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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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葉菲音提著一包島上的特產,和李美麗一起在大門口等候。不一會,一輛擦拭得雪亮的黑色轎車緩緩地停在她們的面前,從車號和顏色看來,它就是林伯母的座車。只見一位氣質高雅、穿著體面,扣著一副金邊眼鏡的中年婦人啟開車門,而後以優雅的動作下車。葉菲音已深知來者是誰,趕緊迎上去,含笑地向她點點頭,並禮貌地說: 「伯母,您好!我是葉菲音。」 「歡迎妳到台北來。」林伯母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而後慈祥而親切地說:「文光退伍回來後,一直惦念著妳呢!」 「謝謝您,伯母!」葉菲音燦爛地笑笑,而後轉頭介紹著,「她是我的同鄉李美麗。」 「伯母好。」李美麗點頭致意。 「歡迎、歡迎!」林伯母親切地和她握握手,復又轉向葉菲音,「還有其他人嗎?」 「沒有了,」葉菲音不好意思地,「我們兩人結伴去打擾伯母。」 「別客氣,也不要太拘束,難得來一次,要放鬆心情四處走走看看,回去後才能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林伯母已洞察出她們緊張的心情,開導著說。 葉菲音和李美麗怡悅地笑笑。 林伯母熟練地駕著車,即使她慈祥隨和,但初次來做客的葉菲音和李美麗,卻始終無法把緊繃的心情放輕鬆。明明是軟綿綿的高級坐墊,卻無法讓她們僵硬的身軀放柔軟,在葉菲音的感受裡,的確比暈船還難受。 終於,林伯母把車停在一幢高級的住宅前,門鈴一按,隨即走出來一位穿著樸素的姑娘,開門後則依然立在門邊,並順口叫了一聲:「太太。」葉菲音心想:她,或許是林家的女傭吧! 「兩位請。」林伯母比畫了一個請進的手勢。 女傭關上門後,趕緊走到客廳門前,並為她們取來拖鞋。然而,未曾歷經這種場面的葉菲音和李美麗,兩人互瞄了一眼,卻有不知所措之感。 「裡面坐、裡面坐,不必脫鞋、不必脫鞋。」林伯母適時化解了她們的尷尬。 而當她們雙腳踩在客廳的高級地毯時,方知自己的無知和失禮,然則為時已晚,只好硬著頭皮,坐在那張軟綿綿的皮套沙發椅上,享受冷氣上身時的清涼。也同時欣賞到掛在牆壁上、張大千的墨寶和名畫。 「喝咖啡、還是冰紅茶?」林伯母親切地問。 「伯母,不必客氣啦……。」葉菲音不好意思地,似乎也有一點坐立難安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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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瓊林大宗宗祠的神龕與香爐
金門瓊林蔡氏家廟為奉祀開基祖蔡十七郎公的宗祠,文建會已列為國定古蹟,是金門的文化瑰寶,很多人來金門,都會來瓊林聚落仔細欣賞和了解宗祠的文化與建築之美。 瓊林大宗宗祠的神龕與香爐,是很值得研究與了解,因為瓊林大宗宗祠的香爐其外面的材質為木製,是用卡榫連結的方式製成,精彩的是其內部用磚及瓦組合再以白灰塗抹而成,因為這樣爐內眾多的香煙不斷,就有隔熱的效果,更不怕會有「發爐」的情形發生,先輩們的智慧都融合在一器一物之中,真是讓後輩子孫敬佩與尊崇! 宗祠神龕門上的橫眉有一幅郭子儀「拜壽圖」,表示人生追求的一個方向,郭子儀五代同堂,七子八婿,子孫個個有正當職業,並且沒有犯法的記錄,所以郭子儀拜壽圖,是表示人生比較圓滿的結局。 神龕在最上緣的橫眉上,則有四個字:「奕世簪纓」,係夔龍體,是圖字合一的展現,「奕世」是指累世、歷代的意思,「簪纓」是指髮簪與帽帶,為古代官吏的帽飾,所以「奕世簪纓」,意思就是說,蔡家代代均有出仕;神龕次匾的四個字:「福祿壽全」,原來是「福祿壽財禧」,因為「財」違背蔡家清廉與節儉的精神,所以把「福祿壽」加一個「全」字來表示。 另外神龕的底座,共有七個字,外面上還有許多以鐘文的圖案圍繞著,民國78年4月金門縣政府曾委託漢光建築師事務所進行「金門縣古蹟瓊林蔡氏祠堂修護研究計畫」,該事務所十分用心,經研究之後,曾將宗祠神龕額板上的圖案標示為「鈞藻傳為永家齊」,是由夔龍體組成。 九十六年、九十七年一連兩年,瓊林社區分別與金門縣政府、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共同辦理社區解說員培訓,筆者曾忝為瓊林文史課程講座,筆者實是想藉此機會,讓瓊林社區年輕的世代,關心瓊林先輩的發展歷史,同時更可將之予以發揚光大,並人人可為解說員,將瓊林精彩的文化歷史推展出去;高興的是本村的諸多長老熱心社區的發展與關心祖先的智慧,參與者眾,在進行中,已沒有講者與學員的分際,大家邊聽邊說,共同建構出先祖的發展脈絡的圖像,好像再走一遍瓊林的開發路線,當筆者談及大宗宗祠的神龕底座鑴刻的七個字是「鈞藻傳為永家齊」時,有幾位宗親認為這樣的解讀是有誤的,因此課程結束之後,筆者再分別拜訪與請教宗親,並且仔細考證。 筆者發現神龕底座的字體應是屬於鐘鼎文,是一種將圖案與文字結合在一起的表達方式,其文字常常為了呈現美感的緣故,會有多一畫或少一畫的變化,以增加文字變化的美感,做為藝術的呈現;因此筆者研究之後,認為神龕底座應是「蘋藻時薦永家齊」,較為正確,根據植物圖鑑了解,蘋原是指一種多年生草本植物,生淺水中,葉柄頂端,輪生小葉四片,略如田字形,又叫「田字草」,所以「蘋藻」是指一種水草,「時」則是指春秋二祭,「薦」是指供奉,「蘋藻時薦永家齊」意思是指春秋二祭每一家都要拜一樣的菜肴,並代代相傳,力行節儉不舖張的習性,但其祭拜,卻以官宦之家,大三獻禮的儀式祭拜,故瓊林素有「皇帝做,乞丐食」的諺語,此與神龕底座的字語正可相互印證。 筆者因為參與瓊林社區解說員的培訓活動,有機會更深入的了解先祖的智慧,特別整理之後與大家分享,並期藉由口耳以及文字的傳播,流傳下去,讓節儉的家訓能蔚為良好的社會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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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鴻一瞥─稀有過境鳥紅喉潛鳥的觀察
2008年02月21日早上台中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退休的生態專家顏重威老師來電,說在金城石雕公園旁的池塘有紅喉潛鳥,說近在不到10公尺的地方,很容易觀察與拍攝。我接了電話之後,便約解說課同事小陳一起前往,忽然想起台灣來金門做田野調查的劉先生,於是三個人一起前往,到了石雕公園,沒有見到顏老師,但卻在浯江溪附近遇上高雄來的鳥友,經他們指點很快找到紅喉潛鳥的蹤影,我們一看,哇!真是近得像一位合作的模特兒,我遠拍、近拍、左拍、右拍,牠則悠閒的在湖面上,時而遠眺、時而沈思,時而將水面當作一面鏡子,左顧右盼,我們則是拍得十分快樂!不過,劉先生見牠一直在水面上,懷疑是否受傷了?因為這種鳥有被發現的紀錄,幾乎都是受傷的時候,小陳帶楮鳥類圖鑑,我們一起對照,那時我想怎麼看不見紅喉的羽色?小陳對照後說:「牠看起來外形和冠鷿虒鳥很像,只是紅喉潛鳥頭微上揚,嘴角微朝上。」 那時我很想通知其他的鳥友,前來共賞鳥姿,卻因為急忙間沒有帶著電話,於是,當回到辦公室,馬上通知鳥友林先生,及金門鳥會創會會長莊老師,還有資深鳥友李先生,初林先生回電說找不到,我不相信,但接著一起前往拍照的劉先生來電說,紅喉潛鳥不見了,因為他帶朋友去拍,現地已經找不到牠的身影,我雖然有些失落,轉念一想,和劉先生分享:這樣也是好消息,因為證明牠的健康情形良好。 當天下午,李先生在離石雕公園不遠的池塘找到紅喉潛鳥,林先生也來電說拍到了,鳥會的副總幹事小李也來電說拍到紅喉潛鳥了,特別是李先生很生動的描述他拍攝的情形,他說有一隻在水試所近的池塘,因為位置靠岸邊,比較不容易找到,但找到後卻可近距離可拍到牠,大約距離3公尺左右,整隻鳥大到都把鏡頭佔滿了,他是拍了照回來電腦看才發現,牠的羽毛有些受傷,有些地方有分叉,而且有些已開始有繁殖羽出現,雖然也是黑白的羽色,但不是那種暗談色澤,而是那種有陽光亮麗的羽色,後來在莒光湖他還看到另外一隻紅喉潛鳥,在水面比較容易觀察,牠都不太怕生,但車子與人經過時,還是會有些感覺,有些羞赧。林先生說有兩隻,李先生是回來看電腦才發現真是有兩隻,從整體及羽色觀察後發現原來是兩隻紅喉潛鳥哦。 李先生再來電分享他的拍攝過程,他第二次再仔細觀察,發現牠和鴨科不同,鴨都是大腿以下都在水裡划水,但紅喉潛鳥卻是小腿以下在水裡划的,而且牠和企鵝比較像,孵蛋是蹲或坐,會用腳去翻蛋,不像鴨是用頭去翻蛋,而且其孵蛋斑的羽毛在腹部的位置,與其他的鳥類也不同,李先生認為這一次這兩隻紅喉潛鳥,應該是過境,將來會結伴再回去。 2008年02月26日,李先生溫林再次來電分享,他拍紅喉潛鳥的過程,他說:「因為冷氣團的關係,兩隻紅喉潛鳥目前分在兩地,當天天氣好,就飛在一起,似乎彼此相約什麼時候要走?來金門應該只是過境,是不是帶來一些訊息?準備要遠行,脖子之前羽色比較樸素,最近比較明顯有紅喉的羽色出現,有一隻不孵蛋腹部羽毛完整,有孵蛋的則羽毛很少,相片拍起來很大圈黑色,有在抱蛋應該是母的,胸部羽毛會少,羽毛材質不同,公鳥也有可能孵蛋,黑色羽毛也有,沒那麼快長齊,有一隻確定是母鳥,會不會輪流孵蛋,胸口斑點少的,可能是輪流較少,用連拍來了解其生態,看得仔細,有在水試所拍到換羽,比前幾天已突顯出來,前幾天脖子是樸素的羽毛,經過溫林的拍攝解說,我才明白紅喉潛鳥的紅喉是在繁殖季才會出現的繁殖羽。 2008年02月27日溫林再次來電:「說水試所池塘那隻公的紅喉潛鳥喉嚨已有紅色羽,但因逆光拍,所以拍起來是黑色羽,莒光湖那隻是母的,羽色比較淡,照片放大看得到喉羽色較淡,看不出紅羽,兩隻鳥根據溫林的觀察,牠們之間是有互動,有一隻會緊張的去聯絡,問什麼時候要回去北方?水試所那隻公的飛到莒光湖,母的則沒有飛到水試所,母的今天沒什麼活動,公的會來找,今天有拍到兩隻在一起,早上較順光,要拍鳥較好。」 2008年02月28日晚上金門鳥會在文化局對面的六喜餐廳聚會,溫林說有一隻紅喉潛鳥會飛到建功嶼,鳥友林先生則說牠很會潛水,資深鳥友明治也說牠會潛得很久,她在之前就有看過,所以沒有那麼興奮。 2008年02月29日溫林來電說:「今天湖面上沒有浪,可以拍倒影,莒光湖這隻飛到外海,昨天飛到建功嶼的是水試所池塘那一隻。」今天金門國家公園發紅喉潛鳥的新聞稿,晚上中央社倪國炎記者來電,問了一些紅喉潛鳥的訊息,後來大約21:30左右同事凡哥來電說,記者明早在石雕公園要採訪這一則新聞,我便先聯絡溫林,以便記者要拍可以知道位置。 2008年03月1日上午08:30在莒光湖,記者李文彬、李俊龍已在現場,溫林與莊西進老師也在現場,還遇到年初一遇到的台灣來的鳥友鍾先生、蔡小姐,並由他們介紹了幾位有名的鳥友如:威爾遜許、陳世中、張小姐等。當時天氣很好紅喉潛鳥一會兒左側踢、一會兒右側踢,一會兒側泳、拍翅,可以觀察到牠的蹼,很是精彩!牠彷彿知道自己是主角一般,一直表演。 2008年03月16日鳥會辦賞鳥活動,在浯江溪口觀鳥,遇到莊老師,說紅喉潛鳥已經在03月08日北返了,我們期待明年再相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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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輕輕開啟又闔上的家門
暑假,聽到媽媽和爸爸商議著家裡的大鐵門年代久遠,又鏽又舊有礙觀瞻該換成不銹鋼門了。 看著這扇門,我的思緒被拉回了那些個常在午夜才被輕輕開啟又闔上的日子─── 自我有記憶以來,爸爸常不在家,更多時候,他總在午夜時分開啟家門;有時是離去,有時是歸來。 兒時的我一直不解為什麼爸爸總在我睡覺以後才出現?或我睡醒了爸爸就不見了?人家都常用「早出晚歸」這樣的字句形容爸爸工作的辛勞,而我的爸爸不只是「早出晚歸」同時也「晚出早歸」──很晚了還是得出門,直到大清早才能歸家門;往往簡單的漱洗後又仍得回到工作崗位;直到大些我才明白那就是爸爸工作的「特質」──我的爸爸黃成榮,他是個警察。記得有一年成龍的電影「警察故事」在電視台上演,我看不懂劇情,只覺得電影裡的成龍一會兒狂奔追歹徒,一會兒持搶捉壞人,又是打又是踢的把壞蛋打得落花流水好神氣,我問小舅舅:「電影裡有警察『成龍』,我爸爸也是警察『成榮』,他們兩個誰比較厲害?」讀高中的小舅舅正看得起勁,沒料到我會問這麼「深奧」的問題,一時愣住了,最後只得回答:「電影裡的『成龍』拿的是假槍,妳們家的『成榮』拿的是真槍,所以妳爸爸比較厲害。」 那年,我六歲。我心中堅信我的爸爸是世界上最英勇的巨人,無論在何時何地,他都會守護著我的。 爸爸因工作的緣故不常在家,即使在家也是「晨昏顛倒」和孩子們的步調不同,因此他非常珍惜能和孩子們相處的時刻:「小時候妳很難帶,膽小怕黑淺眠又愛哭,有時好不容易把妳哄睡了,他三更半夜才回來,回來時卻又捨不得睡,在你床前看妳、親妳、逗妳、把妳搖醒起來玩,我一方面心疼他睡眠不足沒精神上班,一方面擔心妳沒睡飽鬧脾氣難擺平,卻也理解他想和孩子多相處的用心,唉!真是苦了他啊!」媽媽每每說起這事,眼底總要迷上層薄霧。其實,媽媽何嘗不辛苦呢! 後來弟妹相繼出生了,爸爸仍是「早出晚歸」或者「晚出早歸」,只是當我睡著時,他顧慮著我要上學不再搖醒我;深深的黑夜裡,淺眠的我總能聽見他熄了摩托車的引擎,輕輕開啟又闔上家裡的大鐵門,躡足上樓,慢慢旋轉門把推開房門,走向我和弟妹們的床前,有時俯身靜默看我們、幫我們蓋被;有時和媽媽甪極小聲的音量談論著我們幾個蘿蔔頭白日裡的舉動言行,不外乎是誰做了好樣兒或糗事,誰又幹了壞事闖了禍該修理──小夜燈把爸爸映在牆上的身影拉得長而巨大,我安心的在那巨大身影的守護裡很快地又入眠了。 上了國中,女孩兒家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既彆扭又古怪。先是要求要有自己的房間又高談起「隱私權」,再來就是舉起「你們誰也不懂我的心,我誰都不想理」的叛逆旌旗;我,鎖上了房門。 深深的黑夜裡,淺眠的我依舊聽見爸爸熄了摩托車的引擎,輕輕開啟又闔上家裡的大鐵門,躡足到我房門外,佇足、嘆氣、離去──小夜燈下,我看到牆上映著自己期待爸爸走進來而翻身坐起的身影,聽到自己倔強地對門外往弟妹房間移去的腳步聲說:「討厭!我才不希罕!」卻總懷有莫名失落地輾轉反側難入眠。 後來爸爸由「外勤」請調為「內勤」,雖然薪水少了許多,但較能有固定上下班的工作時段,一來能有較多的時間和孩子相處,二來長久以來晨昏顛倒不定的工作時間,對身體來說是傷害很大的。家裡那扇大鐵門也就較少在午夜被開啟了。高三那年,功課的沈重和對自我期許的壓力,讓我幾乎夜夜挑燈夜讀。當我在燈下苦讀,爸爸房裡的燈也總是亮著的;我知道是爸爸在黑夜裡,陪伴、守護著我;我安心的讀書,不必害怕夜深人靜門外有異聲響動,難到會是電影裡演的那些鬼怪?不用猜測深寂窗外有什麼暗影閃過,莫非是報紙新聞裡的那種變態? 偶爾爸仍得值夜勤,深夜,當家裡的那扇大鐵門輕輕被開啟又闔上,聽到爸爸緩步輕移地走向我房門口,通常我會開門迎向他,在他愛憐輕責:「妳怎麼還沒睡呢?」之前搶著說:「爸,我要睡了,明天要早些叫我起床哦!」我的守護神回來了,我,可以安心的睡了。 離家赴台唸大學,膽小怕黑的我沒有了爸爸的守護不得不「自立自強」練得「一身是膽」。宿舍裡的室友來自各地生活習性大不同,就算時間再晚仍有人肆無忌憚乒乒乓乓地活動,淺眠的我常被開門關門聲擾得不能成眠;愈發懷念起家裡那扇被輕輕開啟又輕輕闔上的大鐵門;它代表著開門關門的那人對屋裡的人深深的愛和尊重──輕輕被開啟的是爸爸那顆:「我回來了,我想和我所愛的人在一起」的心;輕輕被闔上的是爸爸那份:「有我在,你們都無需擔心外面任何風雨」的雋永承諾。而那些個無數的「輕輕」,正是爸爸用他愛家愛孩子的心在低語:「噓!可別驚擾到寶貝們的美夢呵!」。 而今,連弟弟也長大繼我之後離家赴台求學了,這扇鐵門也將功成身退;爸爸也於前年又調回外勤單位,「早出晚歸」或者「晚出早歸」的工作模式又開啟,我知道即使換了不銹鋼門,但午夜時分當爸爸歸來時,它將仍是被輕輕開啟又輕輕闔上,每個輕啟和闔上:都蘊藏著爸爸對這個家堅定的守護和濃濃的愛啊! (謹以此文獻給我心中最溫柔的鐵漢----爸爸,我愛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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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妳要去拜會未來的婆婆,我怎麼好意思跟妳同去。」李美麗推辭著說。 「別亂講,我與林文光除了是文學同好外,也可說是君子之交。絕對沒有涉及到男女之間的感情問題。」葉菲音解釋著說,卻也有些憂慮,「不過要記住,回去後可千萬不能說我們去找人家。要是讓我爸爸知道,他會讓我沒好日子過的。」 「妳儘管放心,我又不是大嘴巴。」李美麗說後,頓了一下,略有所思地,「很多人都說台灣人較現實,如果妳與林文光只是一般朋友的話,他的母親怎麼可能親自來接妳?」 「坦白說,林文光與其他台灣兵不一樣,他那種高尚的品格和修養,絕對與他的家庭教育有密切的關連。因此我敢於肯定,林家絕不是普通家庭,林伯母亦非普通人。」葉菲音說。 「他家住哪裡?難道林文光沒有和妳談過他的家庭?」李美麗問。 「住天母……。」葉菲音尚未說完。 「什麼?」李美麗訝異地,「聽說天母都是外國使節的眷屬和有錢人家住的地方!」 「這點我就不太瞭解了,林文光從未對我說過他的家庭狀況。」葉菲音淡淡地說,「老實說,彼此之間只是純粹的朋友而已,我也不好意思調查人家的戶口,一切等到了他家就明白了。」 為了要拜見林伯母,葉菲音雖然刻意地妝扮了一番,但這幾天大部分時間都曝曬在陽光下,原本白皙的皮膚,被塗上一層黝黑的色彩,成了一個冷艷的黑美人。而身上的穿著,就像加工出口區的女工、土氣十足,怎能與這個繁華的都市人相媲美。幸好,她並不是去見公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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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俚語歌謠─菜店歪歌之十二碗菜
早期金門受到環境、局勢的影響,受教育識字的機會不多,很多文化的寶貝,都沒辦法用文字記載,大部分是靠口述相傳,但是時代的變遷,人們需求的不同,口述相傳的功能,愈來愈薄弱,甚至於面臨失傳的危機,令人感到心痛。 一說起金門傳統俚語歌謠,人們腦海中往往會浮現的,不外乎是老一輩相傳而大家耳熟能詳的,但這些就是金門俚語歌謠的全部嗎?不,顯然不是。 還記得伴著我們成長的童謠嗎?這就是現在小孩在唱的兒歌,老一輩嘴裏的『唸歌拐仔』,幾乎已被人們淡忘了,能朗朗上口的已不多了,金門早期的『唸歌拐仔』是一種說話的藝術,失傳可惜,希望在此能引起共鳴,大家一起來為金門文史盡一份心力。 本篇文章是以受訪者憑著早期記憶拼湊而來,根據採訪的結果中得知,金門在早期有著許多俚語歌謠如:十二碗菜、十二煙花、雨傘歌、手指(戒子)歌、手巾歌、阿(鴉)片歌、博繳(賭博)歌、火船歌、還有很多,皆是想到唱到,並無特別義意,只求押韻,及順口,而關於這十二碗菜的由來可能是日據時代在所謂『菜店』中上班的小姐平時在唱的歌謠,始唱者為誰也不可考,並非唱戲時在演唱的,其中的食材也大部份相同,每道菜皆有歌,就如同金門宴客的十道菜一樣,然而在當時幾乎人人都會唱,唱時也不用樂器來伴奏,只是很單純的用口唸一唸而已,只是久沒唱了老人家記憶退化,無法完整保存下來,有些字句也不盡相同,但求押韻、順口,此次訪談碰到很大的瓶頸是受訪者年歲已高,有些答非所問,因此並非很完整的呈現出來,但令人感到欣慰的是,問及是否想讓此些民俗文化繼續保留、流傳下來,皆表示認可,且也有意願為此文化現身說法,與大家分享。 其實金門在地有許多的村落俚語歌謠,慢慢的被人們遺忘了,正規的俚語歌謠有的幸運的編入閩南語教材中傳承,而非正規甚至歪歌卻只能存在老一輩長老們記憶中,在長老們的年代中沒有五光十色的高科技產品,過著是儉樸的農家生活,因此許多信手拈來的俚語歌謠,就在其茶餘飯後、大樹下納涼時而誕生,也因生活單純,這些所謂的娛樂是相當簡單易懂,而且人人皆能朗朗上口,但隨時代演進年輕人移居他鄉,接受的文化也變了,此些現代人看似火星文的俚語歌謠就漸漸的被存封在長老們的記憶中,無去繼續傳承下去相當可惜,擇此主題來做懷舊探討,一方面是興趣使然,另一方面是希望能把閩南傳統俚語歌做一小部份的彙整,因為從中不但可得知以前鄉村生活景象,士、農、工、商各界的演變及每一時期的流行曲風演進歷史,希望此次的研究,能夠激發各位的潛能,引起共鳴,努力的去蒐集,記載金門童謠,不要讓它失傳,望能朝把在金門這塊土地上只有鮮少人知道的地方俚語歌謠慢慢彙整,編訂成鄉土野史的目標邁進。 以下就是十二碗菜歌詞: 頭碗出來是正燕,正燕燒燒甘磨煙,阿哥吃了不通乾(錢音),吃了這碗結姻緣。 二碗出來咖哩雞,阿娘請哥吃一杯,阿哥要吃都吃乩最,才 給人看誤會。 三碗出來冬菜鴨,這碗氣味有較差,阿哥要吃都吃乩乾,才 給人看五腳。 四碗出來炒蝦仁,這碗蝦仁有較清,叫哥頭路趙認真,才 給娘守空身。 五碗出來是磨菇,這碗磨菇爛糊糊,菜館總舖 會顧,這碗叫哥要安怎哺。 六碗出來是豆簽,這碗豆簽堵好鹹,菜館總舖尚高點,這碗吃了 通嫌。 七碗出來紅燒豬,面對朋友請動筷,這碗吃完才能離。 八碗出來是拼盤,中央一碗紅燒肝,哥擔你地吃我地看,這碗吃完不通拈心肝。 九碗出來鮑魚肚,鮑魚最去遮大箍,菜館總舖 會顧,這碗叫哥要安怎哺。 十碗出來是焢雞,這碗焢雞爛奎奎,菜館總舖 會做,這碗叫哥安怎挾。 十一碗出來是水餃,這碗給哥吃 餓,阿哥要吃著吃乩了,怎 給人看厭小。 十二碗出來是鳳梨,鳳梨清清甘 歹,那無嫌阮歹所在,後拜相招擱再來。 (在此無法播出錄音檔只能以文字來敘述,若讀者有興趣願提供此歌謠之錄音檔與同好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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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野集述─后沙村
壹、后沙村由來 后沙村位於金門島北海岸中間點處,與瓊林、嚨口、后盤等村落為鄰,距離各約一公里許,東眺太武,南望雙乳青山坪,北臨后江灣,村緣距海不足百公尺,由海岸四望,東自浦邊岬角、中蘭灣,西至嚨口、古寧頭林厝海灘,均歷歷在目,而北方正是大嶝、小嶝諸島,更遠處即是中國大陸的南安、同安縣境,雙方距離亦僅十公里之遙。為金門單一姓氏傳統聚落,村民皆姓許。闢建之初名「后倉」,蓋因開基始祖少闢公於宋末遷來浯洲(即金門)時任倉吏,並於此定居,故而取名「后倉」《縣志氏族篇》。宋代於全國各地設常平倉,其收納糧米之場所曰倉場。常平倉之設立旨在平穩物價暨救災濟貧,與義倉類似。倉吏即是倉場之管理員。「后倉」者即后有倉場之意。「后倉」之村名何時更名為「后沙」不得知,惟縣志土地志方域篇述及明圖里已稱「后沙」,由此推斷,本村在元明之際,即已更名為「后沙」。「后沙」者即后有沙地之意,今本村北西二側皆為沙地即可為證,是因地形地貌以命村名也。 貳、地景資源 聚落的配置為早期自然成型的聚落,有八百多年歷史,整個聚落在配置上以各房宗祠為中心,依地形聚落面向「天窗堀」的水塘一般稱之為「魚池」,位於本村的東側,是本村地勢最低之處,原是后沙溝的下游,聚落採用「坐西北朝東南」的方位,整體形式是南北並列平行,形成自然而嚴密的防禦性。人和自然、土地的關係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本村有山又有海,所以自古以來耕農、漁撈、養蚵便是本村最主要的經濟活動。大白菜、冬瓜、苦瓜、西瓜、蕃茄成為本村的名產。在公共空間方面除了民居房舍之外,本村尚有宮廟二間、家廟兩間,是村民精神信仰之所託。為「鎮南宮」,座落於本村南側,坐北朝南,故曰鎮南宮。另一間是位於出海口的水尾宮。宗祠原是各房各自私有,唯至明末皆已傾毀不存。現有二座宗祠是民國以後所重建,長房、二房、三房、四房族人合建一座,俗稱「下祖厝」(大宗);五房族人獨建一座,俗稱「頂祖厝」(小宗),每年清明、冬至都由族人輪值「做頭祭祖」,並藉以共議族中大事。交通動線后沙傳統聚落位於環島北路附近,可搭乘2、5號公車前往。建築形式房屋建構以閩南式傳統建築為主,多為「一落二櫸頭」「一落四櫸頭」或加蓋「突歸」「護龍」的三合院,另有少數「迴向」、「三蓋廊」、「大六路」(型制較小)的建築。居民生活方式以老人家居多,大部份是務農與老師、警察、公務員等,年青人大都去台灣要不然住外鄉,這幾年來有幾戶年青人舊屋翻新陸續搬回聚落居住。空間的變遷(一)修建防空洞:「八二三炮戰」金門各地慘遭中共炮火蹂躪,之後又有「單打雙不打」的炮宣彈肆虐,為了維護居民生命安全,於是在「中國大陸災胞救濟總會」經費的支援下,島上各村落皆廣建防空洞。(二)鄉村整建:首先是拆除零散分佈於村中各角落的豬舍,另外擇地在村落外側集中興建牛舍豬舍,繼則拆毀村旁露天的野廁茅坑(野廁茅坑是早時男性居民如廁方便之場所,亦是農民收集人畜排遺以做為農作物水肥的溷坑),另建公廁兩間,改善了環境衛生與觀瞻,昔日臭氣飄散,蒼蠅嗡嗡飛繞的日子終於有了改善。(三)土地重劃:民國75年10月,后沙農地重劃,於是整片田地地勢平坦了,田埂小路被水泥界樁所取代,單位面積平整擴大,水塘減少但卻擴大浚深,農路筆直寬敞,祖先塋墓遷葬,原有田坵自古以來因地勢地形位置而命名的名稱界線卻模糊了。 參、鄉野傳說 (一)普庵佛祖 今泉州石龜許厝鄉,在唐代時為許、王二姓所聚居,因風水之爭而結怨,後王姓有名操江者,因武功顯達,欲雪前恨,遂藉故帶領兵馬企圖剿滅許姓全族,所幸當時許家有一位耆老,人稱「普庵公」,得到這不幸消息,自知不足以抵抗,只好作消極準備,乃趕快召集全鄉人丁,將家裡一只大陶缸當場擊破,恰好裂成碎片四十九塊,剛合於參加會議人數,便令各人撿拾一塊破缸片,隨帶在身,四散逃命,不論本人或其子孫,他日有緣復會,作為自家人團聚標記,結果,許家族人各處僻居,均有成家聚族,因感念當日之恩,皆供奉普庵公塑像。今日所有他鄉許姓,而與石龜許厝昭穆次序相同者,大抵就是當時逃避繁衍的支派矣! 王操江兵臨石龜許厝時,許姓族人早已逃避一空,一無所獲。後經得地方紳士出為調解,並對操江進言曰:「有千年石龜,無百年操江」。應適可而止,勿結深怨,貽害子孫。操江果悟,不為己甚,始撤兵而去。過後安定,許氏族人子孫才陸續歸來,重興故業,分支他地許氏子孫亦繩繩繼繼,世代相傳,遂形成今日晉南一大巨族,亦塞翁失馬也。本村鎮南宮供奉普庵佛祖,其原因在此。《長房家譜》 (二)將軍爺流汗 許盛父魁春出海捕魚死於異鄉,以魚網索綑棺,就地葬於崇武獺堀,不意該地竟是風水吉穴,民間有「一穴三提督」之說,而葬許父者不知也。其後該地又有他人墓葬,位置即在許父墓壙之上,數十年後,許盛因功顯貴,欲覓父屍改葬,卻遍尋不著,乃奉請本村境主魏府將軍神像暨乩身前往協助,至獺堀竟直指其地,初掘一、二人皆達官貴人之柩,獨不見許父之棺,當眾人正懷疑魏府將軍之法力時,卻見魏府將軍塑像金身之臉部,汗水涔涔而下,因指示再掘,果然在最深處發現被魚索綑繞之棺木,是即許盛之父棺,至是,眾皆信服,獺堀附近之民眾,因見魏府將軍神威顯赫,立召木匠仿刻將軍爺之形貌供奉膜拜。(鄉老傳述) (三)將軍爺顯靈 傳說:民國三十八年,中共原預定由后沙瓊林海岸登陸攻打金門,把金門島切成兩半,但因將軍爺顯靈,刮起陣陣強風,才把中共的運兵船吹到古寧頭,使當地百姓免於戰亂。各地之善男信女相信將軍爺極為靈驗,故香火鼎盛。《葉鈞培:金門辟邪物》 (四)將軍爺的金剛指 本村境主魏府將軍,原是唐牧馬侯陳淵身邊的部將,死後為神,金門不少宮廟崇祀之。而本村將軍爺之雕像造型與他村不同,青面紅鬚,容貌威武,左手食指中指合併直伸,另三指互扣,左臂伸直置於右膝內側,雙眼圓睜作怒目而視之狀,為何如此?傳說當年曾有某一瓊林大官之墓園石柱,正豎立於本村鎮南宮之正遠方,將不利於吾村居民,將軍爺為了庇護本境子弟,乃施展法力,直伸左手二指,隔空使力,硬是將該石柱擊斷,後重塑金身,即今日之造型。而歷年神像彩繪新裝時,將軍爺左手食指、中指指尖皆不易上漆,或漆枓不數天即掉落,十分神奇!(鄉老傳述)。 (五)許百萬 都督許公盛,微時,貧不能治生,大為鄉族所厭苦。或食以毒蛇,至中途,渴欲絕,走入祖廟,吸膽瓶水,水故有沈斃蜈蚣,莫知也。而世稱蜈蚣可辟毒。明日、眾訝無恙,則群擊之,得族人婦擁免。殆建殊勳,鎮南贛。先是來鎮者,前後死,僉為之危,公無吝。方上任,偶見照壁畫獸甲作金色,目閃閃如有光,立掘毀,乃多窖金,表奏,以原金賜之。人稱許百萬。後假歸,重報匿免婦,韓信漂母有以也。《浯洲見聞錄》 又俗傳窖金九十九萬兩,表奏,帝嘉其不私匿巨金,加一萬,以足百萬之數賜之。《金門先賢錄 第三輯》 (六)米籃葬母 許盛少喪母,赤貧無法營葬,偕乃兄乞援於舅家,給銀三兩,使購薄柩以葬,盛私謂兄曰:款僅足購棺材,而埋葬之石灰無著,曷不攜款赴賭窟一博,企贏得多少以購石灰。卒將該款輸光,遂將母屍殮於舊米籃,兄弟深夜舁至海濱土丘。忽風雨大作,米籃暫置地上,兄弟逃雨匿村下,及雨霽出視,丘上已積土如墳狀,兄弟略加整理即潛歸。他日舅氏詢及葬事,乃導至土丘,誆以已張羅安葬矣。舅氏固諳堪輿,一見其墓,歎曰:「是穴乃米籃穴,倘能以米籃代木棺,子孫必極富貴。」兄弟以為舅氏洞悉其狼狽狀,跪地吐實請罪,舅氏喜曰:「乃汝等之福。」遂不加責焉。《金門先賢錄 第三輯》 (七)石板晒翹 盛幼時受鄉里欺侮,及顯貴,旋鄉祭祖,顧謂族人曰:「祠堂階石本平直,緣何彎曲上翹?」族人附和之。或曰日晒所致,盛曰:「諒為麻雀踩踐所致?」族人唯唯。盛乃謂:「世態炎涼!焉有石板能晒翹?幸勿勢利,以人廢言,以人建言。」《金門先賢錄 第三輯》 (八)贈屋報恩 許盛幼時失怙,常遭鄉族白眼,唯二房一寡婦李氏,盛稱為六嬸婆者,時加庇護。及盛稍長,六嬸婆資助從戎,故盛感戴其恩德,錦旋時,即為六嬸婆營建住屋一棟。《金門先賢錄 第三輯》(據鄉老傳述,六嬸婆者係五房大六路之老婦,非屬二房。) (九)后沙風獅爺 據說:鶯山宮朝向正對后沙村,造成后沙風水的破壞,所以后沙村立一風獅爺,朝向鶯山宮以化解不吉,後來六甲人士又立獸牌以對抗後沙的風獅爺,沒想到獸牌被偷走,所以六甲的人,決定立「石將軍」以對抗后沙的風獅爺,相傳石將軍手持弓箭,用箭射中后沙風獅爺的左眼,使后沙風獅爺受傷頗重。后沙的風獅爺現已不見,有的說在池中,有的說在營區內,因現在無法找到后沙風獅爺,所以無法對照風獅爺的左眼是否真的被射傷。《葉鈞培:金門辟邪物》(鄉老傳述,后沙風獅爺立於港尾近海處,高如成人,雕工較粗糙,頗有靈異,民國38年後即告失蹤) (十)后沙鐵扁擔 本村的農地、蚵田皆與瓊林為鄰,昔日瓊林(大厝一帶)人多勢眾,常仗勢欺人,欲奪占后沙的田地與蚵石,雙方結怨頗深,后沙人不畏強暴,常與之車拚,械鬥之事時常發生,雖屢吃虧,卻不屈從,據聞瓊林大厝居民曾計議,欲血洗后沙,幸經同村樓仔下長老說以利害始作罷。當年除后沙外,高坑、西浦頭亦常遭鄰近村落欺凌,但皆表現威武不屈的硬頸精神,時稱「鐵扁擔」。(鄉老許朝陽口述) (十一)后沙一件舊棉襖,賣一盤金一盤銀 傳說中許盛顯貴後,出資建家廟,家廟落成,返鄉祭祖,為使報恩不遺漏,遂盛了金銀各一盤置於供桌上,對族人宣稱: 「若誰對我有恩情,請將金銀取回」,語畢,有一老者手拿一件舊棉襖,置於許盛面前並拿走金銀,許盛詢問緣故,老者說:「 這件棉襖,是你小時候穿的,破了,是我幫你補的,一補再補,補得這件棉襖足足有十三斤重了。」許盛一看,正是他小時候穿的那件棉襖,一秤,果然是十三斤重!許盛馬上就秤了一盤十三斤重的金、一盤十三斤重的銀,送給這位老者。這就是傳說中的「后沙一件舊棉襖,賣一盤金一盤銀」的由來。《唐蕙韻 金門民間傳說》 肆、結論 金門有大大小小的自然村很多,剛開始感受不到村莊的活力與可愛,但當我們有機會傾聽各村落的人,在土地生活中一草一木的片段。使我體會對自己村莊的瞭解、關懷與期盼。因真情流露,投注我們的關心,使我們聚落更加健全、更強壯。希望現在各村落都有人一起記錄,寫下村莊的歷史,給予小小朋友認識自己的家族、這塊土地。經由傳承,村落才會更加茁壯。《蔡容英 故事城堡-田浦城之集體記憶》各村落有很多故事與傳說流傳著,希望各社區都有年青人與耆老一起把空間記憶書寫下來,以保留聚落的靈魂,讓它永續傳承。 (本文感謝后沙村許明義先生提供聚落口述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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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然而,經過二十餘小時的海上顛簸,承受此生未曾歷經過的海上旅程,葉菲音終於看到萬壽山迷人的燈光在閃爍,終於見到西子灣洶湧的波濤在翻滾。於是,她打從心靈深處發出如此的呼聲:台灣,啊美麗的寶島!在戰地前線蟄居二十餘年的葉菲音,即將踏上這塊土地、投入你的懷抱、親吻你的芳澤!雖然只是短暫的停留,卻是衷心的盼望! 他們在高雄港十三號碼頭下船,隨即由軍用大卡車把他們載送到火車站。沿途除了車水馬龍外,街道雙旁七彩的霓虹燈,更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即使已是深夜,依然到處可見萬頭鑽動的紅男綠女,倘若與戒嚴時期的小島相比,簡直有天壤之別。短暫的休息後,他們改乘鐵路局對號快車,直往台北疾馳。而既暈船又暈車的葉菲音,體力早已不堪負荷,只見她右手托著頭,斜靠在臨窗的位置上,一路昏睡到台北,而後進住劍潭青年活動中心,展開他們為期十天的參訪行程。 名稱上雖然叫著「國家建設參觀訪問隊」,而實際參觀的卻是台灣北部的幾處景點,以及東部的太魯閣國家公園。即使只是走馬看花,但四十餘位青年朋友能朝夕相處在一起,的確也是一種緣分。尤其所有的隊員,均是未婚的青年男女,如果能因此而增進彼此間的相互瞭解和友誼,回到小島後繼續交往,而後締結良緣,似乎也是美事一樁。 葉菲音的美艷和知名度都不在話下,談話更深具內涵,主動找她搭訕的男隊員不知凡幾,其中有一位叫張志民的隊友更是對她大獻殷勤。然而,想感動她的人並不是一件易事,無論多麼地英俊瀟灑,或擁有萬貫家財、高學歷,這些似乎都不是她擇偶的唯一條件。她心目中的終身伴侶,除了對文學有共同的興趣外,其氣質、談吐和內涵也是相當重要的。而張志民家中雖然多金,人也長得不賴,卻不是她欣賞的對象。甚至,葉菲音也發現,他對隊中面貌較好的女生,所獻的殷勤不亞於她。而且,不僅煙不離手亦有一些油腔滑調,倘若與純樸的島嶼青年相較是格格不入的。因此,葉菲音並沒有把他看在眼裡,對他施展出來的那些小動作,也是不屑一顧。 國建參訪隊行程上雖然是十天,但如果扣除海上和陸地的往返時程,實際上只有一個禮拜的時間。他們到外雙溪參觀「故宮博物院」、到陽明山參觀「中山樓」、到野柳參觀「海洋公園」、到花蓮參觀「太魯閣國家公園」……等等,在有限的時間裡,參訪完所有的行程,讓未曾到過台灣的隊友,一圓遊覽寶島風光的美夢。 隊友們盼望中的自由活動終於來了,葉菲音此行的主要目的除了參訪外,在無親無戚可資探望的同時,唯一的就是拜見林文光的母親。為了禮貌起見,那天一早,她在公共電話亭打電話向林伯母稟告。然而,正當她為路途不熟而發愁時,想不到林伯母卻主動地提出要親自駕車到劍潭活動中心接她,簡直讓葉菲音喜出望外、雀躍不已。 林伯母告訴她車號和顏色,因為距離她家還有一段路程,因此要她十五分鐘後在大門口等候。並囑咐她說,車子可以坐四位,如果有同伴不嫌棄的話,歡迎一起到她家玩。葉菲音雖然感激在心,但為了初次見面不好意思打擾,她只邀請李美麗與她結伴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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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爺啊﹗幫幫忙
趁著暑假,帶著全家回娘家,時令正值仲夏,炙熱的艷陽荼毒著大地,整個島嶼在白晝似乎要燒了起來,但是久違的娘家,久違的金門島,我還是不顧一切的投入她的懷抱,我在那兒找尋回憶,同時替女兒們製造回憶,希望在都會中長大的她們,對媽媽的故鄉、成長的背景有一些了解,讓我們的思想有一些交集。金門─那個在媽媽心底永遠的故鄉,那裡裝著媽媽困苦的童年,同時裝著滿滿的回憶,它是多彩多姿的七彩記憶盒,也是我人生最大的資產。 結實累累的高粱穗,在艷陽下直挺挺的站著,等待一次的豐收!記得小時候,每當高粱成熟時,我拿著鐮刀,高舉著雙手,仍然搆不著粱穗,整個人是被淹沒在高粱田裡,如今我們成了遊客,搔首弄姿的在高粱田拍照留念,高粱高度僅及胸口而已,我想:是高粱變矮了,還是我長高了,為什麼童年和現在看事物的感覺全走了樣,還是高粱高度已經名不符實了? 盛夏是高粱收割的季節,也是學生放暑假的時候,一家大小都得出動工作,當時分工是必要的,記得在小學低年級時,因為身高的問題,花生和玉米成熟時,我就有下田的機會,如果是收割高粱,我就會被安排顧家,割高粱的工作是屬於大人和哥哥姊姊的工作,但是顧家是我最不願意被指派到的工作。女兒們覺得奇怪:「媽!在家休息不好嗎?」「當然不好!在家並不是閑著沒事做,在家的責任才大呢!」我回答著,那位不到十歲的小女孩,頭仰望著天空,祈求老天爺幫忙的無助模樣,又活生生的回到我眼前。 小時候被留在家中的我,煮飯、打掃是必備的工作,可是那絕對難不倒我,因為那些工作早在我讀小學之前都學會了,真正困難的是觀測天氣。爸媽出門前,會先把採收回來的農作物,例如:花生、玉米、高粱粒晒滿晒穀場,看顧農作物就成了我的重責大任,在那個民風純樸的年代,看顧並不是為了防小偷,因為鄉民都是善良老實的。看顧是在和天氣賭博,常常是爸媽出門前陽光普照,不一會兒功夫,烏雲密佈,我就開始擔憂了,準備著厚重又龐大的帆布在一旁守候,是該將穀物高高堆起然後蓋上帆布?或者是通通裝進麻布袋,再用帆布蓋起來?亦或者是什麼也不做,賭賭太陽公公再一次現身,再一次普照大地。但是賭博總有輸贏,有時當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將穀物裝進袋子,太陽又出來笑我了,我得重複再把穀子鋪平晒滿穀場,有時我賭烏雲只是暫時的過客,卻來個措手不及的午後雷陣雨,讓穀子全泡了湯,這時我也只能無助的跟著天氣掉眼淚。 嚴肅的父親,在我童年的記憶中是不苟言笑的,當我急急忙忙把穀物收起,錯失曝曬的時間,父親會責怪我笨,當我來不及收拾,讓穀物泡在水中損失慘重,父親會責怪我懶惰,小小年紀的我一點也不敢替自己辯護,只能眼淚往肚子裡吞,默默的承受著委屈,天知道我一整天在家是天人交戰,我是如何的坐立不安、膽戰心驚啊!可是父親發脾氣也有他的道理,因為身為農夫的他,穀物是他的生命,是全家人經濟的來源,就等待臨門一腳,馬上可以換成鈔票,他怎能不大發雷霆呢? 該怪誰呢?我也不知道,只是每次的工作分配,我都寧願下田去,農事我不以為苦,曬太陽我也不怕,流汗是舒爽痛快的,在田中一切有大人做主,我不必擔心受怕,如果必須留在家中,我也會誠心的祈求老天爺幫幫忙,不要為難我這個小女孩,也許是心誠則靈吧!每一次的判斷,每一次的賭注,我是鮮少失敗的,所以父母親特別偏愛讓我在家留守。 此刻,仰首望天,亮晃晃的太陽照得我張不開眼,心底卻不由自主的喊著;「老天爺啊!謝謝您。」今天又是晒穀子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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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
他輕輕地撫摸著這條已經用了多年的被子。 和軒儀相處的情景水緩緩地出現眼前: 他們的婚期決定得很突然。他還沒有分辨清楚是否該結婚就跟她走進教堂。 軒儀那時才十九歲,即使她不信宗教,即使她以後冒犯天主的清規,那時她只能去找那位她在二年多前認識的天主教學校裡的神父。 也因為她父母早逝,父親在去世前囑託莫寧把軒儀交給他,莫寧看在三十多年世交也一口爽快答應。一個很偶然的婚宴場合,他和失去聯絡多年的莫寧遇上時,莫寧正趕辦長期出國的手續,信任地把軒儀交給她。 人都會照顧自己的,莫寧走了之後,軒儀上了大學,而他的日子是平淡地在粉筆灰裡跳躍;但是,不到二年,軒儀從台北跑到新竹,要和他結婚。 「為什麼?軒儀。」他靜靜地望著她。以前她是那樣明豔而光照,現在她充滿著憂鬱。 她不停搖著頭,憂鬱而迫切。 慢慢地了解她的心情和一切狀況。她失去了生活的倚護,她更迫切渴求日後安定和有所歸屬。生活在感情都需要有所滋潤的邊緣上的兩人,也肯定需要有一種充份相倚的情愫,他們就那樣結合了。 「軒儀,只要妳不感到委曲就好了。」他的心底裡滋生起來的愛意足以包容一切。 十個月之後,他們的長女淑香出世五個月的那天,莫寧出現在他們的家裡,他也同樣地感到很自然而愉快。 莫寧沒再去美國,只在香港繞了一個小圈子,很快地又回到台灣,在台南市的一所國立學校裡重執教鞭。 他要軒儀繼續完成學業,而遷居台北。軒儀在學期間不宜生孩子,但是她似乎不以為然。是什麼原因與理由他無法了解,他們結婚不過五年,卻有了三個子女。 這好像正投合軒儀的心意,卻又變得無限的懶散,她常常在兩人爭吵後把孩子丟給他就獨自出去,也常幾天都不回家。 「你覺得孩子生多了,是不是?」一天,軒儀突然向他吼著? 「軒儀,妳?」他困惑地望著她。 「我?你不是說過不要我受委曲?─見鬼,我委曲的是什麼,你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妳說─」 「我說,你不是─」她突然放低了聲音,反而柔蜜了起來,愉快微笑地站在他的面前:「真的,我不是對你,仲良,我不應該對你; 但我總覺得很不對勁,我想也許我們不該結婚的。」 望著三個可愛的小孩很無助地蜷在他的身邊,他真不懂得她的心情為什麼會變得這樣地無可捉摸。 「妳的意思怎樣?」最後,他痛苦地問。 「我們離婚吧。」她說得很平淡,「孩子我通通帶走,你也可以了無牽掛,又可重組家庭。 「不!不可以。」他猛然跳起。「離婚可以,孩子妳絕不能帶走!」 「孩子不是你的,你應該知道。」 「我知道,是我們的!」 「口荷!那也要看孩子要什麼人。」 「那肯定是他們長大成人之後的事。現在三個孩子全是我姓范的。他們絕對沒有選擇的餘地。」 「仲良,你真是個好人,我實在不忍心傷害你;但是,你固執地保有孩子對你沒有一點好處,我把孩子看成是我人生的工具,也是戰鬥的武器,你應該很了解─我有用途。」 「不,正因為妳這樣,我更不能讓妳把他帶走。」 「你不是不要生他們?」 「但生了就不能逃避做父親的責任。」 「人活著不只是責任,還有別的東西─」她吼叫著說。 「我不管,我只要孩子。」 「他們不是你生的,你也要。」 「要。」 「仲良,牢牢記住我的話,他們將來不會向你盡孝道的。養兒防老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我也要。」 「那麼我不能不恨你了。」 「隨妳的意思。」 「好吧。」 沒有更激烈的爭吵與戰鬥,軒儀在和和平平的氣氛裡離開了他。為了不驚擾三個孩子,他要求她說是出外工作,會不回來看他們,她點了點頭。 軒儀走了不久,莫寧放棄了教書的工作,到台北來做生意,軒儀以後的情形除了孩子們長大後他們間或告訴他一點,他在忙碌裡很快忘記了她;但是,莫寧的婚姻如同他一樣的不安全,他卻知道得很多。 莫寧的生意蓬勃發達以後,突然一天宣告倒閉。他還沒有打聽出真正原因的時候,軒儀來告訴他要去瑞士定居,而她所有的旅費是莫寧給她的。 軒儀走後,莫寧又努力重整他的事業;但是,從那以後,孩子們卻成了莫家的常客。 一天,他在假日從午睡的床上跳了起來,很快撥起長途電話。 「你找誰?」對方有人回答。 「請莫寧莫先生接電話。」 「他不在。」 「那裡去了。」 「到歐洲去了。」 「你說莫先生出國了。」 「是的,昨天下午走的。」 「那麼請莫太太聽電話。」 「莫太太?你是─」 「他的老朋友─我是莫先生的老朋友。」 「老朋友?但莫太太早就和莫先生離婚了。你─」 「啊,我不知道。」他緩緩地讓話筒離開耳朵。慢慢地再躺回床上。 一陣寒風暴起,窗櫺在格格格地不停輕響著。 而電話鈴聲也很快尖銳的響著。 但是,他實在沒有力量把話筒拿起來。 他已經很清楚聽出對方是光運這他唯一的男孩子的聲音。 他在床上緩緩地縮下身子,緊緊閉上眼睛,但,無論怎樣也不能再睡去。 像全身受過一場很殘酷的鞭笞,全身在膨脹著、疼痛著。 他沉落在他的思想底亂流裡,不停地旋轉著、旋轉著。 屋子成了一座幽幽的黑洞,一座旋轉的黑洞,他感到自己會悶死在這座黑洞裡。他掙扎著、翻滾著,精疲力竭,然後沉了下去。 緊緊地閉上眼睛咬緊嘴唇。無邊無際的痛苦在他的腦海裡旋轉著……。 他衝破黑洞的底層,一片曠野平疇很快地一一展現在他的前面。有風吹動著,駝鈴和牛羊的叫聲。一片霞光飛起,一小隊人群迅速奔來,他清楚看到駕著車子的是莫寧,後面是三個孩子和軒儀,而小兒子光運還在襁褓中,少婦的紅暈燃亮了軒儀的眉睫,兩個女孩在愉快地唱著兒歌。 「嘿,看,快看,那是范伯伯。」 孩子們在高聲地叫著范伯伯。軒儀回過頭去。遠處有幾輛汽車追來,喇叭聲不停地響著。他看到汽車上飄動著瑞士的旗幟。 他縮在草叢裡。牛群走過有銅鈴聲響著。 莫寧緩慢了速度,向後面的汽車揮動著手臂,軒儀也愉快地含笑向他們打招呼。 汽車在塵土飛揚裡消失,留下的是曠野和羊群,他緩緩地從草叢裡出來……。 醒過來的,屋子裡充滿著陽光。 電話聲響,他拿起話筒,傳來小兒子光運的聲音。 光運大聲地叫著:「爸,爸,我撥了通宵的電話給您─」 「喔!你在哪裡?」 「在莫叔叔的公司裡。昨夜我一聽清楚您的聲音,您就把話切斷,您─」 「沒什麼,只有些發燒。」 「我回去看您。」 「啊,不,不要,光運,我沒關係,告訴我,莫叔叔的情形怎樣了?」 「不知道。他要我為他看顧公司。」 「你二姐真的去歐洲?」 「是的。」 「光運,我告訴你一件事情。」 「什麼事?」 「你已經長大了,相信受得起打擊,告訴你沒有關係?」 「沒關係,您說吧─啊,爸,您好像病得很重,您的呼吸好緊促。」 「聽著,清楚聽著;莫叔叔沒有孩子,又是你媽的好朋友,你要繼承他的產業─要好好努力工作表現,絕對不要離開公司。」 「喔!媽的來信也這樣說,我好奇怪─」 「不要奇怪。你媽有信來嗎?」 「有。她總是說我應該纏住莫叔叔,不要放手。」 「是的,是的,牢牢記住,纏住不放。」 「為什麼?」 「呔!不要問為什麼,記住,纏住不放就是。你知道莫太太怎樣和莫叔叔離婚的─」 「不知道。」 「是莫叔叔的意思。他堅持不要她分享他的任何產業─」 「爸,真的,您越說越使我糊塗了。您一定病得很厲害,我抽空回去看您。」 「不要。我是說,光運,您可以繼承莫叔叔的產業。」 「是嗎?」 「是的,因為你肯定是他的親生子。」 「爸,爸,您不是我的父親?」 「光運,聽著,我只有這一棟小房子─不,我說你們三個人都是莫寧的親生子,我肯定是個有名無實的父親。」 電話突然掛斷,再也沒有聲音了。 他發燒得更高,整個身子幾乎要燒成一堆灰。 滿屋子裡燃著的是金色陽光,他像是個嬰孩,在陽光裡和平而安詳。 孩子,你們全是我人生的……。 但,他還是緊緊地抱住電話筒。 這兒的金色陽光下大門還沒有關閉,人們還會走進來,電話聲、大門鈴聲肯定還會響起。 光運這孩子還會繼續在鈴聲之後送來他清脆的聲音:「爸爸,爸爸,我是您的兒子,我們三個都是您的孩子,只希望繼承您那棟小樓房。我們愛您,爸爸,我們不要莫叔叔的全部家產,我們─。」 那時,他相信自己會鬆下手來,把人生的一切都放棄。 但是,現在還是沒有聲音。 他很沉重地垂落下去。 我是不是在做夢呢?他苦笑地自言自語。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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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牙記
以前,全身上下最自豪的就是自己的牙齒很堅固,甘蔗、芭樂,我所向披靡,來者無敵,曾幾何時,得向牙科報到了。 步入中年,新陳代謝變慢,吃東西不再能隨心、逞口腹之欲,否則就有「症頭」,最明顯的,吃了燥熱食物,尤其是堅果類,容易上火,便開始牙齦腫脹、牙齒疼痛,原先不知牙痛原因,總是緊張的向醫師報到,後來「三折肱成良醫」,知道是火氣大所引起,也就不以為意了。 金門近年來開了很多家牙醫診所,但我總是前往那看起來很傳統,客人似也不多的診所看診,標榜技術新穎、追求廣告手法的,我反倒不要。 我第一次上這家診所掛號時,醫生正在看電視(還真閒哪!),但很快的就擄獲我成為死忠顧客,因為我確信這是一位有醫德的醫生,我的理由很簡單,當我電話詢問看診時的疑問時,他花時間跟我解說且表明診所設備不足,若要進一步治療得去台灣(啊!這真是一位坦白的醫生!) 單就臉部來看,隨著時間推移,我的皮膚比起從前青春痘高築,是好太多了,但大門牙卻有了縫隙,而且愈來愈加大,有長輩叫我去修補,說才不會漏財;也有長輩說我縫隙在上排門牙(不是下排!),表示上天會掉東西給我吃,哈哈,阿Q如我,當然選擇相信後者,就不理會它啦! 又過一段時日,長輩再次勸我矯正牙齒,這回我心動了,來到這家診所,醫生說,矯正牙齒的醫生是從台灣聘請而來,每個月來金門一次,屆時再通知我。 那天,依約前往,台灣來的醫師看了看,說要矯正門牙,得先治療牙周病,而目前金門並沒有治療牙周病的醫師。 暑假赴台,不忘重要任務,來到街上頗富盛名的牙科診所,護士調出我從前看診的病歷卡,說:「妳以前是由院長看診,院長正好出國,下星期才回來,我來為妳預約時間,好嗎?」,拿了護士寫的日期「八月十五日下午三點半」紙條,回家等候院長回國看診。 時日接近,發現預約時間正好是中元節,擬北上參加法會,於是護士又給了我現場等候的時程,但因此診所採預約制,因此我的現場等候費時良久,百無聊賴,拿起「追風箏的孩子」再次閱讀,那是方才從金石堂買來,準備送人的。幾個護士在內場忙碌,有一護士兼顧外場,她看我等候許久,一則表示歉意,一則好奇我正看什麼書?我告訴她,這本書感人肺腑,值得一讀。 總算輪到我了,醫生帶著帽子與口罩,整個臉部只剩兩粒眼睛露之於外,我無從判斷他的年齡,就猶如以前看診,從不知道他就是院長一樣。 護士要為我照牙齒的X光,問我可否拿掉項鍊,要我牙齒咬住機器的某一處,兩手攀住橫槓,機器開始沿著頭部旋轉,科技日新月異,但我寧可選擇無知,冷冰冰的機器,讓人打從心裡顫抖。照好了,才上看診台,片子也送來了,就懸在醫生與我目視可及的前方,醫生指著片子上的牙周病給我看(我哪裡看得懂呀?)我說,我是為了矯正門牙才管牙周病的,金門沒有專治牙周病醫生,只好暑假來台看診,醫生詫異的問:「金門沒有看牙周病的醫生?那花崗石醫院呢?」我說,花崗石醫院已經裁撤了,他問,那還有什麼大型醫院呢?我說,署立金門醫院,隱約聽他嘟噥一句「牙周病…健保給付…」什麼的,我既不敢多問,也開不了「口」,但猜想,他應該滿同情金門人,看個牙周病還要跑台灣。 因為治療牙周病和牙齒矯正需要長時間,原本醫師勉為其難想請技士趕工做齒模,但我不數日就要返金,只好留待寒假,今天就先行用機器「洗牙」,向來沒有上醫院「洗牙」習慣,沈積已久,回到家還被老公恥笑,說醫生洗我的牙想必要費好一番功夫! 前幾天金門日報頭版標題:「縣長:金門牙醫不看牙周病,怪!」,新近有此看牙經歷,因以為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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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妳一走,誰來看店?」父親面無表情地說:「生意不要做了是不是?」 「我會商請大姐來幫忙幾天。」葉菲音雙眼凝視著父親。 父親輕啜了一口茶,而後燃起一支香煙,猛力地吸了二口。霎時,二道白茫茫的煙霧從鼻孔裡冒出來。 「妳是不是想到台灣去找那些台灣兵?」父親逼人地問。 「爸,我不會做這種事的。」葉菲音提出保證。 「看在妳多年來為這個家庭而忙碌的份上,只要妳姐姐願意來幫忙,就讓妳去玩幾天。」父親終於展現出慈祥的容顏,卻也警告著說:「如果到台灣後,敢去找那些台灣兵,一旦讓我知道,妳就別想有好日子過!」 「我知道。」葉菲音興奮地說。 父親這道難關終於過了,姐姐那裡絕對不會有問題。於是葉菲音惟恐名額有限,趕緊利用時間,親自到救國團報名、繳費。在得知自己已在安全名單內時,葉菲音的確難掩內心的喜悅,不久,就可以踏上寶島台灣的土地,親眼目睹它的繁榮和進步。高雄的澄清湖、台南的赤崁樓、花蓮的太魯閣、雲林的西螺大橋、南投的日月潭、台北的圓山動物園……等等,都是她曾經聽說過,而未曾到過的地方。因此,她的美夢即將實現,相信這十天的行程中,一定能增廣她的見聞、啟發她的思域,讓她往後有更豐富的創作題材。 然而,世間的確有許許多多的巧合,正當葉菲音準備隨國建隊出發的前夕,卻接到林文光從美國寄來的信,簡直讓她興奮不已。林文光除了能體會她的處境外,也冀望他們的友誼永不中斷,並再三地強調,男女間除了愛情外,絕對還有友情的存在。他永遠不會忘記:他們之間那份淡淡的友誼馨香,那份脫俗的君子之交。如果到台灣的話,別忘了到他家看看……。 看完林文光的信,更增加葉菲音想去探望林家伯母的決心。但是,她並沒有對任何人談起,只暗中準備了一些特產,放在旅行袋的底層。屆時,她將以此做為見面禮,以表示對林家伯母的敬意。 「國家建設參觀訪問隊」一行四十八人,由救國團派員擔任領隊。男女隊員都是名副其實的「社會青年」,也是國家的棟樑和希望,因此,主辦和接待單位對他們禮遇有加。當他們在救國團集合時,難免也會遇到許多熟人,畢竟,這個島嶼太小了,不是同學就是親戚,不是同村就是同鄉,整個隊伍中,彷彿就是一個大家庭。 報到時間截止後,工作人員開始為他們編成四個中隊、分發識別證。當領隊叫著「葉菲音」的名字時,部分與她較不熟悉的隊員,莫不睜大眼睛看著她。因為人雖不熟,名字卻經常在報上見到。不錯,從她冷艷標緻的外貌看來,她就是作家葉菲音,能與她同行,的確是與有榮焉,許多人都紛紛投於羨慕的眼光。 那天傍晚,他們一行人分乘二部軍用卡車抵達碼頭,海軍運補艦已卸完軍用物質,人工搭建的浮橋隨著海水的漲潮不停地在晃動。在承辦單位的協調下,救國團暑期青年活動「國家建設參觀訪問隊」所有隊職員優先上船。第一次乘船的葉菲音,剛走進底艙,隨即被那股嗆鼻的柴油味以及稀薄的空氣屈服。軍艦尚未啟航,就有噁心的感覺。她趕緊取出手帕、摀住鼻嘴,和隊友一起登上甲板,找了一處較能避風遮陽的地方,然後取出預先準備好的舊報紙往地上一鋪,逕自坐下,與她同坐一起的是小學同窗李美麗。 潮水已滿,軍艦鳴過汽笛後緩緩地航離港灣,它必須暫時在外海拋錨,過了單號凌晨再行啟航,以防匪艦半途攔截或砲擊。這似乎也是數年來的成規,讓搭乘便船的島民,待在船上多飽受好幾個小時的海上顛簸。 儘管艙內有部分吊鋪,而卻滿佈著濃濃的柴油味,因此,多數人仍然願意留在甲板上,不管是席地而睡或靠在鋼板上打盹,總比在船艙裡聞柴油味強上好幾倍。尤其是一些會暈船的人,一聞到那種氣味,馬上就有反胃的感覺,葉菲音就是其中之一。即使船上熟悉的隊友不少,但能夠相互照顧者,除非是男女朋友或至親好友,其他都猶如逃難的難民一樣,自身已難保,那管得了別人。葉菲音幸好有李美麗和她作伴,始免落單;也幸好有她的照顧,體內的膽汁才沒有吐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