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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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阿秋胖嘟嘟的,躺在床上,兩隻小胖腿不停地踢蹬,手也在搖晃,哭起來嗓門清脆悅耳,阿桂說這小子長大了是男高音。只要給他洗澡,我家三口人忙得團團轉,逗得秋兒咯咯直笑。為了照顧他,岳母堅持為外孫請了一位保姆。 在眉埔北方山坡,佟家有一塊祖傳的茶田。因為缺少勞動力,一直荒廢著。過去曾打算賣出去,價錢談不攏,便將此事擱置下來。茶葉種植適宜潮濕氣候和微酸土壤,耐陰性強。我找了幾位種茶農友,研究把荒廢的茶田復原,談妥合作條件,開始動工。起初阿桂反對我的主意,怕我白費心血力氣,最後賠錢。我總認為荒廢著土地,終究是一件蠢事。 只問耕耘,不問收穫。不到一年工夫,秋生牙牙作語時,鮮嫩的茶葉已呈現眼前。不過,我那時已曬得黑唬唬的像一個中年農民了。 那日,正在三秋茶館跟人談生意,電話鈴聲響起,拿起話機,何敏芝緊張地告訴我,于瑞在今天清晨被捕,目前下落不明,她急得像熱鍋中的螞蟻,不知怎麼樣營救他?我大吃一驚,盼望她稍安勿躁,我一定盡力幫忙,想出尋找于瑞下落的辦法。 年輕時,我對于瑞是非常崇敬的。他的學問好,風度好,講話乾脆俐落,邏輯性強。那時,我在台北內湖新生輔導機構接受政治教育,于瑞是我隊輔導員。他特別照顧我,大抵我的面貌像他胞弟。他胞弟留在山東青島,沒有出來。 于瑞是職業學生,這個詞彙,如今已很生疏。在國共鬥爭時期,雙方都派了「職業學生」混進大學校園,以摸清對方潛伏份子的活動。于瑞曾在上海復旦大學蹲過兩年,他功課棒,籃球代表隊員,每次左翼學生鬧學潮,于瑞總會甘冒危險,為打敗顛覆份子作出貢獻。他的優點則是謙虛、和藹,毫不激動,像一個受過洗的基督徒。 當年我在台北被捕,罪有應得。包袱裡藏著李廣田的《引力》、茅盾的《腐蝕》,都是長篇小說。不料被人檢舉。于瑞看過我的檔案,心裡有數,他曾暗地埋怨我:「張楠,你真傻呀!留著這兩本書,惹禍,為啥不記在腦筋裡,把書扔了呢?」 何敏芝當時在女生隊。她漂亮、身裁苗條,男學員都認得她,她卻不一定認得男學員。何敏芝是台共中央預備委員,蔡孝乾被捕,她覺得前途茫茫,便向政府自首,她被輔導將近兩年,便恢復了工作。 我們三人先後派到荒僻的眉埔高中,大抵是當局有意的安排。我懷疑于瑞來此是跟蹤監督何敏芝的行動,但卻不敢去探問,也許是我神經過敏。這次于瑞被捕,何敏芝通知我,可見我在他們兩人心目中,是一個比較可靠的朋友。 在內湖兩年,我結識的輔導員除了于瑞,還有丁弘達,目前在台中調查站服務。從他的口中,才瞭解于瑞的案情非常複雜,而且棘手。總的來說,它不是政治問題,而是情感問題。吳萌是個色狼,特務,他是為了染指何敏芝調來眉埔高中的。看到于瑞和何敏芝的熱戀,心中不是滋味,便以卑劣的手段,將于瑞轉為政治問題,予以拘捕。這牽涉到情治單位內部傾軋鬥爭的因素。 你不要插手過問此事。丁弘達囑咐我:「張楠,你沒有身分過問,你可能越幫越忙!」 我不能置之不理,不聞不問,讓于瑞自生自滅吧! 過去,于瑞發過牢騷:國民黨是內鬥內行,外鬥外行。這真是一針見血的評語。早知如此,我不應該提早退職,離開學校。否則也許助于瑞一臂之力,跟吳萌那隻老狐狸幹一場!如今,只有何敏芝一人待在學校,孤掌難鳴,只有任由吳萌宰割了! 既然得不到于瑞消息,我只有設法營救何敏芝,脫離魔掌。通過丁弘達,我送了一份厚禮,讓教育廳人事部門把何敏芝調到苗栗。這不是難事。苗栗任何中等學校皆行。寒假期間,何敏芝便接到調職令,使老狐狸措手不及,暗自吃驚。吳萌做夢也料想不到陰溝裡翻船,做了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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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的男孩
國二那年,我做了一個夢。那個夢相當真實,一直到現在我仍然相信夢中的情節曾經發生。 夢裡,我騎著腳踏車去上課。我將車鎖在學校門口,步行進入教室。下課後我發現我的車不見了。我又急又慌,沿著附近的街頭巷弄不停地找,終於在一家電玩間門口找到我的愛車。但可惡的小賊已經上了一把全新的鎖,我只好將車子拉抬到隱密的地方藏匿,打算回家搬救兵來救回我的車。 我才剛藏好車準備回家,那小賊便由電玩間衝出,作勢要毆打我。我逃到一家寺廟躲藏,恰好碰見寺廟裡的禮佛活動,便脫了鞋混入佛堂假裝誦經。小賊追到廟門口,不住地從窗口探看,坐我旁邊的男孩見我驚慌的模樣,脫下身上的外套蓋在我身上,又傾身用身體擋住我。小賊沒看到我,便訕訕地走開。 我對男孩投以感激的眼光,打算走出寺廟,卻發現我的鞋子已經不見了。男孩走過來幫我找鞋還是沒找到,我沮喪地蹲在地上,哭喪著臉說:「我回不了家了。」男孩拍拍胸脯說:「包在我身上。」便一把抱起我來,踩著輕快的步伐送我回家。 我窩在男孩的懷裡,依稀聽見我和他的心臟卜卜地跳動。男孩穿著我們學校的制服,我偷偷地記下他的班級和名字。他送我到我家樓下,跟我說完再見,我就醒了。 隔天,我真的跑到那個班級去找那個男孩。但他們班上並沒有這號人物,也沒有夢裡那個男孩的臉龐。我只好失望而回。 一直到現在,我仍清楚記得這個男孩。他胸口的起伏,他急促的呼吸聲,他的姓名,他的臉龐。我一直相信他是真的存在這世界上的,說不定哪天,我走著走著就會遇見他也說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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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止之中
新的工作在基隆路二段上的某基金會,每早搭乘捷運經過科技大樓要往六張犁站時,總會從空中俯瞰到敦化南路上茂密的櫟樹葉林昂然而立,油畫般的綠與說不出的粉嫩咖啡交錯融和,彷彿原本是綠色隧道,開了黃花;熟成之後再轉趨為咖啡紅了,也許過一陣子會結出像豌豆的果子,圓黑堅硬,據說可以作為數珠。 會特別注意到這樹,是因為前幾週上陽明山時,也在天母一帶看到,山上更是長得豐厚,剛開始直覺是楓樹群,但那顏色並不黃紅,而是紫粉夢境色,好不真實,本以為它是山上美化環境景色的花樹類,再看到時才發現是景觀樹,清晨這時,在微弱陽光的照射下,總會錯覺自己走進童話世界中了,眼光也消逝在驚嘆中。出了捷運站口,總要再走個七八分鐘,櫟樹種滿每一個行道旁,沿途的早餐店亦有別於一般美式速食早餐店,清冷的晨裡,總讓人想買杯咖啡來醒醒腦,暖暖手,然後下意識的用力呼吸冰霜似的空氣,台北四年,從士林、濟南路到忠孝東路復興南路,接著是基隆路,彷彿已經熟了半個台北,但偶爾翻開雜誌的美食或特色景點等介紹,又發現那小巷小店,其實離我所知的台北又甚遙遠了,但秋冬的台北特別有味道,與金門的美又是另一種氛圍。 今年的冬像是要直接跳過了秋,晨起時氣溫驟降到13度C,昨晚的室溫還停留在26度C,上週已有預警,將衣櫃裡幾件秋冬的洋裝翻了出來洗,平時吃東西容易在衣上留下污漬,但現今去漬清潔用品也越來越強效,泡了幾下洗了曬乾,像新買的一樣。不過其實每件衣服輪著穿一年也穿不到三四次,總是被新裳取代又取代,偶有幾件歷時不衰的經典才能每年被拿出來翻洗。記得有件風衣外套,回金門時總愛穿,自以為隨意不拘的綁著腰帶雙手放進口袋裡很性格,結果每每回娘家時,在屋內父親總會要我站好;幫我將衣摺重新整理過再打好腰帶,他說「看妳多值了五百塊!」說完都笑了起來,他喜歡一板一眼端端莊莊,但bu-rberry似乎在掉眼淚了,回台北時,偶爾穿起這件外套時,會想起他幫我整整衣領的那段溫情時分,而早晨的這櫟樹道上,更讓我想起這事兒時增添秋日鄉愁,新舊的回憶交錯,就像種了幾十年的櫟樹在敦南新潮的街上,並不衝突但教人感觸,遠離家鄉,不甚唏噓,幻化成秋夜,而我卻像落葉歸根,墜在你心間,我想從我離家的那一刻起,我就像一袋沉重的沙再也放不下永遠懸在他心間吧! 接近上班尖峰潮,馬路上開始發出轟轟的車聲打亂了這靜止之中的美景與思緒,我豎起衣領,抬起腳步繼續往公司路上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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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罐裡的季節
「妳好,需要什麼性質的保養品?我可以幫妳做介紹呀!」 「這是新產品嗎?」 「是的,這系列的商品是從草本植物萃取出精華,擦起來沁涼水嫩,具有深層滋潤的效果,讓肌膚澄澈清透,看起來更年輕唷!」 琳瑯滿目的保養用品,分門別類的擺設在櫃位,暖色系的櫥櫃添上一盞盞小燈,精心設計的瓶身依偎在燈光下,溫馨、可愛的氣氛隨著香氣陣陣飄散,我被這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吸引,不禁放慢腳步…… 外婆房間裡有個胡桃色的高低櫃,右邊較低的玻璃櫃總是堆放著各式各樣的瓶瓶罐罐。 痛風和高血壓的藥,長年位居櫥櫃內的重要地位,媽媽三天兩頭得去搖搖瓶子,聽聽聲響,若是瓶中傳來清脆、空乏的聲音,表示外婆必須再回醫院看診,提前連絡大舅或二舅,問問他們何時有空載外婆去趟醫院。胃散、枇杷膏、廣東目藥粉、感冒膠囊、止痛藥……等,是外婆平日治療小毛病的藥方,這些成藥買起來比健保費還貴,她老人家寧願相信自己的直覺判斷,在玻璃櫥櫃內翻找幾顆藥來吃,就是不願意相信醫生的專業素養。 大阿姨每次從國外回來,喜歡分送親友健康食品,月見草油、蜂膠、藥用蜂蜜、養身花粉、綜合酵素……等,她特地為外婆準備了好多健康補給品,一罐又一罐,補貨似地盡情放進外婆的櫥櫃,對於這些舶來品,她總是將這些瓶身特大、包裝又花俏的健康食品,整齊地陳列在玻璃櫃最醒目的地方,卻,敬謝不敏。 胡桃色的玻璃櫃靜靜地包裹著藥罐,溫和而有力,櫥櫃簡潔樸實的線條映襯出大小瓶罐的圓弧曲線,上頭有盞小夜燈,點亮了燈,橘黃色的燈影灑上玻璃櫥面,隨著鏡面柔柔流瀉在瓶身,每一瓶罐的弧線頓時閃閃發光,魅力四射,我總是在替外婆拿藥時被這樣的美漾所誘惑,絆住了腳步。 「裡面融合薰衣草、橙花、鼠尾草精華油,輕柔地按摩、擦拭,肌膚就像被薄紗包圍一樣唷,妳要不要試試看呢?」 「好呀!我試試看囉!」 我認為外婆房內美麗的玻璃櫥櫃,不應該只有治病、療傷的藥罐,雖然是救命之藥,卻只有難過、疼痛的時候才用得上,瓶罐圓弧的造型隱約透出生命力下滑的危機,讓人不安。我想添些浪漫、溫馨的用品,使用起來能帶來愉悅、欣喜的感覺,又可以調和櫥櫃盡是藥品的單調、無趣。 於是,特別留心、尋覓。 專櫃小姐輕輕按壓,瓶口吐露出水滴大小的乳霜,她溫柔地在我的手背推揉,乳霜和肌膚緊密地交融,一點一滴滲入,乾涸的肌膚得到滋潤,紋理清晰,透亮光彩,指尖摩擦的熱度化開了薰衣草的清香怡靜、橙花的甘甜嫵媚和鼠尾草的自然野逸,瞬間快感在香味中併開,狂喜不已。 這就是我要的感覺。 「對肌膚輕柔的呵護,絲般滑細的質感,宛如微風吹過般清爽舒適,感受愉悅的清新感……外婆,妳用保養品有這樣的感覺嗎?」 「呵呵!妳這孩子就是這麼惹人疼啦。」 「這些都是我精心為妳挑選的,希望外婆也可以有幸福的感覺唷!」 小時候,就讀的幼稚園距離外婆家僅有十五分鐘的路程,每回放學鐘聲響起,我總是迅速抓起書包,興沖沖地往校門口跑,外婆望見人群中嬌小的我,向我招了招手,溫柔的日光在指間篩落,透出光燦,和煦的清風在臂膀流動,顯得格外滑潤,那隻在空中揮舞的手成了鮮明、美麗的目標,讓我飛也似往她的方向跑去。外婆的手觸感和媽媽的不一樣,媽媽的手比較纖細、溫熱,握起來像是會發熱的琉璃,一會兒手心就滿是汗珠;外婆的手顯得厚實、乾粗,還帶有淡淡的涼意,牽著外婆的手時,我喜歡一下子緊緊握住、一下子輕輕扣住,一緊一鬆之間,大手、小手從中互相交換體溫,還可以感受彼此掌心的彈力。 課後的時間,外婆會帶我ㄧ塊上美髮院,她在燙髮或是染髮的等待時間,老闆娘會順手為我編綁長髮,一邊和外婆閒話家常。 「哇!妳外孫女真乖巧,不但每次都陪妳來店裡,待二、三個小時都不會吵鬧。」 「是呀!這孩子和我很投緣,從幼稚園起就愛黏著我,既懂事又貼心,特別得我疼呢!」 燙完髮,外婆要求做簡單的護膚,一層厚厚、油油的乳霜覆塗在外婆的臉上,我的目光隨著老闆娘的雙手滑溜溜地轉動,一會畫圈、一會按壓、一會拉提,由著指頭的運動外婆的臉龐越顯淨澈光彩,一旁的我心動不已,多麼希望我也可以用心去愛護那張慈祥的臉。 假日的午後,音響放送著外婆最喜歡的黃梅調,她悠閒地倚靠在躺椅上,靜靜閉著雙眼,鬆下緊皺的眉頭,放慢呼吸的節奏,嘴角微微地上揚,等著我為她保養、護膚。 我輕柔地為外婆的臉龐先做清潔、去角質的步驟,化妝棉擦拭臉上多餘的油脂、雜質和老廢角質後,顯得清新多了,雙手在游移時,心中默想:如果可以將這麼多年來外婆所承受的壓力也稍稍抹去一些,這樣的保養品就太神奇啦! 接下來,把面膜塗抹在臉上,一邊均勻的推塗,一邊企圖抹平眼角、兩頰和額頭所有的皺紋,隨著時間慢慢乾燥,面膜在肌膚表面形成潤澤的薄膜,外婆滿足、欣慰的笑容浮現在這片清透的面膜之中,歲月朦朧的美,真迷人。我仔細撕除面膜,紋理清楚的複黏在上面,深淺不一,交錯的肌紋可以用保溼精華滲透到肌膚內部,呈現出飽滿、豐盈的膚質,人生刻畫的紋路是否也有保養品可以柔嫩它、滋潤它? 最後,溫柔地依序擦上眼霜、精華液、面霜和唇霜,極力呵護外婆的臉蛋,煥照出她柔嫩、光澤、輕盈的丰采。 護膚這段時間,語言是靜默的,只有黃梅調縈繞著我倆,樂聲溜進外婆的耳朵再滑向我的耳朵,氣氛祥和、自在,對話悄悄地在指尖和臉龐之間展開,藍色矢車菊的冷香、紅色玫瑰的辛麗香、白色茉莉的脂粉香是對話情調的綻放,香氣撩人,勾起嘴角的微笑。 自從帕金森症纏上外婆,破壞一切的平衡,用心經營的美好霎時被打擊地七零八落。 病魔慢慢攻陷外婆的身體,先是侵蝕她肢體的行動力,手足顫抖、運動緩慢,接著連面部表情也被侵占,她的神情木然,毫無氣色,更糟糕的是肌肉僵硬,使得她不良於行,終日依附輪椅困坐其中,每況愈下的身體健康,偏偏這時高血壓併發中風,她生命的活力降低至呼吸的本能而已,其他的都仰賴外力。 時間是病痛最好的增強劑,一日一日憔悴下去的外婆,進出醫院的次數增加,住院的時間也一次比一次長,身旁的照料者只記得準時餵她吃藥、替她灌食牛奶、幫她抽痰,尿袋若是滿了就倒、尿管若是髒了就洗、點滴若是打完了就叫護士…… 每次探病,我會送上一束紫色的蝴蝶蘭,為慘白的病房添加生動色彩,外婆很喜歡紫色,她說紫色象徵率直和誠實,顯示出高貴和優雅,是她嚮往的人生色彩。我還會拎著化妝包前來,一邊輕輕哼著黃梅調,一邊幫她梳妝整理。 「外婆,頭髮亂囉,我替妳梳一梳好嗎?」 「昨天逛街的時候,我買了一支很好看的髮夾唷!上面鑲有紫色的水鑽,和外婆的膚色很相襯,待會幫妳別上!」 「病房的空氣好乾燥,妳皮膚的水分流失好多,一定很不舒服吧?我幫妳擦些保養品……」 說了簡短的話,輕聲哼著歌,從化妝包中拿出小巧的隨身罐,開始保養外婆的肌膚。 在這裡我不使用香氛產品,擔心濃重的味道會擠壓病房內已經很沉著的氣氛,為其他的病人帶來壓迫感、不適感,選用了漢方植物萃取精華的保養品,沉潛的氣息含蓄地包圍我倆,溫和而不刺激。 將保養步驟從簡,僅為外婆枯黃的臉擦上精華液,用溫熱的雙手覆著她的臉頰,讓掌心的熱度使精華液可以迅速被吸收,予以肌膚飽滿的水分,當我俯身靠近外婆時,她的眼神閃耀,我的每一個角度都吸引了她的目光,我用開心的笑容回應,她則對我眨了眨眼,之後,我則用沾溼的棉花棒,小心地戳掉她唇上乾裂的死皮,補上護唇霜,也補上了一些紅潤。 最後,坐在床邊,握起外婆的手,她的雙手廢置已久,關節彎曲、肌肉僵硬,肌膚彈性疲乏,心疼呀!取了適量的護手霜,溫柔按摩這雙粗糙的手。她手背上深黑的老人斑,透過逆時鐘畫圈的方式,釋放出白色的空間,曾經的美麗年華在其中倒帶、流轉;順著手指的方向,由關節滑向指尖,每次按摩一隻手指頭就像翻越一座小山,被桑葚根、龍膽草、毛苦參滋潤過的小山,不知能否春意盎然?緩慢地按壓外婆的掌心,我的指尖蘊含豐富的情感,毫不保留地傳給了這鬆軟的掌心,希望可以藉此強力撐起受損的肌膚、老化的皮層。 「這一季的新產品蘊含櫻桃精華,具有保溼效果,更能滋養、修護受損的肌膚,清新細緻的芳香,帶來一抹柔適與愉悅……」 「櫻桃呀!已經到了櫻桃的季節嗎?」 這讓我想起蔣捷「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櫻桃紅了,芭蕉綠了,時間正在吞噬一切,春光老去的動態,流露出惱恨、無奈之情,春天無論多麼美好都會消逝,花朵無論多麼凝艷終究要凋謝,那麼,面對春天最好的態度,就是接受它終要無聲地消逝,必須更珍惜春天的溫柔靜好。 提著新的保養品漫步在前往醫院的路上,迎面而來的大樓風吹動購物袋,珍稀的櫻桃花從袋中綻放,芳意芊綿,十分俏麗可人,優雅清柔的粉紅花瓣舞動在風中,櫻桃花般的紅暈染上天邊,下一個季節已經悄悄邁開腳步。 為了配合外婆的膚質,隨著時序的變換,我都會購買不同性質的保養品,四時節令的瓶罐也很有特色呢!粉紅色的小圓瓶滿是春天的活力,水藍色的玻璃罐裝有夏天的聲音,紫羅蘭色的高窕瓶身透出秋天的高雅,銀色的精緻安瓶擁有冬天的沉穩,用完後的空瓶罐,她依然留下,捨不得回收,看著燈光照映著瓶瓶罐罐,四時的美好與律動也隨之映出,瓶罐中的季節在鼓動,為她帶來肌膚上的深層保養和感官上的享受,也為她帶來無限的溫柔親情。 時空也彷彿是一個寬廣的瓶罐,蘊含著人生的四季。在這個瓶罐中望見外婆生命的節令變化,無論是活躍、低迷都是那麼深刻真切,她無時無刻都在用心經營這個獨一無二的時空瓶罐,把豐富的閱歷、飽滿的情感一一納入,連我也是,她看著我出生,擁有我來世上的第一個紀念日,陪著我一路從幼稚園讀到研究所,長久以來,我生活中所蘊發的喜怒哀樂,她全部都珍藏在瓶罐中,外婆曾經笑著說,我照亮了她人生中的時令,即使在低潮的時候始終可以帶來溫暖、帶來快樂,雖然有時候顯得稚嫩、天真,卻是她最大的支持。 我明白,在外婆的時空中交疊著我的時空,雖然各自表現不同的生命季節,總是毫不吝惜分享一切的美好,我們都將對方收藏在珍貴的人生瓶罐中,相互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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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前槐樹
深夜一點多,南下高速公路車子疾馳著,輪胎拍打柏油路面發出規律沉悶的噗噗聲。車主人一手壓放方向盤一手取出煙盒叼了支三五的長煙點燃,週遭靜靜流動那些重複的老歌。 昨午話筒彼端傳來女人的聲音,說是李永隆的太太,嚴肅正經的要找黃新陽先生聽電話,大陸腔調先生二字聽來特別明顯。新東陽聽到永隆這名字讓他頸肩不由提振。女人告知他能否到斗南一趟,因二週前回鄉省親隆子,酒醉騎車撞死在家門前的槐樹下。 女人說,他從鎮裏他舅舅家喝酒回來,半夜二點多發生。女人聲音平靜有點嗚咽,她說,在我們打電話找救護車前,他已斷了氣。 隆子死了?怎麼會呢? 女人訴說那晚的經過。我和二個女兒都已熟睡,家裏牆外傳出轟地一聲巨響,摩托車引擎還呼呼十多秒才停息,公公外出觀看究竟,接著就傳來公公悽厲的喊叫聲。 新東陽想起遙遠那年一個學校假期前下午,他和隆子在萬華火車站月台上等著南下火車進站。隆子淡淡的描述,我家門前有一棵枝葉茂密的老槐樹,鄰居們都說它像支燭台妨礙了我家風水。我爸在大陸帶兵打戰,不信鄉下人這些說法。 電話裏女人禮貌地回謝了新東陽需要協助與否的問候。明早斗南家裏要舉行簡單告別式,新東陽一口堅定的答應明早他會準時出現。他要送這曾是親密朋友最後一程。 那晚,新東陽講完小兒子床邊故事後午夜驅車南下,一路上思緒複雜。 年過四十新東陽這一生,若以河川流動為喻,原本澎湃激流的山溪,這回已流到平緩寬散的河道。結了婚一兒一女,半公務員的學校生活,每日規律準時上下班可說是平淡的半點漣漪都沒有。和自己同屬壯年的隆子最後就在那棵門前老槐樹下走了?此時初聽隆子死訊竟叫這中年男人心中悸動起來。 若要說起隆子,那要從近三十年前高中的時代記起。余(魚)頭國文老師教的基本教材弄得大家昏頭之餘,興起互叫舜子、昌子等綽號的取樂玩笑,同窗一年多最後全班只留隆子持續被「聾子」這麼叫著。只因隆子平常表現極端靜默少話。 一年級課後手球比賽,青年新東陽嘻皮笑臉逮著隆子要這球友加入他們的慶功活動。新東陽有一群熱衷女校聯誼、打球度日的同黨,和隆子這種下課自走,圓盤帽還維持糟糟扁扁的同學,若非體育課一起打籃球有些交集,還真是井水河水不相犯。 尋常週六午後,一群人在學校教室讀書晃盪、打球,消磨了個週末。隆子新竹室友每週回家,他學校旁租屋處常成了新東陽午睡、洗澡及換便服的處所。漸漸隆子和新東陽成了哥倆好,每到打完球待在隆子處扯談,戰場有時轉移成壓馬路、把馬子。新東陽打電話回家交代說,媽,今天留在學校K書晚上沒回家吃飯。幾成例行。 電話中這個和隆子最親密的女人新東陽從照片裏看過。那是隆子自麻州寄給他少少二、三封信當中之一。在離上一封同樣由台北轉寄到馬祖,聽他描述波士頓舊舊建築、以及波士頓街頭PLAY BOY如何垂手可得等等二頁內容的航空郵簡,期間足足相隔了5年。 新東陽習慣這個彗星般閃現風格的老同學,但他知道隆子心裏記著他這個老友。他也想念這個老友,一如專家說地震搖晃雖僅數秒,但它能量是一直在蓄積作用,無日間斷。 高中那時有一次,由中華路經門道買來的二手PLAY BOY在朝會時被從教室書包裹搜出,午休二人同被叫到訓導處。馬臉教官鐵青著臉,丟出有十月號小姐碩大奶子封面的三本雜誌在桌上,他用近乎吼叫的聲調說,你們這些小子正書不讀花錢買這些東西!李永隆,你要等我通知你爸爸嗎? 隆子噤聲不語。新東陽見狀不想己身難保,仍趕緊解圍插話,這可以把英文練好…。 放屁!英文還沒練好,就先夭折短命了,馬臉青筋暴露不給話說完地咆哮。 黃新陽,你們到西門町穿著制服釣馬子的事別以為我不知道,找的女孩不是夜的就是補的,你們最好給我省省。馬臉教官是從來不放棄機會準備拿針刺的話罵人。 同被教官洗臉,新東陽和隆子感覺有那麼一股強烈澎湃的男人情誼在心中點燃。 我老爸很兇,喝酒後脾氣不好,到了高中爸爸偶還持棒追打我。在萬華火車站的那下午隆子這樣說。 隆子爸爸是從軍隊退伍,他們家二個兄弟,哥哥大他五歲,功課很好曾是鎮上聯考的狀元。 比起我哥我簡直不是我老爸的兒子,我高中聯考沒上第一志願簡直要了我老爸的命,我國中畢業來台北只有看不下去的舅舅陪著我來。隆子一臉嚴肅,新東陽摸摸隆子的頭笑了一下。 隆子說,我哥在台北念書不到半年就回斗南了。 他得了骨癌,初期腳膝蓋疼痛以為是扭傷,寒假前回中部醫院檢查就知道是癌症。隆子繼續說著,那時我還是小五,春假的時候我哥從醫院回來時雙腳已經鋸掉不見了。那是惟一一次隆子訴說有關他家的事。 他哥後來在暑假的時候過世,他爸爸傷痛欲絕。隆子說,我爸好像不記得他還有太太和另一個兒子。我長期生病的媽媽也在哥走後半年去世。 小時候我的人緣一向不好,那陣子我們鄉鎮小學同學們傳說著我家門前那槐樹樹中住鬼,隆子盯著他說,小學班級同學們之間耳語,一次還碰到同學們遠遠躲著我,故意誇張表情討論我家的事。我裝著沒聽到,同學細碎的聲音說:「我昨晚下雨路過李永隆家門外…」。同學說他看到那棵槐樹分叉的枝頭像隻伸出袖口的手,在輕輕旋轉扭動著,有好幾分鐘。 車前大燈渙照的兩束亮光,才出了車頭沒多遠就被烏黑前方吸吞了精光,新東陽凝神駕駛,整條公路稀疏無車,從兩側外看則盡是漆黑無邊的鄉野,僅其間孤獨寂靜的路燈和它周圍星亮的一小片地面可以看清。 隆子死了?新東陽又反覆問了一次自己。 驟然新東陽想起,在那年春後一個週六下午日軟時刻,五樓公寓鴿子籠般分割租屋處,下層鐵床隆子午覺熟睡後老二勃起,白色三角BVD鼓著突突一包。奧熱空氣中電風扇嘎嘎擺動,新東陽自上層下床故意朝BVD鼓鼓頂端踢了一腳,叫醒他,示意起床打球時間已到。隆子起床後睡意未消至廁所先撇尿,搖搖晃晃走路一邊指著自己下身靦腆乾笑。 昨午電話隆子太太說,永隆提過有個在台北工作的高中同學,他說了幾次此行要和你碰面。她說,我從畢業紀念冊你爸爸那邊知道你辦公室的電話。 「此行要和你碰面」這句話讓新東陽覺得感動。相離十多年隆子終究沒把自己忘記,這句話總算倉卒給了他們之間特殊情誼一個結論。新東陽不知為什麼自己很在乎這一點。 那時新東陽和隆子友情直線加溫,但後來交往愈加親蜜後,新東陽自己也很難說清楚那是怎麼一回事,有時新東陽察覺到隆子對他的目光。 高三那年冬天一次隆子朝新東陽身後靠近,抱住他,他訝然轉開像是碰到炙火反射彈跳擺脫。你幹嘛!新東陽斥喝。 此事過後新東陽表現儘如船過無痕,他是真的不在意,未把此事放心上,但隆子自此似和新東陽疏離了起來,像是對待有了吵架過節的朋友。隆子一向悶的像罐頭一樣,新東陽莫明所以。 最後聯考在即少有球局,二人友誼竟從此即疏遠淡忘。大學四年他們二人分在中北部。直到大學畢業那年夏天,新東陽在家裏等著入伍。一天接到隆子的電話,這位在記憶中快要消逝的朋友又出現。 你是隆子嗎?新東陽經再次確認,隱不住心裏興奮,激昂聲調脫口叫出,你這個他媽的臭龜頭,總算又想起我啦! 隆子特地到台北來向他道別,隆子沒有兵役問題,申請了美國麻州北部的一個學校,就要在秋天入學。 重慶南路餐廳裏二人相對。新東陽說,不回我的電話,真該揍!新東陽的意思是剛上大學時,曾打過電話到斗南。隆子只是靜默微笑,就像他以前幾次喜歡隱隱地站在遠處瞇眼向他微笑一般。 那是他最後一次看到隆子,火車站相送,列車緩緩起動,隆子臂膀吃了新東陽一拳,澎湃情誼感覺又起。 瞧著後視鏡裏自己斑駁兩鬢,追憶讓新東陽心裏泫然。不知不覺公路上斗南字樣標牌已靜悄出現,新東陽把車子滑出了交流道。清晨四點多,路旁汽車旅館簡單的霓虹燈「情趣椅、情趣椅」安靜地跳閃著。天未明亮,反差的噪動麻雀卻已吱喳徹天,這使新東陽腦中神經欲裂。 找到了隆子家日式矮房圍牆外,新東陽心中暗暗低吟著,隆子,這次換我來看你了。不知怎地,新東陽感覺眼窪帶點刺痛及模糊。遠遠看貼著白紙黑字「忌中」的白鐵大門,門外遮立著的那棵傘狀枝繁葉茂槐樹,昏黑薄霧間,分叉的枝頭彷彿是隻伸出袖口帶掌的手腕。它真的是在旋轉扭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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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
「還是被兵變了!」兒子痛苦的說。 從不曾看過他對誰如此認真,聽過太多朋友在軍中被女友無情倒戈的例子,他寧願把抽到最好的上上籤與別人交換,只為換的服役單位較接近女友,他認為如此才多機會與伊人相處。 在入伍前,他認真的將與女友交往過程的相片,仔細整理成一本精美的相簿送給女友,最後一頁大大的四個字:「等我回來!」看得我這幫他從小把屎把尿的老媽醋意大發,直怨他什麼時候對我那麼認真過? 可惜距離近,並不能彌補這毛頭小伙子與他那已就業女朋友思想間日漸擴大的差距,精心製作的相本更比不上成熟社會人士昂貴精品的實際。終於,一通短短簡訊宣告了兒子不例外的詛咒實現。 他崩潰的眼淚嚇得軍中的輔導長親自帶他去找上班中的女友懇談,可三分頭的窮阿兵哥,該如何挽回千嬌百媚,眾人寵愛的0L?最後的結果就是帶著顆落寞的心,每天聽著失戀的情歌,兀自舔著傷口,悲憐自己的不自由。 怕他想不開做傻事,全家人在他休假期間用盡心思讓他開心,噤若寒蟬地不敢提到那名字,拉下老臉拜託軍中長官多關照……我們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要幫這初戀小子度過情傷。 「媽,我去打籃球,六點回來哦!」兒子一身籃球勁裝,神采奕奕地邊拍著球做了個漂亮的運球轉身。 他突然改變的態度讓我有點訝異,不禁問: 「沒事啦?」 「安啦!下一個女朋友會更好!」兒子真的看起來已毫不在乎。 「我六點回來,你晚上煮宮保雞丁好不好?謝啦!」油門一加,摩拖車揚長而去。 我這還在為他被兵變擔心的癡傻老媽,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心想著是該為他迅速的恢復而開心?還是為這年青世代輕易改變對感情的態度而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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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於是,于瑞以快刀斬亂麻的手段,召開社務會議,宣布停辦《濁水溪》。大家都無意見。只有李寧提出每人每期增繳二百元,繼續經營這份刊物。但是無人響應。結果通過停刊。退回的一堆雜誌,贈送給眉埔高中熱愛文藝的同學。 《濁水溪》停刊,對於李寧的影響至鉅。他很苦悶,也無法發洩,只有找老同事訴苦。李寧說台灣的前途渺茫,若求出路,只有出國。在外國拿個學位回來,才會有事業發展。從一八四○年鴉片戰爭以來,遠來和尚會唸經的觀念,已深植炎黃子孫的心坎。凡是喝過洋水的學者、作家,甚至拉小提琴、吹喇叭的,總會高人一等。咱政府用人,對留學生視為上賓。胡適之是留美的,卻作了外交大使,文化領袖。李寧所以猛啃英文,立志赴美留學,走的正是康莊大道。他的這種見解,不能批評觀念不對,但我卻始終抱著排斥的心理。 阿桂暗地批評我是酸葡萄哲學。我也只是付之一笑。 三秋茶館頂讓出去,並不是容易的事。阿桂依舊經營,而且增添了茶葉部,生意比以前忙碌。星期假日,我幾乎整日在茶館工作。眉埔的外省顧客,逐漸認識了我,他們叫我「老闆」,使我難以解釋。阿桂摀嘴偷笑,既然張楠成了老闆,她當然便成了老闆娘。 那年暑假,眉埔高中人事發生變化,佟校長調到台中東勢中學,新來的校長吳萌,湖南新化人。李寧終於通過托福甄試,完成留美的宿願。于瑞調升訓導主任,何敏芝升教務主任,我藉此機會辭職,為了離校,于瑞跟我幾乎翻臉。 作了數年國文教師,我的喉嚨時覺發緊,而且微痛。下課之後,懶得講話。阿桂勸我喝潤喉散,沒有效果。後來,我提出辭職的事,她和岳母都很贊成。阿桂的肚子眼看膨脹,預產期正是桂花飄香的季節。在我的夢想,她腹內的胎兒一定是個女嬰,但是生下的卻是個胖小子。岳母樂得闔不攏嘴。 叫什麼名字? 張秋生,行唄?岳母脫口而出。 桂花學名木犀,秋季飄香。既然生於中秋節前後,取名秋生,恰當貼切。於是,這個孩子即以張秋生報上了戶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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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紅土地上的續曲
母親纖弱卻堅毅的背, 背出紅土地上的續曲, 簡單花格布,緊緊繫起兩代情。 親情─ 在高粱波浪, 在冷冽寒風, 在烽火連天, 滋長。 貧苦,寒冷,恐懼-從未在母親眼裡。 原來,紅土囝仔, 來自,纖弱卻堅毅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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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李寧接手之後,任何來稿的取捨,皆由他獨斷專行。因此形成了一個現象,介紹西方思潮的評論文章、翻譯稿特多,宛如台北一所大學的《中外文藝》一樣。 春江水暖鴨先知。我是總經理,我首先知道銷路情況:擺在三秋茶館的雜誌,幾乎無人問津,退回的當期雜誌,堆滿了屋角。怎麼辦?我泛起了愁腸。文學雜誌的對象是一般知識分子、文藝青年,必須大眾路線才有銷路。 我把滯銷情況反映給于瑞,于瑞苦笑、搖頭。 半晌,于瑞發表了意見:讓李寧再編兩期,再作決定。辦雜誌,不一定迎合讀者胃口,也不能靠銷路賺錢,咱們不是為賺錢而辦刊物的。廚川白村說過:「每逢世間有事情,一說什麼,便掏出藏在懷中的尺子來丈量。凡是不能恰恰相合的東西,便隨便地排斥,這樣草率的態度是不對的。」于瑞轉頭瞄了何敏芝一眼:「敏芝是日本留學生,她對廚川白村有研究,下一期妳寫一篇介紹廚川的評論吧。」 由於佟桂已經有了兩個月身孕,那年年底放寒假時,我倆便倉促地完成婚禮。 那夜,阿桂告訴我,何敏芝和于瑞正陷入熱戀。還說:過去給《濁水溪》投稿的,有位退休教師,最近被捕,他的文章還押在李寧手裡,沒有發表。 作者叫什麼名字? 陳星。 我恍然記起這位作者的字跡,整齊,他曾引述了不少河上肇的政治經濟學理論,用來詮釋現實主義文學作品。這不能怪罪李寧,是我送給于瑞複審後,複印退稿,並且留下了陳星的住址。這些秘密我沒告訴阿桂。 在李寧總編輯手上,《濁水溪》已形成學院派的刊物,曲高和寡,鑽進象牙之塔,每首詩歌和散文,都充滿艱澀朦朧的色彩,彷彿黑社會的幫會語言一般,使讀者墜入五里霧中。讀者來函罵聲不斷,我拿給于瑞看,他仍是搖頭、苦笑。 你的意思,怎麼辦?發行人問我。 停刊。 找個理由吧。 經費困難,無法維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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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薑燉飯
去(98)年11月一個假日的晚上,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有一個「水頭社區優質遊憩環境總體營造」的計畫在進行,那天晚上有「南洋美食,自己動手做」的活動,希望透過居民製作南洋料理,恢復水頭多元的飲食文化,同時喚起居民對南洋文化的重視,我因為很關心這個傳統聚落的發展,因此專程到活動現場,希望多一些了解與學習。 到了現場,看見有許多水頭在地的鄉親參與,城中黃靜柯老師住水頭,也是社區發展協會的總幹事,他就在現場帶著大家一起動起來,也有一些其他鄉村的民眾慕名而來,負責主辦的人員則分組在活動中串場,我看到有人動手在準備食材,也有人在現場播映影片,而當時鄧麗君的歌曲就響在大家耳際,有種走在時光隧道的朦朧感,讓我沈浸其中。 我看到桌上有些食材已做成成品,再對照現場公佈的菜單,原來今晚的可口菜肴有:黃薑燉飯(黃薑粉、香茅)、香料牛肉(有檸檬、南洋香料等)、薯(馬鈴薯)泥肉球、辣椒紅燒魚、南洋布丁(洋菜)。我帶了相機一一拍入鏡,彷彿那可口美味也跟著被典藏一般。 現場大鼎前還圍了一群人,中間負責拿起大鏟的主廚,原來是一位水頭的印尼華僑嫁到水頭當媳婦,我看了有一些眼熟,原來前些日子在金城的菜市場向她買過東西,看她架式十足的扮演伙頭軍,鼎內正是香噴噴的辣椒紅燒魚,周圍是大夥拿著碗筷守著鼎,等待上桌的美食。 當料理都上桌,大夥一起圍著桌享用香味四溢的南洋美食,有著咖哩風味之外,還有嗆辣、香茅等多種香料混搭出迷人的風味,只見大家在朦朧的燈光下,吃得津津有味,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曾偉宏處長也帶動大家一起品味黃薑燉飯拌著香料牛肉的獨特風味,當記者訪問他時,只見他豎起大拇指直誇:讚!風味獨特的黃薑燉飯更是被盛一空,於是大廚師趕緊再洗米忙著再煮第二鍋,我因為第一鍋沒有躬逢其盛,第二鍋便不能錯過,於是一直跟著主廚的動作與身影,拿著相機猛拍,希望以相機代替錄音機(筆),用影像紀錄,把黃薑燉飯過程完整紀錄下來。我也看到採訪的記者及負責活動的人員訪訪問水頭鄉親及參與活動的民眾,第一次品嚐南洋美食的感動與感覺。 後來我上網讀了一些資料,原來黃薑飯的做法,一般是按照正常煮飯的米、水比例來做,印尼在地的做法會額外再添約一湯匙的黃薑粉與適量的橄欖油,這樣當飯煮好後,就會呈現鮮黃的顏色,在印尼會再淋上優格後食用,當天晚上我沒有看到這一部分。據說黃薑粉是一種非常好的香料,近來的研究發現黃薑粉不但可以抗腫瘤、抗氧化,治療發炎,還可以預防記憶力退化,甚至還可以幫助分解脂肪!黃薑粉也叫做鬱金香粉。當黃薑飯煮好,還要趁熱時用木杓將黃薑飯攪拌一下,這樣可以使飯粒鬆軟,如果裡面有放各種香料,上桌前須將香料如香蘭葉、香茅、南薑取出。如果米飯太乾,印尼人會建議加少許高湯繼續烹煮,還有黃薑飯也可以做成各種形狀,像動物形狀等等可以吸引小朋友的樣式,黃薑飯在印尼通常也會配食一些比較沒有湯水的菜,像炸雞等菜餚,如果口味較淡,也可以不加香蘭葉和南薑,只加黃薑取其色而已。據說爪哇人拜拜或辦重要節慶時,廚房裏一定會忙著煮黃薑飯,它代表了印尼人的一片誠心及期許,盼望著好運的來臨,所以,在印尼這道黃薑飯不僅為印尼菜餚增添了色彩上的吸引力,更是充滿了神秘感;不過重要的是當天晚上現場當鍋蓋一掀,那特別的鮮黃色讓我覺得真是奇妙!其香噴噴的味道更讓人難以抗拒。 忙完了美食,我開始研究吵雜聲的人群,我看一看周圍的人群,除了水頭在地鄉親的支持,也有一些其他社區的民眾,還有不少是看到新聞追來的,我發現有認識的人,先是表弟帶著新迎聚的老婆也來參與活動,有趣的是表弟媳是永春人,來到這裡意外的結識另一位水頭媳婦也是永春人,讓我覺得辦這個活動真是有意義,串起外籍配偶的友誼之橋。遇到經營金門國家公園民宿的張媽媽,帶著民宿客人也深入水頭來品嚐僑鄉文化的底韻深層,溶入金門迷人的文化裡,有一對散客也來參加美食活動,他們夫妻還向我打聽在地的金門高中的學習環境,很想把孩子帶來這裡讀書,顯然金門慢慢成為大家注目的焦點,已經有機會擄獲大家的心,只要我們更努力,未來的美景正在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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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旅節奏
<一>布拉格紀念日 節奏緩緩輕慢。留白。座標定格接近一則札記。燦亮又放縱的簡單。像細膩摺衣音節。您可以靜靜聽一枚釦子滑落漫舞。您可以三天三夜在一杯咖啡側影讀完美的自己。慢慢蒸發。慢慢縱身醒悟。啊。原來您可以是詩人。也可以是布拉格裡的一行春天。 街和街的支流。我慣常讀起巷子裡的章節。沒有句點的小酒館。曲徑裡盡是故事氛圍。老的情節。老的旅人。老的石牆。安詳且時尚的展開。我眼瞳已裝滿壯闊的歷史。美術史。甚至形而下的小小傖俗。擠身在幽幽時光隧道。幸福。成為在孤旅中最美的翻閱。 步蹄聲在異域旋律中。朝向巷子下游。上岸。人潮往返的縫隙中。我眺望一幢平民小屋。黃金巷22號。靜息門碑。跳躍的靈魂。這裡是卡夫卡書寫人生和世界的庇護所。簡約。古質。陳設著文字和思想的飽漲以及救贖。 夜空鋪燃輝煌城堡。亮的跫聲。亮的天人合一。設計與美學襯出的浪漫。一條街一齣故事。這裡提供旅人放心安頓的家。窗景迴光。看查理士橋倒影的吟詠。橋下。愛恨風情。搖晃著今夜最美的回憶。 <二>荷蘭小鎮紀事 冬季。雪融風中。耳畔之外有晃漾波浪的地景。輕盈的旅程。我抵達海的故鄉。海的奇觀。海的創造者。這裡。蘊藏組合多元的詩篇。科技。人文。慾淫。像謎題呼應著纏纏糾結的歷史和人的敦厚。 這裡是書本上記載的海域國家。這裡彷彿有我熟悉的鄉鎮場址。綠色盎然。造景有緻。這裡的人有生命湧出的朝氣和親切。優雅的臉龐。笑意盪漾。穿著蘇格蘭花格裙的老婦招呼我們像自己的孩子一樣。我們也像頑皮的孩子在大片家園踱步戲耍。庭院草香甜逸。川流小溪穿梭門前。小小鳥兒隨興啄食。人間天堂。祥和寧靜。朗朗笑聲。在這小鎮滂沱溢放。彷彿走進童話世界。傾聽夢和時光曝曬下的圖像秘境。 途徑田野淺溪的呼喚。邊界裸體的驀然瞥見。風車。帆船。畫家的故鄉。巍巍誕生中的偉大靈魂。彷彿在畫冊讀到精神的召喚。梵谷。維梅爾。林布蘭特。荷蘭三大寶。文明的種族。把愛和畫融入人世昇華。我們循著芳澤下的沃土。漫遊在您們千古壯闊的懷抱。回響。澎湃。 <三>繕寫藍色清真寺 像有人在宗教的遠方呼喚我的名字。我的生命。我的魂魄。邊境荒漠。遙遠。但我聽到暮色垂天的大地鐘響。在土耳其連綿山野平原的盛宴中。我俯聽神的召示。像無盡的愛與等待。在皈依的神旨得到救贖。寬恕。以及永恆的實踐。 面向馬爾馬拉海和博斯普魯斯海峽張望。聳高雄偉的伊斯坦堡舊城海口交界處。一幢十七世紀的老建築。老故事。老人文的清真寺。典雅細緻。精巧壯美。外觀就像一部歷史。內部是一頁頁詠歎的美術畫面。我無法用視覺全覽。此時。我以沉默。體悟。感知天人合一的雄勢造景。如此龐大宇宙發聲。啊。我欣然承受自己的渺小。 在藝術文字的偉大書寫下。大柱佈滿阿拉伯藍底金字的燦麗。我們朝向鋪滿衣索匹亞地毯的地板緩緩而行。像朝貢的小步。撫摸伊茲尼磁磚的純淨光芒。跳躍。輝煌。那些仰視圓頂的小窗。正以兩百六十個洞口光線投影而下。映出彩繪玻璃和太陽神之間的密碼。誰能詮釋這千古馳騁的傳說和真實。啊。偉大的米文‧艾加您如何以世俗的手擎起撫慰我苦難的心。虛靜嗚聲。我似乎聽到您和眾神們的繕寫議論。召喚。一個永世和平的降臨。 (四)聽維也納旋律 看不見的城市。聽得到的遍地樂章。枝葉繁茂的音符在維也納胸膛發聲。激盪。動詞名詞形容詞。句句隱喻在人與字彙中。在現實和浪漫生活對話裡。音樂是情緒共同的語言。如夢如幻城市。這裡藏匿樂理滋養元素和高度完美的浪漫。彷彿我們活在旋律詠唱的皈依。啊。音樂是美麗且陶醉的宗教。我嚮往。我信仰。 沿著多瑙河邊境。眺望山丘。教堂。老街。酒館。這裡的一景一物都是形而上設計。步行街道。兩岸露天咖啡屋腫脹著柔美情緒。旋人們放下疲累腳步。喝起傳說中的黑咖啡。我試圖在人潮裡坐下來。讀人與人的來往風景。讀夜色爬行的燦亮星星。直到國家歌劇院壯麗的演出結束後。才托著不捨身體回旅館。 維也納是著名的音樂之都。這裡的一切均和音樂交換著關係。馬車嘶鳴聲。咖啡的熱沸聲。男女的叫愛聲。整座城市脈絡蘊藏大量音符。行旅間。我們途遇繁複多樣的各種造型紀念雕像。新藝術風格的史特勞斯像。四季鮮花綻放的莫札特庭園。以及綠蔭參天的舒伯特雕塑。他們享有世人給予的尊榮與驕傲。而我們也因有他們偉大靈性的滋潤而富裕卑俗靈魂。啊。維也納。這旋歌叫響的古典城市。像捧著一冊動人的故事。有情節。有歷史。有愛戀。有詩歌。有無聲墮落的美麗著色。 <五>童話世界的紅場 新與舊。傳統和現代。在紅場中央地界看見時間和人的調情。當蘇聯成為俄羅斯的時候。資本主義悄悄在這裡抹妝彩艷。經典老街以及現代系列商店的陳設。像似鋪滿色澤的萬花筒。酒。果醬。飾品。名牌。召喚著一群群來自各國的旅人。請進。俄羅斯。我們歡迎您。 安和寧定。紅場外圍宛如一張草皮大床。可躺可臥可漫步其中。亞歷山大花園遍地種植浪漫。陽光。愛情。任由激昂和嘹亮。望遠而去。賀瓦西里大教堂。壯麗輝煌。色澤奪目。層次分別。看不出歷史滄桑。像玩具。像童話。像可以親近閱讀的一部小說。 紅場用方石塊砌成。古拙整潔。是政治和人文中心。有克里姆林宮。有博物館。有聳立的東正教堂。有具時尚感的櫥窗街。有唱詩班流淌世俗外的美麗旋律。激盪回流。洶湧的記憶。此刻。想起普希金的詩篇。我終究厭倦了自己。請給我允諾的一句格言。在我踩過的石階回音。聽一趟完美的旅行。放空。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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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以孝傳家
阿嬤在戰爭的年代有了他,阿公卻在此時被徵招當馬伕,那一天之後阿嬤再也沒見過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孔,一個遺腹子、一個婦道人家,生存在那樣兵荒馬亂的年代裡,用著女性堅毅的生命力對抗命運,戰爭結束了!它奪走的不只是和平,更剝奪了她看似平凡的幸福、和他渴望被父親捧在手心上的疼愛以及叫一聲爸爸的權利。五歲那一年,他因為長得不起眼加上太陽穴的地方有個醫不好爛瘡,看起來像是個養不大的小孩,被繼父因為沒錢吃鴉片而抓去賣,但是也因為賣相不佳,所以阿嬤保住這個兒子,這個令她心疼的孩子~ 我們還小的時候,爸爸在家裡的角色,就是負責在我們搗蛋被媽媽責備的時候,袒護我們的人,他總是用愛的教育疼愛著我們,有時候爸爸會自責沒有給我們優渥的生活環境,也沒有像同學一樣有了不起的家世背景,臨時工的微薄薪水勉強支撐著家計,家裡總是入不敷出,也因此媽媽只好找工作貼補家用。爸爸的另外一個角色是乩童,既嬌小又瘦弱的身體,無論天氣有多寒冷,他總是在廟會或大拜拜的時候打著赤膊,用很長的一根銀針刺穿兩邊的臉頰,坐在用釘子做成的釘椅上,拿著法器往背上拍打,對幼小懵懂的我來說是一種酷刑,每次看到這樣的情景我都會偷偷掉眼淚,心想為什麼別人的爸爸不用受這種「折磨」。夜裡我會望著廟口的方向,看到爸爸回家時,手裡總是會拿著一些信徒給的餅乾供品交給我們,我盯著爸爸臉頰上的傷口問他痛不痛?有沒有流血?他總是說用香灰塗一塗就會好的。 離鄉到北部工作後就很少有機會回家,即使回到家也是短暫的停留,或許是迷思,都認為有一番作為才能回家鄉光宗耀祖,所以在父母最需要我們的時候,我們卻把照顧阿嬤的重擔,狠狠的丟在他們身上。有一年的除夕夜,寒流來襲,我一早就在機場等著候補的班機,爸爸突然打電話催我回家,告訴我阿嬤躺在床上,無法起身,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偏偏又一位難求,好不容易補上晚班的飛機,趕回家已經是晚上八點多,看到的是躺在床上不能動的阿嬤,全身因為無法起身,導致失禁而發出嗆鼻的臭味,神智則還算清醒,替他盥洗後,為了方便清潔,我替阿嬤剪短她那留了很多年也很寶貝的一頭白長髮,阿嬤這一躺下就是好幾年,爸爸也是從那時開始學會如何照顧阿嬤,灌食、盥洗、換尿布、拍背、抽痰、半夜巡房,從不假手他人,這樣無微不至的照顧下,阿嬤氣色反而更好,但長年的體力消耗,卻讓原本退休後可以享受晚年生活的爸爸,頓時也老了好幾歲,幾近全白的頭髮、駝背的背影、痛風引起腳部的腫痛,一拐一拐走著並做著每天熟練的動作,看他靠在重聽又有視障的阿嬤身邊,一句句的叫著:『媽!媽!』,然後用摸嬰兒般的力道摸摸阿嬤的頭、對她笑、跟她說話、叫她要乖,這麼多年來如一日,我們這些做晚輩的看在眼裡,卻只能慚愧並自嘆不如。 九十七年的夏天,在公司接到哥哥打來的電話,電話裡他用著驕傲的口氣,要我上網找有關爸爸獲得孝行獎的新聞,像是小學生在炫耀自己的爸爸有多行的樣子,我能想見電話那一頭的哥哥有多興奮。盯著電視重播孝行獎頒獎的過程,看著爸爸多年的孝行受到肯定,頒獎台上,弓起的駝背像在默默訴說著這些年的辛勞,雪白的蒼髮下隱藏著對孩子割捨不了的關愛,接過肯定的獎盃,就像是從阿公手中接下照顧阿嬤的責任一樣,這樣的理所當然。同年八月,就在爸爸領完孝行獎後,阿嬤送進了加護病房,像是在等爸爸領完獎就要跟他道別一般,又像是捨不下和她相依為命的兒子,一家人的不捨把她喚了回來,看著爸爸年事已高,照顧病人的工作負擔之大並不是他能承受,曾經試圖想將阿嬤送到安養院或養老院,但是因為爸爸擔心阿嬤得不到完善的照顧而作罷,他為了孝順可以付出一切,我們卻永遠跟不上他的萬分之一,試問還能替他做一些什麼? 因為東方人羞澀的個性使然,我沒有對爸爸說過我的感謝,感謝他所做的一切,感謝我有一個平凡、孝順又偉大的父親,讓我能夠在一個充滿愛的環境成長,他總是不懂得表達他有多麼的關心我們這些孩子,也多麼的想被我們關心,從來沒有人教他如何當一位好父親、好丈夫和好兒子,但是他一樣做了讓我們都驕傲的事,不僅是我們的模範,也是我們引以為傲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