿兵哥離開之後,一切才嘎然而止。 小時後除了兵營烘托著小村落的人氣之外,二十幾戶人家,家家都生養著五個、八個小孩,也讓村落顯裡得生氣蓬勃,小孩子的嘻笑聲、打鬧聲,常常不停歇的從耳際傳來,尤其年節時候,更有一種喜慶的氣氛,我懵懂的記憶裡,這巴掌大的家鄉,最多時大約住著超過兩百位村民,但到我漸長,乃至於高中畢業離家時,已剩下十來戶,不足百人了,離開的村民宗親或赴台唸書、或舉家搬遷,村子裡早已不復盛況,這或許是時代變遷的必然吧?還是與村裡「座碗看空」、「座空看碗」不利年輕一輩發展的風水有關呢? 村裡在兩岸關係不是那麼穩定的年代,也是歷經戰火災難般摧殘跟侵凌的,地方誌如此記載:「民國四十三年(1954)九三砲戰,村裡國軍彈藥庫爆炸後,全村房屋幾近全倒,……宗祠亦遭難。」而清水祖師巖及燕南書院經過砲火損毀後,遭駐軍拆除,也是大家耳熟能詳的記憶,好在千禧年前後經宗老奔走,倡議重建,才能復刻出當年的風貌,帶來綿延不息的香火,後來,「燕南書院」更經家鄉金門登錄為文化景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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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風鈴木花開
春天的公園在盛開的炮仗花後,緊接著迎來了黃金風鈴木花開。滿滿高大的黃金風鈴木熱情的綻放,黃澄澄的花,飄逸絕塵,爆炸壯觀的點綴了整座公園四處,像是一條璀燦的金黃色大道,將公園襯托得極致耀眼,繁華似錦。在淡淡的三月天裡,讓人賞花之餘,身心獲得滿滿的舒緩、療癒……。 黃金風鈴木,別名又叫黃花風鈴木、伊蓓樹、黃鐘花,屬紫葳科,原產地在南美洲,更是巴西的國花。其花語是感謝與再回來的幸福,讓人覺得格外感到溫馨與喜樂!也想起年少時讀過席慕蓉的詩,那首〈一棵開花的樹〉: 如何讓你遇見我 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為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其實原本不相識的兩個人,能遇見就是一種幸福了啊!不管結局如何,若我們能懷著感謝的祝福……就不枉彼此相識一場。 而春天不是讀書天!趁著春光明媚、出門走走,看花看景也看看這美麗的人間!好留住黃金風鈴木韶華勝極時的花開景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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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后之殤,乾隆五十二年的一段往事
清宣宗道光年間《廈門誌.列傳四孝友》記載,「陳元珩,字崇懿。先世居浯洲,後遷廈門吳厝保。……元珩有子五人、孫曾四十餘人。子廷振,字敦遠;國學生。六歲方在墊,聞大父歿,擗踊而歸,哀毀如成人。……乾隆五十二年浯洲飢,載米恤其族人。明年疫,施槥五百具。」 陳廷振(又名永,字敦遠)為「赤後」(即今日塔后)人,敦字輩本身為「碧湖」(湖前)第十五世用字;塔后本身為小宗,大宗湖前之支脈。陳廷振(又名永,字敦遠)之父為陳元珩(又名天生,字崇懿),祖父為陳諧(字弘和),曾祖父為當年前往廈門創業的陳八(字應藝,墓園在陶瓷廠對面;直系子孫至少傳三房,鼎寧房、鼎奪房、鼎允房,鼎字輩為第十六世用字,另外廈門「吳厝保」尚有諸多宗親尚未有文字紀錄)。以上譜系之依據,可詳見在各圖書館已有收錄的陳金水續編《銀同碧湖陳氏族譜初稿》(2009年)。 陳廷振(又名永,字敦遠)這一位前賢對本村貢獻卓越,乾隆五十二年(西元1787年),浯洲(即後來本縣)鬧飢荒,還特別載米恤其族人;隔年,又有瘟疫,施槥(小的棺木)五百具。故有大恩於鄉里。 除此之外,參考湖前宗親陳邦祥老師的〈一人分飾兩角?還是族譜誤記了:從《重建塔後房宗祠碑記》說起〉一文(刊登於《金門日報》2022年07月15日)的考證成果。參與嘉慶二年(1797年)重建塔后宗祠的主力為五位敦字輩先民,包含陳元珩(又名天生,字崇懿)的三位兒子陳泗(字敦誠)、陳誥(字敦仁)、陳永(字敦遠),以及陳錦(字敦彩)、陳沛(字敦然)。以上五人皆屬陳應藝曾孫。先民甚至考量長久之計,決定設立「書田」(或為今日「祖公田」的前身),總計捐款一千員整置產生息,此事刻記在〈重建塔後房宗祠碑記〉。 筆者身為陳八(字應藝)、陳沛(字敦然)之後,曾被攜往今日塔后村與后園村交界處,多有墓園,家父當時負責清明掃墓。長大後,長期在外就學,未能回頭於宗祠內細讀〈重建塔後房宗祠碑記〉以及搜尋《廈門誌》。幸有賴大宗湖前宗親先一步考證。 塔后陳氏宗親既貴且富,又豈能遺忘先祖先賢之大恩?待明年奠安之後,或應重思維護墓園的要事。今日陳應藝直系子孫的發展尤其興盛,冥冥之中或許正是「祖德」、「宗功」的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