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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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叫朱美女
我有好多好多話想告訴他,我想給他買一台錄放影機陪他多看幾場電影,我想給他買一台功能性很強的按摩椅讓他舒展舒展筋骨,我還想多買幾件稱頭的衣服給他穿上,然後牽著他的手一塊上街去吃碗刀削麵,可他就這麼走了。我哭的死去活來,任憑美琦她們怎麼安慰,還是止不住悲傷。我哭的兩眼發腫,徹夜難眠。管它彩帶還是黑帶,管它鼓聲還是鑼聲,我通通不屑一顧了。 我只要我爸爸好好的活著,就算要我朱美女捐血捐肝捐心捐肺的,我眉頭皺都不皺一下立刻點頭答應。 隔天一早,我跟公司請了長假,順便預支了薪水,厚厚一疊鈔票,總計六萬多,這是我第一次憑我自己的本事賺了這麼多的錢,可是又有什麼用呢?促使妳努力賺錢背後的對象及動力不在了,就算每個月都能如願賣掉房子又有什麼意義呢?就算每個月能賺到很多錢又有什麼樂趣可言呢? 川流不息的人群在機場走動,我暗暗流著眼淚,腦袋一片空白,茫茫然的隨著候補的班機踏上我的返鄉路。一小時後,我抵達尚義機場,攔了一部計程車回到了我的村子裡。短短闊別三個多月的平安村仍舊沒什麼改變,下了車後,初冬的陽光灑在我的頭頂上,使我感到一絲異樣的溫暖,彷彿在台北的那段日子是一場虛幻的夢境。 阿肥嬸家的狗見我走近便對著我狂吠,惡狠狠的叫聲劃破寂靜的正午,扛著鋤頭的阿坤伯正巧從路的那一頭走來:「小梅啊,返來看妳爸爸喔?」一聽到他講到爸爸這個字眼時,我的眼框立即紅潤了起來,我朝他點點頭,往我家的方向走。 我媽見了我冷漠地說:「還知道要回來,算妳有良心。」我看見我爸躺在一張我從未見過的單人床上,被子蓋到他的脖子邊,只露出一顆頭,面色蒼白,閉著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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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瑣憶
玉蜀黍 我的童年是在鄉村長大,靠海邊的一個小村莊──東沙村,住有幾十戶人家,村民都是以務農為生,那就讓時光倒流吧!當我還是十多歲的孩子時,因家境窘困,必須每天放學回家作個牧牛童,穿梭在大自然田野之間,記憶裏,每年春天,田野裏總是一畦畦整齊、高俊的玉米稈子(玉蜀黍又稱為玉米)。此時,父親及母親總是帶領我們兄弟到田間施肥、除草,來來回回地巡邏在玉米畦中,察看那一株抽了穗,那一棵長了「鬍鬚」(玉蜀黍乃雌雄同株植物,雄花開於莖頂,圓錐花序;雌花長於莖腋,花軸多肉,穗狀花序即所食之玉米,有大苞苞被之,花柱長,柱頭如辣狀露出苞外,一般稱之為「鬍鬚」)。眼看著「鬍鬚」呈紫黑色,便心裡有數,成天待在家裏,任憑玩伴來找也不肯出去玩,生怕這一出去,母親或父親摘了玉蜀黍回來,家人會趁著我不在的時候吃光,就得不償失了。 新出爐的玉米總是又香又甜,只要水一沸騰,放些八角(一種香料),鹽巴少許,便香味四溢,這時我站立灶邊焦灼地等待著玉米熟透,好祭我的五臟廟。起鍋的新玉米,呈現著黃澄澄的米粒,亮晶晶的豐渾,這時候,便可慢慢食之而不進正餐了。回想起來,恐怕是當時稚小的心靈中最值得回味的趣事了。 落花生 由於我家世代務農,花生是農村最主要的經濟作物,也許是土質的關係,本地所產的花生比較瘦小,但很結實,吃起來,別有一番滋味,真個是「百吃不厭」,不像台灣本島出產的花生肥大不實,比較起來口感就差很多了。記得小時候流行一句童謠謎語:「頂開花,下結籽,大人小孩愛吃到死。」就是形容花生人人喜歡吃的意思。還有常發現有三個花生仁共同生成在一起的,稱之為「三粒公」的,其狀如駝背老人,亦是名之所由來。小時候最喜歡玩的遊戲之一就是把這種有殼的花生,於其尖的一頭輕輕壓開,夾在兩邊耳垂上,晃動如耳環般,真是趣味無比。 吃花生的方式有好多種,最常吃也是最省事的一種是;先把花生剝開成花生仁,然後放在鍋裡炒,約七、八分熟,再用鹽水攪勻潑灑後,即可吃了,口感香脆,令人垂涎三尺,當然花生還有很多種吃的作法,皆憑自己料理的本事。 花生的收成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每年夏季,家裡都得花掉一個暑假的時間,於初夏捲塵,天未明,家家戶戶吆喝著牛車,滿載著一車車的花生而歸時,商星已見在西方眨動它的黠光了。 番薯 看到街角那位老人在烤地瓜待售時,不禁令我想起小時候種地瓜的不解之緣來。 地瓜又稱為「番薯」或「甘藷」。是我童年時農家最基本的經濟食糧,至於從何時叫它這名稱及為何稱它番薯,那就不得而知了。 地瓜,在剛出土時,各種形狀都有,但其顏色祇有兩種,一為紅色,一為黃色。其紅色地瓜含水份較多,而黃色地瓜含水份較少,因此煮來吃或用烤的則黃色地瓜較好,除味道香甜外,營養成份亦高,倘若用生吃則以紅色的地瓜較為理想,它既清脆,且咬起來還發出碎碎的聲響,其味道與吃蘋果差不多。在我小時候,農家小孩生活艱苦,每每地瓜一出土皆可生吃,它是一種止渴最好的飲料。 我家務農,經濟來源,除了種植玉蜀黍、落花生、高粱、那便是地瓜了,地瓜每四個月收成一次,為了常年保有地瓜可吃,通常採用三次栽種,時間不在一起,到了第一個栽種收成了,第三個將其藤薯蔓延,如此一來,田裏永遠有地瓜,我們隨時都有地瓜可收成,這樣對家庭經濟拮据的農家來說,是一項絕佳的收入。 地瓜又可做成地瓜粉,其做法非常簡單,先把地瓜剝皮後,再用一種有釘過洞的搗碎用具(俗稱銅銼),將地瓜搗碎後,用紗布過濾成漿,再壓乾變成粉了,是蚵仔煎必備的食材,煎出來的蚵仔煎既香又Q,是觀光客來金必嚐的零嘴。 另外地瓜葉子又可摘下來炒青菜,祇要放些搗碎蒜頭及鹽巴,便是一盤香噴噴高價值的最佳菜餚。 每當下田撿地瓜時,各式各樣的形狀都有,最使我興奮的撿到那種狀似台灣地圖,那種喜悅是滿實在的,好有成就感。 小時候,幫父親收完成好地瓜後,旋即就地在瓜田裡用土塊蓋了土窯,然後撿了許多乾樹枝、乾雜草,在窯裡生火整個燒個透紅,再把幾十個番薯放進去,然後把窯打碎,番薯在燒紅的土下悶烤。悶烤了約二小時可以出窯,烤過的地瓜香味四溢,令人垂涎欲滴,尤其特大的地瓜香甜又好吃,是童年最豐盛的一頓「野餐」。 如今,那段童年記趣已不復存在了,換來的是臉上歲月的紋路,何時能再享有一頓豐盛的地瓜「野餐」呢! 高粱 高粱是金門經濟命脈,它是釀酒必須的最佳原料,金門高粱之所以遠近馳名,除了甘甜的水質,那就是本地出產的高粱了,稈子高高長長的,除了釀酒,還可以製作高粱糕,高粱糕的做法是將穗粒用水泡浸一段時間後,再用石磨磨成漿壓成粉,加些少許麵粉沙糖,經過煮熟之後,便成了香甜可口的高粱糕了。 高粱一年有兩次收成,一為夏季,一為秋季,第一次在夏季收成之後,再將砍收過的高粱,重新經過施肥、澆水,好讓第二次秋季的大豐收,結實纍纍穗粒呈紅色,便可用鐮刀砍收,小時後都以牛拉石輪來讓穗粒脫落,既費時又費力。現在人們學聰明了,把砍收回來的高粱穗粒,隨時隨地披曬在柏油路中央,讓來往的車輛壓脫,省力又方便,不過這種脫粒的方式,往往會造成交通事故,比較不予以鼓勵。脫粒後的高粱稈子可編製成掃帚,用來掃地,既實惠又好用。 近年來政府為體恤農民的辛勞,每逢高粱收成季節,金門酒廠便會派員挨家挨戶到府上收購,保障價格每公斤四十五元,算是補貼貧苦農家實質的經濟效益。每當擔起高粱顆粒回曬穀場,就好像這重擔挑肩頭,是挑起一家人的幸福,也挑起小社會的熱愛。 我常慶幸擁有童年時歡樂時光的回憶,尤其日子就在美好的時光中度過,童年的歲月總是催人老,我享受了童年農忙之後充實與豐盈,也享受農村繁忙的一面,雖然農家過著是貧困的日子,但滿心充滿實在與愉悅,我為生長在農家而驕傲,為生長在農村而高歌,這些就是我兒時農村景象。 棕簑 棕簑,如今已成罕見的物件了。 我家儲藏室的牆壁上還掛著殘存的一件棕簑,那棕簑已年復一年,月復一月的把棕毛脫落,且老舊破敗,彷彿已經不堪使用,僅是供人懷舊而已。 每當我回到家裡,就情不自禁不停地摸它,好像舊友久別重逢般的喜悅。小時後因為沒有錢買塑膠雨衣,因為父親會編織這棕簑,因而棕簑遂成為我下雨時最好的朋友;缺它,我會淋成落湯雞。我對棕簑獨有深刻的記憶,小時後棕簑是我們遮雨的工具,每當農忙雨季來臨時,每個人都得穿著棕簑遮雨,記得童年時穿上它,全身不對勁,的的確確很不舒服,除了厚重外,穿起來那棕毛經常刺的我頸子奇癢無比,彷彿毛毛蟲在身上爬來爬去,真不是滋味。 穿棕簑的日子久了,反而覺得這種東西有個好處,隨便放不怕縐也不易壞,而且不怕風吹雨打,尤其在冬天更可禦寒。 科技時代的今天,已不再編織這棕簑,取而代之的是塑膠製成的雨衣,再也不穿棕簑了,回憶兒時穿它的情境,不免有其深深地懷念。 童年時代隨著歲月逝去了,穿棕簑時光消失了,如今已漸漸找不到它的影子,覺得它好像被人遺忘的東西,也漸漸失去它存在的價值。祇有偶爾在電視上看到農村戲劇會出現的景象,不然就無眼福啦! 後記 每個人都曾經有過童年,不管他的遭遇是幸或不幸,在他的生命史上,那總是一段值得記憶的時光,當他已不再是一個孩子的時候。 每個人也都有他生長的家鄉,不管那地方是都市還是鄉村,是富庶還是貧瘠,在情感上都留有幾分親切感,尤其是對一個居住在外的遊子來說,更有近鄉情怯的感喟! 人往往不太重視他現有的東西,等到一旦失去,則悵惘惋惜不已。小時候,母親對我的管束特別嚴,要到什麼地方去玩,母親說:「不許」,那就去不成;想買什麼東西,母親說:「不行」那就得不行(事實上家裡也沒有剩餘的錢能讓你買東西)。冬天的早上,冷風呼呼的吹著,母親吆喝著:「快起來上學去!」祇得乖乖地離開溫暖的被窩,抖擻著穿上衣裳,放學回到家來,母親高喊著:「快點隨我們上山工作去!」就得二話不說連忙跟著去,母親的話就像聖旨,沒有人敢違抗。我那時是多麼希望自己快快長大,好脫離這種桎梏,可不是嗎?日子一天天過去,人總是要長大的,你不希望長大也不行!終於我長大了!我也曾經憎厭過我的家鄉;我憎厭那些櫛比鱗次破敗的瓦屋,憎厭那些左鄰右舍熟臉孔的叔叔阿姨們,憎厭那複印的沒有色彩而缺少變化的日子……。 我曾發過誓,一等我能夠自立的時候,我一定要離開家鄉,離開那窮鄉僻壤生長我的地方,讓我脫離極為貧困的童年。而現在,我是多麼的懷念小時候生長我、培育我的家園,是多麼惆悵我那逝去的童年呵! 有人說:青年人多憧憬著未來,老年人則常憶念過去。而我又為什麼總要回想家鄉童年的點點滴滴呢?難道是我已步入風燭殘年嗎? 不!不!我的未來仍懷抱著無限的憧憬,對於童年卻有特別的懷念。至少我有生以來三分之一的歲月都是在那生長我地方度過的,怎不教我對於童年記憶深深,而倍感珍惜呢? 我懷念童年那一段陪我走過的日子,我更懷念那裡的宗長叔伯們,一張張至今仍熟悉的臉龐,是那麼十分鮮明,給予我無限的甜蜜,也使我非常感傷! 如今童年已不再,近鄉情怯,這一串串兒時家鄉,童年瑣事,回憶起來,每一件都使我感到無限的親切,無限的悵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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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號病床
病歷表有十三種迷路症候 一排失序肉身的顛躓航行 枕邊縱躍下墜的夢呈白色 您以微弱脈搏抄寫生命序言 陳述過往餘燼溫熱的喃喃回音 總是在鳳鳴叫月的漂泊聽見初啼 任靜默逼近龐大的沉哀咀嚼 用力擰乾了時間 剩一灘弄髒襤褸的世面 寵絡持續沾黏栓塞的紅塵 越向半壁唇舌齒縫蔓延 擦也擦不淨的心淵雨露啊 濕濕的白描一齣傾斜自己 世界彷彿是層層薄薄的眺望 千山萬水的人生錘煉。鑄火 如青銅冒汗的鏗鏘聲 敲響一字一字的蒼涼坍塌 又高又遠。我聽到鷹的啄食位置 血以及悔恨的暗器 自體腔裂縫高度出沒 像叛軍偷渡燒襲的掠奪 像龐大噩夢崩落地平線的巨響 聆聽一張瘦軟軀骨委身的論述 一排畸零歲月。沙啞噤聲 該如何修補招招擊壤的出鞘 覆讀惘惘人生鬆脫的渾沌情節 想您必已學會懂得寬恕是一種喜悅 想您盤坐幾回荒老的日落都已禪定 想您病中哼過的遭遇都是幽幽命定的對錯 就忘了。忘了接踵一遍又一遍的風霜吟詠 就彷彿額前摘下的月光。澆灑時間 澆灑藥末填塞最後的疼遍經緯 生死場景。就像我們揮霍的孤獨 菩堤邊陲,觸摸跌撞可以抵達的光環 學會繁花落葉後的乾淨覆土 或有可能的重來 繼續掏出您痙攣跋涉的黎明 我將以您沉默的遲遲答允 在危崖高聳的晚春尾翼 等您。從過量的黑夜一點一點的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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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的蘋果
蕾蕾躺在自家的床上已經第二天了。 從患病到治療,最後回家休養,雖然不至於到完全康復,但起碼遠離了死亡,算算也過了半年的光陰,她慶幸當初及早發現,否則這光景恐怕不會這麼樂觀。 她摘下了毛線帽,摸了摸已經掉光的頭皮,其實她早已習慣頂上無毛,只是下意識的動作,也算是提醒自己,沒了頭髮,也就沒了煩惱。 愛情的煩惱啊。 她長嘆。 發病的那天,急診室滿滿的人,親人不算,目睹她暈厥的同學老師紛紛前來,擠的水洩不通,有人緊張,有人哀傷,當她悠悠醒轉過來,眼前全是期盼與關懷的眼神。 剛開始治療的第一個禮拜,病房是熱鬧的。她帶了水果,他則送給她美麗的鮮花。雖然疲憊,蕾蕾依舊開心著。慢慢進入化療,她虛弱不勘。也不知是因為不忍打擾,還是期中考屆臨的緣故,病房安靜的很快。 一學期過了。 蕾蕾想吃蘋果,羸瘦的身軀起不來為自己去前方的桌子拿水果,於是只能眼巴巴的望著,一整個下午,她和蘋果一同老去。 等著腐爛的蘋果,以及乾枯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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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島上重要的藝文團體共同具名準備為老作家籌組治喪委員會,要讓他風風光光地上山頭。然而當他的兄長打開抽屜尋找他的遺照準備放大懸掛於靈堂時,卻無意間發現一張小紙條,上面清楚地寫著: 「我對不起養育我的母親。我死後喪事從簡,如果還有值得大家紀念的地方,請在我的墓碑上寫著:「生於一九二七年,歿於一九八六年,作家王智亞之墓」即可。」 因此,家屬為了尊重他的遺言而婉謝各界的好意,況且,智亞高齡的母親尚健在,依習俗他的喪禮是不能過於鋪張的。即使如此,出殯的那天主動前來向老作家致哀、送終的親朋好友與讀者們不計其數。誠然,智亞自認為行為有差池,但男女感情的事倘若不是雙方所願,焉能譜出那種纏綿悱惻、刻骨銘心的戀曲?儘管他的死與這段感情有密切的關聯,而遠在異鄉的葉菲音是否已知道他的噩耗?還是要他繼續保重身體等待她的佳音?如今,佳音尚在虛無縹渺間,智亞的身軀即將化成白骨一堆,這個感人的故事就留待後人來傳誦吧! 送終的親友們綿延了好長好長的一段路程,雖然沒有自己的子嗣為他披麻帶孝,但智亞並不孤單。人間有他的親友懷念,天堂有他的作品陪伴,倘若尚有遺憾,那便是等不到葉菲音給他的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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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叫朱美女
一通無情的電話 1. 賣掉房子後,我終日沉醉在愉快的情境裡,每天晚上重複對著美琦和巧巧描述我是如何把房子賣掉的經過,她們聽都聽膩了。為了激起兩人持續參與這個話題的興致,我故意耍了個小心機假裝虛心請教她們:「我上台時該穿什麼衣服才恰當?」「三點式泳裝,再咬顆橘子趴在講台上。」美琦一本正經的說:「豬的盛會不都是這樣子打扮嗎?」一旁的巧巧早已笑倒在床上:「必要的時候,我們公司可以免費出借。」我心胸寬大,懶得跟她們爭辯,再說這個話題足足讓我們開心好幾個晚上,就算被虧也是值得的。 就這樣盼啊盼的,眼看披彩帶的日子就要來臨了,無奈老天總愛造化弄人,尤其對我特別感興趣。這一天晚上,我接到我媽打來的電話說我爸快死了,趁他還有一口氣在,要我立刻趕回家。我嚎啕大哭,夢碎了,心也碎了,我最愛的爸爸等不到我光宗耀祖,看不到我功成名就,從此便要與我陰陽兩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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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年代和那個年代的詩──淺析曹介直幾首不同年代的小詩
資深詩人曹介直,從未出過個人詩集。二○○七年夏末,揀了十二首小詩,和向明等六位詩家合出了一本《食餘飲後集》,真是難得。 曹介直愛好新詩,是從民國三十九年開始,但他自認是「持志不恒,成果不彰」。近年來,他被老友向明「挖」了出來,乃在「揮毫落紙如雲煙」﹝曹介直也是書法家﹞之餘,偶有新詩創作,如〈私念〉: 我多麼希望 將私念 葬於彼女的胸際 * ﹝圓圓的 多美好的墓塚啊﹞ * 而且,當左邊睡冷了 翻個身 就到了右邊 這是作者寫於民國九十三年的作品,從字面上看,好像有點「老不羞」的嬉皮味道,實則,「私念」二字的意涵可正可負,可以是「人生修養﹝行﹞」,也可以是「想入非非」,此處寧作正面的解釋。又,「葬」字有歸宿、安置等意涵。而「彼女的胸際」,可作為「美的境界」或「美的場所」來想像。是以,這節詩的意思,似可以這麼說:我多麼希望我的修養能達到一個完美的境界。第二節的「圓圓的」,有圓融、圓滿的意思。「多美好的墓塚」,是對「完美的境界」的讚美。因為這節詩是「彼女的胸際」的補充說明,故採用插敘的方式來處理。第三節的大意是「可左可右,左右逢源」。但卻不是牆頭草的「風吹兩邊倒」,而是近乎孔子的「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的意思。整個的說,〈私念〉是作者在「夕陽無限好」的老年,因覺得自己的修行還不夠圓滿成功,所以,便對人生做了一次是感想也是企願的內省與外視。但如果把這首詩看成是作者在表現「溫柔鄉是英雄塚」,或「寧願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概念,以期獲得反諷的效果,雖也未嘗不可,但總不免有「不知其人」的遺憾。 曹介直的另一首近作如〈嘴巴當值〉: 這是一個嘴巴當值的時代 你出門 甚至不出門 臉上 心上都可能被濺到唾沫 * 因之 你不能相信你的耳朵 甚至也不能相信你的眼睛 * 因之 你不能看到一○一高樓的突然勃起 就真的相信 這地方 已經成為「男子漢」 這首詩是作者於民國九十五年寫的,一看就知道是一首諷味十足的政治詩。瞧,那些搞政治的政客們,每個人都有一張會說謊又會說瞎話的硬嘴巴。那些硬嘴巴就像污水管的裂口,成天噴射著又髒又臭、看起來又「花非花,霧非霧」的飛沫。即使坐在家中看電視,那些飛沫都會從電視機裡噴灑出來,污染我們的聽覺和視覺。更可笑的,是有位曾登高一呼支持某總統候選人的頂級知識分子,竟噴出了一句「競選諾言不一定要兌現」的話來。「誠信」二字竟被眾望所歸的學術界領袖人物踐踏得荒謬若此,也就難怪作者要醍醐灌頂地曉示大家:「不能相信你的耳朵/甚至也不能相信你的眼睛」了。不僅如此,作者還更進一步的提醒大家:「不能看到一○一高樓的突然勃起/就真的相信 這地方/已經成為『男子漢』」。這倒並不是意味著作者瞧不起一○一大樓的昂然矗立,他只是看不慣某人拿著一○一大樓這塊金磚往自己臉上貼,用以昭告天下:「這是我們經濟建設的偉大成果,也是政府為經濟建設所作的偉大貢獻。」真的這樣嗎?民生必需品已漲了一兩成,就是軍公教人員的薪水沒漲。台灣曾是「亞洲四小龍」之一,可惜早已被判出局了。如果把這幾年因生活過不下去而自殺的同胞疊成一個羅漢,絕對比一○一大樓還要高好幾倍,憑什麼說是硬幫幫的蹺起來了呢?要不是那些台商有本事「因財於敵」,從中共那裡撈了一大票回來,只怕有更多的煙囪不冒煙了。或說,作者的比喻有失大雅,但比起高官口中的「LP」來,還是文雅得多,且想像得妙透。 作者在同一時期,還有一首沉甸甸的〈卵石說〉: 「溪水啊╱別再在我腮邊畫鬍子/你溫柔的手掌 早已╱撫平了我滿身的稜角╱╱我怎能像你╱躍身為雲 翻身為雨╱嘩嘩然奔赴向海之路………╱╱我只是一塊沒有腳的卵石╱注定了陷在這裡╱時間借你的手刀 溫柔的削我╱使我愈長愈瘦╱╱愈長愈瘦╱瘦成一粒砂子╱在你的指縫間消失」 這是一首詠物詩。詠物以寄意,意在﹝被現實﹞「陷在這裡」,乃至「在﹝溪水﹞的指縫間消失」。詩中的「溪水」和「時間」,看起來似是兩個「人物」﹝擬人化﹞,實際上,「溪水」也可看作是「時間」的喻依﹝「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只是,「溪水」還兼扮了一個「空間」﹝客寓和職場﹞的角色,而且貫穿了全詩,把早年來台老兵被迫無奈地在此落地生根乃至「消失」的意識,表現得如影隨形,且搔到了癢處,撞到了痛處。唯其中的「陷在這裡」,也頗有作者「遇合難諧」和「壯志未酬」的無奈在。再者,詩中兩用「溫柔」,也可想見作者對現實環境是「怨而不誹」。這種「溫柔敦厚」的美德,當然是得之於中國傳統詩教的涵養。 「時間」是生命的推手,也是生命的殺手。作者對這個關鍵詞,在另一首同期作品〈雨夜的聯想裡〉,有更密集的吶喊。如:「時間卻不管人世的哀樂/正按照自己的步伐走過」、「好像是鐘錶在咀嚼時間/其實 聽不到的真象 該是/時間在咀嚼鐘錶」、「時間 到底是直線飛馳還是曲線迴歸/這茫無涯際的問題 且讓風雨去料理/我似乎聽到有人安坐在時流中吟詠/「聊乘化以歸盡 樂夫天命復奚疑」。一聲聲,都是作者對人生苦短及某些詭異時局的無奈。既然無奈,當然就只好效法陶淵明去「安命順天」了。 把鏡頭拉回半世紀前,也就是《藍星詩頁》創刊的民國四十七年年底那個時候。金門的「八二三砲戰」已滿百日,大陸正全面的在搞「人民公社」,搞得「民不聊生」。而在那之前,我們的參謀本部正秉承上意,密奉蔣總統四十六年三月一日的手令,在桃園龍潭成立了一支特種作戰部隊。曹介直就是在那個時候被調到了特種部隊,擔任分隊長。 特種部隊的主要任務是經由空中或海上滲透,秘密進入敵後,支援大陸各地風起雲湧的武裝或非武裝抗暴運動,策應國軍登陸反攻。 特種部隊不但是任務特殊,即平時生活、訓練也異於一般部隊。例如:在野外演訓時,上校大隊長也要全副武裝行軍。在營房內,官兵一起睡通舖、拿圓鍬、揹圖板、坐小板凳。分隊長﹝少校或上尉﹞以下的尉級軍官,一樣輪流站衛兵。因此,一些在原部隊生活得有點「官」味的尉級軍官,有時就很不能適應。 應該說是職務和工作環境的突然轉變,誘發了曹介直苦悶的詩情。不過,他的創作態度可能比較嚴謹。細細讀來,其內容、風格和手法,均不同於當時一般慷慨激昂的反共作品。反倒是,在其中十五首作品中,「寂寞、孤獨、空虛、哀愁、鄉愁、悲哀、憂愁、憂鬱、陰鬱、悒鬱、鬱鬱」等詞彙,共出現了二十三次之多。這也可以證明,在那個反共意識高張的年代,台灣詩壇不只有「反共八股」和「標語口號」而已。 不過,曹介直也不是坐在象牙塔裡寫他的夢幻。如〈上午〉中有句云:「談到遠方:一個在火線上的女孩子/還沒消息。琪不禁就嘆息起來了」。戰爭,把女孩子推上了火線,沒有消息,這還不凸顯了戰爭的殘酷嗎?而「八二三砲戰」期間,不少女孩子在炮聲中變成「斷鴻零雁」了,能不教後方的親友著急? 而作者,身在特種部隊,隨時準備寫「遺書」,且看: 而烽火依然在我們眉睫熊熊 我是薪,正步向焚身的時日 --〈給周鼎〉 是戰爭向我們催促。喏喏:有路從山下來 有路往山下去,在時間的斜面 何可以久留……… ──〈時間的斜面--致菩提〉 「時間的斜面」,是一個「時不我予」的形象。當時,大陸的動盪不安,倒也是我們進去煽風點火,摧毀暴政的好時機。而訓練有素的三軍官兵正處於青壯期,且民心士氣也高,詩中的「何可以久留」,正道出了那份迫切感。無奈,我們仍被美國佬掐得死死的,凡是美援的裝備及美援裝備的部隊,都有美國的顧問及情報人員暗中跟蹤。最可悲的是,我們在表面上還不能戳破。而時光,就在不斷的演訓、換防和等待中流失了,作者不禁感慨萬千: 「老這樣不得不流地流著/流向遙遠的不可知/流自不可知的遙遠………」﹝〈如果楓葉紅在春天 〉﹞。「太陽節的盛會已完/浪花再也開不出肉色的故事/遲來的瞳孔漲滿了荒涼」﹝〈秋之浴場〉﹞。「風從海平線上吹來/仍和昨天一樣沒帶來什麼」﹝〈在海濱的日子〉﹞。「自從被移植為籬/你便在行列中失落//總是修了又修,剪了又剪/總是被弄得整整齊齊/以適合他的園藝/園丁比上帝更強//春從雪原上滑下來/百花在仕女們的眼中賽美/你圍住滿園子的繁華/卻沒有一隻屬於自己的蝴蝶//在鬱鬱的葉下,花/廉價地開著/煩亂地開著/把無聲的吶喊 向蒼天/就如那綠色軍裝上的血」﹝〈朱槿〉﹞。 作者在這些詩中,借谷關大甲溪山訓場的流水以喻時光,發出「流向遙遠的不可知」的嘆息,及「流自不可知的遙遠」的鄉愁。又借海訓場所見,一語雙關地抒發「浪花再也開不出肉色的故事」,及「﹝風﹞仍和昨天一樣沒帶來什麼」等等的沉悶心情。更借「朱槿」,表達了部隊在「修了又修,剪了又剪」的苦訓下,都「整整齊齊」的了。但「圍住滿園子的繁華/卻沒有一隻屬於自己的蝴蝶」﹝意即軍人的犧牲和享受相差懸殊﹞,使得官兵的生命之「花」,只能「在鬱鬱的葉下」,「廉價地開著/煩亂地開著」。此中的無奈,又有誰能瞭解?因此,也就難怪他要在〈瓶中歲月〉裡吶喊著:「我的血吶喊著:欲飛/我的骨咆哮著:欲作垂天之雲/而企望萬千,終似黑傘般收起」了。 以上所析,或不免主觀。然因他的詩是在那個年代和環境﹝服務的單位﹞中寫成的,他的詩想不可能和現實全無關係,所以,就只好順藤摸瓜了。例如,他在谷關寫的〈如果楓葉紅在春天〉,題旨就隱含了「天不從人願」的意思。雖然,詩的表面在寫愛情,但詩一開頭便是「老這樣不得不流地流著」,恰和當時軍中因久訓不戰,師老兵疲所形成的「一年的歲月如流,流也悠悠;一年的青春消逝,愁也悠悠」﹝春風春雨〉歌詞﹞的意識相呼應。再如〈火葬〉一詩,表面上是寫殯葬時的火化,但卻又與特種部隊在執行敵後空降任務時,可能遭遇到的壯烈場景頗為相似。而那句「不知道那兒的天是否很藍」,亦頗饒意趣。 大致來說,曹介直的詩最擅長借用形象來做間接的表達,下面三首早年寫的〈月季〉也不例外。 其一:〈月季〉﹝全﹞: 悲哀即在此 妳不是象徵神聖的那種花卉 ﹝雖亦屬薔薇科,具有 羽狀複葉以及刺﹞ 沒有什麼幸運會選擇妳們 * 而某些襤褸的時刻 我的神,卻因妳的存在而得救 得以保持半臉莊嚴於 光影的交會中 悲哀即在此 * 我們的悲哀曾如此地 互視,而且固執 如兩片黑玻璃之驟然疊合 其二:〈月季〉﹝片斷﹞: 「在我顛沛的一生/會將你們的姿容記住」;「在卑濕的牆陰,視野荒涼/你們是唯一的點綴/為我煩燥生命的一休一憩/為我飢渴心靈的一飲一啄」;「你們是一種易開的花卉/且慣於 被人遺忘」。 其三:〈夜霧與月季〉﹝片斷﹞: 「妳是一支淒涼的歌」;「縱有淚珠遺在妳的頰上/廝守一個長夜,仍在朝晨離去/妳不能握住/正如我之不能握住/你的笑容不萎,與﹝以﹞及下次的/蓓蕾,不向另個時間展放」。 三首詩,皆就月季的生態、生存環境和遭遇來著墨。顯然的,詩中的月季,不可能是牆角上那株真正的月季,恐是另有所指。反攻無望,年歲漸長,一般官兵在心理上便漸漸有了變化。有辦法的忙著結婚,沒遇合的便到「特約茶室」及一般綠燈戶尋找剌激,這不能以生理需要一言以蔽之,多半是為了消愁洩憤,甚至是自暴自棄。那個場景,曹介直大概見過,也可能經驗過。但他畢竟是詩人,且由於他的體內有詩細胞的頻繁活動,必然會使得他睜開第三隻眼睛去觀照那個場景,因而產生了一種悲憫的情懷。試請回顧一下前面所舉三首〈月季〉的詩行,是否可以拼貼出一幅類似白居易與琵琶女偶然相逢於潯陽江頭的,「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圖畫?而「悲哀即在此/妳不是象徵神聖的那種花卉………而某些襤褸的時刻/我的神,卻因妳的存在而得救」等等語境,似又在對那些風塵女郎同情、憐惜甚至感激。而「在卑濕的牆陰下,視野荒涼」且命途多舛的小人物,甚至包括作者自己在內的「我」,反而要到那種被視為「下賤」之處來尋找救贖,豈非「悲哀即在此」麼?。 綜觀曹介直的詩,大致是哀多於樂,且每首詩的背後都有故事和些許的淚痕。但那些故事和淚痕,看似伸手可觸;待一伸手,又好像在「山色有無中」。原因是他擅長用象徵手法來表現他的內心世界﹝在那個筆下容易生「非」的年代,非朦朧一點不可﹞。但像他近年所作的〈嘴巴當值〉,因為時代不同,所以就開門見山了。由於能開門見山,字裡行間,相較於早年的凝重便顯得非常的輕盈而俏皮了。另外,我們也可以從他的詩中,看到了「時間」這頭怪獸,一直在咬著他不放,只是被咬的感覺前後不同而已。年輕時,他只覺得客觀的現實環境虛耗了他的青春歲月,消磨了他的凌雲壯志。而到了古稀之年的時候,就頗有幾分「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的瀟灑了。此中,當然也有點「天命如此」的況味,他也只好「聊乘化以歸盡」了。不過,這種心情上的轉換,又豈止是曹介直一人而已?。所以,曹介直的詩,是在哭時代之哭,笑時代之笑,跟一般為寫詩而寫詩的作品,有著截然不同的深度與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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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然而,人生在世的確有許許多多的無奈,求生不得或許是一種悲哀,求死不能卻是一種痛苦。在家人的堅持與陪同下,雖然多次就醫,但卻檢查不出病因,醫師也不能對症下藥,只好開些鎮定劑或胃藥之類的藥物來應付他。然而他不僅不屑一顧,更隨手把它丟進垃圾桶裡。 長久的精神疲弱與內心的鬱積,整個人已消瘦得不成人形。加上鬍鬚沒刮、頭髮散亂、衣著不整,昔日溫文儒雅的書生氣質已不見,此時倒像是一個孤苦伶仃的拾荒老人。只見他時而喃喃自語,時而語無倫次,即使家人費盡心思百般苦勸依然無動於衷,甚至開始拒食並緊閂門窗與外面的世界隔絕。屋內時而燈火通明,有時則一片漆黑,原本濃濃的書香氣息已不復見,接踵而來的是一股讓人掩鼻的異味。 極可能,折磨他的並非是可以對症下藥的病魔,而是無藥可治的心病,以及冷酷無情的社會和現實的人們施予的壓力。過了一段恍恍惚惚的日子後,智亞好像有什麼預感似的,連續好幾天,只見他拖著疲累的身軀,拿著紙筆伏在案上,不知寫些什麼或記錄著什麼?而每寫幾個字,就停筆嘆一口氣;累了,就趴在桌上假寐;不寫了,就把它鎖進抽屜裡或撕掉。因此,並沒人真正瞭解到他寫的是什麼?內心想抒發的又是什麼?是否能因此讓他的精神得到紓解、感到快慰而早日康復?還是無情的歲月正逐漸地折磨他的身軀、吞噬他的生命? 人一旦失意頹喪沒有求生意志時,距離天國似乎愈來愈近了,智亞終於走完他人生的第六十個春天。儘管臨終時不停地以微弱的聲音呼喚著葉菲音的名字,親友似乎也能理解他的心意,但葉菲音人在何方呢?而遺憾的是沒有等到葉菲音帶給他的佳音,亦未曾等到她們母子披麻戴孝送他一程就逕行地走向遙遠的天國。最傷心的莫過於他高齡的老母親,白髮人送黑髮人其情其景是多麼地悽慘可悲啊!但人死不能復生,悲傷又能奈何? 儘管老母親知道兒子是為情所困而難容於這個社會,她老人家亦想看看葉菲音這個女人到底是何方神聖,怎麼會讓兒子如此的著迷?然而葉菲音早已離開這個島嶼,並不能如老人家所願。在她的想法裡,若依兒子的才華,年輕時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好女孩並不困難。想不到年輕時不為情所動,年老時則被情所困,這又何苦呢?況且,葉菲音並非是什麼名門閨秀,而是一個婚姻不美滿的有夫之婦。以智亞在文學上的成就與自我的要求而言,怎麼會看上這種女人?老母親再怎麼思、怎麼想,也想不出一個能說服自己的理由。 然而,老作家的死卻也在文壇造成一股騷動,悼念的文章從四面八方湧入報社。除了悲痛惋惜外,多數亦從他的作品到感情世界做客觀的分析。並以徐志摩與陸小曼的感情世界做比喻,冀望社會多一點包容、少一點指責。況且,葉菲音早已和先生感情不睦,正在協議離婚中,並非他從中破壞或橫刀奪愛。但是,這些遲來的正義並不能讓他重生,讀者們再也讀不到老作家膾灸人口的作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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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叫朱美女
「可是妳能跟我談價錢嗎?」「您覺得太貴了是不是?那您要多少錢才願意買?」「兩百八十。」「三百好不好?昨天有一位警察先生來看過,他也很喜歡這間房子,還說明天要帶她太太一起過來看。想不到這間房子舊歸舊,還蠻搶手的。」我臨危不亂的應變功力著實令我自己都感到折服,單憑這句憑空杜撰出來的說詞,我有預感,將來我肯定是台灣地產界裡最耀眼的一顆星星。但李姐,我要妳放一百個心,就算別人捧著白花花的銀子來挖我,我朱美女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絕不會離開妳身邊的。 正當我陷入這等美好的想像,這位婦人突然大聲對著我說:「那就各退一步吧,兩百九十萬我們就買。」「嗯…,我還是打電話回公司問問看好了,我也不能做主。」「開什麼國際玩笑,那妳剛才跟我們談了老半天全是講假的嗎?」我趁著夫婦兩人商議的空檔偷偷抓起桌上的電話,打回公司找我的主管求救,她在電話那頭,教了我幾招拖延及應變的招術,說半個小時內一定趕來解圍。 我拉出幾把破舊的椅子要他們坐下來,順便買了幾瓶飲料請他們喝。受了人家招待多少會有點不好意思。婦人對我說話的口吻明顯變得比較友善,還問了我很多私事,例如我是哪裡人?小時候有沒有聽過炮戰聲?八三一的生意好不好?(我又沒做過我怎會知道。)之類有關我家鄉的事情,聊著聊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這時我的主管已經到了,我很識相的退到一旁,飲料著實發揮了一些作用,這位婦人還跟她說了我很多好話。果然薑是老的辣,三兩下功夫對方就同意以三百四十萬的價錢簽約買定。 返回公司的路上,我一路笑得樂開懷,但開懷的底下始終揪著一件讓我懸在心頭上的事。為了化解心中的疑慮,我厚著臉皮說:「李姐,真的很謝謝妳趕來幫忙。但可不可以問妳一件事…。」「什麼事?妳說。」「下個月我可以…可以上台去敲鑼嗎?我好想敲敲看喔。」握著方向盤的她注視著前方的車輛,好一會兒才意會過來:「喔,當然可以啊,這本來就是屬於妳的。」 我心知肚明,所有的功勞全靠她一人使的力,她真的是一個善解人意又不居功的好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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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途無可限量的澎湖
腥臊海邊多鬼市,島夷居處無鄉里; 黑皮少年學探珠,手把牛犀照鹼水。 前面這一首七言詩句,是唐憲宗時施肩吾率族人遷居澎湖時,有感於當時澎湖荒蕪景象而作的澎湖嶼。 從詩詞中我們可以去詳細推想,當時的澎湖情景,一定是滿目荒涼,且民生凋敝,與今日澎湖很繁榮的景象來對照,肯定真有天壤之別。 個人根據典籍考查,澎湖有人居住,約起於隋朝以前,但有文史可考者,始於隋朝大業六年(公元六一○年),距今約一三九五年,那時,隋煬帝派了虎賁中郎將陳稜經略澎湖,從此,澎湖因此列入了中國的版圖。 澎湖孤懸於海中,六十四個島嶼集合而成,全境無山,僅有培塿,居民大部份都過著深宅泛家以堅毅的生存意志,整年與海水搏鬥的生活,由於澎湖環境與氣候都很特殊,全年的雨量平均僅一千零三十四公厘,與台灣本島各地來比較,為雨量最少的地區。 澎湖縣,在台灣西面海上的台灣海峽的中央,故號稱為死島,其中以馬公島最大,漁翁島、白沙島次之。中國人大批來澎湖,則要自宋室甫渡之後,沿海的居民因逃避戰亂,渡海入澎,至元惠宗時,方正式在澎湖設巡檢司,隸福建同安縣,但到明洪武二十年,朝廷為杜邊患,決定撤銷澎湖巡檢司,並將澎湖居民全都移往福建,漳州、泉州等地,從此,澎湖也再度淪入海盜經常出沒之地。 直到經過一百三十餘年後,明嘉靖時,澎湖又恢復了往日的人煙鼎盛,這一百多年中,沿海居民,陸續來澎,在這風沙島上,蓽路藍縷,開拓文明,朝廷再設巡檢司,又再撤除,直延至六十年後的萬曆二十五年,朝廷正式派駐部隊,防寇治安,但二年後,即明萬曆二十七年,荷蘭大舉進兵,登陸澎湖,經駐軍將領沉著容交涉後撤兵,但在二十五年後,為明天啟二年,荷人又侵澎,為我福建巡撫,派送總兵俞咨樂討伐,擊敗荷兵,並生擒荷軍大統領高文津,荷軍求和,退入台灣,至明永曆十五年,延平郡王鄭成功取澎湖,光復台灣,設安撫,置重兵,台灣、澎湖始成為一體,並互為屏障。 在清康熙二十二年六月,施琅進兵入澎,澎湖乃歸入清室的版圖,光緒十年,清將孤技率兵犯澎戰敗,光緒二十一年,清廷因朝鮮之戰敗於日本,締結馬關條約,台澎不幸同時割讓日本,直到民國三十四年,對日抗戰勝利,澎湖與台灣同時光復,重為我國的版圖。 而澎湖最大的特色是,幾萬年來,澎湖附近的海面上的水都呈現深黑色,方有「黑水溝」或「黑水洋」的稱呼,該地常年都水流湍急,波浪澎湃,漩渦非常多,但是在各港內,水色則呈現澄清如潮,故又有澎瀛、澎海、西瀛的美稱。 馬公鎮是澎湖的縣治所在。馬公島座落在澎湖列島之西,面向內灣,不僅是一個重要馬港的所在,同時,又是公認的最佳水產的集散地。這地方原名為媽公,由於島上建有媽祖廟,奉祀媽祖而得名。在鄭成功入台時,曾與荷蘭人激戰於此。光緒十一年,中法戰爭及甲午中日戰役,均為我國海軍的最重要據點,日據時期,設有澎湖廳,光復後,我政府在此設立縣治。 漁翁島又叫西嶼,島上居民多以捕魚為業,該島南北長約九公里,東西約二公里,地形很像鱷魚一樣,島的北岸與小門嶼祗一水相隔,海水很平靜,島的東岸為澎湖,為公認最良好的避風所在,其西面為小池角,有西嶼鎮,市沿很熱鬧。 白沙島又名北海嶼或北山嶼,海濱天然,白沙連亙,非常潔淨,該島住於澎湖之北,其間有中間嶼,該嶼有西堤與白沙島相連,退潮時可以涉足走過,而滿潮時又迅速為海水淹沒,故為澎湖,漁翁,白沙三島的天然橋樑。另有堤岸,可聯絡三島。 馬公鎮區內的名勝有:(一)五山奇觀澎湖全縣:包括大城山、大武山、尖山、觀音山、風櫃尾山。(二)媽宮城。(三)紅木埕城。(四)瓦洞港城。(五)網垵城。(六)沉城。(七)天后宮。(八)施將軍廟。(九)城隍廟。(十)文石書院。(十一)文昌祠。(十二)孤拔墓。(十三)林投公園。(十四)中正橋。(十五)七美人塚。 文石書院在文澳的西面,於乾隆三十一年,為澎湖通判胡建偉進貢生許應元之請,為養成地方人才而建。樓閣壯麗,命名由來,以該地盛產文石之故,在建成之後,改為官立書院,崇祀文昌帝,中祀宗、周、程、朱、張等五姓。書院門上有一副對聯是:「文昌闡道德,石室蘊光輝。」是澎湖文化教育的主要淵源,遊蹤鼎盛。 觀音亭建於康熙三十五年,內祀觀音與羅漢等。個人翻閱澎湖廳上讚美觀音亭的詞句有:「四方煙波浩,杳景頗幽曠」。曾在乾隆二十九年開光大修,陳列有古物甚多,不幸毀於光緒十年清兵侵澎戰火,古物盡為清兵所掠奪;抗戰期中,復遭轟炸,損失甚鉅,光復後,在民國三十六年,政府撥款重建澎湖各勝跡,觀音亭方同時重修,觀音亭附近風景極佳,海濱夕陽景色最幽美,故有「西瀛夕照」的美稱。 馬公城又稱媽宮城或古城門。建於光緒十三年,為統兵吳宏絡督建,周圍二千六百餘公尺,牆厚八公尺,牆高二丈,牆渠五百七十個。闢有朝陽,拱辰,迎薰,大西、順業等七門,除大西門之外,為清代唯一防禦軍事設備,門上都有敵棲,惜乎改建拆除大部份,碩果僅存的大西門、順承門、尚稱完壁。平日從海上遠望,好似海有蜃樓,出沒雲霞之間,令人稱奇。 通樑大榕樹距馬公約二十公里,屬百沙鄉,在保安宮前,植於清康熙十二年,傳乃自福建商船載來,中途遇風,船沉,樹隨風浪漂抵澎湖,為海浪捲上現址,為村民鄭亨拾起,贈於林瑤琴,林氏認為神明示意即手植於此,成為今日澎湖島上唯一的大榕樹,並為國、內外觀光族遊必到之處。 據澎湖縣志記載;此榕樹僅一木,氣根大垂及地,形成兩株,嗣後枝根互生繁衍,兩列垂根五十五,蔭蔽地面大半畝,平鋪迤邐,望之儼然華蓋,成為今日之神態。 大榕樹是公認為澎湖極有名的代表物,樹在銅梁村。現今同樣有名的跨海大橋也是由這裡跨海到漁翁島的,大榕樹長成一個樹棚子,覆蓋了幾百平方尺面積,澎湖的風,尚來使樹木難得生長,但是,此處的的廟宇也正好擋住了強烈的海風,看去大榕樹在背風的情形下得以生長,當樹幹長到廟屋脊一般高的時候,海風又吹得它不能再長高,於是生物的天然法則,它有朝橫的方向發展,以致愈長覆蓋的面積也隨之愈廣。 媽祖宮在馬公鎮內的海邊,興建年代不詳,坐北朝南,巍峨壯大,清將施琅攻掠澎湖,自認致勝原因為媽祖神佑,嘗奉清廷加封,康熙二十三年承朝命封為「天后」。此也為媽祖又稱為天后的原始來源,此廟為澎湖最古老的名勝,且受萬人虔誠膜拜。 漁翁燈塔在西嶼外垵村,且抱台灣與廈門的海道要衝,乾隆四十三年,台灣知府蘇元樞與澎湖通道謝維棋協建,規模很宏大,下座五丈磐石,浮圖七級,每級七尺,燈光長明,光緒年間方改為洋式,即今漁翁島燈塔。 美人塚在七美島,相傳為海盜入澎掠劫美人七人,因不甘受辱,相率投井,以全節操,日後井已埋沒,竟在井邊生長一葉荻樹七株,且美而茂盛。後人追念七人節烈,建「七美人塚」,相傳迄今,於民國三十八年澎湖縣劉燕夫縣長考政史實後,另立石碑;張默君、何志浩二位並吟詩刻石,藉資頒揚七人的節烈,縣府也將大嶼鄉易名為七美鄉,以資昭傳。 道光年間,有位秀才許晉纓,把澎湖八景寫成美麗的詩篇:「1、奎璧雙輝列宿聯。2、天養遠眺擬遊仙。3、香爐起霧凌霄達。4、西嶼落霞映水妍。5、夜靜龍門聽鼓浪。6、秋虎井看澄淵。7、案山漁火如星斗。8、太武樵歌管絃。 以上許秀才的八句寫景詩,可見到了滿清中葉,距今一七七年左右,澎湖景色肯定已相當可觀,只是滄海桑田,歷經巨變,令人無限的追思而已。 林投公園在湖西鄉林投村的海邊,原為苗圃栽植的海岸林地,前臨大海,後倚青山,綠樹成蔭,風景更幽美。這兒有涼亭、有桌椅、噴水池、鳥籠、獸柙、兒童樂園、野餐場等,所謂名禽異獸,奇花瑞草無不燦然具備。園的西側,是國軍公墓,抗日名將吉星文將軍墓亦建在這裡,忠貞骨魂,前往憑弔的人不絕。 而誇海大橋是雄偉的工程。這一座橋將馬公、湖西、白沙、西嶼等四個島嶼連結在一起。這座橋全長五千五百四十一公尺,自五十三年興建,至五十九年完成。此橋為蔣公為改善澎湖的交通建設指示所建,耗資以距億,其間常因海潮的起落,與強烈颱風來襲,阻撓了工程的進行。今與通梁大榕樹為鄰,為通梁的名勝增添了無限的潛力;名橋大樹,相得益彰,見橋思人,益增吾人對蔣公的追思與懷念。 名島產生名產為澎湖的最大特色。 而龍蝦是澎湖的海產珍品,且肉味鮮美可口,也遐邇馳名,更是下酒的佳肴。 台灣出產龍蝦的地區公認以澎湖首屈一指,大其在虎井及花嶼等地產量最多。龍蝦普通一、二尺長;成長的龍蝦,每隻重自三、四磅至十餘磅不等;其外殼很硬,背上的花紋絢爛,很是美觀,頭頂上有二枝很尖銳鋒,尖利的觸角一對,並有長短不整齊的小刺,是為其覓食的工具,鉗有五、六對,胸肢生有黑黑的短毛;其盛產期為每年的六月至八月。 紫菜它是生長在淺海中的一種海藻植物,營養很豐富,味甚鮮美。每年農曆十月下旬左右,在淺海的礁方上面就漸漸長出綠色的藻,起初稀稀疏疏地,不久就茁長茂盛蔓延,處處連接起來,就像礁石舖上一塊綠色的天鵝絨地毯似的,風浪愈大,天氣愈冷,浪花沖激礁石,紫菜生長肯定也就愈茂盛。春季一、二月間,是其採收時期,其色深紫略帶綠色,形狀扁平,長一、二寸闊,五、六分。目前紫菜盛產於外圍小島的姑婆嶼、屈掘嶼、毛司嶼、目斗嶼等處。居民們把它採摘後洗淨曬乾,呈暗竭色,富含碘質公認為治療甲狀腺病,及促進兒童發育的良藥;且其暢銷台灣全島各地,油炸香脆可口,煮湯加些肉類或雞蛋及鮮蚵更是特別美味。 澎湖所產的蔬果,公認以香瓜最膾炙可口,因其味美香甜而馳名省內外,成為台灣瓜類中的寵兒。香瓜是一種很耐旱的作物,栽培在乾燥的土地,所產的瓜愈香甜。澎湖縣是台灣雨量最稀少的地方,土壤乾燥,最適宜香瓜的生長;每年五月中旬至六月下旬,為香瓜的盛產期;在白沙鄉和馬公鎮屬下的後窟潭兩地栽種最多。 香瓜屬葫蘆科一年生蔓性植物,果皮粗糙,外觀不美,密生白色裂隙狀的網紋,故又名為網瓜。果形多為球形,果面有淺溝,它的生長期約五十至六十五日,自開花至果成熟約需五十日,通常於二月初至三月初栽種,在生育期間,性乾燥,澎湖土質很適宜,因此所產的香瓜品質最優良。 澎湖的特產海樹又名石帆,或名碧珊瑚,分金黃與黑色兩種,俗稱黃海樹、黑海樹,其體型像樹木質堅體重,枝茂而無葉,長在海底的礁石上,外面包有一層經常被海底激流沖擊而堆集的鹼涎。漁民們大都是出海捕魚之便附帶採集海樹回來,經加工後,可作高尚的裝飾品,如放在書房的案頭,肯定會使房間增色不少;若作煙斗、煙嘴等物,因其性寒,能耐火而色澤不變,而且,更可以減輕香煙中尼古丁的毒質,使您有清涼感。 而珊瑚更是澎湖的最大特產。其珊瑚場位於東經一一八度四十分,北瑋二十二度一一分的海底,水深達一三○公尺至二○○公尺之間,產區面積約為一千二百平方海浬以上。 澎湖島及彭佳嶼東邊,珊瑚礁的藏量公認為最豐富。而台灣四周海區珊瑚資源很豐富,共有六個廣大的珊瑚場,即一在瑞芳東北約十浬的場區,二為蘇澳龜山島附近的場區,三為彭佳嶼與棉花嶼附近的場區,四為澎湖西南方的場區,五為高雄西北方三十浬的海區,六為台東成功南方約十五公浬的場區。 澎湖所產的珊瑚,有翠綠色、桃紅色、紅色、白色等四種。其中以桃色珊瑚為最多,白色次之,紅色與桃色珊瑚的品質較佳,白色較差。 珊瑚的光彩與硬度肯定可與藍寶石比美。它的用途很廣,經加工後,可雕琢成佛像、耳環、戒指、精巧玲瓏。 澎湖附近海底與彭佳嶼的東邊,珊瑚礁蘊藏量最豐富,且品質佳。而台灣珊瑚及及其加業,現仍以澎湖為各縣之冠,其珊瑚商店近六十家,其中大部份兼設加工廠,且在台北、高雄等大都市都設有加工分廠,此以台北市為外國觀光客採購珊瑚之主要都市。 而現代的馬公為澎湖的首府,大廈林立,有現代化的港口、機場、陸海空交通發達、街道寬廣、商店櫛比,至此旅遊愉悅且海鮮又好又便宜,縣民民情純樸而堅毅,好客又豪爽。個人非常榮幸,在馬公海軍測天島整十二年,遊蹤遍歷澎湖各大、小島。舊地重遊也倍感親切,而澎湖各方面的長足進步,有目共睹,也肯定使這座「海峽長城」益增雄壯。 僅向澎湖申致個人內心真心、虔誠的最大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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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除了把自己的想法和做法原原本本、詳詳細細地寫在信上向他解釋外,唯一祈望的是他能好好保重身體等待她和孩子的歸來。信封寄信人只寫了「高雄葉緘」,並沒有告訴他詳細的住址。 當智亞收到葉菲音的信後,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卦,簡直讓他難以置信。於是他透過朋友四處求證的結果是:葉菲音為了他離開這塊土地、遠赴台灣已是不爭的事實。而想不到年輕時感情生活一片空白的王智亞,在年老時卻尋覓到她這個知音,甚至兩人的感情已達到了巔峰的境界。經過一夜纏綿後,葉菲音腹中已有了他們的愛情結晶,這是一件多麼令人振奮的事啊!往後他在人生的旅途上將不會孤單。然而,這份喜悅亦只是曇花一現,葉菲音這麼一走,何日始能回到這個島嶼仍是未知數,智亞構築的美夢勢必將幻化成泡影,逐漸地消失在雲空中。 於是他不斷地反覆思考,自己到了這種年紀,為什麼竟會有這段感情的發生,而對方卻偏偏是一個有夫之婦。儘管他們男歡女愛,絲毫沒有受到年齡以及其他方面的影響,但畢竟難容於這個社會,亦與傳統的倫理道德背道而馳,這是身為知識份子不該有的行為。可是事情既已發生,即便能躲過一時,也逃不了永遠。葉菲音為了顧及他的聲名,為了不讓他成為階下囚,不得不與一個不相愛的男人遠赴異鄉。一旦她懷孕的情事被她有暴力傾向的丈夫發覺,勢必要吃盡苦頭,這是他最感憂心的地方。但願老天爺能保佑她和腹中的孩子平安無事……。 葉菲音為了顧及智亞的聲名而選擇離開這個島嶼,她的用意值得肯定。然而她的走除了讓智亞免予背負一個與有夫之婦通姦的罪名外,島上各角落已開始流傳他們的緋聞,多數矛頭針對的是在文壇頗具盛名的智亞。論情論理,他都不該趁著葉菲音與丈夫失和的當下,以花言巧語誘騙她和他發生不可告人的親密關係,甚至還把她的肚子搞大。為了掩飾這檔見不得人的醜事,迫使葉菲音不得不離開這個島嶼到台灣墮胎。如非王智亞的介入,葉菲音豈會淪落成這種下場。除了輿論嚴加撻伐外,甚至亦有部分有心人士為文透過媒體來影射他。短短的幾天內,他的聲名已跌入到一個深邃的谷底裡。想重新爬起來,或許,已是遍體鱗傷! 當一些負面的流言蜚語傳入智亞的耳裡時,當影射他的文章在報上刊登出來後;當部分有心人對他指指點點時,當少數朋友逐漸和他疏離後,鄉親記得的彷彿是行為有差池、人格有瑕疵的王智亞。在現實社會的使然下,又有誰會去肯定他數十年來對文壇的貢獻、對青年朋友的關懷和提攜,而站出來瞭解事情的始未與原委,替他說幾句安慰或公道的話?一生的清名就在短短的時光裡化為烏有。面對這種冷酷無情的打擊,他的胸口疼痛難忍,他的心在淌血,他已無顏在這個島嶼立足,他的精神幾乎已到了崩潰的地步!於是,在精神與生存意志極端疲弱時,他倒下了。但倒下並非為了休息,亦非想走更遠的路,而是想求取心靈與肉體的雙重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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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叫朱美女
我們在空空蕩蕩的屋子裡轉來轉去,整個看屋過程,婦人完全採取主導的方式,我倒像是他們帶來的小跟班,完全使不上一點力。約莫過了二十分鐘,婦人開口問:「屋主要賣多少錢?」「三百五十萬。」我心裡七上八下,談到錢了,似乎就快成交了,我得出去打電話向我主管求救。這時婦人突然撂下一句很不中聽的話:「這麼爛的房子還賣這麼貴,到時裝潢還要花不少錢。」她不等我回答自己又環顧一圈。明察秋毫的我,看得出來她很喜歡這間房子,只是始終不肯從嘴裡說出來罷了。這對夫婦大概停留了半個小時,臨走前她丟下一句台語:「唉,妳們公司是小孩蓋大厝。」「什麼大厝?妳是說以後改建成大樓會很值錢嗎?您真有眼光,對,就像小孩子會慢慢長大,未來這間房子的價錢肯定會翻漲好幾倍。」他們沒給我任何解釋便轉頭離開了。 我越想越覺得怪,只好走到外頭打電話問我媽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花去我一張電話卡的錢,被叨叨唸了好久,直到掛上電話的最後幾秒鐘才明白是暗指我「自不量力」。聽到對方是這個意思後,受傷的我走進浴室照了好久的鏡子,看到清湯掛麵還有一點土氣的自己,想起了我最惦念的爸爸,忍不住悲從中來。 我止住眼淚,告訴自己不能哭,白花花的鈔票和鑼鼓聲還在前方等著我呢。我立即在筆記簿上寫下訪客的資料以及談話內容,繼續等待第二組客戶到來。整個下午過去了,還是不見一個人影走進。我把整個概況回報給我的主管,她用嬌滴滴的聲音讚許我說:妳表現的很好啊,再接再厲,一定可以做的更好的。她的聲音像一口霜淇淋融化在我的舌頭裡。一個女人永遠可以保持這麼溫柔的語氣說話,我若是男人也甘願死在她手上。不過,說歸說,我到底明白她對我這個星期的表現是不抱期待的,我只不過是暫代瓏興大哥看守這間房子,一個禮拜後,我又得回到抱電線桿的位置上去。 第二天、第三天過去了,除了幾隻熱情的蚊子頻頻在我眼前飛舞外,就再也沒人造訪過了。直到第四天早上,出人意料來了一個長相斯文的男人,他一進門就盯著我看,兩顆水汪汪的大眼睛發出一陣不小的電波,坦白說,第一次有這麼帥的男人肯在我臉上停留這麼久的時間,也真難為他了。 我的臉蛋兒開始脹紅,心也噗通噗通跳著,愣了一會兒才說:「您好,歡迎…光臨。」又不是7-11?很憋腳的開場白,連我自己都想吐。男人抿嘴笑了笑,迅速掃視一圈丟下一句:「我是便衣警察,過來巡視治安,妳一個女孩子家在這裡要注意安全。」他朝我揮一揮手瀟灑離開了。我心想,這年頭,台北怪人怪事還真多,誰知道你是真警察還是假警察?搞不好是來劫財劫色的?幸虧長相讓我保住了這條小命和貞操。 就在我快放棄的第五天,那位婦人帶著她的父母再度出現我眼前,我見她就像看到失散已久的親人般激動不已。「小妹,我坦白跟妳說,我跟我先生都很喜歡這間房子。我們是看在妳這麼老實又誠懇的份上,所以帶我爸媽再來看一下。」那就掏錢買下來吧,還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