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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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調
「到時候,你也來看,免費入場。」 「如果我贊助,又怎麼是免費?」 彼此笑了,氣氛融洽。 「給你留好位置。」她擺個蓮花指,妖媚笑態。 「第一排嗎?」他被她的美色吸引,她雖五十好幾,但維持身材曼妙,加上天生好長相,看來不過是偏老的二十九歲。 「團員很努力,值得您付出。」她認為能要到金援。 「努力是好事,可惜,我沒有多餘的錢。」他退還海報,拉上窗,冷冷離開。 累了數日,只募得一千五百元。 全家餐宴,她不禁抱怨,「竹科也真是,那麼有錢,就不能贊助我七十萬。」 兒子聽了氣,「賺錢就要給妳嗎!我們有錢是我們的事,我們也繳稅,所有人都要從我們身上拿錢,自己不會賺?妳沒本事就要我們這些有能力的養,搞什麼!」 「如果每個人給一萬,七十個人就有了。」 「如果妳的演員每個人賺一萬,還不是有!」 「文化產業不同。」 「文化最厲害,文化最偉大,有錢是罪惡,唱戲的最強,我們都爛。」 「不是這樣說。」 「妳要是厲害就有很多人看,沒有觀眾表示妳爛,在竹科,爛人只有離開的份,菁英沒必要供養垃圾,戲班也是同樣道理,做不起來,早點解散才實際,不要拿了一堆錢,什麼成就也沒有,浪費。」 老團主拍桌震怒,「說什麼!」 「是事實。」他的氣燄弱了,面對母親不比面對外公。 「會賺錢就偉大,不會賺就差,你的靈魂太淺薄。」 「可是我的生活很漂亮。」 「還頂嘴!我千想、萬想也想不到,家族竟出了你這種人,滿口錢。」 「爸爸也一樣,要不是因為婚姻,誰想支持唱戲。」 「是嗎!」他問女婿。 「我只是覺得凡事要企業化一點,不要太理想。」面對丈人威嚴,他是卑下。 他吼一氣,「沒什麼好團聚,道不同,不為謀,愛錢者,走商道,吾走獨行橋。」 他對女婿與孫子撂狠話,「客家戲是客家人的精神,你是客家人,生在客家地,喝著客家水,吃著客家菜,頭頂客家天,血湧客家魂,叩拜客家神,看不起客家戲也別當客家人!」他帶走妻子與女兒。 她安撫父親,「他們比較實際。」 「堂堂戲班主子,怎能求人!」他見過她卑委之貌,滿是心酸,「七十萬,我給,我的老本夠,我寧願不睡棺材也要看戲班唱大台。」 「我不能拿你的錢。」 「拿!我說的,誰敢否定!」他以權威論斷。 父親給了一百一十萬,多的四十萬讓她得以心想事成。 她有折藏了十年的戲曲,,是大製作,有一半以上的場景是人、神對峙,需十五、十五人演出眾人與眾神,父親資助的四十萬能多請龍套演員。 真是幸福人生,每早在香山高中開嗓、練功、排演,分秒專心於劇本,午餐、晚餐在那兒開伙,晚間十點散場。 父母投入畢生功力指導。 六月正巧期末,高中大禮堂多數時間隨她使用,七月放暑假,更無人叨擾。 她實在開心此刻理想戲班生活,原來,夢,也有成真的一天。 等待是值得的,果真是撐得過艱苦就會看到海闊天空。 (五) 七月中,豔陽天,美好的日子。 排的差不多。 以現代戲班情況而言,能上舞台得花六個月到一年,不過,機運不允許,大家繃緊神經,用超能精力,記熟台詞與走位。 父親說,三、四十年前也這麼排練,晚上演舊戲,白天練新戲,月月上新曲,今晨未盡熟練,晚上登了台,仍是虎虎生風,水準之上。 他不懂,何以今時的戲班要花半年排新戲? 她懂,因為沒有舞台,所以要兩百天,不是在排戲,是集體催眠,用排練告訴熱中演出的所有人,「我們有工作」,「我們在藝術」。 那兩百日是為了等錢到位,是為了等上天賜予機緣,是為了等社會終於覺得舞台不需要空白,可以放個演出於上增添色彩。 不是現代演員素質差、欠磨練,是政治、社會不要他們。 如何要求棄死戲子演得壯麗?如何要求遺殘劇作家寫出好本? 戲啊,慘死待殞。 (六) 她鎖好禮堂,已是深夜十一點,她還得改劇本,忙到三點,睡兩個小時,五點陪著開嗓、練戲。 翌日,她到校,未聞嗓音,怪了。 演員呆立。 「怎麼了?」 「遭小偷。」 戲班最懼偷、火、水。 她一瞧,真悽,佈景破了,戲服撕了,她撿選看那些能縫補,然小偷有兩把刷子,破壞得徹底。 她粗算全部重作需三十萬,到那兒生這筆錢? 她無法向丈夫與孩子要,他們的立場是適者生存、不適者死的商業金律。 她亦無法再向父母開口,他們經營戲班時,出事自己扛,她記得他們的精神與訓示。 亦不能借貸,還不了。 她要自尋三十萬。 她讓父母導戲,親上街頭向竹科的大爺、姑奶奶們籌募善款,結果不利,套句年輕人時下用語:誰理妳! 她轉向新竹四大美食區的鄉親求取,南寮漁港、清大夜市、花園街夜市、城隍廟小吃,她一攤、一攤地握手,請他們贊助,並請他們在八月前來香山高中看戲,他們本著客家人支持客家戲的精神,一百、兩百的資助,求了三天,得十萬。 她煩惱至極,沒有人能給錢了,政府說預算有限,國際級表演只補助六十萬,地方客家戲拿到三十萬已要跪謝皇恩浩繁。 鄉親已經掏心掏肺,募了十萬三千九百元,再求也不會多。 她徘徊,祈求祖師爺賜予靈光一閃讓她想到得錢方法。 「谷啊。」檳榔攤老闆喚她。 她禮貌招呼。 「還在要錢?」 「東西全壞了,再兩週就公演,沒有衣服、道具,怎麼演?」 「差多少?」 「二十萬。」 「好多。」 「所以要得很累。」 「我幫妳。」 「二十萬?」 「全部。」 她不敢收,必然有目的,平時他是色瞇瞇,雖然他略有人才,女人見了不會嘔噁遠離,但口咬紅果,氣質低俗,實在難親密。 「不用了。」她婉拒。 「現在就給妳,現金,馬上能做戲服,做,也要時間,到時候來不及,怎麼辦?」 「沒有條件?」她問明他的本意。 「鄰居那麼久,我不會佔便宜。」 「真的肯贊助!」她欣喜。 他抱出十萬現金予她,是真鈔,她感謝他的大方,另一半十萬,他請她明早來拿。 湊足錢,她趕去做戲服,真是祖師爺保佑,竟然如此順利。 翌晨,她提水果親至老闆家恩謝。 「戲服都好了,到時候來看戲。」 他拿著十萬現金,卻不乾脆,「沒有錢,就毀了吧?」 「有你的幫忙,真的不同。」 他脫了褲子,把十萬丟在她臉上,「讓我開心!」 「我不需要這樣!」 「我是高利貸,做了,二十萬免費,不做,利上加利,欠一百萬,馬上燒妳家要錢!」 她不妥協,想跑,但門窗緊鎖,她是甕中之鱉。 他追著,笑得淫賤。 她握到刀子,想殺了他,死了此惡徒,如此就有錢,也守住貞操,然她自忖:殺了他,真能解決一切?或是結束一切? 是後者。 她丟了刀,眼一閉,牙一咬,算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剛好二十下,一下一萬,梨園賣身,高級娼妓。 (七) 八月一日星期五晚間七點,首演,來客滿座。 父母開心,難得又見賓客如雲。 大家輪番上陣,高揚唱腔,神、人打鬥,滿堂喝聲。 她有三十秒的戲,演的是被神殺死的小民之母跪天哭魂,「穹宇漫廣廣,山城民窮貧,為天守河池,冷眸神刃弒,苦家斷絕後,血脈還歸神,天地已無道,活命唯空魂,悲哀啊悲哀,哀傷啊哀傷,悲啊悲啊悲。」 她哭倒在地。 兩位小民出場扶她入內。 她低容跑進化妝區,趕緊將卸妝棉沾水覆臉。 她在哭,悲哀地哭,萬萬沒想到,竟有這麼一天,是這麼不想擁有戲班,是這麼恨舞台。 謝幕了,掌聲起。 她依然慟泣,悲調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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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志民這個孩子長得很俊氣,也很豪爽,對人情世故亦有其獨到的見解,我非常喜歡他。尤其他們家的菜館更是遠近馳名,生意可說好的不得了,相對地也賺了不少錢,一旦能成就這門親事,往後菲音勢必就無後顧之憂。雖然我對志民和他的家庭都非常的滿意,但菲音這個孩子的個性很倔強,並非我這個父親說了算數,所以必須先徵求她的意見、聽聽她的看法。」葉菲音的父親告訴媒婆說。 「不錯,現在的年輕人,講的是什麼自由戀愛,只要稍微讀點書、識些字的女孩子,就有自己的一套想法,由不得父母來替她們作主。但有時候她們的眼光卻是短視的,那有父母替她們設想的那麼週到。」媒婆分析著說。 「天下父母心啊,替女兒尋覓一個有錢的乘龍快婿,可說是普天下所有父母共同的願望。」 「坦白說,張家即使不是島上的首富,但這幾年累積的錢財,也是有目共睹的。志民這個孩子雖然讀書不多亦有點貪玩,然一旦完婚後,整顆心就會定下來。假若菲音不能適應菜館的生活,以他們家的財力,將來可以依小倆口的興趣另開一家店,絕對是沒問題的。屆時,菲音就是不折不扣、讓人羨慕的老闆娘了,往後的日子勢必更有保障。老實告訴你,這門親事,打著燈籠也沒處找,你應該慎重考慮,也要把利害關係分析給菲音聽。為了她的幸福著想,你自己也要有所堅持,不能處處聽她的。別錯過機會而造成終身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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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嶼事件二十八行
槍砲弄髒黎明前的詞彙 島嶼喘喘膠著如一粒小小字母 遠方暴虐教訓席捲我們的道理 每顆子彈在驚歎號中查封胸膛 打嗝的煙硝年代冒出不安出巡消息 混沌戒嚴。植物性的明天 朗朗年歲就嵌滿金屬錘煉的鐵甲 我讀歷史和愛。遍體鱗傷 像生疼的夢翻滾 像糊腐藍圖支解家園 烽火拉拆。以血宵禁肉身 以晃盪倒影銜接生命 而我們卻以寬容承受橫征暴歛 我和我們。交流卑微的活著 在一隻手臂和蕃薯湯裡攀扶童年 在靠近三餐的緘默皈依親臨的旱田 那些遭遇位置。我的島。我的母親 如菌類繁殖被殺戮。蔓延 海域內部。彷彿長夜問號的湧進 我們是黑暗的一部份 啊。黑暗。一點一點的形成 那堵高牆伸出魔爪和瘋狂迫視 俘虜我們被戲謔名為「單打雙不打」造句 聽命撕裂。驚恐。以及沉默寒慄 那年。槍炮弄髒黎明前的詞彙 我誤讀佈滿整篇逗點的雷區 引爆一生暗暗虛胖章節骨肉 那年。島嶼喘喘膠著如一粒小小字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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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拍照的老爺爺
李爺爺是一位比專業更專業的業餘攝影家,我和李爺爺的緣分開始於半年前。 那一天,正是秋高氣爽的十月天,官邸前的陽光燦爛,不少遊客在紅磚拱圈洋樓前搔首弄姿,留下美麗的身影!那時候,我的視線卻被眼前的一位老爺爺吸引住,因為他的胸前掛著沉重、專業的照相機。老爺爺有著一頭銀色的白髮,硬朗的身軀,有著俐落、靈敏的動作,但依然看的出來他是一位年齡相當大的長輩。老人小心翼翼的守候著紅楠樹上餵食雛鳥的五色鳥媽媽,他專心專注的拍下每一個鏡頭,並且頻頻取下鏡頭更換,儼然是一位專業的攝影師,當他蹲下身軀俯仰拍照的同時,一個重心不穩,腳步踉蹌的退後好幾步,讓我捏了一把冷汗,一個箭步衝上前去,迅速的扶了老爺爺一把,我的主動換來了老爺爺的信任,我們愉快的對談於焉展開! 老爺爺高齡93歲,從公務員生涯退休後就迷上了攝影,三十幾年來拍下無數的經典照片,到今天仍然樂此不疲呢!他如數家珍的述說著自己的興趣,他告訴我說;「我活得夠老了,我的老朋友都走了,相機就是我唯一的朋友,拍照是我生命的全部。」此時讓我想到兒童繪本「愛取名字的老婆婆」中的那位婆婆,因為活得太老,她身邊的親人和朋友都離他遠去,害得她孤單寂寞,所以愛幫周遭沒有生命的東西取名字,因為沒有生命的東西不會先她而去,害她再一次的感傷。想著他們有著共同的處境,但是唯一不同的是:老爺爺從拍照中找到了樂趣,那炯炯有神的眼睛,告訴我他並不寂寞。 老爺爺就是愛拍照,大地萬物無一不能入鏡。這一早,老爺爺一邊當導演,一邊當攝影師,為園區的媽媽們留下美麗的紀錄,爺爺把每位媽媽當作自己孫女般看待,讓我們擺出十七、八歲少女的姿態入鏡,雖然有些尷尬和不自在,但在爺爺的堅持和鼓勵下,我們做了勇敢的嘗試,真的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老爺爺二度造訪是在酷熱的六月天,胸前依然掛著沉重的相機,右手拄著柺杖,左手拖著沉重的行李,他的身影出現在諮詢中心,還是讓我吃了一驚,如此炎熱的氣候真怕他老人家吃不消,他的家人呢?萬一中暑昏倒了怎麼辦?我有一連串的疑惑和不安,急忙招呼他進來休息吹冷氣,他老人家興致勃勃的從行李箱取出兩大本照片供我們欣賞,便又神采奕奕出去拍照了,乖乖!時間已經接近正午十二點鐘了,希望老天保佑他老人家平安。 對於他這樣一位老人,將拍照視為生命,享受當下的那份認真和執著更激起我對他的興趣,他也樂於同我分享他的人生。他說:『我是一位老人,卻是一位不服老的老人,所以幫自己取了一個外號叫做「李半叟」,我的兒女都很有成就,也都相當孝順,我非常的滿意,我的人生已經夠了,我不願意在家裡面等日子,我享受可以拍照的每一天,就算在拍照過程中死去也沒有關係,但是我還是會很小心的,我不會讓家人替我擔心,所以你也不用擔心。』 一個走過近一世紀的長輩,他的人生是全然的豁達,他是一位具有大智慧的長輩,聽著老爺爺每一字每一句的述說,我的心充滿了感動,彷彿我的童年,我那91歲慈祥的爺爺又回到我身邊,我享受了當下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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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調
(一) 她看著新竹從荒毛市鎮升天為科技寶地。 她是客家戲班二代傳人,父母以戲名給她起了名字,叫蕭谷。 蕭谷是一九四九年客家大戲<日國川流>的女主人翁。 一九八四年,她繼承戲班。 二十世紀,政府不重視客家戲,她任班主時,看著歌仔戲在電視上大行其道,京劇在全國舞台光明彩豔,客家戲只在桃、竹、苗、高、屏跑場。 進入二十一世紀,情勢轉變,本土政權當家,國家氣質丕變,京劇沒落,歌仔戲與客家戲躍升為文化主體,加之有客家人專屬媒體,客家戲的文史地位大大推進,客家戲學系也來了,她還獲得薪傳獎,她深深覺得二十一世紀是客家戲與她的時代。 但是,怪了,她在文化上搶得頭位,打敗沒落的京劇及不如往勢的歌仔戲,實際生活卻節節敗退。 先是高、屏,二○○一年起,售票狀況一落千丈,到二○○三年,免費演出只來客四成,二○○四年她決定不再南下;苗栗也不好,門票超過五十元便無觀眾,於是轉入野台戲,唱給三山國王、媽祖、城隍看;桃園、新竹是另一種情況,不是她選擇離開,是那兒不要她,文史工作者說,桃、竹的外來客多,稀釋客家文化,文化主體變成漢人,怎會看客家戲,她是被拒斥。 傳統客曲亡日不遠。 (二) 「開戲了!」她開心喊著。 演員開懷,他們全是年輕一輩,剛畢業的戲劇科系學生。 她忙著打點出場順序、舞台妝容。 曾有好長一段時間,傳統、現代戲劇之間各自為政,京、閩、客、雜耍、洋派舞台劇,彼此不往來,甚至仇視,但在二○○八年六月,新竹市媽祖廟前的謝神戲,他們融合。 那是<細妹採茶>,男主角是北藝大戲劇系,女主角是文化大學國劇系,第一男配角是歌仔戲學系,第一女配角是客家戲學系,第二男配角學吞劍,第二女配角學軟骨功。 她曾躊躇是否讓非客家戲的孩子進來,但看到他們的苦,只能順從。 第一個非客家戲演員進戲班是北藝大戲劇系的他。 她問:會客家話嗎? 不會。 會唱戲嗎? 不會。 這是戲班。 我走投無路,我不要喝采,不要掌聲,不要名氣,只要一寸舞台,我從小聰明,都是第一名,我的戲劇系術科是前五名,我辦得到。 他說得眼紅。 她抵不住他的淚眸,心軟,收了他。 他真是聰明孩子,跟著七個月已能登台。 自此,她廣開大門,只要會雲手劈腿,唱得出聲,全收。 父母抱怨,她這麼做無法保障真正學客家戲者的舞台,但她說,孩子們只剩這裡能來,她不願斷了他們後路。 謝神一連三天,終了,廟方辦流水席,戲班全被邀請。 廟方見他們多是年輕,感念他們為地方文藝付出,多給獎金,她慷慨,不私收,全分予。 散會了,樂師收束琴具,自行離開,孩子們收拾演出服飾,扛上車,她開著中型貨車返回城隍廟旁,她的家,戲班總部所在,她不卸裝飾,這輛車就是倉庫。 孩子們拿著紅包袋裝的演出費與獎金,當場開了算算,最多的是九千,最少是七千,這是他們這個月從事客家戲的收入。 他們三三、兩兩分開,不是回家休息,不是歡樂慶祝,是去酒吧、便利商店、啤酒屋、夜市打工。 演出之後的狂歡是古早的傳說。 戲曲如此落魄怎得不滅跡? (三) 她寫了新戲,<天賜良緣>,是愛情戲,她找孩子們排演,她的父母列席指導。 下午兩點開練,孩子們累著,昨夜打工到清早才下班,睡得不夠,個個精神不濟。 父親非常不滿,「眼睛張不開,也想來!不想走這行就滾!走這條路就是痛苦,學戲十年,可以跑龍套,二十年,小配角,三十年,上台十分鐘,四十年,小有成就,你們才幾年!想出名,還早!」 母親也不留情面,「越來越墮落,早上不練功、不開嗓,全在睡覺!來了又沒精神,爛!」 她請走他們。 她安慰孩子,不過,他們早已習慣,學戲是從小打罵,他們也知道這條路是長期抗戰,難有所成,難出頭。 前幾年,戲班仍是早上五點練功、開嗓,上午八點排演到下午五點,但漸漸行不通,最早提出改革的叫許暖沅,畢業自客家戲學系,她說:我希望下午兩點練到晚上八點。 為什麼? 我要打工。 我知道戲班養不起,但妳應該做別的。 不是為了我,是為了其他人。 為什麼不找白天的工作? 為了排演,只能上晚班。 不需要做八個小時,可以做四、五個小時。 我不用養家,別人要,戲班養不起他們,只好自尋生路,去酒吧,晚上八點到早上四點,月入三萬,戲班給多少?一個月四千,房租都不夠。 大家過得苦,要一起撐! 所以我們沒走,我們還在唱。 下午開嗓,不是戲班的傳統。 難道收了,才是戲班的傳統? 我能找到可配合戲班作息的人。 不可能。 我若是找到呢? 絕對不可能。 一定有。 我以命擔保,沒有,從台灣頭到台灣尾,沒有。 清早練功是百年不變的傳統。 我也想,我多想,我能無憂無慮地把自己獻給戲班,但變了,不行了,殘存的舞台只能這樣。 傳統已改變。 父母聞之,恨,怨她沒有能力。 她辯解:不是我的錯,是環境。 母親罵:是妳的錯,戲班頭子撐不了舞台,是妳的錯。 她以幾近斷絕母女關係的口吻說:這是我的戲班,我自己決定! 父母愛女兒,愛戲班,不會與她撕破臉。 戲,越唱越殘調。 (四) <天賜良緣>首樂一下,唱腔起,父母拿著劇本盯看。 兩老持長棍從頭罵到尾,孩子們挺直腰、拉長音,融入戲,個個拋了昨夜打工疲累。 晚上七點,排演結束,孩子們離開,各自尋食工作。 她小時候看到的戲班不是這樣,那時,客家戲雖無名,但收入豐厚,養著團員三餐與斯家人溫飽,團員活著只為戲,不求其餘。 她看著孩子們離開的背影,嘆氣自忖:真傻,還唱戲。 她趕到電腦前修改劇本,改得熱血,但不知何時能盛大公演。 電話響了,是另一個戲班團主,「谷妹妹啊,帶來好消息。」 「要借錢?沒能借。」 「公演,要不要?」 「有的話,你早就拿走,怎麼可能給我?」 「我要收了。」 「什麼時候?」這幾年,結束戲班已是常聞,不足緬懷。 「明天。」 「團員呢?」 「如果妳接手,他們全部過去。」 「說說看。」 「香山高中公演計劃,文建會補助,到時是免費入場,演給高中生與社區大學看,場地很大,高中只出舞台,水電我們買單,八月上戲,連演四週,五、六、日各一場,不足的經費要自己籌。」 「我接。」 大舞台盛演,不得了的恩惠。 首演是八月一日,距今剩五十天許。 她領到文建會與文化局輔助,共三十萬。 要完成公演,需先有演員薪資,她的團員加上轉團而來的,共四十六人,得先存夠六、七、八月薪水,若以月付一萬六計算,共二百二十萬,真是天價。 她與團員討論,只能給九千,有生活、貸債壓力的全退出,只剩樂師四人、演員十二人。 算一算,只需四十五萬,她向丈夫借足十五萬,補足薪資差額。 接下來是水電、伙食、服裝、雜支,她節省至極,初估需七十萬,於是展開募款大作戰。 她不向父母要錢,那是他們的棺材本,也不向兒女要,那是他們的成就。 她做了A4海報,上頭載了公演戲碼,客家戲的價值,她的相關報導剪報。 首站是新竹科學園區,全台灣黃金攢聚之所在。 她拿著小海報向櫃台小姐宣傳,小姐客氣要她留下,但只有一份,無法為之,小姐禮貌拒絕。 走過十數家,她明白,她錯了,不該向無實權的櫃台要錢,她換策略,站在路邊等名貴轎車,裡面必是大官人。 未候時多久,便有來車,她衝上前拍車窗,眾車驚恐,紛紛走避,唯一名女經理搖下車窗,看海報,聽訴求。 「客家戲,客家人演的戲嗎?」 「客家風格的傳統戲曲。」 「演出成員十六個,會不會太少?」 「以現在的環境來說,很多了。」 「我看百老匯隨便一個場景就有二十人,工作人員更是上百,妳的只有十六個,能演嗎?」 「沒問題,野台戲五人就開演,十六個,夠了。」 「七十萬,太多了。」 「隨喜贊助。」 她捐了三張五百,她感謝她為文化奉獻的心力。 她又遇到位總裁,她像阻街女郎,彎腰趴在車窗向他解釋所捐金錢有何功用,他聽得贊同,「為戲曲如此,真偉大。」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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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可是很多人都欣賞她這種獨特的氣質,我也是這樣認為的。」 阿伯獨自飲了一口酒,雖然沒有回應他,則瞇著眼,無神地點著頭。是酒喝多了?還是同意他的觀點?自己也思索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儘管張志民經常以各種不同的方式來巴結葉菲音的父親,但似乎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因為葉菲音並沒有把他看在眼裡,甚至,一見到他與父親交談或飲酒、喝茶時那副嘴臉,就感到噁心。而張志民自己也識相,即使和她父親談得很愉快,然則始終不敢開口邀請她去看電影或出遊等事宜,如果刻意地想和她攀談,往往也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兩人幾乎一點交集也沒有。倘若說有,也只是一頭熱而已。 然而,面對葉菲音這個冷艷美人,面對那麼多的競爭對手,張志民豈肯輕易地放棄。他不斷地反覆思考,如果能娶到這個美女作家,不僅能提升他的社會地位,也是他前世修來的福份。於是他請父親出面,正式央請媒婆到葉家說親。 「葉先生,志民這個孩子你是見過的,他可說長得一表人才,家裡又有錢,主動來說親的人不知凡幾,但他就是獨鍾你們家菲音小姐。他父親有交代,只要葉先生答應這門親事,有關聘禮方面,絕對會給你十足的面子。」媒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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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湖海邊
炎炎夏日何處去?極少人肯與陽光為伍的吧!但是,每到了傍晚,是人約黃昏後嗎?不管是男女老少都往海邊去,挖「沙歲」的,有,當然,這其中少不了的是「刮蚶」的,這廂的陣容極為龐大,個個也都胸有成竹,似乎是彼此暗自較勁了起來,有人為的是休閒、為的是運動,有人則有特殊目的,賣人、送人或者是自用,再晚一點,有人是去抓魚,他們怎麼抓?不是以前的漁船出海捕魚,因為海邊已不見船的蹤影,而比較像是撒網捕魚。還有,太陽下山後,在海邊同時出現的是烤肉、聊天的人們,后湖海邊,真的好熱鬧! 坐在巷子口,可以看見大家不約而同的都往海邊去,本村的人當然有,但是外地的人恐怕更多,我看過不少外國人也來造訪,尤其是外國的小孩,開車來的、騎機車來的,乃至坐公車來的,自己來的,全家一起出動的,與三五好友約好的,有的還是穿著制服的學生群呢!他們的配備還真是多樣,也許也因著個人的需要,為什麼這麼多人前來?或許是大家口耳相傳,也或者是這就是一個好地方呢!來這裡,可有多種用途,還可增進親子感情喔! 曾幾何時,天然的后湖海邊加進了不少人為的設施,軌條砦不見了,倚靠它而生存的東西也消失了,觀景台出現了,廁所、清洗設備因應而生,還加上那個是—賣東西用的台子嗎?就在我們拜拜的「水府將軍」前,真是不習慣,彷彿越來越不守舊,希望我們的海邊還保有它的特色在才好! 說來好笑,我這個靠海的人平常卻喜歡爬山,以前,一年當中到海邊的次數是少之又少,可是,今年,我顯然算是比較常去,因為我那另一半的關係,他,竟然那麼愛去、那麼愛吃貝類,我最覺得不可思議。第一次、第二次帶他到海邊,我們真的是有備而去,但卻是敗興而歸,說來不好意思,因為潮汐時間沒算好,因此留下了一個笑柄,第三次,我總算扳回一點面子,二人共同合作的結果,是要讓他帶到台北去享受的,我們本來應該可以大豐收的,只是,捨不得全裝走,因為實在是太小了,我們要等大一點再說! 幾次經驗下來,我竟發現,他們一家人都愛,有一回我同他去參加展覽會,就在那天中午,他們家人煮起來大快朵頤,他,遺憾自己連湯都沒喝到;這回,還在海邊辛苦的努力時,我說「你回去後要慢慢吃,因為我們這麼辛苦……」,他竟回我「慢慢吃,就吃不到了」,當天晚上,在電話中我提醒他「東西要放到冰箱」,沒想到我根本是多此一提,因為早就進大家的「五臟廟」了,事實是他一開始還真想到我說的「慢慢吃」,可是回頭一看,東西快沒了,就趕緊……,他們就是這麼愛海產的人。 在后湖海邊,許多趣事不停上演,本來各自努力的我們找到好地方後就定住,可是突然間我被他的驚叫聲嚇到,於是趕緊靠過來瞧個究竟,看了、聽了之後,真是讓我捧腹大笑,原來是一個貝類發生了意外事件,他直喊「怎麼辦?怎麼辦?『他』夾到自己的舌頭了,縮不回去……,大概是被我嚇到了,怎麼辦?」過一會兒又去關心;另一個則是因為還小放回去,但是還一半露在外頭,他叫道「我來助你一臂之力」,想來偌大的海邊遇上這麼個風趣的人實在也是絕配! 有紀錄可查證的,我們每隔十二年(兔年時)會作一次「海醮」,為的是祈求與海為伍的人平安;一個人一生有幸參與幾次呢?最近,我們后湖社區或金寧鄉會發起淨灘活動,大家一起為孕育我們的大海盡一份大海兒女的心力,還它原本潔淨、自然的面貌,回想到某一年端午節前後,它因人為的疏忽而受傷,還好後來的補救及它自身的復原讓此浩劫留在歷史上,但是,經此教訓,我們該更珍惜、更愛護它才是! 日昨陪班上學生去坐觀光公車D線,在自金城往山外的路途中,一位婦人不知是怎麼樣的巧合,竟然問我:「老師,請問要去『后湖』要坐幾號車?」我說:「在山外或在金城坐都可以,坐3號車就可以到」,我反問:「請問你是要去后湖海邊嗎?」她說:「不是很多人都去那裡嗎?」頓時,我好像以身為后湖人為傲,真的!回顧一下后湖海邊的歷史,以前的我們要有「灘民證」才准放行,後來要有我們本地人帶,外地人才方便去,如今,軍哨撤走,海邊美化,大車、小車不斷的來,從停車場的車就可想見人潮,「沙灘車」這等現代化的休閒交通工具也因之興起,放眼望去,有人在游泳,這一類動作可就有幾分風險囉!只是,保守的我還是希望后湖海邊自然,因為它就是美啊! 您到過后湖海邊嗎?您的感受如何呢?您的心可否也願像大海的「能容」呢?有時來聽聽波浪的聲音,看看一望無際的大海,雙手與海沙摩擦摩擦,雙腳踩在潔白的沙灘上,讓自己的心放個假,讓自己的心胸更寬更廣!歡迎來到后湖海邊,但請您做個愛護它的有緣人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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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厝村史
本篇文章是以受訪者口述內容整理而來,文字用意儘可能忠於受訪者的原意;其中參考金門縣志、金沙縣志等參考文獻,陳述失落的片段,喚醒歷史記憶。 起源、地理特徵 何厝在清代時屬劉浦保,位於明朝古官道與古渡口的交叉水陸要衝點上,早期就有街市,後因渡口淤塞,商賈式微,也因此發展成為多姓聚落,而其中以何為大姓,村落也因此名曰「何厝」。 太武山騎馬嶺西北麓下山,有一片低窪地,這一處低窪帶是太武山的集水區,這一低窪的集水地,正是何厝。村內這片低窪地,散佈著七口池塘,居民稱為「七星池」或七星潭,民宅乃順地勢面朝七星池而建。 信仰中心 何厝屬金沙鎮最南的村里─何斗里,位於何斗里的何厝,古為十七都最南的村落,在過去由於位於「古官道」及「古渡口」的交會點,曾經是金門東半島的盛極一時的交易網絡中心之一,村內更有「七宮八祖厝」。 從何厝村民的信仰重心「保安殿」的楹聯「保佑一鄉膺百福;安寧五甲獲千祥」可見何厝村區分為王厝、六路、西厝、田厝尾、田前等五甲,兩間村廟則分佈在田厝尾(保安殿和廟後的風獅爺)、王厝(聚福堂)兩地。 (一)保安殿 兩落 主奉保生大帝 位於何厝田厝尾 始建於清光緒三年丁丑歲(公元1877年),民國六十八年己未擴建,民國七十年歲次辛酉十一月十二日奠安。廟左後有風獅爺一尊,當地村民稱之為「石獅爺」,每年正月初九日和八月十五日拜村廟時,都會另外用紅粿、金帛予以敬拜。 主奉保生大帝,聖誕日為三月十五日。十月二十一、二十二日兩天設醮,每月月底在廟口犒軍。之外,尚奉祀眾多神祇,有上帝公,三月初三日聖誕。有齊王爺(大齊、二齊),聖誕日期不清楚。有朱、邢、李三王府,聖誕日期不清楚。 有下壇爺(虎爺),聖誕日不清楚。有註生娘娘,聖誕日是三月二十日。有福德正神,聖誕日期是二月初二日。 何厝村明朝時曾有「七宮八祖厝」的繁華景況。據說昔日的帆船可以直駛至村旁榕樹下,「何厝街」也曾是金沙地區最熱鬧的商業中心,從青嶼村到金門城的「大路」(官道),目前仍保有部份完整的遺蹟。據何厝民俗藝師陳為仕先生指出,日據時代,從沙美到金城,途中須經過「保安殿」門口,旅客一定要下馬進廟敬拜,並添加香油錢,以示對該廟神祇的敬重,否則廟內的齊王爺一定會大顯神威,讓旅客翻身落馬。 (二)聚福堂(俗稱水尾宮) 一落 主奉水府娘娘 位於何厝里王厝水池邊 建築年代不可考,屬水尾宮,廟中主奉水府娘娘,聖誕日期不清楚。大門聯:崑山碧玉源源進;麗水黃金滾滾來。 農曆三月十五日為保生大帝(俗稱大道公)聖誕,但主奉保生大帝的廟宇作醮日不一,何厝村保安殿大約於農曆十月底設醮(日期仍由法師選定),並在每月月底於廟口犒軍。 該村除了每年經常性的廟會外,尚有兩次頗具特色的歲節,值得特別介紹: 其一:每年農曆八月十五中秋和十二月十六日尾牙這兩天都要拜(山面),此為該村特有之拜儀。據說以前有一位善心人士,常義務前往田裡幫忙照料農作物,避免農作物被偷而損及農友權益,最後竟因積勞成疾而病死田埂上,村民們在感恩之餘,乃特別予以敬拜。 其二:每年農曆七月二十五這一天,鄰村的蔡厝普渡,因蔡厝村小人少,何厝村民深怕途經何厝的好兄弟吃不飽,特地準備了豐盛的菜飯擺設在該村後山,敬拜好兄弟,祈求五榖豐登,四季平安。 風獅爺 何厝村風獅爺與一般村落風獅爺高大威猛的形像完全不同,以下就針對何厝村的二尊「石獅爺」做一簡略介紹: (一)位於何厝村保安殿旁的這尊風獅爺,看起來飽經滄桑,獅身風化嚴重,看起來好像只有獅頭的石刻一般。根據保安宮舊有廟誌紀錄,該廟建於清光緒丁丑年(1876年),而風獅爺也應於同年所設立,算一算這尊風獅爺也已有一百三十歲的高齡了。 嬌小的身軀配上一雙又大又圓的雙眼,如果你從仰角觀看這尊風獅,你會發現宛如復活島上的石刻巨石。 方位:坐東南朝西北(三四○度) 材質:石雕 獅別:雌獅 獅子高度:40公分 獅子寬度:26公分 獅子深度:20公分 底座高度:74公分 底座寬度:104公分 底座深度:106公分 姿勢:蹲坐 供奉位置:何厝村保安殿左側田埂特徵: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配上嬌小的身軀,格外引人注意。純樸、扁扁的臉,天真無邪的表情,而且還有XL size的披風,雖然現在經過風吹日曬雨淋,顯得有點殘破不堪,但是還是無損祂惹人憐愛的模樣!給石獅穿上披肩是謝恩的方式。 (二)一九九七年,正值金門文藝季期間,由民俗藝師陳為仕先生在其祖厝附近發現這尊隱藏於荒煙蔓草之間的風獅爺,當時陳為仕先生在埋設電線的管溝中發現此一石獅爺,即表示「昔日有宮,就有風獅爺」,宮毀了,風獅爺仍在。 經過日據時代、及民國砲戰的洗禮,當年保衛村里的石獅爺又重新出土了。 過去的資料顯示,這尊風獅爺為「直立」,但是依照前足著地的情況看來,其姿勢應較接近蹲距。由於風獅爺的設立,是幾代前的事情,訪問周遭的村民,也難知其詳。這尊風獅爺外型酷似「石敢當」,頂著一對朝天眼,並露出一排排列整齊的牙齒,彷彿癡痴地笑著,無懼於來犯的山精水怪。 方位:坐東北向西南(二二○度) 材質:石雕 獅別:不易辨識 獅子高度:76公分 獅子深度:22公分 獅子底寬:30公分 獅子面寬:26公分 獅子頭部:16公分 姿勢:立姿 供奉位置:位處於何厝村田前甲路邊 特徵:造型有如石敢當一般 備註:無底座 經濟作物 大宗的耕種是以甘藷、土豆及小麥為主,玉米和高粱是後來才加入的,以前何厝土壤肥沃、水源充足,水井多也是特色(僅田前甲就有十數口),可以種出品質很好的芋頭,日本時代也曾種植過三、五年的稻米,尤其那時候金門很缺乏稻米。以前因為兵源多,所以家家戶戶種植的蔬菜很多,現在相形之下減少很多,但自古以來何厝即為金沙地區有名的各類蔬菜產地。 金門於國軍進駐以前,各鄉皆有民營的製酒坊存在,在民國三十年代末至四十年代初期,村中釀酒業發達,當時釀造的酒以番薯酒(俗稱地瓜酒)為大宗,因為番薯是何厝主要的雜糧作物。早期何厝的吳水藩、王天九於其自家店中製酒零售。 傳統文化戲曲─人物篇 民國45-60年間,陳為仕老師創組「麗英歌劇團」聘請台灣師傅指導,後因政府政策因素,禁止演戲及作醮慶典,導致戲團無法續存而解散。之後組了「復興鑼鼓隊」,全盛時期曾經一天帶四隊出去表演,一隊五、六個人,年齡層分佈很廣,大都是各個村里的居民,而陳師傅目前也在全縣十二所學校兼課,所以班底也是以學生居多,更在湖埔國小培養歌仔戲專門人才,本身積極延續傳統文化與傳統地方戲曲,常於節慶巡迴各地表演,使之得以薪傳,另外對於地方史實考究不遺餘力。 村史訪談感想 在道路整建及農地重劃之後,路經環島北路線,偶而眼角餘光會掃到「何厝」這個地名,看似不起眼的小村莊,其盛名早已在老一輩腦海中流下深刻印記。自古至今多少歲月伴隨著何厝的繁華與沒落,石獅爺笑看人間的潮起潮落;人口的興衰、日昇日落的經過,這些看似平凡的日子,卻一點一滴的形成歷史!在這幾個星期中,我們不斷的找尋先人遺留下的歷史,不僅讓我們了解先人對這片土地的愛,也激起了我們的愛鄉情懷,藉著小小的村史訪談,讓居民共同參與以建立共同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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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阿伯,我曾經與你們家葉菲音一起到台灣參加國建隊,你知道嗎?」張志民問。 「我們上次一起喝茶時,你不是告訴過我了嗎?」阿伯笑著反問他。 「喔,我倒忘了。」張志民笑笑,逕自喝了一口酒,「葉菲音是全隊氣質最好、也是最漂亮的女隊員,想追求她的人很多。」 「你是親眼看到的,來來往往的那些年輕人,聽說有很多都是菲音到台灣參觀時認識的。」阿伯舉杯,兩人對飲了一口又說:「可是我觀察了很久,這些人一個個都是土裡土氣、吊兒郎當的,像你這麼俊氣又懂得尊敬老年人的根本就沒有。」 「阿伯您過獎了,」張志民得意地舉起杯,「我敬您一杯,乾啦!」而後一口飲下。 「你的酒量不錯啊!」阿伯飲下後,誇讚他說。 「半瓶高粱酒應該不會有問題!」張志民漲紅著臉,神氣地說。 「好酒量,我喝了幾十年的燒酒,也自嘆弗如啊!」阿伯已有些微醺。 「我可以請葉菲音去看場電影嗎?」張志民提出請求。 「只要菲音願意,當然可以啊!」阿伯搖晃著頭,極端率性地說「這種事我從來不去管她的。」 「大家都說您管得很嚴格,原來只是傳言。」 「女孩子長大總是要嫁人的,」阿伯有點激動,「我是怕她被那些台灣兵騙走,到時候我這張老臉要往哪裡擺!如果是島上的年輕人,只要家世好又有錢,一旦媒人上門,大家都可以坐下來談談啊!當然,有時候也必須看看孩子的意願,做父母的也不能強迫她去嫁誰。」 「阿伯不僅高明也開明!」張志民興奮地,「大凡女孩子都希望嫁一個英俊瀟灑、家裡又有錢的丈夫。葉菲音的眼光很高,相信她也會以這種標準來考量的。」 「這個孩子的個性很倔強,有她自己的想法和看法,只要她認為是對的,往往會堅持到底,很難妥協。」阿伯據實說。 「這點我瞭解,在台灣參觀時,她除了和李美麗在一起外,很少和其他人說話。有時想替她服務,她始終不肯,讓人覺得很高傲。隊友暗中叫她冷艷美人。」張志民說。 「對、對,不是我批評自己的女兒,她就是這種高傲型的女孩。有時看她那副愛理不理人的樣子,實在很氣憤。」阿伯附和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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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父親計大偉教授逝世二週年感言藹然仁者一代良師──永遠的追思無盡的懷念
(十一)、民國四十八年為教育部「資賦優異天才兒童出國辦法」共同提案人暨評審委員。任教育部國民初級中學、小學課程標準修訂委員。在教育部社教司劉先雲司長規劃下主持教育廣播電台「音樂與生活」節目,於民國四十九年青年節開播,長達八年至民國五十六年中華電視台成立止,是當年最具權威最專業的古典音樂廣播節目,聽眾遍佈全國各地。為中國民主社會黨黨歌作者,並獲聘為基隆市林番王市長顧問。為監察院于右任院長所著詩詞集譜曲數十首,由大時代出版社出版發行。主編台灣中華書局出版之初、高中音樂教科書,其中高中音樂教科書暢銷全國二十餘年。台灣大學「純誼合唱團」成立並擔任指揮,經由錢思亮校長授旗並率領該團全台巡迴演出,獲得熱烈回應。 (十二)、民國四十九年任教國立台灣藝術專科學校(今國立台灣藝術大學前身),並擔任首任圖書館館長,期間曾隨中華民國圖書館學會赴日本考察訪問,返國後為擘畫圖書館分類編目標準作業程序,特率領相關人員前往國立政治大學圖書館見習。任內適逢「波蜜拉」、「葛樂禮」兩次大颱風,坐鎮學校處置得宜,緊急搶救許多圖書及設備,將學校的損失減至最低。任職首任課外活動組主任時期舉辦校歌甄選活動,敦請何志浩將軍作詞,最後由音樂科王國樑同學之作曲獲選成為校歌。任教音樂科指導低音提琴時倪學銓是第一位副修徒弟,又隔數屆饒大鷗為第一位主修學生。此為台灣大專院校音樂科系首位本國籍低音提琴教席,也是「台灣低音提琴之父」稱謂的由來,其催生者為鄧昌國校長、申學庸主任。台北市立交響樂團成立後,倪學銓擔任十年低音提琴首席;饒大鷗自國立藝專音樂科畢業後赴省交響樂團服務,擔任低音提琴首席。在此期間又先後指揮「省立中興大學法商學院合唱團」、「省立基隆海事專科學校合唱團」、「基隆救國團合唱團」、「基隆港務局合唱團」、「救國團幼獅合唱團」、「省立台北工專合唱團」,至此已指揮超過十所大專院校暨社會青年等合唱團,獲得「大專合唱指揮先驅」的敬稱。如此全方位默默耕耘對音樂推廣工作所發揮之啟迪教化社會風氣,以及提升全國大專社會青年音樂愛好與鑑賞,其潛移默化之影響既深且遠。 (十三)、民國五十一年文藝節經大導演張徹先生與名作家王藍先生聯名推薦,加入中國文藝協會,對於各項藝文活動積極參與貢獻所學,贏得藝文界一致好評。 (十四)、民國五十二年七月代表中華民國赴日本東京出席「第五屆國際音樂教育會議」、受邀至皇宮聆賞日本雅樂並拜訪東京藝術大學(上野音專改制)當年在北京師範大學授業教授。 (十五)、民國五十三年至五十九年於總統陽明山談話會後指示行政院迅速成立音樂專案小組,獲聘為音樂專案小組駐會執行委員,在黃季陸部長任內借調教育部社教司,統籌全國音樂教育計劃。於教育部社教司任內,協助無數大專院校音樂系所學生辦理出國獎助、出境手續,達成留學願望,贏得「音樂界留學生保姆」的尊稱。於教育部閻振興部長任內,多次隨同閻部長赴立法院教育委員會備詢,報告全國音樂教育計劃諸事宜。協助中華民國音樂學會各理、監事所屬學校,向教育部爭取行政資源出力頗多,而有「音樂學會駐部代表」的敬稱。由教育部、內政部、警備總部、新聞局聯合規劃演藝人員歌星證時擔任專案召集人。任內肩負振興國樂之使命,應中華國樂協會之邀多次列席研討會,為國樂推廣教育頗多建言,與國樂先進梁在平、李鎮東、莊本立等教授成為好友。任教育部國立編譯館國中教科書編委會音樂組委員任文化局音樂年策進委員。當選中華民國音樂學會常務監事。於劉玉章上將任職警備總司令時,由政戰部主任王超凡中將邀請任「生產教育實驗所」同上校教官。應大華晚報副總編輯冷楓先生之邀,撰寫每周專欄「音樂家的故事」。 (十六)、民國五十九年行政院音樂專案小組業務結束,由教育部社教司歸建國立藝專任教。教育部社教司舉行隆重歡送茶會,由劉先雲次長主持,各司處皆派員參加,並由王亞權次長代表鍾皎光部長頒發績優服務獎狀。 (十七)、民國六十年四月十二日,中國廣播公司舉辦「第一屆中國藝術歌曲之夜」於中山堂盛大舉行,應邀共襄盛舉參加演出,是為最後一次公開演出的封琴之作。 (十八)、民國六十二年兼任中國文化學院、淡水工商專科學校。主編淡江大學驚聲出版公司大專音樂教科書。 (十九)、民國七十年至七十四年,中國文化學院五專部音樂科女學生馬小華,留學加拿大期間,參加全國大學音樂演奏比賽,於低音提琴組榮獲第一名,收到報捷獎狀影本至感欣慰。國立台灣藝術大學西樂科主修大弟子:饒大鷗,國樂科:黃新財、傅永和,亦分別考取教育部公費獎學金赴法國深造。夜間部國樂科陳富西服務台北市立國樂團表現優異。 (二十)、民國七十八年六月退休教界,榮獲行政院音樂教育組最優金質獎章。同年八月返回闊別四十三年的北平故鄉,探視高齡九十三歲的母親。受到母校北京師範大學熱烈歡迎,北京市政府、唐山市政府、無錫市政府最高領導,藝文、音樂、教育界紛紛舉行歡迎茶會接待。母校北京師範大學校友總會、校友會刊並以專文報導,計大偉學長於民國三十四年獲選北京市市歌第一名,為母校爭光的一頁光榮歷史。 (二十一)、計大偉為「亞洲作曲家聯盟」及「中華民國作曲家協會」之創會元老,同時分別連任三屆常務監事。民國七十九年至八十九年間,多次參加亞洲作曲家聯盟中華民國總會赴日本、韓國、菲律賓等國際學術性交流活動。 (二十二)、民國八十一年總統府介壽館首次舉辦音樂欣賞會受邀為與會貴賓。「北京師範大學教師合唱團」,於同年十二月在北京音樂廳演唱計大偉校友作品「記起故鄉」,由高奉仁指揮,女高音汪莉擔任獨唱。 (二十三)、民國八十二年赴美定居科羅拉多州丹佛市。出席台灣國立藝專(今國立台灣藝術大學)校友會(台北/紐約);泰北中學校友會(台北/紐約/洛杉磯);北京師範大學校友會(台北/北京),分別擔任總顧問。客居美國科州丹佛市期間熱心參與僑界各項文教傳承活動,指導科州中華會館、科州中華聯誼會、丹佛中華文化中心。與高齡九十歲的二姐計燕蓀女士,共同參與「中國希望工程復學計畫」,捐助貧困好學之學齡兒童。 (二十四)、民國八十四年,旅居美國猶不忘積極參與中華藝文活動,三度返回北京參加二姐夫中國國畫大家周懷民「從藝七十周年回顧展」,由人大委員長喬石主持開幕剪綵儀式。 (二十五)、民國八十七年,為促進中美藝文交流活動,分別為中國國畫界女史二姐計燕蓀女士、外甥中國中生代知名國畫家周國良先生於美國科羅拉多州丹佛市舉辦個展,由美國共和黨少數民族委員會主席、華裔名作家陳香梅女士 主持開幕儀式,贏得僑界一致好評。 (二十六)、民國八十八年起至九十四年止,多次應僑委會之邀返國參加雙十國慶大典,同時亦多次受邀以資深資優教授返回國立台灣藝術大學參加校慶。 (二十七)、民國九十五年七月二十日於美國科州丹佛市辭世,享年八十三歲。美國科州丹佛市政府為感念計大偉教授客居丹佛市期間,熱心公益服務社群、促進中美文化交流,特予贈地建墓園以示崇敬與永懷。 【後記】 一代宗師終需遠去身為長子受教最多萬般不捨,為了替父親留下歷史紀錄,收拾傷悲與時間賽跑,歷時年餘,動員跨越歐洲、美洲、中國、台灣等地先父門生故舊編著《音樂拓荒者─計大偉教授紀念專集》、《大愛無藏─計大偉人生紀實》兩鉅冊。此二書為豪華典藏版以高級雪銅紙彩色精印,兩冊共計厚達六百餘頁,重量超過兩公斤。出版後深獲藝文音樂教育界諸位前輩、先進、專家、學者一致推崇。父親各階段受業學生、好友紛紛訂閱認捐典藏,並籌辦一場溫馨隆重紀念音樂會亦圓滿完成。身為活動總策劃在此向各界表達由衷謝忱,尤其要感謝金門各界的支持,特別要感謝金門縣李炷烽縣長的深切勉勵! . 綜觀先父一生做到了「立天地之間誠然俯仰無愧、處江湖之遠真正鞠躬盡 瘁」。如今哲人其萎精神永存,先父計大偉教授生前著作、手稿、文物已榮膺國史館永久典藏,並報請總統明令褒揚。本次經由音樂教育界諸位前輩先進建議以及華僑協會總會伍世文理事長大力支持下,將邀請國立台灣藝術大學音樂系戴金泉教授指揮音樂系混聲合唱團,並特別敬邀音樂系蔡永文主任以及黃淑紋教授等知名聲樂家擔綱獨唱,將先父所創作的獨唱曲以及「華僑愛國大合唱組曲」重新數位化錄音製作出版,除在國內發行之外並由華僑協會總會鼎力協助對全球亞太、美洲、歐洲所屬各處分會僑胞,以及雙十國慶等國家重要慶典之歸國僑胞發送傳唱,使得先父計大偉教授半世紀前深具歷史意義的作品,重現全球僑胞眼前,傳唱不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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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告長官─小兵找不到原來住的坑道
當軍人可以用「居無定所」來形容職務調動的頻繁,但在金門唯一能肯定的是,不是住在碉堡,就是住在坑道裡。從軍校畢業下部隊到退伍,近五千個軍旅歲月,除了在關渡師三個月是住在現代的地上建築物,返回金門後,東沙醫院、小徑救護車連短暫碉堡日子外,都與坑道結有不解之緣。 自台北關渡師輪調回金門南雄師,住進中蘭九八坑道,它雖然不很大,兩條主要坑道卻擠下營部連、步一連、步二連、步三連等四個連,大家平日生活在一起,通常一個連值星官喊起床,其他連的弟兄都能清楚的聽到;全連弟兄住在大通舖上,非常的熱鬧,只是因為坑道內潮濕,平時構工、訓練、行軍、測驗、演習、戰備……等等,佔去大部分的時間,以致於衣服、棉被等無法常在大太陽下曝曬,霉味使得坑道的空氣變得很污濁,常年都必須忍受那特有的「兵啊味」了;到了吃飯的時刻更是痛苦,大家擠在小小的多功能中山室,一邊享用餐點,還得隨時抬頭觀察,以免上面石壁的水滴滴下來,否則這餐飯就別吃了,所以我們的餐桌,從來都沒有一天是整整齊齊的排列,常常要東挪西移。 晚上帶連上弟兄到村口大浴室洗澡前,當大夥把穿了一整天野戰鞋脫下,因為空氣不流通,那種臭味真是筆墨難以形容啊!而因坑道挖鑿的技術和工具的限制,加上物質材料的缺乏,所以無法做太多的隔間,所以在大通舖睡覺,只要有一個人打呼聲大一點,就會聲傳千里,那就別想好好睡了,幸好因作工和各種訓練累了一整天,大家倒頭就睡,完全不理會身旁有多大的聲響了。 坑道內除了人多,老鼠也很多,而且一隻隻養得又大又肥,由於坑道電線是裸露在外,常常可以看到老鼠耍特技走鋼索。更可惡的是要抓它剁尾巴,好繳到師衛生連彙整送山外鼠防處處理,卻怎麼抓都無法湊齊上繳的數目,只好每個月回家求助家人及鄰居,在大家的幫忙下,才勉強能達成任務。而最扯的是有一回我的醫護士「天才老莫」,從南雄醫防組扛回一袋毒鼠藥後,可能是到山外打茫半天太累了,就把它往一推擔架後面塞,然後就不管它。隔沒二天,整個坑道內老鼠的腐屍味四起,營長當然也聞到了,把我找到營長室鼓勵一番,說我終於想到法子消滅老鼠了,只是要我特別注意,無論如何不要讓鼠屍留在夾層內太久,以免污染環境,影響全營官兵的健康,讓我一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這時我才想到我們是領回毒鼠藥,只是還沒拿出來布餌,怎麼會有人搶先一步呢?仔細一搜巡,發現原來貪吃的老鼠「自投羅網」,把我們未開封的毒鼠藥咬得亂七八遭,此時才真相大白,真的「冤枉」我了。 到了東沙醫院、救護車連是住在半碉堡的建築內,空氣是比較流通一點,有坑道冬暖夏涼的特性,但還是會有陰冷潮濕的現象,只是情況比較輕微。後來,住進後指部經武坑道,四通八達的坑道中,擠近有工兵組、經理組、運輸組、軍醫組……等,平日到各相關科組會文、早晚點名、進餐廳吃飯時,都會從坑道頭至坑道尾來個「大閱兵」,三五學長、學弟相聚「打屁」一下,是常有的事。最高興的是停電時刻,整個坑道烏漆嘛黑,大家都可以到坑道外透透氣,望遠凝視,吸收新鮮的空氣,不是坐在坑道口談天說地,就是到財勤處撞球室撞球,享受一下悠閒的時光,如果永遠停電多好。 進了中外聞名的花崗石醫院服務,那是世界唯一一座深藏於花崗石山岩下的醫院,因為戰備的需要,四通八達,坑道口都有厚實的防火防毒門,平時檢查時多要好幾個人才推得動,據記載是花了兩年多的時間,犧牲多位的弟兄才順利挖鑿成功,讓我們後來享受的人感念不已,在花崗石醫院未裁撤前,政戰處每年都會固定時間安排全院官兵,到醫院上頭擺神主牌的廳堂祭拜一番,後來使用的單位是如何處理就不得而知了。坑道經過多次的整修,有九條縱橫交錯的主要通道,病房區、行政區、官兵生活區……等都很齊備,走進裡面幾乎感覺不出是進到了坑道。 直到八十九年於花崗石醫院退伍,揮別了軍旅生涯,也正式結束了多年的坑道歲月,在每一個充滿記憶的坑道內,我可以娓娓道著它的過往,曾滴下汗珠辛勤的工作,淌著辛酸的淚水,然也帶來些許的歡笑,如今這一切的一切多已遠離,雖然彷彿如隔夜才發生,卻僅能在夢中追尋了! 現今,值此國軍轉型期,當年十萬大軍「壓境」時,滿街都是穿著草綠服的軍人,四處趴趴走的盛況已不在,不用談「撤軍」,金門不是已走了剩那麼一丁點麼?但是我們曾經生死與共的坑道、碉堡,於今安在呢?不是拆掉夷為平地,就是鐵門深鎖,看到的只是一處處廢墟。 雖然說軍旅生涯只是一個過渡,何值大書特書,在此為文只為喚起些微記憶,我們的弟兄漫漫走過昔日流血流汗的地方,本該得到一些「慰藉」,卻要唉怨的說:「報告長官,小兵找不到原來的家。」這是多麼悲哀的事。我住過的擎天水庫九八坑道、東沙醫院外頭擺上拒馬,救護車連鐵門檔道,根本進不去,連世界聞名的地下化醫院─花崗石醫院也鐵門深鎖。現在還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花崗石醫院要變成產業博物館,不知道曾經在裡面服務的老戰友,是否願意組團舊地重遊?看看自己昔日為金門軍民,日夜不眠不休打拚,不僅無法留下一點小紀錄,現在還要被「掃地出門」。我想還是多喝一杯金門高粱,救救金門的經濟,不要再睹物思情,以免徒傷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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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我們家菜館也賣酒和汽水啊,好像價錢都比你們店裡的售價高。」張志民說。 「在菜館請客或吃飯的人,他們是不會計較那些小錢的。倘若遇到一些較豪爽的客人,還會給點小費。」阿伯說。 「阿伯,您真是內行啊!」張志民說後,取出香煙,「來,再抽一支煙。」又是「鏗」地一聲,幫他點燃。 「連續抽你好幾支雙喜煙,真是不好意思!」阿伯歉疚地,「這樣好了,我泡壺好茶請你喝。」 「您有什麼好茶?」張志民好奇地問。 「『寶國』。」阿伯簡短地答。 「我家除了『寶國』外,還有『蕘陽』和『鐵羅漢』。」張志民得意地笑笑,「改天我拿兩包送給你,讓你泡泡看。」 「不、不,這可不能開玩笑!」阿伯搖搖手說:「『蕘陽』和『鐵羅漢』都是港貨,不僅價錢昂貴,也不好買,我有『寶國』可泡,已經算是奢侈了。平常幾乎都是喝南港『鐵觀音』和『大紅炮』。」 「你們這些老人家真是可憐啊!我爸爸也是一樣,賺那麼多錢卻捨不得吃、捨不得穿;有時候客人吃剩的,還捨不得倒掉,要留起來全家一起吃;衣服發黃又沾滿油污,簡直可以做抹布了,他還是繼續穿。人家笑他是『皇帝身,乞食命』,這又何苦呢?將來一旦翹辮子,那些錢還不是我的!」張志民不屑地說。 「你們這一代的年輕人命真好,不必歷經苦難的折磨,就能坐享其成,真是得天獨厚啊!」阿伯冷冷地一笑,似乎不認同他剛才的說法。 儘管在葉菲音父親眼裡,張志民這個年輕人有點輕浮不實際,但在他香煙與茶葉的攻勢下,逐漸地,卻也對他另眼相待、產生好感。當然,老人家也深知他經常來此的目的是什麼?請他吸煙、送他茶葉的用意是什麼?如果他沒猜錯,這個年輕人,絕對是衝著自己女兒來的。仔細想想,女兒也二十幾歲了,若不是他平日管教嚴格,以她的美貌和文采,或許,早已跟台灣兵跑了,那能留到現在。 一個細雨霏霏的午後,張志民竟然切了一大盤滷菜,帶了一瓶高粱酒,騎著新買的「蘭蒂五十」機車,興沖沖地來到振興商店。 「阿伯,下雨天,沒什麼事,我們來喝酒。」說後打開塑膠袋,把滷菜和酒放在玻璃櫃上。 「這怎麼好意思。」阿伯瞇著眼,興奮地笑著。 「小意思啦,酒和滷菜都是從家裡拿來的,又不是花錢去買的。」張志民不在乎地說。 「你看看,只要你一來,每次都是抽你的雙喜煙,而且還經常喝你送的『蕘陽』和『鐵羅漢』茶;今天又吃你的滷菜、喝你的酒,真是愈想愈不好意思啦!」阿伯客氣地,「這樣好了,我拿一包花生,開一罐鯖魚罐頭,大家一起吃。」 「阿伯,您不必客氣,這一大盤滷菜,有豬頭皮、豬耳朵、豬舌頭、豆干、海帶和滷蛋,足夠我們吃的啦!」 「不、不、不,不能老是吃你的。」阿伯堅持拿了一包花生,開了一罐鯖魚罐頭,兩人來到地方較寬闊的撞球室,坐在一張折合桌旁,無拘無束地對酌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