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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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第十二章 從廈門旅遊回來後,貓仔馬俊對人生似乎有不一樣的看法。平日父子兩人頂著太陽、冒著寒風,或上山、或下海,努力打拚、縮衣節食,儲存再多的錢財又有何用?最終,只不過是一個充滿著銅臭味的守財奴而已。尤其是年輕人,在其成長的過程中,除了認真讀書、中規中矩外,更不能犯錯,他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遭到學校退學,復又為非作歹,即使現在已改過自新,但之前之種種不當行為,在這個純樸的島嶼,依舊讓鄉人留下惡劣的印象,想扭轉鄉人對他的看法,並非是短期間可成就的。於是,他竟打起如意算盤,興起到大陸做點小生意的念頭,不管能不能賺錢,至少那裡地方大、女人多,更沒有人知道他之前的底細,憑他的外表,討一個老婆應該不成問題。當他把這個構想告訴鳥鼠清仔時,他說: 「無毋著,大陸所在大、人也誠濟,是一個誠大的市場,但是伊的環境有較複雜,毋是像咱想的赫爾單純。誠濟人抱著真大的希望去赫做生理,到後來攏了空空,會使講是血本無歸。」 「來去彼邊娶一個某,應該無問題吧。」 「若是單單為了欲娶某,會使叫人介紹啊;這個若無佮意,會使換別個,揀佫你佮意為止。」 「這種事志,我歹勢開喙啦。」 「貓仔馬俊,毋是我咧嫌你,你實在愈來愈無潲路用,一點仔男子氣慨攏無;想欲開查某驚中毒,想欲娶某又擱歹勢開喙。我看你去跳太湖好啦!」 「你啥物時陣欲擱去廈門?」 「你想欲去、是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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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生根
上個月下旬,與明標、天澤走金東海岸,在田浦海邊抵不住強大的東北季風,只好開車來到可以避風的碧山村。此時強風仍是吹得緊,但村子裡有樹林和屋宇的遮掩,風那虛無飄渺的身影只能在樹梢上去追尋了。三人來到一棟破敗的三合院古厝前,他們二人看對了眼,即刻就定位,就這樣心無旁騖的畫了起來。我一邊想畫一邊又禁不住這暖陽,這鄉野情味的誘惑,心想這眼前的美麗都還沒能親炙一下,如何就這般沒頭沒腦的畫了起來?便獨自一人溜達,才沒走幾步路,聽到有孩童在背後「洪老師」、「洪老師」的叫個不停,定神一看,這群天真可愛的孩子不就是安瀾國小的學童嗎?這會兒我才會意過來,原來我已經不自覺地走進安瀾國小這偏遠小學的學區範圍了。 眼尖的孩子見我揹著小包包,手裡還拿著一本速寫本,猜我定是來這兒畫畫的,並央求我現場畫一張,好讓他們也能開開眼界。我不假思索的回到古厝前。隨即便拿起筆在畫本上畫了起來,沒多久屋瓦、磚壁、石牆便一一浮現,又沒一會兒工夫,那自屋子院落裡長出的兩株野樹,也跟著伸入藍天。此時孩子們開始竊竊私語了,怎麼一晃眼,對面的景物便一一的跑到畫紙上?更有趣的是有孩子希望能走近屋宇,讓我也將他們的身影一併收進圖畫裡,這建議我自是要加以採納的,風景畫裡有人的活動,當更生動不是? 結束前我在畫本上記下:「安瀾國小陳翔、陳宇彤、張韻誼、張富定(布丁)、陳靖等五位小朋友在碧山村看我作畫,我亦於當時指導他們寫生要領,時明標、天澤同遊,2011.11.20下午。」三天後我到這偏遠的學校上藝術生根的課,特別告知小朋友這件事,因為事件裡有自己的同窗,孩子們便顯現好奇了,爭著要看那張畫,整節課裡正是因為有這一特殊事件,引出了孩子的學習動機,故上起來特別帶勁。 會到這所偏遠小學上課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前年二女兒說安瀾國小的楊肅正校長,想推動他們學校的書法教育,希望我能協助。印象裡我只知道要去民俗村的途中,有這麼一個袖珍型的小學,至於這學校長得什麼模樣,我一概不清楚,我猶憶起第一次開車去上課時,還有點擔心找不著呢,一路上還不時的想著,這以當年駐軍師長名字命名的學校,總不會還帶著那麼一點「戰鬥」的氣息吧?待走進學校,一層樓的校舍面對著空曠的校園,四周被綠樹包圍著。這時候有五七個孩子正在操場上玩耍、追逐,這地廣人稀的景象,確實有點寂寥,但也讓人不得不羨慕他們擁有的寬闊天地。整個校園給人的第一個印象是開朗的、是樸素的、是靜謐的,是與世無爭的……,可以說這空闊寂靜的氛圍,真的與海島家鄉的自然景觀、人文情事非常協調、相契。 再是楊校長為人懇切,態度謙和,相當禮遇我這教育界的「逃兵」。每回上課一定是先泡好一杯茶水,還說這帶蓋的杯子,是專門替我準備的,這更叫我受寵若驚了,都還沒開始上課就如此「厚禮數」,往後若教得不盡理想,將如何面對?此外還經常重複著那句:「讓你跑這麼遠來教我們的小朋友,真的很不好意思。」我直說:「不打緊的,書法教育和我的生活似乎已分不開了。」其次是教導主任曼瑩老師,年紀輕輕就當上主任,很不簡單的。從她身上散放出來的教學熱忱,讓人看到國民教育的光明前景,她不只英語教學專業,音樂也是一級棒,資訊、書法亦不弱,確是一位才華洋溢的老師。當我教孩子書寫時,她也一起協同指導,偶而亦揮毫一下,其筆法、字形皆能如法,為此我曾玩笑地說:「你寫得真好,可以自己來教的。」我的書法教學偏重在兒童基本功的磨練,需要不停的耳提面命,而學生則要以不斷的反復練習來配合。此外,還得不停的按照我批改的要點去訂正、補救,教法難免枯燥平淡的,而她竟能巧妙的左搭右配,製作出一個內容十分活潑生動的教學檔案,在年度的評核展覽時去播放,看過後還真的要豎起大拇指的。這平淡無奇的書法課,被她裝扮得如此花團錦簇,熱情洋溢,真的叫人大感驚喜。 我的書法教學是按著筆法、字形和行氣(章法)三個進程,依次循序漸進,因為孩子有個別差異,所以必須以個別指導的方式進行教學,每回上課不是我走近學生,就是學生將寫好的字,依序列隊的拿來講台讓我批改。這時候教室裡就形成了一個稍顯「動盪」的局面,些許的吵雜在所難免。但此時此刻我總還能不受干擾,神態自若的批改解說。其中最大的功臣,應屬幾位隨班協同教學的導師了,他們和孩子日日相親,已經有良好的默契,只要一個眼神或手勢,孩子便知道該如何了。想到我可以全心全意教授書法,而不必把常規管裡一事放在心上,這樣的教學真是輕鬆愉快啊。這藝術生根的課程,如果學生還真有一點受益,那麼他們最要感謝的人,應該就是自己的班導師了。 去年放寒假之前,為了增加年節的氣氛,我特別安排了一個春聯書寫的課程,因為平日我便嚴格地要求孩子懸腕寫字,所以他們寫起春聯來毫不費勁,有的孩子甚且寫出趣味,至下課鐘響還欲罷不能呢。結束之前我將一些春聯張貼在黑板上,另一些未能貼上的則由學童自己用雙手拿起。再邀校長、老師一起合照。每回看到照片裡紅豔豔的春聯,輝映著孩童朵朵燦爛的笑靨,除了讓人感受到一股濃濃的年節味之外,更感染到一種生命的活力。孩子如初生的太陽,也只有與他們相處過後,才讓人特別有這樣的體悟。 今年初楊校長又有新點子了,有一天他拉著我:「洪老師,你去杭州學了水墨,是否可以教我們的學生,也用水墨來表現這裡的山山水水?」乍聽之下我除了意外,尚感畏怯,畢竟我的杭州學習之旅只是為了豐富自己的畫藝而已,毫無傳授推廣之念。何況中國美術學院重視臨畫,臨畫是一種壓縮自己,呈現別人的學習過程,我如何忍心讓想像力豐沛的孩童受到拘束呢?但回頭一想,教法何止千百種,我又怎能一味的墨守成規呢? 只要不壓縮學童的想像力,這件事應該還有商榷的餘地。更何況去年夏天結業之前,幾位與我較熟悉的老師,都曾派功課給我,要我回家鄉找機會去推動,把中國美術學院的這套本事散播出去。如今校長的要求,不正是成就我的另一個因緣嗎? 這學年學校先以高年段的學生讓我做實驗。為此我將平日所拍的照片挑選了一些,以A4大小的紙張列印且加以護貝。正式教學之前我跑了一些平日畫過的「景點」,包括海岸、碉堡、風獅、聚落、樹林,分門別類的在速寫本上畫了一回。上課時先將照片給同學欣賞,並介紹它的背景資料,來增加孩子的興趣以及對景物的理解。稍後再展示我的速寫簿,一張張的翻閱,孩子們也看得入神,紛紛提出問題,包括用何種材料畫的?花多長的時間才完成?畫中的景物在哪裡?出去寫生時有無同伴?嘿!問題還真不少,但若能從這堆雜亂無章的問題裡,引發出孩子的興趣,也是值得的。當他們興致達到一個高點時,我又展示幾件去年在太行山寫生的小幅水墨,這下我瞄到有人伸出舌頭,有人張大嘴巴了,至此我知道孩子有感覺了,便趁機告訴他們,將來要學習的畫便是這種以毛筆蘸水調墨的繪畫形態,這樣的畫就叫做水墨畫。 接下來學生繳交事先規定的素描稿,看過之後覺得大多數人的問題出在章法,出在概念化的圖像太多。最明顯的例子就是景物過於對襯和「棒棒糖」形式的樹木太多了;前者易流於呆版,後者則是圖像空洞化,缺少孩童應有的那一份童趣。為此我必須讓孩子拿出紙筆,並在校園裡找幾棵樹,讓他們直接面對實景,一切從「觀察」開始,經由仔細的比較之後,在「異」與「同」之間找尋客體各自的特徵。果然一經提醒,學生便大有斬獲,看到孩童畫得津津有味,我的心也跟著舒坦起來。然後我再照著他們的畫稿用毛筆簡單的示範,我盡量的讓手中的筆,能在宣紙上表現出「皴」、「擦」、「點」、「染」的筆墨效果,這一過程我暫且不一次做完,畢竟學生才是主角,他們看過示範,能勇敢的握筆去畫才最緊要。繪畫一事沒有絕對要怎樣或不怎樣,只要是可以構成一幅好畫的任何元素,都是可以被接納的,這尤其在兒童畫的指導上更得留意。 現在水墨畫的課,正按照我的規劃一步一步的向前推進,可喜的是孩童的學習興致一直都很高昂,這態度亦相對的激發我對教學上的思索,豐富了我的經驗,總體來說還是成就了我自己。 我因書畫的關係而走進安瀾國小,這段因緣來得意外也彌足珍貴,但願這群與我相處過的孩子,都能學出快樂,學出自信,也學出期待。 2011/12/25脫稿於浯江北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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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己
人是群居的動物,從我們呱呱墜地那一刻起,我們就和人類產生緊密的連結。人的一生,除了血緣至親外,朋友是最大的資源,所以「朋友」自古被列在「五常」之中。我們無法選擇出生,無法選擇親人,但是我們可以選擇朋友,古人常常感嘆:「朋友易找,知音難尋」。這裡的「知音」就是所謂的好朋友,有人窮極一生,朋友遍天下,卻難得知音;有人得一知己而含笑九泉,這一點都不誇張。人們渴望真摯友誼的心古今皆然,如何覓得知己?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方式,就我認為:人與人交心貴在「誠」字,一顆潔白無瑕、無私、包容、清澈、誠懇的心,那麼離真正的友誼必不遠矣!你的生命中將會有不少真正的好朋友。 已過不惑之年的我,對生命充滿了喜悅和感激,因為我擁有一群關心我、愛護我、保護我的好朋友,讓我這位距離婆家和娘家都相當遙遠的異鄉客,有了踏實的安全感,在每一次人生的逆境和困境中,他們適時對我伸出援手,提供有形和無形的幫助,讓我在生活上能快速步入正軌。失去雙親的痛、生病時的苦、心情低潮的悶,因為好朋友的相知相伴,生命的能量一次又一次的被激發,讓我對人生也有更積極正向的思考,「好朋友」的美妙感覺訴說不盡,我好滿足! 在我的生命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秀娟,她是我一輩子的好朋友,也是一位比親姐妹還要親的好朋友,我真的比別人還幸運!我與秀娟是小時候的鄰居,我倆年紀相同,住家又只有一牆之隔,所以從懂事以來,我們天天形影不離。記憶中,她的哥哥在台北做洋娃娃的公司上班,所以她家的櫥櫃中藏著許多會眨眼睛的洋娃娃,那是我們扮家家酒最高級的道具,秀娟總是不吝嗇的把她們借我把玩,這是我最快樂的童年時光!可是就在我們六歲那一年,秀娟的母親生病走了,秀娟每天抱著娃娃哭,我也陪著她掉眼淚!秀娟的父親挑著麵線叫賣,為了彌補秀娟缺乏母愛的缺憾,所以常常給秀娟零用錢,或者買餅乾糖果逗她開心,貧苦的童年,秀娟總是和我分享她的一切!那一年,我們讀國小三年級,有一天放學回家,秀娟家中擠滿了人,我聽到了哭聲,原來是她的父親也生病走了,我好害怕,秀娟變成孤兒了,我不知道怎麼幫助她,只有每天每天陪在她身邊。 秀娟的姊姊為了賺錢供她讀書,只好到台北去當女工,姊姊坐船的那一天,秀娟拉著姊姊的衣服哭斷肝腸,最後,姊姊還是離開了!過了好久好久,秀娟不再哭泣了,她變得很堅強!我成了她生命中的依靠,我們一起去幫鄰居剝海蚵賺錢,到田裡撿花生當零食,善良的母親吃飯總不忘她一副碗筷,她成了我家的一員。記得在寒冷的冬夜,我們為了熬夜讀書不打瞌睡,節儉的將一塊自強餅乾分成數十小塊一起吃;在北風凜冽的湖南高地上,秀娟總是陪著我牽著踩不動的腳踏車上下學;放學後她幫著我重複做不完的家事;我們是真正的生命共同體。國中畢業秀娟遠赴台北半工半讀,我的生命像被抽掉了最重要的東西,好空虛好寂寞!但是距離沒有削減我們的友誼,書信幫了最大的忙。終於熬過了三年,我們都高中畢業了,我來到了秀娟居住的城市,那種喜悅我一輩子都會記得,但是我們無法天天膩在一起,我選擇就學,她選擇就業,我們珍惜每一個週末,那是我們最快樂的年輕時光,我是一位窮學生,她是社會新鮮人,所以秀娟特別寵我,她願意和我分享她的所有,包括每一件衣服和生活必需品,猶記得大二那一年我出車禍,臂膀裹覆硬梆梆的石膏,有如機器人一般,秀娟把她所有開襟的衣服全搬來讓我應急,這份窩心,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當我談戀愛時,她陪著我歡笑和期待;我失戀時,她陪著我療傷止痛;我結婚時,她細心的為我張羅,稱職的做好伴娘的角色;我生孩子時,她比我還開心,為我做月子,為孩子添衣;秀娟為我做的一切,並不比我任何一位親姐妹少,她的付出又是那麼的自然,讓我輕鬆又無負擔,這種感覺和其他的朋友不同,我常常在想:我們的「姐妹情」一定不僅僅在這一世,這應該是好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現在我和秀娟都擁有一個幸福的家,為人妻為人母的我們,家庭、工作兩頭忙,見面的機會少了,甚至連通電話的次數也屈指可數,但我們的友誼沒有稍減,我們的默契仍在,只要知道彼此生活在同一座城市,知道彼此都過得好,也就自在寬心了,偶而拿起話筒,線的兩端是兩顆不必應酬的心,擦撞出來的是溫暖的火花,只要你願意,雙方隨時都是可以敞開心胸的,我們的感情羨煞不少的朋友,那是沒有全然將一顆心交付給對方的他們所不懂的,那是一個眼神、一個表情就能傳達心意的默契,那是一份打從內心從小培養的友誼,那是堅固若磐石,不必經營也不會動搖的真情。 人生路上,每一個階段經歷的人、事、物都不相同,因為搬遷、轉換職場而有不同的朋友加入或離去,因為現實的忙碌,讓我們無法抓住每一個在自己生命中駐足的朋友,就讓一切隨緣吧!太過執著反而會造成牽絆,把握當下的每一段友誼,真誠的去付出關心和愛護,這才是做人的基本道理,至於我和秀娟的友誼,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她是我生命中的好朋友,一輩子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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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貓仔馬俊進入房間、關上房門後,就順手把衣服脫掉,僅著內衣褲,怡然自得地躺在床上。他伸直雙腿,微微地閉著眼,昨晚和妞妞溫存的那幕情景,竟不約而來地浮現在他的腦海,這不僅是他人生歲月的初體驗,亦是最值得回憶的一件事。坦白說,怕中毒只不過是一種藉口而已,鳥鼠清仔嫖過無數次,為什麼不會中毒?如果妞妞體內有毒,不知已有多少人被傳染,多自己一個又何妨?況且,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姐,絕對不會不顧及自己的健康,為錢而出來賣命。 終於,房門被推開又被閂上,貓仔馬俊夢想中的妞妞來了,他快速地從床上站起,昨天剛被她澆熄的慾火,想不到此時見到她竟又復燃,這不知是意味著他的身體強壯,還是難敵她嬌艷迷人的姿色。 「楊先生,很高興又來侍候你。」妞妞拋出一個嬌媚的眼波。 「妞妞,我想死妳了。」猴急的貓仔馬俊,竟主動地幫她寬衣解帶,而後兩人裸露相見,很快就繾綣纏綿在一起。 「楊先生,」妞妞附在他的耳旁,柔聲地說:「連續兩天,你不覺得累嗎?」 「妞妞,妳說說看,我像病貓嗎?」貓仔馬俊以其靈活的腰力,不停地抽動著。 「不,你是少見的猛男。」妞妞撫撫他的臉,誇讚著,「不過……。」 「不過什麼?」貓仔馬俊急促地問。 「可以輕一點、溫柔一點嗎?」 「對不起,今晚是我此生的第二次,我實在缺少這方面的經驗和知識,可能過於心急而粗魯。」 「你的談吐很文雅,讀不少書吧。」 「我讀過中學。」 「我沒有看錯吧。」 「妳確實很有眼光,這與妳的職業是有關聯的,因為妳接觸過很多人。」 「不錯,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妞妞愜意地笑笑,「不過像你這種英俊瀟灑、出手又大方的年輕人並不多。」 「像妳這麼溫柔漂亮、對人又體貼的小姐,給點小費也是應該的。」 「不,很多人不認為,他們只想以低廉的代價,從我們身上得到更多的快樂。甚至經常會遇到一些變態的客人,他們會以各種方式來折磨人。」 「男女交媾不就是這樣嗎?」貓仔馬俊不解地,「難道還有什麼花樣?」 「我昨天忘了包紅包給你,或許你的朋友沒說錯,你真是一個如假包換的處男,對這方面的知識貧乏得可愛。」 「既然這樣,以後就請妳多多指教。」 「不,年輕人不能沈迷在女人的身上,那鐵定沒有前途。」 「那麼妳嫁給我好不好?」 「年輕人千萬不要嚐到一點甜頭就胡思亂想。我們現在只是各取所需,你花錢,我給你快樂,其他對一個以性為職業的女人來說並沒有什麼意義。像你這種身強力壯又讀過中學的年輕人,找一個好女孩結婚才是真的。」妞妞勸導他說。 「在我心中,妳就是一個好女孩!」 「如果我是一個好女孩,怎麼會赤裸裸地躺在床上任你玩弄?」 貓仔馬俊一時無言以對,而竟在此時,一股暖流已從他的體內流出,金錢與性交織的戰爭也因此而結束。妞妞走後,他得到的並非是性發洩過後的滿足,反而有一份無名的失落感。連一個供人玩弄以性為職業的女人都對他不感興趣,又要到哪裡去尋找好女孩呢?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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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冰之旅──讀吳鈞堯《崢嶸》(金門歷史小說集1911─1949)
《崢嶸》是金門作家吳鈞堯先生花了一年時間寫成的又一本力作,出版發行已經有好些年了。該書一共收入二十三篇短篇小說。在金門,從辛亥革命後的一九一一年到一九四九年這三十八年,分為民國初期盜匪猖狂、民風愚昧時期,日本佔領時期和日本戰敗後國軍進駐前地方依舊不靖時期。作者通過一個個人物和事件的描述,再現了不同歷史時期金門社會的現實。 歷史小說一向不好寫,因為它既要基本符合歷史真相,又要寫得生動、形象,從某種程度而言,比虛擬的文學作品更難寫。特別對於熟悉歷史的讀者,作者寫得好不好,他心中自有一桿秤。儘管筆者早有這樣的認識,但當得到這本書時,粗略翻了一下,心裏還是為吳鈞堯先生捏了一把汗。為什麼?他在每一篇小說之前,插進了幾段文字。這幾段文字是從《金門縣志》裏摘錄下來的,記載當時發生在金門地方上的大事。這等於在讀者未讀小說之前,告訴讀者這篇小說裏將要反映的事情真相。筆者打個比喻,就是作者先給讀者一張相片,然後他再把同樣內容的、他畫的一張畫送給讀者,這樣,不管作者追求的是形似還是神似,他畫得好不好,讀者心中自然明白─這對於任何創作此類作品的作者而言,無疑都是一項自我挑戰。因此筆者感受吳鈞堯先生在書寫本書,是一次艱難之旅,如履薄冰。 然而綜觀全書,筆者發現吳鈞堯先生扎實的寫作功底,使他成功地突破「歷史」的瓶頸,把每篇小說都寫得有聲有色。以下從幾方面做粗淺分析。 首先,作者善於通過聯想和想像,把歷史人物、事件和環境巧妙地綴合串聯在一起。 舉《城隍》一文為例,小說裏故事發生的時間在一九一五年。讀者從小說之前的「金門歷史大事記」可知辛亥革命前後發生在金門這塊土地上的幾件大事或引人注目的事件。一是一八九五年德國軍艦曾經私自到過金門後浦港考察測量。二是一九一○年後浦突發一場大火,燒毀店鋪數十家,居民把大火過後的敗瓦頹牆等火災殘骸堆放在城隍廟前的空地上,日久成堆,影響民眾生活。三是一九一一年金門縣丞陳國衡聞知革命軍將前來攻取金門,半夜倉皇出逃。四是一九一五年金門設縣。每年農曆四月十二日是後浦城隍廟迎神之日,一九一五年這一年金門獨立設縣,民眾都很高興,要利用城隍廟迎神這件事好好地慶祝一番。小說從這一點切入,寫這年春天迎神之前民眾在清理打掃堆積在城隍廟前的那一大堆火災殘骸。作者由此引入火災殘骸的來歷,倒敘五年前也即一九一○年那場大火給後浦商家帶來的災難,過渡自然,這是聯想。對於導致那場火災的原因,作者展開了想像的翅膀。一條原因是無知民眾的猜測,說是前清縣丞陳國衡要給宋元以降就有的城隍爺加一條長辮子,惱怒城隍爺,城隍爺因此降罪,二條原因是小說主人公林乃斌等人的私下猜測。林乃斌和黃卓漢等人都加入金門同盟會,林乃斌還是會長,他們認為導致這場火災的直接原因,是他們幾個革命黨人要利用那年迎神人多嘈雜,暗中散發革命傳單,清廷事先偵知,暗中派人壓制,而導致這場大火,「這火,是沖著他們來的」。(另外在此又由林乃斌身上,引申到少年林乃斌的愛國情結,從而牽引出光緒末年德國軍艦私自光臨測量後浦港一事。)全文過渡自然,不生硬,不彆扭,即符合藝術真實,又符合生活真實。 縣志和相關史料並無記載金門這塊土地上,在辛亥革命前有過轟轟烈烈的革命黨人的行動,但有同盟會的組織,就有革命的火種。作者正是通過如此巧妙的安排和組織,把以林乃斌等人為代表的金門人的革命行動,融合到歷史的洪流中去,這是作者創作本篇小說的意圖。 其次,作者善於綜合運用各種表現手法,增強作品的感染力。 《辮子》一文寫到辛亥革命後,國民軍副將李心田率兵前來金門接管,革命將前清變成民國,會帶來什麼改變?許多金門人特別是士紳階層感到不安。李心田一到任,拿出誥令,宣佈即日起人人得剪除辮子,他的任務就完成了─可見革命對於金門只是辮子去留的變化。李心田蒞金宣佈民國政府在金門成立的這一天,後浦百姓王福氣的兒子正好出世,「孩子前額光禿,發多長在腦後,王福氣打量著,這前清受孕的孩子,畢竟還長著一顆辮子頭,但他們說,這已經是民國了。」讀者讀到這裏,很自然地領悟到:在金門,新生的國民政府事實上跟前朝沒什麼變化。這是隱喻手法的成功運用。 意識流手法運用最成功的例子當屬《汗海》一文。陳步雲是金門抗日執行會委員,因在海上檢查沒收日貨,在烈嶼海面被暴徒推入海中捐軀。作者這樣描寫這樣一位人物:首先從他平時執行任務寫起。在金門,他時常動員後浦商家交出日貨,然後集中燒毀。但他心裏明白,他這樣做商家會遭受不少損失,因此於心不安,多有顧慮,所以在每次執行任務時汗水微冒,或者大汗淋漓,直至後背濕透。但這汗水也正是他愛國情操的表現和象徵。在文章的最後,作者又寫到陳步雲犧牲時,流了一身汗,甚至汗流成海。但作者採用的是現實主義寫法,人已死,怎麼能感到自己流了滿身大汗?這時候作者採用了意識流寫法: 陳步雲揚著緝拿的日貨,巡警瞧著,臉上微笑。忽地,不知朝他喊什麼。陳步雲沒意會過來,後腰被沉沉一撞,後腦不知被誰用力一敲。他覺得睡熟了,該起床。樹,還是相思樹,還招搖、點頭。走下坡,經過貞節牌坊、城隍廟、東門市場、模範街……走著走著,正納悶,何以會在後浦市集,看見文台古塔,而俞大猷的題字,竟也清晰可見。不知誰把太武山移來後浦,他一跨過模範街,見著國姓爺與人對弈,心裏嘀咕。陳步雲不多想,邊走邊想抗日貨對策,走得後背微微冒汗,才走進小吃店,喝一碗豆漿、吃一碗油條。 門前幾個孩童拿著風箏跑過去。速度一大,風箏直吹。那些孩童裏有他的孩子,注意一看,他也在裏頭,跟他的孩子一般大小。陳步雲瞧得眼花,揉了揉眼……該要歇息了,衣裳已濕,一撩襯衫,摸了摸後背,不知為何,居然濕成這樣……回頭一看,不知何時,他的汗已流作一片海洋。 在這裏,作者將小說主人公陳步雲犧牲時的情景、過去的回憶以及雜七雜八的從無意識中湧出的念頭混雜在一起,匯成一種特殊的心理體驗,使讀者讀到這裏,強烈地感受到陳步雲這樣一位憂國憂民的愛國者的高尚情操和品質。 再次,善於捕捉典型的人物和事件,以再現民國初年金門盜賊猖獗,綁票成風,民風愚昧,民不聊生的社會現實。 如《了斷》一文給我們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故事主人公翁大炎和另外三人是西園鹽場的兵丁,有一次一股盜賊前來襲擊,在搶不到錢財的情況下將槍枝帶走,將翁大炎等人綁走。翁大炎等人雖然後來設計逃脫,但生怕盜賊前來報復,有家不能住,最後只好搭夥遠走南洋,從此不再回家。手中握有鋼槍的兵丁尚且如此,手無寸鐵的百姓更無法自保平安。讀者讀到這裏,自然能感受到這個時期的金門,盜賊猖狂到了何等地步。 清末直到民初,很多地方都有溺嬰的習俗,即女嬰一出生就把她溺死,因此有極少數好心的士紳捐資興建育嬰堂並提供經費撫養棄嬰,金門也不例外。《溺女》一文講了這樣一個故事。主人公林嫂本身也是棄嬰,在育嬰堂長大的,可是當她長大成家為人母后,卻要溺死自己的剛出生的女兒,作者由此展開倒敘。原來她在育嬰堂長到六歲後被人認領當童養媳,有一次強盜來襲,主人家只顧自家逃命,沒人顧及她,林嫂在驚慌之中閃進大衣櫥躲過賊人的搜查,主人一家回來後見她平安無事,都一口認定她必遭到賊人的強暴,林嫂從此開始了更為悲慘的命運。這也為她日後對育嬰堂感到絕望埋下伏筆。小說揭示了這樣的現實:育嬰堂或許能使一些女嬰得到新生,但並不能改變女嬰的命運,重男輕女、貧窮愚昧才是導致更多女嬰被溺斃的根本原因。 小說之所以吸引人,除了要有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的情節,還要有鮮明的性格描寫,微型小說尚且如此,短篇小說亦然。縱觀《崢嶸》裏的小說,在情節安排上似乎還有更為曲折的可能,人物性格的刻畫尚有進一步深化的空間。當然,吳鈞堯先生僅憑《金門縣志》的點滴記載寫成二十三篇歷史小說,已屬相當的不容易。即使是歷史上的大人物,有豐富、翔實的資料可供參考,要寫得有聲有色、風生水起,對於任何作家來說都是挑戰,何況《崢嶸》裏的人物都是普普通通、名不見經傳的平民百姓?相信讀者對於小說的不足是能夠理解的。 《崢嶸》一書到我手裏已經有好些年了,不久前我又從雜誌上瞭解到,吳鈞堯先生小說集新作《火殤世紀》去年又由臺北遠景出版社出版發行,該書以金門歷史為經,庶民生活為緯,內容涵蓋辛亥革命、民國成立、日據金門、兩岸分據到實施軍管,前後花了五年時間才寫成。有《崢嶸》一書,以及仍由吳鈞堯創作的《崢嶸》姐妹篇《履霜》(金門歷史小說集1979─2008)的創作實踐,我想新作必將更加精彩。期待能夠早日拜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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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花鞋
少小離鄉,細數歲月,與母親常相左右不過二十餘載,算是情緣不夠深吧! 長期未能侍親,母親年邁時期,步履蹣跚拄著柺杖影子牢牢烙印心底,為表內心不安,經常利用午休空檔逛城中市場,市場裡面應有盡有,尤其是老年人衣物用品,舉凡吃的、擦的、暖的、涼的、洗的、曬的林林總總,經常逛到流連忘返,寒天該為雙親購置羊毛內衣褲,酷暑該為雙親購置麻製背心,有些時候連洗衣精都想帶回金門,如果您也渡過那個年代;交通不便,不是乘登陸艇就是搭軍機,回娘家真是艱難大事,可以想像為人子女的我,多麼想用物資掩飾自己的不孝。 就在武昌街有兩家賣繡花鞋;一家在武昌街上,一家在巷弄裡,逛著逛著就想為母親買雙繡花鞋,總是特意選購繡著鮮豔花朵,或豔紅色的緞面鞋,回到家裡,會哄著母親,沒有人會看您的腳,來!穿穿看!當然母親為讓我開心也會歡歡喜喜穿上。棉襖也是,我喜歡母親穿有顏色的衣服,如果來件棗紅棉襖,那就更佳了,往往為了母親穿上新衣走出門,內心竊喜著,鄰人會看到母親穿有顏色的衣呀鞋呀!順便挑釁一下上一代女性不是灰色布衫就是藍色布衫的無色彩社會。可是母親靦腆,純樸農村怕過於招搖,經常應付我卯個景,而後高掛衣櫥裡;我仍然固執要買花俏的。 父親比較不挑剔,給啥穿啥,我幫他買的功夫鞋他最愛,偶爾也要來雙皮鞋配上長大衣,應女兒要求摩登一下,多年下來,皮鞋依然嶄新。 皮包裡長年放著父親、母親鞋長的尼龍紅繩,因而任何時候想為他們挑選一雙鞋子,丈量紅繩長度買回必定合腳,當女兒的似乎只有這一件事可做。 從西區到東區商場上拚戰,事隔十多年竟對城中市場有些許模糊。去年上半年公司遷址由東區再到西區,整理衣物,翻到兩條紅色尼龍繩,凝視良久,父母往生多年了,無緣再為他們購買衣物,這兩條紅繩藏了這麼久,多麼想再為母親挑一雙繡花鞋,最好鞋面是牡丹花鑲著珠子,亮晶晶的那種,母親穿在腳上一定美極了! 猶記有一年端午節過後回家,母親把所有棉鞋、布鞋、繡花鞋,一雙一雙羅列在天井曬太陽,在她腦海裡衣物通通是小女兒買的,我不敢居功厥偉,因為後期姐姐們移居台灣,也常常分頭採買,因而衣物算是豐盛,心裡明白盡孝不僅是物質而已,能陪著說話、陪著散步、陪著吃飯、陪著燒香拜佛;幫著換裝棉被、幫著收納衣物、幫著曬曬鞋子、幫著搥搥背……啊!似乎什麼也沒做;身為父母親的么女兒,得寵最多,孝道盡的這麼少,悵然。即便到今天年紀一大把,經常想起父女、母女緣份應是深的,可怎麼相處時日如此短暫?當年稍不順心,撒個嬌總會稱心如意;如今,父母不在,何處撒嬌?今兒,走過繡花鞋店,前面一位中年女子,東挑西撿端視繡花鞋兒,佇立她背後思索半晌,很想與她說些話,或問她母親如何?猶豫著,終究是陌路,不好搭訕,寥落離開!想必在為她母親挑一雙合腳的繡花鞋吧! 年關在即,若能為母親挑一雙繡花鞋,親手為母親穿上,陪著母親在門口走一段,再走遠一點,到城裡觀音亭燒香拜拜,母女同行,多美好啊! 用羨慕的眼神看著陌生女人的背影,想告訴她:妳好幸福! 而我呢?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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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霧起時
一直到料羅灣時,我的世界還在搖晃中。 船停在午後的外海,本該以輕輕的鼾息聲靜候漲潮,但一個不小心竟似睡著了般,微微地喘息與搖晃,溫馴地趴睡在浪潮的海床上,賴著不走也不動。 午後,一直被搖晃成薄暮,天色濃了暗了下來時,瞳眸中還多出了霧,和暮色無邊無際從遠方從四垓無從尋找出處地瀰生漫來,眼中的世界一直被暮色壓縮、窄化,到最後只剩一排岸邊朦朦朧朧的木麻黃,那一株株被蘸黑的枝條朝天的陰影,如我們,一船搖晃的年輕肉體但心潮幽黑的新戌行到浯島的役人。 我們,也如船,面對著不可知的未來,搖晃且等待。 那時,在我簡單的行囊中,除去一些隨身的衣物與裝備,就只賸一本詩集,鄭愁予的。 在我跟料羅灣初次會晤的印象中,我只記得那片伴隨黑暮襲來的層層白霧,還有從幾首詩中脫逃逸出的幾行句子。 那段在壽山等候船期的日子中,小魚曾上山探望過我一回,而那也算是某種形態的告別。她順路過來,下山後,便得首途趕赴東海岸。當年的我們,年輕哪,一個被召入軍旅,一個則仍在負笈。重逢的歸期很遙遠,而戀情尚稚嫩,才剛萌芽出土,所以我們的日子很搖晃,未來則是一程誰也說不準的航道。 從她離去的背影中,我僅記得〈賦別〉中開頭的那句:「這次我離開你,是風,是雨,是夜晚」,但那時無風無雨的,且正是晌午的芒光曬著二月的港都,整座壽山如隻冬盡春來迎陽的貓,靜靜地趴睡,耽溺在日光中而浴入了夢鄉。但我卻只想起那樣的詩句,她沒有笑,而我也沒有擺手,但在我們之間卻幽幽地鋪出一條展向兩頭寂寞的路。別後的我們沒有聯絡地址,沒有電話號碼,也沒有手機,在那個年代,我們只擁有匱乏的時光,一筐把日子全倒進綿綿的相思中。 那天下午,我就下了壽山,在13號碼頭揮別島的台灣,航向陌生的浯島。船,以敲叮叮的耳環在濃密的髮叢找航路,先從高雄折向澎湖,接著才再直航,一路快奔朝向浯島划去。在那以前,我從沒坐過大船,更未曾在海上航行過,我不是天生的水手,但運輸艦的柴油味卻是最厚最厚的濃情蜜語,一直試圖勾誘我的胃,以嗆又濃的密佈且幽遊在彎曲窄仄的腔腸中監測我的胃敏感的情愫。那次的前進,是在黃昏前啟航,我不是從海上來,反而是向茫茫的大海而去。 一船的人幾乎都是被豢養分離、悲傷的氣氛;只有微少的人圈住了重逢的等待喜悅,他們是原本屬於浯島的子民,和我們搭上同一艘軍艦,要回鄉和親人團聚。我一直沒有機會,去驗證以後的日子,關於小魚是否會問起我:航海的事兒,所以我不知道面對她時,是否真的能仰天笑了……。 船在黑夜中潛行,用最細最細的噓息,吹開睫毛引燈塔的燈。我沒從海上遠望,那樣地和澎湖乍見,那時正是深夜,我在不安的夢中,因身體也因心靈。所以,在日後我一直撥不開和小魚分手的謎團,如霧,看不清的。 彷彿,是那樣走過我的情海,一條狹窄的台灣海峽,一直到料羅,我還是只能面對那樣摻和了微暮時的霧。霧,有些濃。 而,步下船舨踩上浯島的第一步時,我只知道我不是登月的阿姆斯壯,那不是一小步,也無法擴延成一大步。我只知道,歷經那麼久的航程,歷經那麼久的搖晃後,在海上,我的愛情稍安且習慣了,但一登陸,卻又搖晃起來。 到料羅時,是霧,是薄暮,且飄著三月的微雨,視覺是模糊的,看不見當下也看不清未來的日子。如鄭愁予的如霧起時,是那麼一句:「妳笑時不見」,我很清楚我會很久很長的一段子不能見到小魚潤紅的線,那是赤道,也觀不到暗藍的珍珠了。 到料羅時,我滴落了思念。只見木麻黃列隊,朝我揮手,還有那不時襲來的霧。我的心,也變成一座荒蕪的大海,由霧來遮掩。 是這樣的,如霧起時,我輕輕地,一撥一掀,要慢慢地端倪我的新娘,那浯島,我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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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丁(下)
……你沒理會亞穗的顧左右而言他,緘默著。彷彿前面有輛遠去的火車,阿丁、阿丁地拉著汽笛,你在背後死命追趕,但沒用了,被丟棄的感覺真不好……‧ 排開眾人圍觀,兩人扶持著離開。這時你才跌坐在一家店鋪前的花台上微喘。剛剛在施行心力治療,至少有那麼一陣子,你感到體內有股什麼阻擋著自己。或者是你多心了?是的,莫非就是一有任何多心多疑,就會減損到心力的光束?因為心力一經發生,展開無形的光束在半空中,就斷然不會再消失,這不也正是你的心力創生法的前提?除非另一份心力也在半空中生成了,和先前你的心力相互作用,抵消了? 不不不,你猛拍了一下大腿,告訴自己,你的心力是最強的,能夠移山倒海,能夠改變任何人的心意和形體。你還是要繼續自己的九百九十九計畫。在桃園,你使菜市場兩個女人從扭打成一團,抓著對方的頭髮轉成互相幫對方擦眼淚;在苗栗,使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的妓女勇敢擺脫看守她的保鑣;在彰化,使天橋癱軟在地討錢的乞丐很快挺起上半身,並且使凡是經過他身旁的男女都丟下銅板。 這是你計畫施行個案中最順利圓滿的一次,你看了一下手錶,那個乞丐,你讓他從軟趴趴的章魚變成勇健的蜘蛛,前後大概才七、八分鐘而已。他先直起上半身,等他四肢手腳也硬挺起來,他驚慌地舉腿就跑。還是你喊住他,他才記得回頭帶走地上那個裝滿銅板的罐子呢! 一天天過去,你自己也有了些改變,流浪到圖書館,你會走進去歇歇腳,順便讀些不用花錢的書,從掃街的,到讀書的,你取笑自己,但停留在圖書館的時日越來越多。在嘉義圖書館,你讀到叔本華,你察覺到他對自己的哲學只有模糊的了解。 可是他認為大自然會用意志力來改變生物的成長,這點見解便很深得你心。 有一個南美洲醫生,用手掌撫摸病人的骨骼,就能治好他的傷殘;一個西藏僧侶能夠隔著牆壁,測知另外一個人心裏的某個心念,並且反過來改變那個心意。 接下來你開始想到這個問題了:在施行心力的當下,他們怎麼看待自己眼前的對象呢?看對象為惡醜,或者美善?還是美善惡醜兼備? 只是,惡醜一旦進入心念,那難道不會和心力相衝突?又怎能轉變為一項動力呢? 這天,你恰巧經過一家教堂,那座教堂夾在兩棟高樓中間,要不是巷口釘了一塊指示牌,誰也不容易發現。 剛進門,左側擺了張桌子,有疊小冊子,你隨手翻開,一段文字跌進眼瞳:「安息日,耶穌在會堂裏教訓人,有一個女人被鬼附著病了十八年,腰變得一點直不起來,耶穌看見,便叫過她來,對她說,女人妳脫離這病了,於是用兩隻手按著她,她立刻直起腰來。」 一想到耶穌生前居然也是個俗人之子,也是個俗人,你不禁心神搖顫了起來,急忙隨手又翻到一段: 「他們下了山,就有許多人迎見耶穌,其中有一人喊叫說,夫子,求你看顧我的兒子,因為他是我的獨生子,他被鬼抓住,就忽然喊叫;鬼又令他抽搐發瘋,口中流沫,並且重重的傷害他;難以離開他。我求過你的門徒,把鬼趕出去,他們都不能。耶穌說,哎,這又不信又悖謬的世代啊,我在你們這裏,忍耐你們,要到幾時呢?將你的兒子帶到這裏來罷。正來的時候,鬼把他摔倒,令他發癲瘋,耶穌就斥責那污鬼,把孩子治好了,交給他父親。」 沒錯,你高喊:阿丁!阿丁!阿丁!果然早有人做了跟你同樣的事。看來,你比那個人更厲害,也更幸運呢,厲害的是,你非但改變了人的形體,還可以改變人的心意。 幸運的是,你不必發出耶穌那「這個不信又悖謬的世代啊」的感歎。 站在街頭,你盯著各式各樣的人忽忙穿梭,他們臉上大多既沒有悲苦也沒有歡樂,像木頭人。下雨了,大家的腳步加快。有個汗衫下胸肌鼓凸的機車行老板朝你這頭張望,你衝過雨陣,對著老板喊: 「你沒看見人的精神已經敗壞了嗎?老板一臉錯愕。你又喊了一遍。他這回聽懂了。「痟仔!痟仔!」他轉身去拿一支什麼修車工具,作勢要打你。這時正好有輛巡邏警車經過,停下來觀望。 十二月,你轉往東部蘇花公路,還隨身帶了一台收錄音機,和幾捲空白錄音帶。你想沿途錄下自己的「阿丁」聲,你越來越覺得那「阿丁」聲既是結果又是原因,或許有一天,你可以一聲「阿丁」,使立刻改變了誰的內外身心的吧? 你搭的是公車。出發不久,車子裏後座幾個年輕小夥子在逗弄他們的女伴。另外幾個原住民婦女在閉目養神。你打開收音機,一首不知名的歌,你再一次接受到某種事物純粹性的力量,而現在距之前在泰山巖聽到那首歌,已經一年多了。 小男孩邊抽搐邊哭著,你這才留意到這對上車不久的母子。 母親三十歲上下,姿色平常。 很平常,所以和身邊景物搭配得很和諧。原先趴在她懷裏的小男孩,乍看下,會使你誤會那是綑什麼包裹,這時候開始哀哀哭泣著。母親褪下小男孩褲子,兩條傷痕累累的大腿露出,她用食指細細塗敷藥膏在每一個疤口上,每敷一次,小男孩的腿就像青蛙抽一下。 「小弟弟很乖喔,都不敢哭大聲。」 母親斜乜了你一眼,沒回答。 「小弟弟的腿怎麼啦?」你又說。 同樣沒回應。 小男孩咳起來,臉脹得通紅,突然把一口痰噴在你衣袖,你若無其事掏出手帕,把痰擦掉。 「生惡瘡。」她這時才放寬臉色。 你正想再開口說句什麼,車子猛然彈跳起來,像是撞到落石,再彈個幾下,直往山谷衝。一連串打雷聲。最大的雷聲停止時,你暈了過去。等再轉醒,發現公車橫躺在山谷,你掙扎爬到車子後端,司機跟在身後,兩人合力打開安全門,把乘客一一救出。奇蹟般的,車子毀了,卻沒有人受傷。早上九點多的太陽高掛在山頂,這個路段偏僻,少有人車往來,司機提議走路,他說下一個轉彎有戶住家。 你抱著小弟弟走了十來分鐘,到了住家已滿頭大汗,木屋主人請大夥進去歇息,喝了杯水,你還是出來,坐在門邊一條長板凳上,一會兒,母親也抱著小弟弟出來,坐在你旁邊。 你們兩人有交談嗎?好像沒有,但又好像講了很多。你知道她叫,她兒子叫阿吉。 「阿吉的腿不是生瘡,是用煙蒂燒的。」亞穗說。 你嚇了一跳,但又像是早就知道了。 「是誰?這麼狠心。」你又問。 「我先生。」 亞穗啞然失笑。你不再多費唇舌。這種小傷口對你來說不算什麼。 你一如往常把注意力投注在榮吉腿上,先從各別的傷口,再延伸到整隻腿。你全神貫注地進行著,起先都很順利,接著卻有陣陣嘈雜人聲。──我十七歲那年離開家裏,到處去找早年因為怕窮而遺棄我的生母。我靠在餐廳打雜養活自己。下班時間,到各地警察局打聽是不是有母親的消息。有一天,到餐廳來吃飯的一個男人告訴我,他知道我母親在哪裏,我當時年紀輕,不曉得人心險惡,就跟他去了,他先騙我到郊外一間瓦房,把我給強姦了,我想到警察局告他,但他那時候還在服兵役,要是被起訴,會被槍斃。他苦苦哀求,說願意娶我。我那時候懷著至今也難以解釋的心情,答應了。 是的,答應不告他,並且嫁給了他。 沒想到他退伍後,不務正業,整天在外鬼混,再去騙其他女人的身體和錢。我自己孩子生下來不久,只好再到餐廳上班。他回來只為兩件事,一是在我身上發洩,二是把我在外面辛辛苦苦賺來的錢拿去賭博、吃喝玩樂。他在床上姦淫我的時候,孩子哭起來打斷他的淫興,他會暴怒掐住他的脖子,或者把他從床上摔到地下。我想他心理不大正常。 今年四月,他在外面賭輸了錢,欠下一筆賭債,那批人要追殺他,結果他竟然和他們交換條件,把我騙到旅館,讓四個男的輪姦我。後來他喝了酒,又用煙頭燙孩子,踢我肚子,我流了產。我可憐孩子,也可憐他,決定離開他──。 像是在飛行半途突然墜落,你的心力陡然中斷,你發現阿吉兩腳的傷口依舊,完全沒有癒合。你不敢相信,但事實就擺在眼前。先前隱藏在你心頭的不安成真了。只是,到底是什麼原因妨礙了你的心力呢?你呆呆看著阿吉的腳。 「下一班車快要來了吧!」 你沒理會亞穗的顧左右而言他,緘默著。彷彿前面有輛遠去的火車,阿丁、阿丁地拉著汽笛,你在背後死命追趕,但沒用了,被丟棄的感覺真不好,你覺得自己快要急瘋了。 「不管怎樣,我很感激你的心意。」 「誰要妳感激?」你氣憤地說:「妳不是感激,反而是在同情、可憐我,以為我神經病,對不對?我不要妳的同情可憐,同情可憐是一種懦弱,只會削減我的心力,剛才,就是同情的干擾,我才會失敗的。」 「你在說什麼?同情是力量呀!」 「本來是的,同情本來是美,但你必須進出醜才能有美,問題是我剛剛回不了美了。」 「那為什麼呢?」 「我不知道。」 「那麼,你的意思是,我害你失敗了嗎?」 「是──不,妳不明白。」 「我明白。假如真是這樣,很對不起,我跟你道歉。」 「不,妳不懂。」 「我是不懂,我跟你道歉。」 你驀地嚷了起來:「我不要妳的憐憫。」 「那你到底要別人怎樣?」亞穗也動了氣:「說是停留在醜,所以生成不了美,這樣的說法是不通的,更何況,美和醜只在一念間,那就要問你自己了,你為什麼要讓醜停留在你心裏呢?」 「醜是發動,美是生成。」 「那就是了。醜不也就是美必要的一部分嗎?」 你睜大兩眼,胸口像是被列火車撞擊著,阿丁!阿丁!阿丁!你跳過去一把抱住亞穗。 亞穗驚叫起來,屋子裏眾人聽到,急忙衝出來看怎麼回事。你緊緊抱住一個喊叫的女子這一幕,理所當然地被當作登徒子的行徑。大夥的拳頭雨陣般落在你身上,你很快昏死了過去。 你騰雲駕霧在一列火車的衝撞裏,這次是亞穗在身後狂追。火車繞行在相疊的山巒裏,花草樹木漸漸稀疏,不久來到一處光禿不毛的峽谷,火車停下來喘息。舉目所見一片乾枯,地面全龜裂。你渴得難受,心想要是有一口泉水──可不是,你身前幾步地表汩冒出一股源源不絕的泉水,不多久,便形成一個小小湖泊。你正在彎腰去喝,山谷兩邊岩塊裏走出一個個形容枯槁的人,男女老少都有,分別從不同的方位向泉水集合,趴跪在水邊,雙手捧水喝。接著你又隨著火車奔向前,來到五彩波浪的大洋,陽光從雲層伸下來,夾纏著一陣低低的樂音。亞穗不知道什麼時後來到你身邊,你問:「那是什麼聲音?」 「什麼?」 「剛剛,妳聽,雲上有螺角聲。」 亞穗傾耳聽著。「真的,是螺角聲。」 「號召人的螺角聲。」 「號召人的螺角聲。」 兩人安安靜靜諦聽。那陣螺角聲像根弦,忽而柔軟如絲,忽而堅韌如鋼,來到堅韌如鋼時,你突然狂暴起來。 「你相信了?」 「我相信了。」 「不,妳還是不相信吧?」妳盯緊亞穗眼睛,想從她的神色看出某些破綻。 「我相信,」亞穗伸過手來,溫柔地握住你:「就算我不相信,我也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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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時貧乏年代──交通篇
任教臺北縣立重慶國中時,每逢一年一度的區運會或縣運會,通常都在海山國中對面縣立體育場舉辦,本校四、五十班的國一學生,便要集體步行前往現場助陣,重慶之去海山,往返不過四公里,學生便已累得趴在桌上,竟連下午的課也上不下去,原因只是「步行太遠」,的確,現代人只要出門,不論遠近,都要以車代步,日久成習,兩腳功能自然逐漸軟弱,也就更加懶得步行。 回顧兒時,出門走路是常態,能夠坐車是幸運,因此,不僅勤於走路,也訓練成一雙勇腳,憶起兒時年代的交通,不禁想來談談往日的生活樣貌。 一、母親年代騎騾馬 母親小時候,全金門尚無車輛,母親結婚時坐轎子,在我出生時,請了陳坑的「 臍婆仔」(助產士)招姑仔來家助產,為求慎重起見,父親又雇了一匹騾到湖前,請了一對知名的助產夫婦,前來協助,而後包了一塊錢大銀元做為助產費,當年的一塊錢銀元可是幣值不菲,足見早年的金門,以騾馬代步是普遍的現象。 二、出門仰賴兩隻腳 昔日缺乏交通工具,出門唯有走路,在我出生不久,父親任教溪湖國小(今多年國小),天未亮便從陳坑走到溪邊,放學後走回家已是天色昏暗。在我國小時,常隨大人從浦邊抄小路走到沙美,記得當年還有踩過木板橋,有時還走到洋宅金東戲院看電影,當年好像不覺得路遙腳痠,只知這是唯一途徑。還有一對老夫婦,是八二三砲戰時從洋山遷來暫住浦邊的鄰居,他們一生未曾去過繁華的後浦,某日興致來潮,兩老竟從浦邊步行至後浦,由於速度緩慢,加上人地生疏,據說費了不少功夫才走完全程。 三、包車兩輛公車少 金門人稱計程車為「包車」、公車為「交通車」,就讀金城國中時,全金門只有兩輛包車,應是廢棄的小吉普改裝而成,後車廂加蓋,類似今日的廂型車,其中有位司機,我們叫他「阿胖」,當年乘車好像沒有人數限制,每當客滿時,司機先生要我們抱著同學,甚至還有用躺的,橫七豎八地疊成一堆,就像疊羅漢,也像擠沙丁魚,被壓的手痠腳麻,壓人者也全身不適,但同學都能忍受,因為總比沒車搭好多了,我從斗門車站坐到金城,車資是二元。至於公車,記得大約每小時一班,幾乎都是阿兵哥,從沙美發車,大概就已客滿了,途經斗門,只見公車司機跟你搖搖手,請你改搭下一班,下一班無人敢把握,最後只得舉手攔軍車,能載幾站算幾站,一路攔下來,幸運的話,搭到「直達車」,不然的話,攔個兩、三次才抵終點。 四、轎車未見機車少 就讀國小時,無人有轎車,即使機車,也是稀有,記得整個浦邊村,只有「臭頭托仔叔」擁有一輛老爺機車,每次發動時,馬達聲響徹雲霄、傳遍全村,就像飛機要起飛一般,不過,不要小看這一輛破舊的老爺機車,當時已是羨煞了不少人! 五、各式軍車功勞大 兒時金門的車輛,以軍車為數最多,路上所行,幾乎都是軍車的天下,不知有多少?其中最主要的是小吉普、中吉普和大卡車,小學老師要求我們見到小吉普要敬禮,因為這是軍官的座車,我們難得有機會搭乘,中吉普與大卡車,只要我們沿路舉手,好心的司機也會停下來載我們一程,最妙的是當年民間無人有車,一旦校方要辦長途的校外教學或民間婚喪喜慶載運賓客,也可接洽軍方大卡車幫忙,全班搭乘大卡車出遊,如今已成絕響,也是珍貴的歷史鏡頭,當年的金門,真的做到了「軍愛民,民敬軍」。 六、交通主力腳踏車 兒時交通不便,公車班次少,包車只兩輛,除了步行之外,比較便捷的便是腳踏車,腳踏車是兒時最主要的私家交通工具,載人運貨兩相宜,扁擔族的逐漸「以輪代肩」」,徒步族的也「以輪代足」,的確省去不少勞力與時間,還有一大群的上班族與閒逛族,也是騎著腳踏車,走到那裡,騎到那裡,已至「人車一體」的地步,腳踏車曾經走過一段漫長的風光歲月。 七、路面顛簸腸胃跳 金門早年除了幾條主要幹道鋪水泥外,尚無柏油路面,其他支線全是泥土碎石路,大雨過後,更是難行,路面坑坑洞洞、凹凸不平,車行其上,不僅塵土飛揚,而且顛簸振盪,整輛車子像在跳「曼波」,我的身體也開始不聽使喚,屁股跟著上下跳動,腸胃也隨著婆娑起舞,一陣顛簸過後,不知「老年人」下車之後,該去看骨科,還是腸胃科? 八、赴臺仰賴登陸艇 今日臺金往返,每日民航班機數十班,堪稱交通便捷,兒時赴臺,一般民眾唯有仰賴軍方登陸艇,每月大概三、四班,記得八二三砲戰過後,金門百姓搭乘登陸艇陸續遷臺,吾家本擬跟隨浦邊鄉親一起赴臺,孰料父親身為學校主管,不得擅離職守,後乃作罷,待我高中畢業後,不論升學與就業,大都搭乘登陸艇,總計約有三十趟,登陸艇航程大約二十小時,加上等候與搶灘,都須花上一天的時間,乘船之苦,刻骨銘心,至今仍餘悸猶存、難以忘懷。 九、地廣人眾金門島 今日交通便捷,金門頭到金門尾,一日之內可以往返數回,感覺金門「無一粒鼻屎大」,快速的交通,使得距離縮短、面積變小。兒時感覺恰好相反,由於交通不便,絕大多數的金門人皆未走遍全島,許多村名未曾耳聞,還有一些「遠在天邊」的村落,好像「遙不可及」,兒時的金門島,感覺「廣大無邊」,加上到處都是軍人與軍車,於是「地廣人眾」的金門,在我兒時腦海,停留一段漫長的歲月。 兒時交通,曾以兩隻腳和腳踏車為主力,如今步行已成為一項最佳運動,而腳踏車也成為一種健身器材;當年馬路上以軍車為主體,如今則處處是轎車和機車,數十年來的進步與變遷,已形成兩幅截然不同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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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無咧,我尿袂緊,」貓仔馬俊得意地說,「我射出來了後,猶原浸咧伊彼空,誠久才落來。」 「慘啦,」鳥鼠清仔恐嚇他說:「你一定會中毒。」 「有影抑無影,」貓仔馬俊半信半疑,「你毋通欲講予我驚死。」 「無戴保險套,擱浸赫久,又擱無緊去放尿,貓仔馬俊,我毋是咧嚇驚你,你慘啦,穩中毒的,彼支膦鳥穩爛的!」 「無管伊啦,」貓仔馬俊終於想開了,無所謂地說:「爽規爽,中毒才擱講,了不起來去醫院予醫生打一針。」 「有氣魄,」鳥鼠清仔豎起大拇指誇讚他說:「敢開查某,著毋驚中毒,後次敢抑有想欲擱來?」 「當然嘛是有,」貓仔馬俊已嚐到甜頭,得意洋洋地說:「妞妞彼個水姑娘仔,規身軀白泡泡、幼綿綿,又擱肉感仔肉感,看著伊彼種姿勢真過癮。講實在的,無管伊這陣是眾人用的趁食查某,抑是三不五時四界趁食,若是有意思欲嫁我,我一定欲佮伊娶來做某。」 「俗語話講:『娶婊來做某,較好娶某去做婊』一定有伊的道理。」鳥鼠清仔說後頓了一下,「講笑規講笑啦,這種想法若予恁老爸知影,一定會共你拍半死,以後毋免數想欲擱來廈門佚陶。」 「這幾年來,阮爸對我誠信任,所有賣豬賣羊,賣番薯芋的錢,攏嘛佇我手頭,隨時欲開隨時有,毋免親像較早著擱伸手揣伊討。」 「講實的,老歲仔賰赫濟錢,百年後嘛帶袂去,將來也是你的。」鳥鼠清仔提醒他說:「緊去娶某較要緊啦,若無,你會哈半死。」 「講起來誠漏氣,佇這個世間上活了三十外年,抑擱毋捌佮查某好勢過,今仔日終於試著鹹淡、知影滋味啦!認真算算的,開淡薄仔錢來這廈門,也是有價值。」貓仔馬俊喜悅的形色溢於言表。 「這種事志千千萬萬著保密,若是講予咱厝的人知影,將來毋免數想欲娶某。」鳥鼠清仔警告他說。 「咱厝若娶無,咱會使來大陸娶啊!」貓仔馬俊不以為意,甚至信心滿滿地說:「誠濟七老八老的老北貢,倒來大陸探親了後,一個一個攏嘛擱娶少伊二三十歲的少年某。憑咱這種跤數,若是有錢,我看佇大陸這個大所在,毋免驚娶無水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