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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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梁濟﹑王國維到老舍的〈斷魂槍〉
近讀兩篇文字,一是沈衛威的〈文化保守主義者的極端取向:自殺的文化意義〉(文出其所著《回眸學衡派》一書)一是老舍的短篇小說〈斷魂槍〉。原本乍看互不搭軋的兩則故事文本──前者講的是文士的死,後者是講武人的某種死與不死──到頭來,竟然匯流在一起,這時我們才赫然發現,原來兩者共有著一條血脈。 讀中國近代史的人都知道,一九一七年是中國新文化運動開始風起雲湧的一年,就在隔年時十一月十日,北京淨業湖畔有人投水自盡,此人名梁濟,在此之前他只是名默默無名前清小官,從他稍早預謀留下的遺書(敬告世人書)當中,可以看出他是個雖誠篤,如今看來未免迂腐的傳統儒生: 吾今竭誠致敬以告世人曰:梁濟之死,係殉清朝而死也。吾因身值清朝之末,故云殉情。其實非以清朝為本位,而以劫年所學為本位。吾國數千年,先聖之詩禮綱常,吾家先祖先父先母之遺傳與教訓,幼年所聞,以對於世道有責任為主義。此主義深印於吾腦中,即以此主義為本位,故不容不殉。 梁濟用殉清來重倡儒教名倫綱常,挽救他心目中時代的墮落。此事發生後九年,即一九二七年六月二日,清華園四大博士班導師之一,著名學者王國維,亦在北京投昆明湖自殺。王國維沉湖之前,亦曾給其子王貞明留下遺書,但遺書中只交代後事,對於死因,唯有「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經此世變,義無再辱。」草草數語,徒留世人諸多想像,解讀的空間。但《回眸學衡派》一書作者沈衛威為梁濟和王國維的自絕下了一條註語,那就是:「文化保守主義者的極端取向」。 相對於這些精英知識份子,當面類似的時局巨變,中國另外那些較屬於社會低下階層的人,他們的應對又是如何?老舍短篇小說〈斷魂槍〉的本事,提供了一個和前者「有趣」的對比。〈斷魂槍〉的故事發生背景可能要再早些﹝或相當於朱西寧短篇〈鐵漿〉故事年代﹞,但無非也是來到一個新舊社會興革交替、傾軋之世代的關卡。有些東西──包括精神與物質,都將挾變革的巨浪以俱去,不再復返。在小說裏,這次遭捲滾的是沙子龍國術拳腳功夫(五虎斷魂槍)及其鑣局──這裏不妨將之視為中國傳統古老文明的表徵。有了槍砲、火車,走鑣的行業沒落,沙子龍封鑣,其門下徒眾,或改做論斤計兩生意,或在廟會賣藝。這天,在土地廟賣拳腳的大徒弟王三勝遭人踢館,被打得灰頭土臉,來者不善的強龍是姓孫的老頭。但此人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他真正要找的對象是沙子龍。王三勝把孫老者帶到師傅沙子龍住處,孫老者要沙子龍把那套「五虎斷魂槍」獨門絕學傳授給自己,後者拒絕了。傳出去的醜話是沙子龍怯於和孫老者比武,他自知技不如人,害怕了。從此,沒有人再如昔日,為沙子龍吹騰。耐人尋味的是沙子龍的應對態度,他當然並非怯戰,否則這一切便是個諷刺鬧劇。他不傳絕學,寧願在星夜無人時演練給自己看,暗自微笑著說:「不傳!不傳!」或評之為於抱殘守缺、頑冥不化,亦恐怕失其題旨。老舍在故事開始前先題一引文:「生命是鬧著玩,事事顯出如此。從前我這麼想過,現在我懂得了。」顯然的,這一番話是小說的題旨,可以用來詮釋眼前這位過氣老拳師沙子龍的的一生景境──包括其外在現實及內心景境。別人怎麼來評價沙子龍的「退縮」我不知道。在我看來,他不動聲色,安坦接受了時代及命運的安排,(這同樣也使我聯想到沈從文短篇〈夜〉那挖掘老伴和自己墳穴的老頭子)你儘可以嗤笑他面對命運時的乖順,然而他默默忍受身份喪失的痛苦,並保持一份優雅的身段。他把自己那即將被時代汰除的舊價值一併帶入墳墓,不再傳承下去;他是個武人,卻能知命,不橈逆時運的巨流,甚至能微笑以對,使得自己從這場悲劇中頓時解脫其悲劇之軛,而免受其凌辱。對比下,其視境、其心靈,難道不是較之身為頂尖文士的梁濟和王國維之輩更為澄明,更為恢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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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怒
寂靜裡,一直有個聲音。像羽毛掏挖耳朵,初始酥麻,慢慢覺得不耐,最後轉為憤怒。聲音沒因為憤怒遠去,陸可玲氣憤地摀著耳朵,模樣滑稽,面貌卻猙獰。人走騎樓,時間尚早,開店的攤販三三兩兩。應該做些什麼來減卻憤怒,陸可玲立地跳起,一把抓起紅色標籤的「肉羹麵」招牌,撕個粉爛。她用力撞了一下騎樓中堆放貨物的台車,手掌碰得老疼,急怒下,推倒堆得老高的塑膠座椅。幾個歐巴桑站在自家店門前,打理皮鞋、蜜餞,她們都被塑膠椅塌倒的聲音嚇了一跳,望了幾眼,以為風吹。一個婦人望著陸可玲,懷疑她推倒塑膠椅。知道也罷、不知道也罷,陸可玲依然憤怒,抓起桌上一疊忘了收的竹筷,用力灑了一地。婦人說,你這個女人,抹你是頭殼壞去嗎? 不理會婦人瞪她、說她,接著走,陸可玲看著轉角貼滿拍賣海報的圓柱不順眼,踹了一腳、一腳,又一腳。罵她的婦人這回倒是沒罵,瞪著圓圓的小眼睛,驚訝得沒說出話。陸可玲走了,那聲音卻還在,靜靜地,卻一直都在。幹。幹。她在心裡罵著時,人已經搭上公車,她又罵,罵所看過的乘客跟窗外的任何一人。她下車,走進一間中學。她是中學教師,教國文的。一路上,有學生含笑問候,有學生置之不理,有招呼的她回應,沒招呼的她視而不見。眼前是一大排嶄新的教學大樓,貼紅磚,古色古香,她快手快腳走進休息室,提好一大疊作文簿,進教室逐一發給同學。 聲音仍在,細細碎碎,理應捧著臉窩在講台上呼爹喊娘地喊疼,但沒有,她一臉嚴峻,對多錯字、文理不通的作文著著實實批了起來。也有好的,但那聲音惱得她沒法談那些好的,只管挑壞的講。講到後來,連好的也都變成壞的,講到後來,她不禁懷疑自己站在這裡幹什麼?她笑,緩下臉色,笑、笑,殷勤地問起推選甄試、基本學測。日子越來越近了,各種考試,她的月經、她的房屋貸款、她的小女兒快升高中、大兒子快讀大二。日子越來越近,同學們加油。 這真是他媽的。她沒能講出他媽的什麼,但就是很他媽的。空堂,休息室裡空空的都沒人,桌上堆了好些課本、公文。她深呼吸一口氣,靜下心看公文,沒看幾張,聲音又來,她重重抓起那些學測的、推甄的、教學改良方案的公文,摜到地上。反正沒人,拿起來再摔一次,又一次。 怎麼說來就來?下腹熱熱的血流了出來,幸好機警地配了護墊。帶了衛生棉到廁所更換,幸好是來了,怎能再有一個孩子呢?生孩子是有錢人家的事,不像她媽,一口氣生八個,才剛剛會走路,都一個一個丟下田。八個夭折兩個,存活率算高了的。看見淡淡的血,讓她想起家鄉那塊小小的、紅紅的地。那是神奇之地,養活這許多人。那一片毒辣辣的陽光,大哥、二哥、大姊的背影匍匐播種、收割,她也在那裡頭。苦辣的日子現在想起來卻有味道,而且,那聲音消失了。她高興地拉起拉鍊,準備推門而出時,聲音又來了。陸可玲仔細一聽,那聲音跟一直惱她的卻不同,隔壁廁所傳來的,八成有其他老師在用,她本想一走了之,但這喘息是怎麼回事?頭一低,門縫裡四隻腳交疊,鞋是球鞋。她憤怒敲,裡頭的人嚇壞了,動也不動,她再敲,門開了,一男一女在裡頭。女生哀怨,男生褲襠還鼓鼓的。 中午,老師們談論這檔事,還來問她。老師們談論後搖搖頭,嘆息。陸可玲沒多說,她厭倦這些事。不會因為偷情的「四腳獸」而時光暫緩,仍上課、仍下課、仍回家。依然是這麼一天。但這一天,陸可玲頭疼,離家越近,聲音越是清晰、喧嚷。 總算下課了。難得地補習班沒課,也不需上課輔,她更改路線,沒直接回家,走著走著,來到新光三越。好多年輕人擠在這附近,她在南陽街也待過一陣子,不記得了嗎?好多年前那句廣告詞「要上台大、先上台大」。她懷疑,台大補習班還在否?工讀生扮相的女孩俐落拿著一本本市場調查問卷,也問到她跟前,問她,要補習英文嗎?能上去大樓填一份問卷嗎?到底,她是看似無知,還是跟年輕人夾雜著,竟真年輕了?她那兒都沒去,站著,彷彿等待。時光沈寂,周遭的喧嘩、車輛等鬧聲起先很大,慢慢都退了下去,街道無聲,人在演出默片。 細細的,那是很細的聲音,像蠹蟲咬齧,碎碎細細,以為多心,某一天那聲音越來越大越近,依稀覺得枕頭底下、草席底下有什麼說不出的事情正在發生,卻始終沒去掀開一看究竟。那是陸可玲大學的事,那晚剛考完期終考,跟同學吃喝一頓,很愉悅地巴望睡個好覺,卻警覺聲音真的很近。開燈,同學怪她大驚小怪,她什麼話也沒說,滿臉蒼白,積極作勢,一口氣掀開草席。她嚇得慘白,她的同學則驚聲尖叫,把幾十間宿舍都吵醒,一起來看她那被白蟻蠹蝕得不成樣子的床。噴灑殺蟲劑,撕開外面薄薄的一層木皮,白蟻已蠹空書架、衣櫃跟床,成了一個詭異迷宮。怎能蛀成那樣卻還沒倒塌,還能讓她爬上爬下,睡覺、做夢? 她在那張床做過一個好日子終於會來的夢。白馬王子真的入夢來,好日子為何不來,是呀,怎麼沒來? 幸好,月經來了。教健康教育的丈夫說,安全期,無妨。陸可玲還是擔心,擔心有隻不知好歹的精蟲埋伏著。精蟲被她想像成白蟻一隻,慢慢蛀、慢慢蛀。萬一真有了,那怎麼辦?丈夫說,那就生下來呀?她苦笑,搖頭。眼神一閃,著著實實看到冥空裡伸出一隻手,往她身體探索些什麼,手抽離後,她知道她的身體已有殘缺,她的身體只剩下性。那隻手奪走她的生殖能力。陸可玲愣愣盯著前方發呆,前方是一輛接一輛的汽車,一個跟一個人,他們都只剩下一個片段,劃過劃過。前頭,大大的螢光幕不停打著辦理現金卡的廣告,一個笑得很美的女生拿著剛辦好的卡幸福地笑,彷彿那是阿拉丁神燈變出來的願望。有一剎那,螢光幕裡依稀灑下陣陣金色粉,有月光或陽光投下來,粉末舞弄得炫目迷麗,她幾乎就要隨著翩翩起舞。但是很疼啊,尖銳的聲音不只是在耳朵裡發生,而在她身體、在她渡過莫名時光的身體,忽然間,願望都不存在了,只是生活著。當她這麼認知時,才警覺生活真正是件大事。 兩隻手都折斷的殘障人士兜售獎券,七十好幾的老婆婆賣她口香糖,以愛心為名的工讀生拜託她買把鉛筆,她很憤怒地買下糖、筆、獎券,塞得皮包滿滿。她拐下捷運站,在禁止喝水、吃食的捷運站裡壓抑著怒意。出捷運站,轉乘公車。上班族擠滿車子,幾乎教她喘不過氣。下車,已近黃昏。手機響,婆婆問她沒課怎麼還沒回家?她說,臨時開了個會。熟悉的街道上麥當勞招牌矗立大樓上空,黃色店招炫眼,頂好超市的透明玻璃貼著各種促銷廣告,屈臣氏外,還是那幾個漂亮的女生比著「我敢發誓」手勢,百視達碟影出租店打出「這回租不到下回免費」的誘人廣告,這豐衣足食的招牌襯著夕陽漸沈的飽滿霞光,竟把這街道點綴成太平盛世。她趁著沒人注意,撕了一張頂好廣告,但撕不盡的,今天撕了明天會再貼,她倦倦走回巷子,她的頂上有幾隻金頭蒼蠅跟著飛,還有一大排蚊子。她伸手去揮、或摀著耳朵,但都無濟於事。 她拐進自家大樓前,望了望盆地邊緣的美麗晚霞,竟聞到一股沒來由的腐敗氣息。但走到家門,她已無力再氣憤什麼了,她沒入家園,她、他、他們沒入家園,一起掏出口袋裡的樂透彩,聚精會神守著開獎時刻。四十九個彩球在籤桶裡咻咻地滾來滾去,它們今晚,將決定一家人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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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靜飯自香
那一個黃昏,我剛運動完畢而回到了家裡,在沐浴過後精神恢復了不少;正當我要走入廚房時,忽然聞到了一陣飯香撲鼻而來,溫熱且甘美;那是母親剛煮好的白米飯的香味,但我覺得今天的白米飯不知道為什麼特別的香。 我好奇的詢問母親:「今天您煮的白米不一樣嗎?為什麼米飯聞起來特別的香?」母親回答我:「都一樣啊!一樣都是蓬萊米。」 我思忖了一會兒,終於慶幸自己找到了答案,那答案就是:其實母親煮的白米飯一直都是這麼香,今天我會覺得那香味比較濃郁,是因為我的心比往常平靜了很多;許久以來我只專注於自己的事情,忙碌到令我心不在焉;所以即使有多麼美好的事物呈顯在我面前,它們的美麗我仍會視而不見,它們的芳香我仍會嗅而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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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您辛苦了﹗
我站立在街道的騎樓下,靜觀著屋簷下的一窩家燕巢,一對家燕忙碌地飛進飛出。街道上的人們,熙來攘往,各忙各的,誰也不在乎從身邊快速擦過的燕子。三隻家燕的雛鳥,身上的羽毛剛蛻換過,嘴角還是鮮黃色的,站立在碗狀巢的邊上,時而閉目養神,時而張目四望,等待父母雙親帶食物來餵食。牠們的聽覺和視覺辨識,極為敏銳,對在眼前飛過家燕,如果不是自己的親鳥,都不會有任何的反應,如果是自己的親鳥,馬上搧動雙翅,張大呈六角型的嘴巴,嘴裡發出吱吱的叫聲,激動而渴望地期待親鳥來餵食。父母親鳥飛近鳥巢,將帶來的食物送入雛鳥口中,立即返身飛離,再次出去尋捕昆蟲。父母親鳥每飛回一次,只能餵一隻雛鳥,沒被餵食的雛鳥,只能等待下一次的機會。 在巢外奔飛的雙親,無論晴雨,自清晨至傍晚,每隔3~5分鐘,或久一點也就是8~9分鐘,便帶食物回來餵食。為了雛鳥的成長,雙親必須不斷地在空中穿梭,獵取飛行中的昆蟲來餵養。雙親一天捕蟲餵雛,估算約180隻次,相當辛苦。青蟲不易捕,黃口無飽期,雛鳥的肚子像似無底洞地永遠填不滿。家燕捕食的昆蟲包括蚊、蠅、牛虻、螻蛄、蚜蟲、叩頭蟲、象甲等。父母為了子女的成長,從不怨悔的付出,家燕如此,人類亦然,其他動物皆然。 家燕在金門是夏候鳥,每年春天來到金門,隨即於街道騎樓的屋簷,銜泥築巢,產卵繁育下一代。家燕初春到達金門之後,隨即忙於營造巢穴。大部分會營造新巢,只有少部分沿用舊巢。營巢時,雌雄輪流到濕地銜取泥丸、草莖、草根,由巢基逐漸向上堆砌成半碗狀的巢,然後再在巢底墊上細軟的絨羽。營巢約須11~12天的功夫。牠們為了營造一個舒適的家,努力做完善的準備。 家燕一年產二窩,第一窩於4~6月產5枚卵,第二窩於6~7月產4枚或3枚卵。卵白色,鈍端密布紅褐色斑點。孵卵的工作由雌鳥擔當,雄鳥在旁守衛。雌鳥抱孵約二星期後出殼。雛鳥為晚成性,剛出殼時全身裸露,雙目緊閉,由父母共同承擔餵食的責任。剛開始時,雛鳥的糞便都下在巢內,父母為了巢內的衛生和雛鳥的健康,在餵食之後,會順便將糞便銜出丟棄,待雛鳥長大到能站立在巢邊時,雛鳥會自動地轉身將糞便解放到巢外。雛鳥約20日齡,始有能力離巢飛出。但剛飛出時,因社會經驗不足,尚不知如何捕蟲,仍須由雙親帶領,在巢區附近活動,並由雙親送食餵養,再過5~6天後,始能自行捕食昆蟲。第一窩出生成長為亞成鳥後,有時會協助雙親餵食第二窩出生的弟妹。九月到了,家燕族群無論老少,都會於黃昏時聚集在電線上,等待適當的天候,集體南遷到較熱的南方越冬。 這種家燕啣蟲育雛的情景,每年5、6月都會於金門後浦和沙美的街道上,不斷地上演。牠們快速穿梭於街道的行人之間,鳥不怕人,人不擾鳥,所以觀鳥有時候也不必出遠門,在住家附近也能悠閒察看,靜觀自得。在觀察過家燕哺育雛鳥的辛勞過程,我只能感觸地代家燕的雛鳥對其父母說聲:爸媽,您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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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就是一座大觀園──兼論《紅樓夢》裡的財務觀點
東經118度24分﹐北緯24度27分﹐這是金門地理座標的位置﹔土地面積約150平方公里﹐四季舒爽宜人﹐景色氣象萬千﹐徜徉其中﹐如畫江山盡入眼底。如果將金門形容成一座美麗的公園﹐似乎單薄得不足以囊括民情﹑歷史﹑文化與人物等諸多面貌﹐除了靜態之美外﹐豐厚的人文風景是堆砌出金門生命力的所在﹐真要有個詞兒來加以譬喻﹐唯用「大觀園」較為貼切。 「大觀園」在華人心裡﹔是與《紅樓夢》化為等號的﹐多數人喜歡說這部奇書宛如一首深邃幽怨的悲傷奏鳴曲﹐情節恰似顆顆鏗鏘﹑錯落的音符﹔瀰漫著優美的情趣﹐而寶玉﹑黛玉堅貞不移的愛情﹐更是讓不少人動容﹑落淚﹐然而﹐隱藏在愛情背後的繁瑣生活﹐方為人生不可忽略的重要元素。如果把金門視為一座「大觀園」﹐那麼要經營大觀園就必須從務實的財務控管面談起。《紅樓夢》書中三位精明能幹的女性﹕王熙鳳﹑賈探春與秦可卿是管控財務的箇中高手與靈魂人物﹐她們的管理手法可以引以為鏡。 王熙鳳──紅樓企業財務的建基者 王熙鳳是寶玉的堂兄賈璉的妻子﹐在書裡除了尖酸﹑辛辣﹑刁鑽﹑刻薄的形象之外﹔是最懂得管理與投資的主管人才﹐賈府在她的掌控之下﹐得以井然有序﹐維持一定的運轉。在賈府資金收入方面﹔撇開國家的薪餉俸祿﹑賞賜不說﹐我們看到王熙鳳的主要建樹有三﹕首先是出租土地﹑徵收地租﹐地租分兩類﹐一類是實物地租﹐例如烏進孝繳交大鹿30隻﹑獐子20隻……﹐這種繳交實物的租金就是實物地租﹐另一類是貨幣地租﹐再如烏進孝所繳交的地租中有外賣粱穀﹑牲口各項折銀2,500兩﹐折銀就是現金﹐也就是貨幣地租。其次是經營類地下錢莊──放高利貸(債券)﹐王熙鳳經常用苛扣﹑預支和遲發丫環們的月錢來放高利貸牟取重利﹐由於王熙鳳懂得利用槓桿原理﹐以錢滾錢﹔利滾利的方式達到了貨幣增值的目的。王熙鳳的第三項建樹是擅用典當募資﹐當賈府經濟每況愈下﹐房租﹑地租再不能滿足奢華的生活需求時﹐為了維持局面﹐拿東西典當實為一種有效的籌資方法。 在內稽內控方面﹐王熙鳳在受理寧國府喪事時表現得淋漓盡致﹐所謂﹕物有人管﹐活有人幹﹐各司其職﹐忙而不亂。王熙鳳吩咐下人釘造帳冊﹑明訂權責﹑設立稽核標準與簽收制度﹐充分發揮有條不紊的財務管控專長﹐對成本控制所設定的審核標準與授權手續也相當嚴格。 賈探春-紅樓企業財務控管的救援執行者 賈探春是寶玉同父異母的妹妹﹐在王熙鳳小產時受命成為賈府財務控管的救援執行者﹐其出色的表現較王熙鳳更為廉能和幹練﹔她的改革績效落實在「內部打老虎」上﹐例如﹕取消特權補助﹔嚴查特支費用﹐凡事按章辦理。以及轉型大觀園成為時下最流行的「文化創意產業」﹐探春將大觀園以外包方式分包管理﹔並施行收入獎勵分配﹐所實施的管理制度符合了現代財務管理中的幾項原則﹕「投資管理」──依類別劃分承包物件(成本控制)。「股利政策」──某人管某處﹐除家中定例所需﹐其餘可由承包人拿去生利﹐所得歸己(盈餘分配)。「信用管理」──承包人年終不用歸帳﹐避免盤剝。「稅捐管理」──承包人年終須拿盈餘散分給未承包者﹐避免未承包的人暗中搞破壞。 秦可卿-紅樓企業裡未雨綢繆的財務規劃者 秦可卿是寶玉堂姪賈蓉的妻子﹐她所展現的遠見與財務規劃﹐具體詳述在逝後托夢於王熙鳳一節﹐秦可卿說﹕家裡目前雖然富裕﹐但需預防家道中落﹐宜把握當下﹐在祖墳附近多購置土地﹐將學堂也開在裡邊﹐即便萬一被抄家﹐唯有祖墳依法不會被查抄﹔這樣賈家的後代子孫﹐讀書﹑務農都將有所退路。秦可卿的規劃蘊藏了風險管理﹑退休保障與教育大計等。 《紅樓夢》之所以迷人﹐在於才子佳人可共看纏綿悱惻﹑哀怨動人的愛情﹐有政治素養的人瞧見了其中官場﹑宮闈的鬥爭﹐文學作家從書中的結構技巧琢磨出創作的靈感﹐從管理的角度則可以窺探管控的原則。 在「文化創意產業」朗朗上口的時代﹐文化﹑創意是抽象的﹔產業是具體的﹐經營「大觀園」如能把抽象的創新與具體的歷史文物﹑民俗風土﹑自然人文﹑生活常態等元素融合成一體﹐那麼推廣「文化創意產業」臻至順遂之境﹐至於比較實際的財務控管﹐當然也可自《紅樓夢》的意喻裡﹐找出一些足堪依循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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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次返鄉─外一章
從沒想過,我會在一年內三次返鄉。 2008年5月,我偕內人隨同新加坡金門會館返鄉團,一行50餘人浩浩蕩蕩經廈門水路回到金門。這是我自2002年中秋節應金門縣政府之邀出席「金門詩酒文化節」,首次回到闊別幾近半個世紀的家鄉後,第二次腳步踏在那一片生我的土地上。 當然沒有第一回的激動與興奮。由於是官式親善訪問,從縣政府、縣議會,到烈嶼鄉公所,會議交流、觥籌交錯是少不了的。我很想回去榜林老家走一趟,但又不想掉隊,終於沒去。 匆匆三天,重遊幾處旅遊景點,如:民俗文化村、馬山觀測所、九宮坑道,我這回和妻的感覺,終究不如六年前和一群文化人相處的那般內心豐富。 四個多月後,九月底我再次飛往廈門,獨自一人回到金門。我是為參加十月中旬在北京舉行的「全球南大校友聯歡」和十月下旬在廈門翔安區舉行的「第三屆世界金門日」,提早順道回鄉省親訪友的。我沒有民宿金門的經驗,這回是頭一遭。我住進了二舅父的家,真正享受到了住在金門的「家」的感覺。 不僅如此,我和金門所有的親人都有了聯繫。我見到了看著我五歲離開,再見我已是半個世紀的三舅和六姨。我也見到了曾到過獅城,別後整二十年沒再見面的四舅。我打從心裏想,這種見面機會很早便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卻為什麼從來不曾想過呢?不曾爭取? 二舅偌大的屋子,平素就只有他和二舅媽兩人住,孩子和孫兒都在臺北。我的到來,讓原本平靜的田園有了一些生氣。四舅常駕著車子載我往外跑;而<金門文藝>老總陳延宗鄉親,三不五時也來找我,或帶我去認識新朋友。一個星期,就這樣悠哉閑哉,快快樂樂地過去了!我又回到廈門,開始三個星期的大陸自由行! 2008年結束前幾天,就在耶誕節前夕,我又來到海島金門。國立金門技術學院,這一間今年五月我也曾在校園裏植樹的學府,邀請了我參與由該學院聯合臺灣國立成功大學、東海大學與廈門大學共同舉行的「金門高峰論壇:思考金門大未來」研討會議。我不揣淺陋,會中海峽兩岸四校校長與各校學術領域的頂尖學者的精闢見解,讓我看到了金門未來的前途與發展! 研討會結束後,我移到中堡二舅家又住了一晚。雖然不若飯店的暖氣調和,但蓋上沉甸甸的被褥,我心裏很清楚,不就是這種感覺嗎?半個世紀前我縱使年幼無知,但就是這種感覺,我曾經擁有過的寒意! 那一夜,我睡得很甜! 住在雅加達 一些文友經常會這樣問我:下個月我要去雅加達,你說哪一間旅館地點最適中,經濟又實惠呢? 我往往難以啟齒。其實,過去三十多年來,我是難得下榻當地旅館的! 結婚前,每回去雅加達,我毫無選擇地住在堂兄家裏。不僅省卻旅館住宿費用,更重要的是親人方便照顧。何況不乏客房,又有傭人洗衣熨衣;大伯父說:「又不是外人,住在一起方便閒話家常……」大伯父十多歲時隨二叔公從金門下南洋,後在印尼勿里洞落腳,事業有成。我在大學期間第一次飛去勿里洞出席堂兄的婚禮,他高興得很,囑咐我有空時得常來印尼走走! 結婚後,因為娶的是雅加達華裔女子,而她父母雙亡,我只好和妻往在襟兄謝家良的豪華住宅,讓妻子與她難得見面的姐姐有更多聚敘的機會。我只有三幾回是住在旅館。一次是九十年代我陪同新加坡中華外內丹功研究協會訪問印尼,另兩次是作為評審嘉賓,受邀出席印華作協主辦的印尼全國金鷹杯微型小說和散文創作比賽頒獎禮而住宿旅館。還有一次是代表新加坡呂氏公會前來親善訪問此地的宗親。參加文藝活動的那兩次是近五年來的事,印華作協安排文友下榻的旅館,之前一次是靠近Mangga Dua購物中心的Dusit旅館,另一次則是Batavia 旅館,富有荷蘭時代的遺風。住在這裏,很能令人想像五、六十年代雅加達上流社會的生活情景。 2008年,隨著襟兄獨資興建的「印尼亞細亞酒店」落成,近兩次去雅加達省親,襟兄的孩子接機後,不若過去那樣載去他的家,而是送往自己的旅館。他說:「爸爸認為還是住在旅館比較舒適,吃也方便……」襟兄袓籍福建南安,南來後克勤克儉,先是經營土產出入口,後轉向紡織廠。兩年前,又向旅館業發展! 襟兄這間樓高十二層,擁有102間客房的旅館地處雅加達城區的華人經商中心,新近落成的雙旺果和蘭花園大商場都近在咫尺。更重要的是,它距首都國際機場僅有十公里,不到半小時的車程,堪稱交通便利!2008年1月18日旅館開幕,我與妻雖未能參與其盛,但寄來的報章報導,卻也能感受嘉賓雲集的熱鬧氣氛。雅加達北區市長H.M.艾芬迪.阿納斯碩士在致詞時表示,雅加達北區市政府正致力於改善各項基礎設施,酒店的開業和市政府發展旅遊業的綱領相配合,有助於帶動北區旅遊業的發展。 開幕後數月,我受邀出席印尼全國金鷹杯散文創作比賽頒獎典禮,結束後退出印華作協安排的Batavia 旅館,由會長袁霓載我和另兩位新加坡文友到印尼亞細亞酒店,原本不想驚動襟兄,卻在下車時被襟兄那服務了十幾年,每次我和妻來雅加達,他必載我們四處走的司機一眼就看到了,只好上去辦公室拜見襟兄,並介紹袁霓與他認識。幾個月後,袁霓搞了一個全國性的教育研討會,選定了這地方作為會議地點和外地代表住宿的旅館! 今年三月上旬,我偕妻,還有母親、妹妺等七人飛往雅加達省親。母親和妹妹們為方便聊天,住在大伯母的家,我和妻則住在印尼亞細亞酒店。有一晚,大家在旅館內的中式餐館享用晚餐後,還上去KTV飆歌。由於是週末,旅館內附設的24間KTV全滿。還好,襟兄留了一間讓我們消遣。襟兄的孩子也帶我們去參觀佈置豪華的大型音樂舞廳! 最近,又有朋友問我去雅加達,住在哪一間旅館方便呢?我不假思索地說:「如果你不是要求五星級的高級旅館,則我襟兄的這間三星級旅館,絕對是首選。如果你是喜歡寫作的文藝工作者,也認識印華文友,住在這裏肯定方便他們來找你!」 我再也不會像以往那樣,不知如何介紹旅館!當然,歡迎你給我住宿後的意見,不論好壞。作為親人,我當然希望襟兄的旅館門庭若市,欣欣向榮!印華文友們,讓我們下回在這間華人喜歡的數字,座落在Jl. Bandengan Selatan 88號的這間旅館見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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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起航─致J
Dear J: 當妳展翅飛翔渡過太平洋,負笈彼岸的翌日,妳老媽打電話給我。由那頭哽咽的聲音,哈哈哈,終於,有人可體會孩子首次離家,作為母親表面如水波平靜無痕,實際內心波濤洶湧一副天塌下來的心情。 我非但不安慰,又補上一刀:「恭喜啦,這滋味才開始,請慢慢品嚐吧!」 J,小麥阿姨現在想要好好靜下心來寫這封信,這念頭起於觀賞妳的畢業戲劇公演之後,一直未斷過。目的不是要提醒妳於飛翔當中,不要忘記倚門盼望妳學成歸來的雙親,而是要告訴妳,曾幾何時我與妳老媽有同樣的情懷,有這狂放無羈的青春夢想,有這騷動不安的年輕靈魂,心中盈溢著對生命熱切的盼望。現在,輪到妳上場,儘情的去追求吧!儘情的去飛翔吧! 如果妳還有耐心閱讀的話,順便告訴妳關於我與妳老媽之間的一、二事。 在那個名喚「烈嶼」的島上,我與妳老媽皆生長於濱海之村,只是她在東我在南,十二歲以前,我不識她,來不及參與她生命的行列。我們相識於青澀的少年學習黌宮裡,從此開始了吱吱喳喳、互相扶持各自人生的旅程。 雖然現在我們棲身行腳都是在大台北捷運紅線沿途,但是聚首談心在都會忙碌的生活中實屬奢侈之事。今年年初冬日未褪,一次她邀我赴新北投洗溫泉,她從淡水來,我從車站這頭去。待回家時,兩人在月台前的中間平台處道再見,好多次說了再見,腳步仍未移動,在原地繼續未言盡的話。就這樣,搭乘、歸來的旅客來來回回在我們面前穿梭無數次,我們仍然原地不動,渾然忘我的交談著,直到夜很深可能是末班車駛至。 從年輕到現在,多少年過去了。見了面仍然吱吱喳喳聒噪個不停,只因為我們都是來自一個小島,換居不同的島嶼,有太多憂歡與共的歲月,在過去彼此的生命歷程裡。妳老媽在同學裡算是早早走入婚姻裡的一個,那時是因為要隨同妳爸日本留學去。在他們旅居東京期間,我曾隻身去探望過一次。在櫻花繽紛綻放的上野公園裡,大腹便便的她,肚子安躺著未出世的妳。 等到他們回來臺灣定居,妳已是跌撞學走路、可愛慧黠的小女娃兒一個。我們可感受妳父母對妳如手捧千金的呵護備至,印象深刻有一次大夥兒在我家用餐,妳純真的模樣,用手抓著食物,又吃得滿地是米飯,連帶也滾下地吃得津津有味。一旁妳爸見狀,大讚賞有女如妳是這樣的聰敏絕頂,以後絕不餓死。惹得在場妳霞、姨們群起揶揄妳爸:「看來他女兒從頭到腳都是香的。」 及長,妳入學。一路美術資優班、北一女、台大外文系,我分享妳每一階段表現傑出的好消息。雖心生羨慕,同時也氣妳媽,教養孩子我不如她,在後面追得好辛苦。後來,我學聰明不再追,教養孩子處處以她為師,我牢牢記住一句她的名言:「帶孩子只是從小帶成他們的好習慣」終於,今年暑假我也帶出一個綠衣人,在未能確定這消息的真實性時,我只敢理直氣壯電話告訴她一人:「多少次妳告訴我你們家的好消息都是第一名,這會輪到我,縱使是第二名也要告訴妳!」 Dear J,今天不是小麥阿姨食古不化,有士大夫、冬烘先生的金榜題名老舊觀念。但是真要按上我這名稱也行,我就是高興,就是為你們下一代的表現打從心裡的高興。這要分享與妳背後的意義是:我與妳媽來自窮鄉僻壤的小島,當年要考北市高中不但考不上,還有一大段的距離。多少年過去了,我們變老了,妳們成長了,妳們實踐人生能做到某些事的意義帶給我們的快樂。不是比賺進財富所能比擬,身為一個媽媽,我終可體會一、二。 「學歷是一時的,學習是永遠的!」一切歸功到妳老媽身上。當妳牙牙學語時,她即刻做個人生大轉彎,一頭栽進與她學科不符的工作領域裡。年輕懷抱的夢想理想從此退位,多少年心力汲汲進修、研習幼兒教育,終在這領域展現一片天。我深知,妳,是她最單純幼兒教育執著的理想與夢想。 於我個人,曾經有長久期間因過於投入工作,忽視許多身邊人情互動的溫暖。是她對我的包容,三不五時電話關懷,讓我在許多遺憾造成時能自我深切的反省。 那天,妳畢業公演她早早約了我、留了票,我允諾如不出差一定到。當天傍晚來臨,愛看戲的我早整裝、依約等待在羅斯福路的校門口,妳那老媽並未按時出現,時間滴答,才感覺肚子有些微的咕嚕叫。不禁心裡暗罵:「搞什麼,老愛遲到,從年輕到現在都是!」不一會,看著她一手鮮花,一手拎著點心,氣急敗壞、慌慌張張的趕來,歉聲連連:找鮮花店來遲了,鮮花要獻給主角之一的妳,而點心是給來不及晚餐的我們止饑,而她,大老遠從淡水趕來,沒等到下班三步當兩步跑的趕來…。 據說妳戲劇公演三天,她連看三天。深情如此,唯有父母對待子女。 有人說:「老媽是孩子的空氣,只有缺氧的時候才會發現空氣的重要。」我想有她在妳永遠不會缺氧的,而她應是妳最純淨的氧氣。 說到妳的戲劇公演,一直耳聞妳的優秀才華,果然在此見識到了。在劇場入口,高掛的海報上,妳的名字雙雙名列在演員與劇本編寫欄位上。尤其妳的劇照佔了整張海報的三分之二,老友有女如妳,與有榮焉。 從戲劇裡閱讀屬於你們青春浪漫的奇想,觀賞時若有似無的勾引出一個私密、隱晦的自己。當時有些啞然失笑你們年青人天馬行空的創意,直到最近人生境遇再撞擊引點,慢慢可細嚼其中的意境,靜靜的與那個隱晦的自己對起話來。 半夜自夢境醒來,怔怔,對著黑暗,想著妳的戲劇。我的詮釋是:我的愛,請停止你的追逐,當你追逐到我的時候,也是我殞身消失之時。或是說:如果你的愛,已被死亡蒙上一塊屍布,你還會認得我嗎?如果這個「你」是父母,那「我」是接受氧氣的那人,如此身分設定,「你」怎能不追?怎麼不認得?追或不追,認得或不認得?請這個「我」告訴我?! 現在,陽光燦爛的加洲,是你的置身地學習處,可想像妳的未來如一無垠的天空,在妳面前展開來,隨妳飛揚,任妳探索,多棒,青春可貴就在於有本錢去嘗試、去創造機會。那麼,請繼續執著妳的理想。 走過長長一段路後,深感人生最快樂的事莫過於能實踐自己所思所想。因為工作,不停的旅行,不斷的奇遇人、事、物,這樣的經驗一直沖積著生命的能量。如今,妳的父母,妳的人生在此時機裡,餽贈妳這個無價的學習禮物,我迫不及待的想與妳分享解錨起航後世界的寬廣。 最後,我想再說什麼呢?請妳頻頻回眸風箏線這頭妳的老媽,早晚問安她好?不,我不會那樣說的,雖然明知她是有那麼一點的癡心夢想。但是我了解當年我們像妳現在一樣的年紀,離了家,眼睛只有朝向急急行走的路前方,家與家人?都是一個偶爾想起的點,這個點一直是被拋在腦後的遠方。 從小到現在,妳所處的環境可能都是最頂層資優那一塊的人情互動,可是在現實社會中不是這樣的。社會的結構必須是各個不分智優昏愚的人群混合而成,這個學問的深奧可能比妳的學問研究來得複雜。相信妳有妳媽的聰慧與柔軟、又有一半來自我們小小島嶼勇敢的血液,妳行的,我堅信著。 小麥阿姨 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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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我有話對您說
倏忽間,8年時光走過矣!您的小兒子已經大學畢業了!坐在我家客廳的沙發上,與姑姑、姑丈天南地北的聊著,聊學校、聊運動、聊家人,儼然是一位懂事的大男孩了,我好開心,大嫂終於熬出頭了! 今天,小侄子從成功嶺放假回來,不忘前來看姑姑和姑丈,壯碩的身裁、黝黑的皮膚,理了個軍人特有的大平頭,全身散發著陽光的氣息,聽他眉飛色舞談論著成功嶺操練的種種,眼中流露自信和歡喜,沒有絲毫吃苦的抱怨,他是一位吃得了苦的孩子,未來的軍旅生涯,必能將他磨練成為一位穩重的大男人。 八年前,大哥措手不及的走了,天地崩塌的黑暗席捲而來,父母承受不住也先後撒手人寰,這個家似乎被詛咒了,孩子恐懼無助的異常反應,增添了悲傷和痛苦,親人的猜忌和不諒解造成彼此的隔閡,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隨著時間的沖淡、孩子的成長讓我們有勇氣走過來,雖然心中永遠無法雲淡風輕,但也漸漸撥雲見日。 午夜夢迴,想起父母和大哥,想起大嫂一人獨守偌大的房子,心中的悲傷和不忍,讓我常常哭濕枕頭。您的堅強異於常人,您的吃苦耐勞無人能及,您的大姐風範庇蔭全家,您的慈母度量母代父職,您的熱心大方眾人周知,也許有了這些與眾不同的特質,讓家不會在風雨飄搖中倒下來,身為小姑的我,誠心的謝謝您!同時恭喜您,女兒學有專精,工作順遂,人人羨慕,而且即將有美好的歸宿,兩位兒子從懵懂耍賴到成熟穩健,如今也都大學畢業了,長得英挺帥氣,一表人才,歷經當兵階段後就是真正的大人了,有了穩定的工作,您肩膀上的重擔就可以卸下來了,我真的好替您高興! 雖然您與大哥結婚後,我就遠赴台灣讀大學,我們相處的時間不多,但是您和大哥對家的付出,我們深深感激,也許因為家庭背景的不同,思想模式的隔閡,溝通管道的欠缺,讓姑嫂之間有些許的誤會和不愉快,但在您寬闊的心胸下,想必我們的緣分是切不斷的,而且我相信未來會更好。 您的勤勞是人人稱讚的,但是看著您為操勞家事而扭曲變形的雙手關節,不管是您的子女或是小姑們都是不忍心的,但是固執如您,我們真的勸說不了您的做事方式,可是我們是真正愛您關心您的,希望您多疼愛自己一些,為自己的快樂著想一些,您的孩子優秀又懂事,他們懂得過自己的生活,您的快樂健康將是他們最大的財富。 身為小姑的我們,個性沒有您的堅強獨立,但我們都很願意為您做些什麼?除了娘家之外,只要您需要我們,願意敞開心胸和我們談心中事,不管是喜?是悲?是甘?是苦?我們都願意傾聽,希望我們姑嫂的情分不僅僅是代名詞,而是真正親親密密可以談心的親人,因為您是我永遠的娘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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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三」火網下的森林
兩個月的砲戰過去了,還有一些已見報及未見報的大小故事值得一記: 故事一:「八二三」那天,俞大維在金門視察。晚餐時,金防部在「翠谷」的「水上餐廳」,以雞尾酒會歡送返台的美軍首席顧問。酒會快要開始了,一群砲彈驟然落下,海軍副司令官趙家驤、空軍副司令官章 傑,當場被炸死。參謀長劉明奎受了重傷,軍醫組長受輕傷。抗日名將吉星文副司令官剛視察部隊回來,受傷更重,當晚後送到澎湖,急救不及,死在澎湖,葬在澎湖。這條消息,報上沒寫一個字。倒是「翠谷」和「水上餐廳」能讓人產生一些浪漫和豪奢的想像,於是,有人對胡司令官提出了「葡萄美酒夜光杯」式的批評。甚至還有人說:「『翠谷』的名字根本起得不好,因為『翠谷』就是『碎骨』。」另外也有人說:「『翠谷』那個地方,一般人進不去,誰知道酒會的時間?一定是有匪諜打了信號,共匪的砲彈才打得那麼正點和準時。」 故事二:砲戰一起,金門的電話線多被打斷。有人說,一位搶修線路的通信兵,在沒有多餘線料可用的情形下,用人體當導體,一手抓著一個線頭,接通了線路,讓上級順利地打完了一個重要的電話。這個故事,後來還有人拿去做小說材料。真鮮!只是,我們幹通信兵的都在笑。 故事三:砲戰期間,「神奇」的事真不少。「神蛇」、「神雞」、「神犬」救人的神話,報上登了好幾則,大家拿來做茶餘飯後的談助。有人說,金門那五個特約茶室的女孩子,才是官兵們心目中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中共宣佈「單打雙停」後,她們就以「單停雙打」來對付,安慰了不少寂寞蒼涼的心,也撫平了不少打皺的創傷。 故事四﹝一束﹞:砲戰期間,患難與共,感人肺腑的故事確實不少。那時,前方需要什麼,後方就無條件的支援什麼。前往大膽島空投糧食時,負責空投的官兵,冒著隨時有機燬人亡的危險在火網下執行任務,而投下去的米麵,百分之九十九都掉入海中,他們還是毫不氣餒的繼續投。他們說:「一小包米麵也可救活好幾個兄弟,流點汗,甚至受點傷,算得了什麼?」 前方要什麼?打仗的官兵只會要求「砲吃的、車吃的、人吃的」補給品,其他的東西,他們不會奢求。因此,軍友總社等單位就拚命的「猜」,毛巾呀,肥皂呀,牙刷呀,香菸呀,各種罐頭呀,派員到處搜購。但他們後來發現,金門連喝的水都感不足,刷牙洗澡已是奢侈的享受,便多帶香菸、罐頭去慰勞了。 除軍友總社外,紅十字會,大陸災胞救濟總會,婦聯總會,救國團,以及藝文、宗教、娛樂和各工商團體,全部動員起來了。報社和廣播電台,紛紛成立了支援金馬前線的捐款專戶。最看得見的,是台北火車站前的公車候車亭,放了三、四個木製的大捐獻箱,行人陸續地把十元的紅色新台幣往裡塞,站在箱子旁邊就可看到箱子裡的錢了。儘管捐獻箱沒有專人看守,卻從未發生過失竊的憾事。 九月初,藝文界發起了寫信、捐書到前線的運動。由蘇雪林帶頭的知名女作家群如張秀亞、鍾梅音、張涵、王琰如……等,又寫信又捐贈自己的著作。蘇教授在信中說:「親愛的將士們,我們現在挨打不能還手,當然非常氣悶,不但你們鋼牙咬碎,我們也無不切齒痛心……台灣九百萬民眾,海外一千二百萬僑胞,都是你們的後盾。」張秀亞在信中說:「這是九月十九日黎明,我打開窗子,隱隱的傳來了附近駐軍隆隆的試砲聲,同時,在那為晨曦鍍得銀亮的雲層裡,正有一隊飛機飛過,我想它們該是向前方飛去的吧。英勇的戰士們啊,請接受我在晨風裡的第一聲祝福!……我拿起了筆,一時卻怔住了,我的熱淚在流轉,心血在奔騰,我覺得沾濡在筆端的,不是一滴滴亮藍的墨水,而是我因感動因感佩而揮灑而奔騰的熱淚與心血。……島上已涼,戰地風寒,願你們為祖國珍重!」﹝按:她們的信件都曾在報刊上發表過。﹞ 九月廿四日,反共女藝人李湘芬捐出了四百西西的熱血,輸給了一位海軍士官,熱紅了許多人的眼眶。 各界及前方官兵的親友寄送到前線的書和信,常是數以萬計,郵局以專門窗口來處理。前方的軍郵局更是冒著砲火在投送。送到一個單位時,把官兵要寄回台灣的信件順便帶走。有時,沒有郵票就付現金,沒有現金也沒有關係。 中秋節前,鍾梅音、王琰如、雪 茵等三位主編,「冒著敵人的砲火」到了金門。又在硝煙彈雨中訪問了古寧頭、正氣中華報、馬山和小金門的砲兵陣地。途中,車經吳坑時遇到砲擊,接待的人帶著她們東藏西躲,躲進了一個連指揮所的小山洞。那時她的感受是:「我們不會儘縮在這裡不出去……若我竟遭不測,也是萬分甘心;與金門的戰士相較,我平日取之於國家的太多,貢獻於國家的太少,如今能與戰士們共生死,也是非常榮耀的。」另外,她在行前曾把《甜蜜的家庭》的稿件託付她先生說:「若我逾期未歸,請將這些立即送交耿﹝修業﹞社長。」一種慷慨赴義的精神躍然紙上。 另一種令人著迷的聲音,是「將軍記者」劉毅夫先生描寫空戰的專欄。如:〈金門上空神鷹殲匪記〉﹝簡摘﹞:「時間:九月十八日下午四時。地點:金門上空。毛節盛胸有成竹,一加油門便把米格十七捉住不放。董光興是踢足球的好手,他一上來就把瞄準器對準敵機油箱的位置,開槍猛擊。這兩條飛虎把敵機當成活動飛靶,由三萬尺打到一萬尺,兩團火花同時由兩架敵機裡爆出來,他們倆真是花開並蒂,雙雙立功……林文禮這小伙子對未婚妻夠溫柔,對米格機可真夠狠,咬著它就不放手。由一千四百五十尺開槍,一直打到四百尺……後面又有敵機跟上來,他是一肚皮的不舒服,把所有的怨氣,都向這個後來送死的傢伙發洩,拚命把子彈往敵機的肚子上打,終於使這架米格機在空中爆開一朵花芒四射的大『蘆花』。」讀著讀著,也像是贏了一盤棋般的愜意。 火網下的森林裡有說不完的故事,但沒有誰能說得完。砲戰,終於演變成打「砲宣彈」了。金、馬前線也就從那時起,由「反攻跳板」的角色轉變為海峽兩岸的「臍帶」,甚至微妙地一邊變成一個「這廂不愛,那廂不敢要」的燙手山芋,而另一邊又變成兩岸「小三通」的中繼島。這是個多大的玩笑? 戰神終於疲憊了。回首來處,那是一齣野台子戲嗎?不,那是歷史老人擺下的一個棋盤。在楚河漢界的兩邊,紅藍分明。兩位棋手,各就各位。而在兩位棋手的背後,又各有一隻愛下指導棋的黑手。他們是世界兩大主力集團的首席代表。他們都想當上帝麾下的警察首長,卻又經常愛扮演強盜。而金門,正是他們較勁的場所。他們一方面在高喊「跳馬、架砲」,一方面又在盤算自己的「漁翁之利」。當漁翁發現無利可圖時,把手一抽,說聲「拜拜」,就不管別人的死活了。所幸,火網下的森林還是活過來了。而且,從「九百萬株」活成了「兩千三百萬棵」;從「沒有收音機、電話的日子」活成了「有電視機、電腦的歲月」。而彼岸,「藍螞蟻」早已變成了「花蝴蝶」;「土法煉鋼」也變成了「火箭擋雨」。中華民族的子民不再是「東亞病夫」。 讓「八二三」靜靜的走入歷史吧!剩下的一些不大不小的問題,我們應該有那點迎刃而解的智慧。神啊,說是嗎?(下) 附記: 1:本文曾於去﹙97﹚年送《青年日報副刊》摘刊,且僅選刊前半。 今再據所得新資料作細部修正。 2:本文參考資料,計有《中央日報》縮影本、《俞大維傳》、劉毅夫《風雨十年》、金防部編《廿年》、黃振良《戰地金門史話》、歐陽揚明《懷憶全門》、陸志家將軍〈金門八二三砲戰〉,及《陸軍通信電子資訊學校70週年沿革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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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三」火網下的森林
砲聲久遠了,鐵和血的激情早已荒蕪,只有當年窖藏的那罈水酒,拆開泥封,依然新鮮。 民國四十七年的七月初,金門太武山載波臺的勤務,由台北七星山載波臺臺長易海濱,率領一個分隊去接替,我則奉命去接七星山的臺長。 七星山電臺的臺址,實際上是與大屯山成「M」形雙峰相對的「竹子山」。山嶺上滿是箭竹,兩峰間的鞍部,有一條由陽金公路分岔,通往淡水的產業道路。電臺是民國四十三年底,為因應介壽館到大陳、一江山、南麂、及馬祖等地的載波通信需要而設立。當時因對地形不熟,誤認是「七星山」,便一直將錯就錯,成了電臺的「代號」了。幾個月後,大陳等外島撤退,電臺又接了幾條台北到花東地區的電路,四坪大的機房,仍舊被擠得滿滿的。 載波中繼臺的工作,在電路開通之後,除非有機器、天線或電源等故障,否則,每天只須做三次定時通話測試,填填保養表即可。所謂「值班」,幾等於「看家」。所以,我接下任務後,就把工作重心放在器材的保養維修等基本工夫上。工作告一段落時,已是七月尾了。 突然,戰神在台灣海峽狂舞。七月廿九日,共軍米格機突擊我巡邏中的軍機,我兩架F-84被擊中。八月六日,政府宣佈「全國進入緊急備戰狀態」。次日,馬祖上空發生空戰,雙方無損傷。八月十日 ,我海軍在馬祖海域擊沉共軍砲艇一艘。「八一四」上午,敵我戰機在馬祖上空交火,共軍米格機兩燬一重創,我機一架重創。下午,敵我海軍又在馬祖海域火拚,共軍砲艇一沉四傷。捷報傳來,「花開並蒂」,台北街頭巷尾喜氣洋洋。「號外」一個接一個的出,爆竹一串接一串的放。於是,大批中外記者搶著要去馬祖。蔣總統和國防部長俞大維,卻悄悄地去了金門。 馬祖前線風緊雲急,後方的台北卻雲淡風輕,甚至是歌舞昇平。電影明星白 光呀、林 黛呀、葛 蘭呀,歌星霜 華、雪 華、趙莉莉呀,都是大家恨不能一親芳澤的偶像。新生報社後面的新生戲院,新生戲院旁邊的萬國聯誼社歌廳,中華路的小吃店,過了鐵路平交道的西門町電影街,都是小市民尋歡作樂的天堂。中山北路的霓虹燈影裡,是有錢佬和美國大兵的夢鄉。大家何以能如此沉得住氣的吃喝玩樂?一言以蔽之,曰:「我們已鍛鍊出『經得起考驗』的信心來了。」 「八二三」那天下午,大屯山一帶的山區,雲層很低,氣溫不高,還有山霧。才五點多鐘,卻似黃昏光景。晚餐後,有人去百拉卡老百姓家串門子,滕士官長他們在打百分,我在看報。 外線電話響了,滕士官長「喂」了一聲,就喊我去接聽。是隊長的一道口頭命令:「立即上山去機房,沒有命令不得離開。」 軍令如山,沒什麼好問的。應了一聲「是」,跟滕士官長交代了一聲,拔起腿就往山頂跑。進了機房,值班人員正在猜測發生了什?事。原來,滕士官長已打過電話到機房了。 那時,「山在虛無縹緲間」,連天線都看不太清楚。稍事休息後,親自去檢查了兩部PE-75發電機及汽油存量,便和他們一起吹牛聊天。 八點多鐘時,滕士官長來電話,說介壽館載波臺剛才來電話,金門從傍晚六點多開始,落了不少砲彈,全島煙霧瀰漫。鍾良英等人吃完晚飯後,一起端著臉盆去山溝裡洗澡。砲彈一響,大家趕緊往回跑。鍾良英一絲不掛地跑了幾步,又掉回頭去穿褲子,褲子還沒穿好,就被彈片割傷,因流血過多而死。其餘人員和電臺都平安無事。 戰爭、死亡,對一個具有傳統性格的軍人來說,不過是成功的另一面,只是,心裡還是有一點惆悵。因為,鍾良英上士是我在台北公館蟾蜍山工作時的老伙伴,也是我們那個小團體裡的幾個江西老表之一。人很老實,做事勤快,言行也很檢點。想不到,就因為一次太「檢點」,竟死在敵人的砲火下,成了我們載波大隊繼一江山載波臺全體官兵殉難後的又一個「烈士」,能不令人唏噓! 隊長命我「立即上山」的謎底揭曉了。事情就這麼簡單,跟聽完颱風登陸的消息一樣,可惜,我們那時沒有收音機﹝當時的收音機是管制品,也是奢侈品﹞,沒法知道更多的消息。 第二天一早,大隊部作戰室的老莫來電話,說金門在昨晚挨了四、五萬發砲彈,馬祖方面也吃緊,要我好好的在山上「坐禁閉」吧。下午,換班人員順便把《中央日報》帶上來了。起初,滿以為有很多金門打仗的消息,及至翻遍了那「一大張半」﹝當時日報只有一大張半﹞,也只有「廈門、圍頭、蓮河等方向的匪砲,從下午六時卅分起到八時卅分的兩個小時內,猛向金門轟擊了四、五萬發砲彈」,以及「我砲兵曾予以反擊」等「簡報」。 不過,從八月廿五日起,報紙上的戰爭新聞和山下傳來的消息就多起來了。如: 八月廿四日:共軍繼續瘋狂地砲擊大、小金門,並有敵機低空掃射。大、二膽及東碇等孤島落彈一、兩萬發。共軍隔海勸降的廣播整天不停地播放。 八月廿五日:我海軍在東碇島海面擊沉共軍砲艇三艘,我空軍也擊落了共軍米格機兩架,共軍企圖攻佔東碇島的行動完全失敗。《中央日報》又先後在中正路一七九五號﹝約今台北車站前天成飯店位置﹞的報社門口貼出了紅紙「號外」,各廣播電臺輪番播放海空軍的英勇事蹟,爆竹從城市響到鄉下,很多軍眷區也劈里啪啦的放了又放,軍民的士氣像漲潮的浪花一樣,一波比一波壯闊亮麗。 八月廿六日:砲戰的火網仍在燃燒,我砲兵愈戰愈勇。中午,台北突然有消息靈通人士傳出,說有中共八架米格機前來投誠,兩架已降落在北部某空軍基地。十分鐘後的「么兩么洞」,空軍廣播電臺以無比興奮的語氣播報了同樣的消息。「這還有假嗎?」千嘴同聲。這下可瘋起來了。「號外」滿天飛,爆竹震天響,不少人高興得流出了眼淚,說不出話來。很多人正要邁向館子大喝兩杯時,國防部軍事發言人柳鶴圖少將出來給大家潑了一盆冷水,說那是一個謠言,國防部要查處空軍廣播電台。大家只好聽他的了。但那個消息究竟是真是假?後來也跟十月二日復興航空的「藍天鵝」﹝水上飛機﹞,由馬祖回台北途中突然失蹤的事件一樣,成了千古奇案。 民眾雖被某消息靈通人士擺了一道,但沒有怨言,也沒有沮喪。甚至有人認為那是「真」的,因高興得昏了頭,消息過早曝光,把另外六架要來投誠的米格機嚇跑了。八月廿七日:清晨,我海軍又在東碇島附近擊沉了共軍砲艇一艘。 打從「八一四」起,我海空軍屢戰屢勝,台北已成了「號外之城」。只要報社有「號外」出來,路人就搶著去幫忙散發,三輪車更當仁不讓地當起跑「號外」的義工來了,把一疊疊的「號外」往台北郊區及三重、中和、永和等衛星城市送。最神氣的是空戰英雄,他們佔了「打得快、返防快、消息快、亮相快」等優勢,上午打下了米格機,晚報還沒出爐,英雄已接到台北。於是,街頭巷尾,歡呼聲,鞭炮聲,和「萬花叢裡接英雄」的凱歌聲﹝按:周璇的〈西子姑娘〉等於是空廣的「臺歌」,每天都要播送。﹞,頓成了一支混聲大合唱。瘋狂的還不止此,還有館子裡的歡笑聲和加菜聲。尤其當海空軍「花開並蒂」,雙喜臨門時,菜是越加越多,酒是越喝越興奮。有的饕客,一邊開酒瓶,一邊吆喝著點菜,而且要特別加一道時尚的「轟炸莫斯科」的「油炸鍋巴」。鍋巴一上桌,湯汁一淋,發出滋滋的脆響,好像真的把俄國大鼻子扔進了油鍋,一個個咧嘴叫好。雖然,那些大吃大喝有點「前方吃緊,後方緊吃」的味道,但大家都知道,那是為歡慶勝利而舉杯高歌,跟當年在大陸節節敗退時的,「今夜有酒今夜醉」的絕望心情,不可同日而語。 八月廿八日:共軍再次揚言要「解放金門」。廈門港內,船筏如雲,比曹操陳兵赤壁的氣勢還要壯盛。他們用「超級大聲公」喊話;「投降是生路,扺抗是死路。」原來,他們計劃利用中元節的大滿潮,向大、二膽實施登陸作戰。但不知是共軍一向慣於內陸作戰,在氣象因素上容易疏忽?還是當時缺乏準確的氣象資料?滿港的「戰船」,竟被強大的颱風外圍環流橫掃得七零八落,有的沉,有的破。真是「天公亦有憐人意,總在人逢急難時」。上回九年前,也是颱風過境後的外圍環流「東北風」,救了古寧頭,這回「八二三炮戰」又救了大、二膽。真是天意!颱風中,我們的發電機房被開了個天窗。經過緊急搶修,仍不保險。為防萬一,決定把一部發電機移到寢室門口。時值風兇雨急,站都有點站不穩。我看他們有點不願動手的樣子,便把外衣一脫,抓緊發電機托架的橫桿,陳文雄一見,就抓起另一頭的橫桿,兩人「呀」的一聲,竟把那部重達兩百磅的發電機抬進了約十公尺遠的寢室。擺好發電機,接好電源導線,我也有打了一次勝仗般的快意。至於那股力氣是怎麼來的?就「莫宰羊」了。 颱風過後,前線越來越熱鬧,也越來越嚴峻了。雖然,九月二日,我海軍擊沉﹝傷﹞共軍八艘魚雷快艇。九月八日,我空軍在汕頭上空痛宰了共軍米格機七燬二傷。九月十八日,我海空軍又殺得共軍米格機五燬一重創,及魚雷快艇三沉一傷,又一次「花開並蒂」。但我們對金門的運補,勞而無功。此時,大家都在憂慮金門前線十多萬軍民,一旦面臨糧絕彈盡的險境時,將如何撐下去的問題。 九月十一日,金門又落了近六萬發砲彈,卻沒有得到一粒米。 九月十二日,蔣總統親往馬公坐鎮,督導運補。而中、美將領也雲集馬公,研商如何打開運補僵局的問題。消息見報後,前方士氣大振。﹝據「馬路消息」:蔣總統是去馬公「親送八吋巨砲上前線」,同日禁止記者赴前線採訪。﹞ 九月十四日,以雙棲運輸車﹝LVT﹞裝載物資,開進坦克登陸艦﹝LST﹞,運到金門外海,雙棲運輸車從坦克登陸艦的肚子下魚貫而出,破浪登陸,直往倉庫,完成了一次漂亮的運補任務。但這項「絕活」終被共軍識破,所以,後續的運補作業仍是在困難中進行。如十二天後,五位中外記者坐著雙棲運輸車搶灘時,被砲擊落海失蹤一事,便可見其困難之一斑。 九月十九至廿三日,敵我仍有海、空遭遇戰和砲戰。 九月廿四日,敵我有一場分批持續五小時的空中主力決戰,共軍米格機十燬四創兩傷,我軍也有兩架受傷。捷報傳來,舉國歡欣若狂。據傳聞:新武器響尾蛇飛彈上陣了。 九月廿六日,是中秋前夕,料羅灣又成了殺戮戰場,五位中外記者都不幸遇難了。我方一聲令下,也把共軍圍頭、廈門的砲陣地打得血肉與塵土齊飛。共軍叫囂,說我們用原子彈打他。嘿嘿,也知道痛了。原來,據「馬路消息」說,是蔣總統親自督導送上前線的八吋自走巨砲初試啼聲啦。巨砲是由太武山下的南坑道牽引出去的,到水頭附近放完了砲,又回到山洞裡休息。以致共軍挨了砲,還找不到我們的砲位來報復。 九月卅日,美國國務卿杜勒斯放出了一個「放棄金馬,換取中共停火」的訊號,我方首先反對那個藏有「臺灣中立化」陰謀的論調。中共觀察了幾天之後,於十月六日,突然宣佈「停火一週」,有試探美國態度的味道。但在表面上,則說「停火」是「人道關懷,好讓金門的軍民得到補給品」。看來,海印寺裡那些被打得斷手缺腿的菩薩,還要虔誠地感謝共軍的恩典才對呢。 中共宣佈停火,我也接到了「解除足禁」的命令。 雙十節那天,大膽島上那面象徵「旗在人在」的國旗,照舊迎風飄揚。台北街頭,懸掛的國旗似乎比往年還多。晴空萬里,我們用望遠鏡可以看到總統府鐘樓上的國旗。國慶喜事多,竹子湖派出所一位警員的兒子滿月,氣象局鞍部測候站的邱站長邀我一同去喝滿月酒。酒紅臉頰之際,收音機傳出「一比六」的空戰大勝,真是喜上加喜,大家舉杯同聲慶賀。門外的扶桑花前,鞭炮應聲響起。當天晚上,台北已有消息傳出,是空軍為替國慶添喜,特地帶了「秘密武器」﹝響尾蛇﹞「上山去打米格雞」的。 十月十一日,金門婦孺,首批疏遷抵台。兩天後,中共再宣佈「停火兩週」﹝當時,中共和美國正在搞「華沙會談」﹞。但在十月廿日那天,中共突向我金門發動全面砲擊,企圖再次封鎖我們的運補。而砲擊的理由,是美國繼續在護航,停火無效。同時杜勒斯已啟程來台販賣他的「圍堵政策」,所以,要用「禮砲」來歡迎歡送。因此有人懷疑,「華沙會談」大概也不怎麼理想。 既然要打,就打個痛快。反正,幾門大砲已先後安抵金門,不打有啥意思?況且,能鎖江鎮海的俞大維將軍,也不是省油的燈。他示意從廿日下午五時起,以八吋巨砲帶頭的七個砲兵營,集中火力向廈門的車站、碼頭實施報復射擊,而且連續實施了五天。到了十月廿五日,中共國防部長彭德懷終於低頭做出了「單打雙停」,及「不打機場、灘頭,以利國民黨長期固守」的宣佈。當時的行家們認為,「長期固守」四字中暗藏的玄機,頗耐人尋味。﹝按:即「反攻無望」及讓金、馬外島成為兩岸的臍帶。﹞ 中共雖然喊出了「單打雙停」,但有時又發神經病,甚至使用延期信管。總之,兩個月下來,金門島上已落了五十多萬發砲彈,很多村落的民房,都被打得「體無完膚」。而死傷的軍民,少說也有兩千人以上。有些官兵,就「和衣土葬」在陣地附近,然後又被砲彈掀了出來,只好再葬、三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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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情緒垃圾別亂丟﹗
隨著社會資訊發達,各行各業日新月異變化快速,工作量日趨繁重步調加快,常會令人忙碌得喘不過氣來!若正好雪上加霜,遭逢生活變故,更會讓人心生疲憊而無力招架,情緒更會瀕臨零界點而突然引爆!此時,無論是工作同事、朋友或家人都須小心,因為,自己隨時都會遭受到池魚之殃而成冤大頭! 在早些年前,美國丹尼爾‧高曼出版《EQ管理》一書,證實了情緒智商是決定人類成就、快樂與否的重要關鍵。這研究結果,在美國企業界亦造成劃時代的轟動,它或許和「個性決定命運」的說法也不謀而合。當然,美國教育議題常成為台灣教育政策的指標;因此,如何掌控好個人情緒,便引起教育界的一陣廣泛討論及重視。更何況,教育正是百年樹人之大計,孩子從小個性的養成亦是刻不容緩的事;所以,父母和師長的情緒EQ表達,對於孩子的身心有著極大的影響。所謂「身教重於言教」,倘若,父母總是陰晴不定,時而笑臉迎人,時而怒氣沖天,突然飛來一陣河東獅吼,那長期相處的小孩,可能得時時繃緊神經身心俱疲;這麼一來,長期耳濡目染下,孩子的個人情緒控管,若不出問題也難呀! 此外,威爾‧鮑溫最近也出版了一本書叫《不抱怨的世界》,內容是針對現代人壓力大,常會心生不滿怒發抱怨的特點而寫的。他認為「抱怨」是種負面能量,人們常在講自己不要的東西,不自覺地丟情緒垃圾給別人,而負面能量吸引回來的,也是情緒垃圾,這將會變成可怕的惡性循環(負面吸引負面);當然,這不可能是數學式「負負得正」的解脫,而是掉入痛苦的泥淖中卻不自知!特別的是,作者還附贈一個紫色手環,並且提供一個小方法……手掛紫色環圈二十一天,時時提醒自己別抱怨,慢慢地,不抱怨的習慣會養成,進而讓自己將此缺點改善。或許,你會納悶?為何是二十一天而不是其他天數呢?因為,心理學家研究,人們習慣的養成,是二十一天為一個週期;所以作者提供的方法,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在生活中,到處可見到「情緒化」的人,常常會冷不防的發飆或擺臭臉,讓身旁的朋友膽顫心驚而無所適從!例如,當一群朋友正開心聊天,突然無意地聊到某人的敏感話題,當事人就會馬上「變臉」而轉身離去,留下一群錯愕的朋友!此外,家人的情緒表達更是直接,若有家人過得不順遂而心情低落;這時,大家就得戰戰兢兢面對,跟他講話都要很小心,深怕一不注意,就會觸碰到地雷區而爆發,或得到一個臭臉或凶惡的回應;彷彿這糟糕的一切,都是家人害他的。唉!真的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啊! 再者,工作上也不時會出現這種情況;上司心情好時,說話眉飛色舞溫和輕盈,下屬受惠;上司心情不好時,說話嚴肅不耐口氣暴躁,下屬受災;此種正是「伴君如伴虎」的最佳寫照! 「情緒壓力」,是現代人都會面臨到的「文明病」。所以,如何察觀、理出頭緒、進而管理情緒,不被其奴役,是一門生活學問。假如,心情不好總是找他人當出氣筒,而認為是理所當然!這樣,長期相處的家人,或同事朋友都會吃不消,而逐漸遠離!因此,面對情緒壓力時,應不假外求,先充分檢視自我情緒,盡量做好「吾日三省吾身」,且培養自我觀照的覺知能力,找到情緒的問題來源。另一方面,培養一些有興趣的休閒活動,像旅遊踏青、騎單車,或偶爾找個三、五朋友吃飯聊天、看電影等方式,適時放鬆紓壓。這樣一來,火爆情緒找到了抒發的出口;之後,心情回歸平靜的原點,重新出發回到工作崗位,便能面露和善,精神奕奕的工作;當然,神清氣爽泰然自若的氣息,也無形感染了身旁的人,而人際衝突的麻煩問題,自然而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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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青春
年輕的路上,初次看見她 嘴角微微上揚,目光偏高於水平線,吊掛著青春夢想 看似迷惘、徬徨卻無懼的神采,輝映著嫩白臉龐 那時候,黑夜點點繁星,僅僅是用來裝飾她眼底的櫥窗 追逐的路上,偶然遇見她 輕盈的旋律,瞬間將她帶向遠方;隱約還有音符,跳躍在臉上 從不知道曲終將會人散,時光轉眼很匆忙 背對拉長的滄桑,尋找幸福手掌;她心底,只有童話天堂 荊棘的路上,赫然撞見她 輕狂已然厚妝,蜷伏於明暗交錯的窄巷,蓄勢登場 命運埋葬理想,時機敗壞希望,徒然哀鳴乎:老蚌好歹也是個娘 日曆翻新久違的歡呼,我們寒暄對望;私下計較著彼此的夢,實現了幾樁 躑躅的路上,還會夢見她 回憶追趕不上身後--模糊的純真執願和美麗想像 消息消消息息,茫然不知方向的左腳右腳,經常自亂陣仗 生活開始要簡單,只需啣得住寂寞;卻,怎麼也啣不住眼油,溢出目眶 孤獨的路上,渴望再見她 心已沉入老季節,守著剩餘的蓓蕾掛肚牽腸 風起,這夜不曾落雨;眼睜睜地看著白髮,在奔途中揚長 我追著與之話別,竟仍懷有惆悵 就像春雷,敲不醒別夢,只劃破春水的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