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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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謝謝妳!」林文光接過手巾,仔細地看了又看,誇讚著說:「妳的繡工很精細,簡直把這二隻鴛鴦繡活了。」說後雙眼凝視著葉菲音,內心似乎有滿懷的感慨。「坦白說,在島上住了一年多,我深知老一輩的長者,多數對台灣兵的印象不是很好,他們之於會有這種思維,並非沒有理由的。因為少數知識水準較低的弟兄,不僅口出三字經,又喜歡自吹自擂,甚至心懷不軌、憑著三寸不爛之舌,欺騙人家的感情,讓一些無知的少女受騙上當,純樸的島民,怎能接受他們那種惡劣的行為。當然,人都有其主觀的意識和想法,但有時也不能一概而論,即使人世間有善亦有惡、社會上有好人亦有壞人,畢竟,多數還是善良的,好人也凌駕在壞人之上。這些雖然是我一點粗淺的看法,然我必須坦誠向妳保證,林文光絕不是一個無情無義的台灣兵。」 「你的為人我清楚。」葉菲音誠心地說:「從相識到現在,你總是默默地在引導我走向文學之路,未曾貪圖什麼、要求什麼!你高尚的人格值得學習和稱頌!也讓我真正印證到『君子之交淡如水』這句名言。」 「人生難得覓知音,尤其是男女知交最可貴。因為多數人否定男女間除了愛情外、沒有友情的存在。」林文光說後,愜意地笑笑,「我認同妳的看法,我們的確是君子之交!不過在我即將離開這個小島的前夕,我必須再重複一句話,那就是:無論歷經多少苦難和波折,妳的文學生命不可中斷!」 葉菲音含笑地點點頭。當林文光向她說再見時,「人生難得覓知音」這句話卻在她的腦海裡不停地迴盪著。她一反往常的冷漠,打從心靈深處湧起一份無名的微笑。於是,她笑得很燦爛、很開心,彷彿是三月盛開的玫瑰花,既艷麗又芬芳……。 然而,「回台灣後我會寫信給妳。林文光絕不是一個無情無義的台灣兵。」這幾句話猶言在耳,但自從他退伍返台後,葉菲音卻未曾接到他隻字片語。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了;春來、夏至、冬天也到了,林文光的音信依然杳如黃鶴。葉菲音不自禁地捫心自問:原來台灣兵都是一樣的?幸好她付出的僅是一份誠摯的友情而已。即使林文光不與她聯絡,她仍然必須感謝他,因為她自己清楚,在文學這個現實的區塊裡,如果沒有他的鼓勵,她勢必連投稿的勇氣也沒有;如果沒有閱讀那麼多名家名著,她焉能獲取那麼多知識。或許,寫出來的東西,與小學生的作文沒有兩樣。她今天能在文壇上稍放光芒,林文光功不可沒,因此,她會時時刻刻懷著一顆感恩的心的,絕不會辜負他的期望,這似乎也是為人的基本原則! 在只看作品不問人的文壇,葉菲音若想在既有的基礎上更進一步,實際上也不容易。無論小說或散文,並非套上公式就可成章。它必須透過想像,與真實人生相融,始能書寫出感人的作品。葉菲音雖然看過不少書,但似乎缺乏真實人生的體驗。因為她生活的領域,侷限在一個狹隘的空間裡,無法有效地開拓其思域,無形中,造成創作上的阻礙。因此,當〈走在幽暗的小道上〉在報刊發表後,她就在文壇沉寂了一段時間。 而休息是否要走更長的路,卻也不盡然。每天除了做生意外,就是趁著父親不在時,和台灣兵聊聊天,和一些在地青年東拉西扯,讓時光從自己的指隙間溜走,讓文學的光芒逐漸地暗淡,空留一個不實際的作家頭銜在島上飄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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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壺
加熱後,廣東粥芳香四溢,每個人手一碗,爭著說好香。廣東粥熱得燙嘴,鄉親尖著嘴,一小口一小口啜……他們喝的每一口湯汁、每一顆肉丸、每一片豬肝都來自故鄉…… 十一月天,不見日頭的十一月天,許水巃站在宣傳車上,開進金門重要市鎮拜票。天空陰,卻沒有烏雲成形,像打翻的發霉粉末,密佈。許水巃車入金沙鎮,請駕駛停好車,他披著二號候選人的紅色綵帶,走進市場。沿途,他見人就說,我是巃仔,二號候選人,拜託拜託。金沙鎮營生多賴士官兵,這些年駐軍大幅撤走,加以居民有限,商家或守著空蕩的店面,或拉下大門。許水巃揚聲,咱金沙鎮得社區整合,換新招牌,結合觀光資源,來打拚前途。 金門東島、西島發展不同。西島向為金門政經中心,人口集中,東島風沙大,種植不易,謀生困難。一位婦人握手後,問他可是榜林村池仔叔的後生。許水巃表明池仔正是他父親,她可認識?當然認識,婦人高興地說她也住榜林,嫁來金沙,池仔正是他的堂叔,可惜池仔叔死得早,無法看到他的後生這麼有前途,出來選立委。兩人論輩分,正是堂姊、堂弟。池仔因病過世,村里的人幾乎忘了許水巃的父親,沒料到卻在金沙遇見親戚。婦人帶許水巃到家裡小坐。幾名幼孫坐在客廳,婦人讓他們喊叔叔,幼童們含笑不語。婦人正經地說,池仔叔對她有救命之恩。 許父過世時,許水巃僅六、七歲,國小畢業後,正值八二三砲戰,家人送他到台灣求學。大學畢業投入建築業,甚少回家,加上工作忙,跟鄉人聯繫少,漸漸地,父親成為沉入水底的舊照。他跟父親隔著瀲艷的水光,水草漂浮、砂塵遮面,他定睛細視,只看到一團泥,料父親看他亦如是。他興致高昂,等待婦人細說救命原委。她幫許水巃倒好茶水,坐下來,提到民國四十幾年間一次砲擊。 八二三砲戰後,中共才有「單打雙不打」,在那之前,卻是無預警襲擊。那晚她被砲彈嚇醒,鞋都來不及穿,急著躲防空洞。沒有手電筒,她跟在家人後頭跑,卻踢到一把倒下的犁,疼得無法走,喊家人幫忙時,砲彈落得急,沒人聽聞。慌急時,背後被人猛猛撞了一下,兩個人同時慘叫。那個人─也就是池仔出聲問,你是什麼人,怎會坐在這裡?當時還是少女的婦人報上名,說她腳傷,沒法走。池仔大喝一聲,水母ㄟ,帶囝仔先走,我隨後就來。婦人說,要不是池仔叔喊了那一聲,她也不知道是誰救了她。池仔叔─你父親,臂力真正夠,抱起她直衝,送進她家防空洞,再回自家的,跟家人會合。隔天,她一拐一拐,到他家道謝。 婦人說,跟池仔叔本來不親,卻從這次,往來密切。婦人笑了笑,你有阿姊,叫做樂仔對不對?許水巃點頭,婦人說她跟樂仔一起參加婦女隊,學包紮傷口、打針,要不是你父親阻攔,差些就要跳舞唱歌去了。許水巃想問原委,卻聞到一股異味,婦人忙說歹勢喔,不知發生什麼事情時,看見三歲幼童扶著茶几,面漲紅、臉緊皺,竟是站著屙屎,一坨大便從開襠褲岔口滾落腳邊。許水巃起身告退,走時遞給婦人傳單,拜託賜票。她說沒問題,多索取傳單,幫他發送。許水巃連聲道謝。 天還陰,似有一絲絲陽光正要透出。許水巃洋溢鄉情的感動,卻忘了問婦人,何以一眼就能認出他。按年紀估算,小時候或還見過婦人,只是不記得了。許水巃再走進市場拜票。有些村人接下傳單,點頭微笑,有的不接傳單,直言說他的親戚也出來選,無法投給他。投入選舉前,許水巃分析選票結構,宗親票影響選情至鉅,但若能結合陳姓、李姓等大姓之外的鄉人認同,還有機會一搏。從事建築業多年,許水巃熟絡地方政治,在前一年,即在國小同學許天富的協助下,私訪鄉鎮長跟民意代表,傾聽心聲,再經思考,做為政見;如他文宣上說的,「跟鄉鎮長站在同一個陣線」。他提出爭取大、小金門陸橋建設、專案部署衛生醫藥設備,因應時代變遷,立法賠償砲戰時傷亡的鄉人,並開放兩岸小三通,彌補撤軍經濟空缺,還有規劃金馬免稅商店,活絡觀光。許水巃自認政見面面俱到,一位村人卻跟他說,沒有牛肉是不行的,許水巃不解,村人說,像是免費配給金酒、免費搭乘飛機。 許水巃不以為然,選戰開打,卻見候選人端出不少政見牛肉。許水巃開會應對。許水巃的選戰顧問包括議長、議員、鄉鎮長、校長、老師等數百人,但真正出入競選總部,與他協商、擬定議題策略的,只有許天富、妻子跟二哥。 許天富為國小校長,跟許水巃同赴台灣求學,大學畢業,回故鄉服務,輪調金門各地國小擔任教職,人際關係廣。兩人求學台灣,國、高中同校,也曾當過室友,日後雖分隔兩地,卻常聯繫。許水巃投入選戰,許天富扮演關鍵角色。 民國七十幾年,許天富赴台北參加教育部講習,意外捲入一場抗爭。教育講習後,他赴約,參加同鄉聚餐。當時尚未開放觀光,往返台金,以航運為主,許天富因公務,乘軍機,帶高粱酒、貢糖餽贈同學跟鄉人。有時候也帶菜脯、花生,最為難的一次是帶廣東粥。他左手、右手各拎一只大鍋,行李斜掛胸膛,下飛機,不跑館子,直接到鄉人住處。加熱後,廣東粥芳香四溢,每個人手一碗,爭著說好香。廣東粥熱得燙嘴,鄉親尖著嘴,一小口一小口啜,小心喝著。平時喧鬧的聚餐,竟爾沉默,清煙飄出粥面,猶如日落前,炊煙一屢屢散開。他們喝的每一口湯汁、每一顆肉丸、每一片豬肝都來自故鄉。他們是吃不到半粒米的,米都化了,熬成了湯。兩大鍋、七八個人,卻吃得乾淨。許天富本想抱怨讓他提這麼重的粥,卻也沉默地添著。碗裡的每一滴湯,都隔著台灣海峽,這是許天富吃過的,最難忘的一餐,但幾個月後,他卻吃了最驚悚的一餐。 吃什麼,許天富早忘了,卻記得鄉親委屈不滿的談話。金門為什麼還不開放電話?為何回家,還得到內政部簽辦金馬入境許可證?難道金門不屬於中華民國,而屬於境外之地?各縣市都已民選縣長,金門仍為官派?他們計畫隔天到國防部抗議,隔天也真去抗議。 同鄉會製作布旗,幾個人浩浩蕩蕩拿著,還有人扛著好幾籃雞蛋。許天富任教職,深恐被特務跟拍、跟監,回鄉後列入「黑名單」,影響生計不說,更有牢獄之災。那天晚上,許天富猶豫著去或不去,最後,靈機一動,趕到獅子林百貨,買了紅包場藝人常用的假髮,剪剪縫縫,做了一頂逼真的落腮鬍,把備用衣物塞進背包裡,喬裝出門。許天富把帽子壓得低低的,儘管往人群擠,怕出了抗議人群,被特務逮了。抗議過後,趁無人注意,換了衣裳。許天富不知道自己是否多慮了,但也因為多了這一層顧慮,他得以放膽參加民國七十六年,金門鄉親翁明志召集的「金馬人民請願團」到國防部抗議,要求「實施民主,還我民權」,以及七十七年三月,七十八年十二月的「反對政治迫害」、「金馬民主憲政萬歲」等抗爭。你說的是真的嗎?許天富述說自己的抗議行動,許水巃無法置信。 要不是已過了這麼多年,我也不敢說呢。許天富微笑地說。 許天富加入示威,壯大鄉親抗議陣仗時,許水巃正全心打拚建築事業。台灣房地產在民國七十七、八年前後,有一波大行情,房地產以倍數飆漲,許水巃本僅從事營造,見市況好,也成立企劃公司,自建自賣。有一則跟營造相關的金門新聞他記憶猶新,報上寫著「還我土地大遊行」。許水巃實在想不起來,何以當時就匆匆掠過,沒有心思對故鄉多認識一點? 許天富說,這些年來風氣開放多了,民航機開放,憑身分證而不需出入境證即可回家,最主要的,許天富說,兩岸關係好轉,金門有機會成為兩岸的經濟前哨站。許水巃點頭。許母年事漸高,不便兩島奔波,房地產經過民國八十年初期的擴張也進入消退期,他收了企劃公司,專司營造,時間也多,常回金門探望母親。許水巃走探榜林村。村里蕭瑟,人口外流嚴重,如他走訪的其他鄉鎮。他站在鄰居倒塌的大門外,庭院裡長出一棵樹。裡頭有他小時候跟玩伴嬉戲的身影,他一推,門竟就開了,幾隻燕子從屋簷下飛出來,啁啾啁啾地叫著。屋簷下,每到了春天便見燕子築巢,有一回,還築了兩個,玩伴高興吹噓。他巴望燕子也在他家多築一個或兩個,卻沒有。隔了這許久,燕子還在他家築一個巢,鄰居家卻一個都沒有。他知道燕子有人性,不把巢築在沒有人氣的地方。 許天富提議,何妨回金門做一番事業時,他沒想到別的,卻想到踏進鄰居庭院時的場景。三合院外牆古色古香,屋簷卻殘破,廳堂漆黑,神案跟先祖牌位都不知去向。還有那幾隻不在簷下築巢的燕子。 你怎麼自己不選,你在金門人際關係廣啊?許水巃質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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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田往事
瓜月時節,不管是市集的水果攤,甚至是公路旁簡陋的叫賣擔子,都是一片瓜果繽紛。這等景象瞧在眼中,內心其實是五味雜陳的;對我而言,每每到了這個季節總是多了幾分尷尬的情卻。 結婚這十幾年來,妻總愛笑問說:金門小孩好像都不太愛吃水果?是啊!窮鄉僻壤加上物資不足,成長的那個年代,三餐溫飽無虞,至於水果,既無法自力栽作則大部份須仰賴島外輸入,自然而然成了人們眼中的奢侈品,當然就沒有變成生活必需品的理由。可是,西瓜呢?應該算是特殊的例外吧?金門西瓜可是小有名氣的,尤其是那些在當地服役過的阿兵哥,都還流傳著不錯的口碑不是嗎?怎麼你對於西瓜總是敬謝不敏?妻順勢追問了心中多年的問號。 沒錯,身邊的親朋好友、同事都可發現,大小宴會後的水果,我總是很少青睞,更別說西瓜,那是看都不看一眼!有人問起,我總會以各種不同理由塘塞,但無論怎樣都不易自圓其說。經妻一再追問,讓我思緒瞬間頓入年少歲月,終於,不得不把擱置心中多年來不願回想的那一部份,重新整理─這,終究還是要面對的! 小學六年級起,學校下課後,我的首要工作是幫忙家裡的西瓜田澆水灌溉,當時沒有使用抽水機,一方面不是大面積種植,二方面設備昂貴,基於成本考量,勞力密集是最可行的方式;於是,西瓜必定耕作於附近有池塘的田地,以方便每日就近取水灌溉。西瓜既然是富含水份的作物 (此作物英文稱watermelon 可想而知瓜如其名),生長過程中對於水份的仰賴也就非同小可,在需水量最大的時期,雙親與我三人每次要各挑百餘擔的水,才算勉強符合西瓜田的要求,而且是晨昏各一次,只是早上的那次工作,我因上學的關係,通常只由雙親承擔。這樣辛苦了幾個月,老天若不賞臉,收成前來場豪大雨,甚至颱風光顧,可以想像瓜田滿目瘡痍的狼狽樣,那是我很早以前就認識的「明天過後」之場景。但那一年,風調雨順,西瓜大豐收,我們都暗自慶幸運氣真好! 然而,一切果真如此無風無雨、天下太平嗎?倒也未必! 老天爺對耕作的人都是公平的,雨露均霑的結果是家家豐收,造就了又一次的豐年,於是可以想見的,西瓜行情是跌落谷底的慘。面對這一現實劇變,幾經再三請託之後,終於才有水果盤商願意收購,此時的我們,才驚覺問題的嚴重,因為西瓜收成猶如產婦臨盆,瓜熟落地是無法拖延的;而讓人氣結的是,商人志得意滿的落地殺價後,每斤以三毛成交,一整季的努力,最後,竟換不得一張千元大鈔─水果商給了千元大鈔後,堅持要找回二十元零錢。我們只能無言的收下老天的賞賜! 將剩餘的西瓜採收回家後,也是令人頭疼的問題,除遍送左鄰右舍與親朋好友,就連我的同學也難逃此「瓜禍」。但即便如此,也不過消化掉其中的九牛一毛,家中放眼望去,依然瓜滿為患,最後連飼養的家禽、家畜也都加入努力吃西瓜的行列,只是很難忘記,雞鴨們在餐餐以瓜為食一段時日之後,竟出現一見西瓜便掉頭而去的畫面。 後來,接觸經濟學,終於豁然開朗,此乃農產品需求的價格彈性 (price elasticity) 較小所致,因而引發所謂「穀賤傷農」的道理,老祖宗早就提示了,只是數字上的盤算,經濟學所強調的價格彈性則是要來得更透徹些。我們可以理解,在相同的情形下,產品價格如果越低,消費者購買的數量會越多,反之亦然,這即是所謂的「需求法則」。因此,一方面西瓜因豐收而導致價格狂跌,使得瓜農每單位產品收入減少,另一方面也因為西瓜變便宜了帶動更多的購買量,故對於農夫而言,其總收入是增或減,就得視這二者相對幅度而言,若降價比例相對於需求量增加比例來得較大,則總收入就會下降,相反的,則總收入會提高;我們這行的專家,慣用行話「價格彈性」,來描述價格變動影響需求量變動的敏感程度,越容易受到價格波動而劇烈改變其消費量的產品,表示彈性越大。而一般農產品 (西瓜亦然) 無巧不巧正是彈性較小的產品,這很容易理解,管你是達官顯赫,市井小民,農產品幾乎都是生活中的必需品,便宜得用,變貴也得用,因此受價格影響不大,故不只是在豐年會引發「穀賤傷農」,即便在歉收的年份也會出現「穀貴傷民」的後遺症,這全都拜農產品特殊的需求彈性所賜。 致於農產品價格,似乎很宿命的,在每隔一段期間就有漲跌交錯的長期波動或循環的現象,則又是另一種要命的現象。所以,很早以前,當政者就有利用公有糧倉賤買、貴賣的方式,加以調控;現代的農業生產者,則想盡辦法讓產品多元化,化解穀賤、穀貴帶來的衝擊。 在我回溯這段往事的同時,心中總不免想起,那天賣掉西瓜回到家中,母親剖了西瓜欲讓大夥解渴,我望著鮮紅多汁的果肉,一口咬下竟沒了甜味,反而嗆出苦澀味,這西瓜,是無論如何都嚥不下去啊! 曾在家鄉服役過的同事,喜歡回想當年在島上演習時,縱橫田間、順手摘西瓜的往事,還說搞不好曾光顧過家裏的西瓜田,金門西瓜對他來說,當然是甜美的;學生則體恤的說,也許有一天會種出沒有西瓜味的西瓜,老師不用怕;妻說既然那麼辛苦的付出,更要珍惜,不吃是暴殄天物,就為這點理由,會幫我多吃一點。 多年過去了,應該可以改變很多的偏好與習慣,但很多事情想忘卻偏偏不能如願,我的猶豫又豈在味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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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希望妳能堅持理想,不要讓文學生命中斷。」林文光看看她,淡淡地笑笑,而後說:「我的役期將滿,再過幾天就可以退伍了,或許這個航次就會回台灣。我會永遠懷念著這個島嶼,以及這裡的人事物。當然,最讓我感到高興的是能夠認識妳,希望有一天我們能在台北見面。」 「這段時間蒙受你的提攜,帶領我走向文學的道路,這份恩情並非一聲謝字可了的。我會永懷一顆感恩的心,誠摯地祝福你!」葉菲音打從心底湧起一股淡淡的輕愁,「在你即將退伍離開這個島嶼的前夕,因種種因素使然,不能略盡地主之誼,請你吃頓便飯替你餞行,實在感到抱歉!」 「我能體會到妳目前的處境,」林文光柔聲地說:「別忘了,朋友貴在交心,吃飯餞行只不過是一種形式,我不會在意的。原本我是不準備告訴妳的,但如果真的不告而別,未免太沒人情味了,也太絕情了。」 「你借給我的那些書……。」葉菲音尚未說完。 「那些書我幾乎都已看過了,就送給妳做紀念吧!希望妳能秉持熱愛文學的初衷,一步一腳印,走到它的盡頭。」林文光搶著說。 「我不會辜負你對我的期望的!」葉菲音以一對深情的眼光凝視著他,而後關心地問:「退伍回台灣後有什麼打算?」 「爸媽希望我到國外繼續深造。」林文光低調地說:「可能會到美國,因為我姑媽在哪裡。」 「那太好了。」葉菲音興奮地,「初次出遠門,人生地不熟的,不僅有一個落腳處,亦有自己的親人可照顧,可說是兩全其美。祝福你,也恭喜你!」 「謝謝妳的祝福,回台灣後我會寫信給妳,希望我們能經常保持聯絡。」林文光誠摯地說。 「我會在這個歷經砲火蹂躪過的小島上等待你的佳音!」葉菲音說後,從一個小盒子裡取出一條繡著鴛鴦圖案的手巾,遞給林文光說:「這條手巾是我以前無聊時學著繡的,就送你做一個紀念吧!至於裡面的圖案,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唯一的希望,是我們的友誼永不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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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落
這一季的雨來的有點遲,但這一場雨仍然是來的又急又大。 「我們分手吧!」男孩丟下了這句話後轉身離去了。 咖啡廳裡,女孩依舊愣愣的望著窗外的雨,豆大的雨滴打在玻璃上,路上的行人撐著五顏六色的傘,來去匆匆。 那裡有個孩子,圍著條淡藍色的圍巾,撐著一把明亮的黃色雨傘,腳上穿著雙綠色的雨鞋,在雨裡悠閒自在。 女孩也學著那孩子,抬頭望著天,天灰濛濛的。她的眼裡沒有淚,這樣的結局是早就預知的,只是或早或晚會聽見這樣的一個訊息。 「穿著綠色的高跟鞋會是怎樣的感覺呢?」她默默的在筆記本上寫下了這樣的一句話。 「或許會有種自由的感覺吧!」女孩悄悄的和自己對話著。 「和過去說再見會是種怎麼樣的心情?能不能不要不難過,我不喜歡心情的雨天。」 走出咖啡館,雨漸漸的小了,女孩不打算撐傘,走在細雨裡。 微微捲的髮,碎花小洋裝,粉色高跟鞋。 櫥窗裡的綠色高跟鞋吸引住她的目光,她走進了服飾店裡,買了新的T恤牛仔褲,搭上亮綠色的高跟鞋。 「嘿,我想要充滿元氣的生活,請你也幸福的生活下去吧!!」女孩傳了封簡訊給那男孩。 幾近黃昏,城市依舊灰濛濛的飄著細雨,女孩回到家裡,窩在被子裡,打開那暖黃色的燈,連上網路,進入自己的部落格。 她靜靜的寫著:「連著幾夜,我都在想,不論愛情的結局是什麼,是不是愛過就足夠了呢?然而,人心是貪婪的,在得到愛情以後,又想要長久的和他生活在一起;但是,人心又是善變的。 抬著頭望著天的同時,不怨天尤人,愛情就像隨機抽樣一般,在向左走又向右走的同時,我們可能會遇見,可能會擦肩而過,即使今天我們失戀了,世界上的人們依舊同樣的生活著,太陽一樣會在天亮的時候出現,工作一樣要進行,一切的一切並不會因為失戀而有所改變。 親愛的自己,請給自己站起來的力量,因為,生命與機遇,一切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上,我們選擇了自己將成為什麼樣的人。 嘿,不過就是一段感情結束了。 那不就代表,我們即將擁有一段生命的新旅程嗎? 今天下雨了,明天,我想將會是個大晴天。」 「嘿,明天開始,人生又將有個新冒險了喔,我會加油的。」女孩大聲的對自己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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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老──與城中老兄弟們醉酒小明餐飲
青春只燦爛一次 我們正漸漸遠離江湖,來日 或將背屈如弓 或將髮蒼似霜 或將頭禿如漠地 唉,老兄弟,少年子弟江湖老啊 這難得的一聚 來,滿上,先乾了這一杯 我們曾經十五二十時,也曾經拍遍欄杆 指點一室子弟如指點萬里江山 當夕陽映照落寞的身影 當足聲孤獨迴響長廊 驀然回首,粉筆灰竟已爬上兩鬢 唉,老兄弟,我們誤了人家多少子弟啊 來,再來上一杯 教書是雙腳踩踏泥濘的路程 我們憂喜跋涉近三十年 看過碎碎唸的校長 領教過面子要裡子要嘴皮子也要的校長 更見識過龜龜毛毛的校長 (校長們,請自行入座) 唉,老兄弟,於今俱往矣 老子不幹了,管他什麼校長 來,真痛快,再盡一杯吧 我們不是新亭對泣的過江諸人 我們是南門海濱的前朝遺老 憂心攝護腺肥大 憂心高血壓中風來矣 憂心膽固醇尿酸過高 唉,老兄弟,把憂心和著這一杯乾了吧 兩瓶高粱便酖得滿桌遺老東倒西歪 來,再滿上一杯 今宵醉酒,明朝依然早起 爬山的照樣爬山 散步的照樣散步 太極的照樣太極 嘿,你打三筒我照樣胡了 (古今多少事,多付笑談中) 唉,老兄弟,明年再聚,記得來啊 遺老記事 七月底友焙兄返金,因生活習慣迥異,故一直未嘗見面;早上我散步回來,他大門緊閉隆中高臥,下午我行經他家,但聞呼盧喝雉之聲盈耳,酒香煙味撲鼻,不好打擾也。八月二十二日兄來家,我恰往盤山,又不得見。 直至八月底復勝兄自台回金,出面邀約於八月二十九日聚會小明餐飲,是日與會者除友焙、復勝、董瑞生先生(友焙表弟)外,尚有福山、漢定、金國、多芳、超倫與我。 席間老兄弟們意興遄飛,大呼小叫,渾不似老師,更不似遺老。因戲作此詩澆澆冷水,否則蹬鼻子上臉,焉知此輩前朝遺老不聚室密議謀反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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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的電影
母親經常同我說起她和父親的電影,說的時候眼裡總是洋溢著幸福的光彩。 父母親的姻緣起於一場小小的誤會,那時的母親是撞球間的計分員,父親則是佩著少尉軍階的福利站「假軍官」,還兼做電影放映員。我一直很懷疑父母親的說法,一個老百姓怎麼可能冒充軍人?父親的說法是,「在那個隨時沒命的日子裡,眼見就是真的,只要不貪不懶,老北貢最好溝通了。」對於父親的說法,我始終無法苟同,直覺是天方夜譚。 事實上,父親會幹假軍官、放電影,和母親有著極大的關聯。 十八歲時的父親,捨了老家的農田到當年的牧馬場當飼育員。牧馬場便是現在「金門畜試所」的前身,那時可是個重要單位;裡頭飼有十來匹尺寸超大、體格強健的「北馬」。有匹「馬王」馬背離地足有兩米餘,老北貢士官長卻能不配馬鞍的騰身輕鬆上馬,直讓一群毛孩大的飼育員喻為「馬神」。那時老蔣總統每到金門必到牧馬場看看這群駿馬;老蔣總統讚許的神情、老士官長馬背上睥睨的風采,父親說,「一輩子難忘啊!」 人勤嘴甜的父親沒多久就得到了老士官長的賞識,成了「馬王」的專屬飼育員,更得到了士官長御馬的真傳,不時騎著大馬在鄉里「鍛鍊」。 母親所在的村落就在牧馬場旁。那年母親芳齡十六,剛唸完初小,在撞球間當計分員。初見父親的那天,母親正蹲在地上整理纏在外公漁網裡的小魚、小蟹。俗話說:「燒瓷的吃缺,織蓆的睏椅」,打漁的外公家最最常食用的當然是這些賣不出去的小魚、小蟹。 父親騎著英挺的駿馬立在邊上,唇上泛著烏細的鬚毛,雄偉無比。母親好奇的瞅著馬背上的小伙子,父親則訝異於眼中渺小的清麗。之後,父親每每刻意的策馬經過外公的家,期待再一次美麗的邂逅。直到蜚言流語傳到了外公的耳裡、直到外公掄著掃帚追打著馬上的「不速鬼」。 就這樣,一段還沒開始的戀曲沒了蹤影,直到了那天的那場露天電影。 那時,金門師部所在的村落大多設有電影院,但一些窮鄉僻壤的駐地,想看場電影就只能指望露天電影了。 那天的那場露天電影,在牧馬場旁村落的祠堂廣場上演。部隊早早就派人架起了高高的布幕,罩著厚重的絨布放映機在一旁待命著。六點半一到,阿兵哥們便拎著小折凳唱歌、答數的準時出現;整齊隊列的後沿便是眾頭鑽動、人聲鼎沸的人群。雖然放映的不外是一些宣揚反共復國的愛國電影,但在那缺乏電視、娛樂的年代裡,仍是多數軍民們最奢侈的精神饗宴。 那天,母親第一次步行三十分鐘去看露天電影。因為那天稀罕的上演著唐寶雲、歐威主演的《養鴨人家》,女主角婉約多情、處處動人的模樣,讓情竇初開的少女嚮往不已。電影散場了,母親意猶未盡的留到最後,這時才發現一名男子始終注意著她、沒移開過他的眼睛。 父母親偷偷的交往著,很含蓄的那種,連走在一起都得隔開一米。兩週一次的露天電影成了他倆共同的秘密,只為悄聲的說上幾句,或深情的望上一眼。 母親說這段話時,眼神裡透著光亮,彷彿回到十六歲的少女的那天;這時,父親卻正躺在加護病房裡,和死神奮戰。我頭一回完整的聽完父母親的羅曼史,沒想到竟在這種情境。憔悴的母親有顆怦然的少女心,老弱父親的心跳卻隨時可能停止。 外公是反對父母親交往的,理由只有一個,「窮」。父親是貧農家的孩子,相較下,打魚的外公家顯得闊綽許多。「沒道理讓閨女過苦日子!」外公對此始終堅信不疑,一個小小的飼育員那天才及得上外公的擇婿標準? 幾次求親鎩羽後,父親死心了,鎮日消頹、藉酒澆愁。對父親有知遇之恩的老士官長一切看在眼裡,央求了老長官、動用了舊關係,把父親弄進了師部福利站裡當管理員。稀奇的是,部隊還發給父親軍服,肩上佩著少尉官銜。大家都知道他這個少尉只能在福利站唬唬人,出了福利站什麼都不是。外公實地考查了父親的工作情形,大致表示滿意,可他就沒想清楚一個小小的飼育員為什麼會無端成為士官長的上級。就這樣父母親結了婚,在老四合院裡租了個房間,共有了清苦卻甜蜜的家庭。 我出生那年,父親除了是福利站的「假軍官」外,因為興趣和賺外快還兼差當起了露天電影的放映員。產婆俐落的用污鏽的剪刀截斷我和母親的牽連時,父親正在放電影。那天上演的是《英烈千秋》,電影放到一半,扮演張自忠將軍的柯俊雄正和妻子陳莎莉生死訣別,全場一片肅穆哀戚。腳快的鄰居孩子捎來了消息,現場的氣氛一下子由悲轉喜,大家都知道放電影的小伙子添丁了,鼓起了如雷的掌聲,父親靦腆著,心裡七上八下的,有人說,「快回家吧!」父親卻堅持把電影放完,他說,「電影開場了,就得演完;做人一定要有始有終。」 電影落幕了,父親飛奔回家探視母親,猴兒般的我哭得無比用力,抗議父親的缺席。父親滿足的摟著我、吻著母親,床榻前堆著鄰人們送來的雞蛋、補品。下半夜,宣傳砲開始呼嘯,對砲擊已然「麻木」的父親第一次要求躲防空洞;因為他不再聽任命運,他知道在命運之前,還有家庭、責任。 母親經常抱著我去看父親放映電影。那是我們一家人的電影,放映機旁的長板凳就是我們的特別座。全場觀眾都知道放映員有個溫柔婉約、輕聲細語的妻子,和一個特愛號啕鬧場的壯丁。那時候的父母親應該是最幸福的,雖然不時有不長眼睛的砲彈在鄰近降臨,一家人的心始終繫在一起。 慢慢的,我長大了,父親運用他在福利站學來的行銷專長和豐沛人脈,開了一爿雜貨店。雜貨店就開在師部邊上,看準了客似雲來,算準了看電影方便。 那時,電影票一張三塊錢,小孩一塊半。仗著父親高明的交際手腕,一張成人票總能挾帶進一家人。小時候,我最迷武俠片,《獨臂刀》、《龍門客棧》、《邊城三俠》、《斷腸劍》、《虎俠殲城》、《十三太保》等等,如數家珍。王羽主演的《獨臂刀》更看了不下十遍。幾個毛孩子削了樹枝當刀劍、暗器耍,玩得不亦樂乎。 一回,鄰居的小毛頭拿夾竹桃枝當飛刀朝我招呼,我神氣的銜在嘴裡扮大俠,沒想,當晚便昏眩、口吐白沫。父親蹬著腳踏車張羅來通行證,又載著母親把我送入了軍醫院,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小命,那時我才知道,當大俠一點都不好玩。 日子一天天的過,父親的生意愈來愈好,我則是電影愈看愈多。從武俠片到文藝片,最後連限制級都沒放過。其實,那時候的限制級電影最沒看頭,電影海報上精彩無比,影片卻剪得零零落落。每次「跳片」的時候,一批老兵就開始國罵,一連串的三字經聽來威風凜凜、震撼無比。沒多久,我也學會了。父親眼見此風不可長,便限制我看電影的興趣,沒想這樣又救了我一命。 那晚,我吵著要看電影,脾氣一來,撒潑、打滾樣樣都來,父親被逼急了,祭出了木棍,沒想到一棍卻打在護兒心切的母親背上。父親急哭了,我啞了聲,乖乖的貓在房裡背我的千字文、三字經。電影散場前,一發宣傳彈命中了電影院,死了三個、傷了十來人。父親說我是「九命怪貓」,母親摟著我直呼萬幸。 從加護病房中活過來的父親,顯然沒有我的好運氣。手腳變得不利索,走幾步就喘,散步還得母親搭把手。父親失落的說,「躲得過砲火,卻躲不過病魔。」母親笑笑的回,「牽手、牽手,夫妻搭把手算得了什麼?」興許是母親的樂觀感染,父親復原得很快;半年後,除了多根拄枴常相左右,倒也一切如故。 現在,父親還常約母親一塊看電影。但隨著駐軍如潮水般的撤防,金門的電影業一落千丈,電影院都快成了歷史遺蹟。有時候,看電影的就只他們倆,電影院老闆歉然的說,「阿伯,歹勢啦,不夠成本!」通常父親會大方的買下十張電影票,和母親看一場兩個人的電影。 我彷彿看到了四十年前的那場露天電影,銀幕下盡是一雙雙單純、清明的眼晴;我更明白,不管銀幕上演的是那齣悲歡離合,父親始終是那個專心操作放映機的父親,母親始終是那個眼裡洋溢著幸福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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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雖然自小讓他打罵慣了,類似今天這種情形也習以為常,但她畢竟長大了,父親怎能以這種打罵的教育來傷及她的自尊心?況且,她並沒有做錯什麼,也沒有犯下滔天大罪,難道坦蕩蕩地和台灣兵在一起吃頓飯、看場電影也有辱門風?還是難容於這個民風保守的社會?的確讓她百思不解。 打烊後,葉菲音提著一盞煤油燈走進櫃台,獨自在微弱的燈光下沉思。她想起今晚和林文光在一起時的歡樂時光,也想起被父親責打時的委屈。於是她提起筆,攤開稿紙,以〈走在幽暗的小道上〉為題,來抒發今晚內心喜悅與痛苦相融的真摰感受。或許是用情太深,還是心中有無限的感慨,葉菲音竟在不知不覺中,淌下一滴滴悲傷的淚水……。 第三章 振興商店有一位冷艷美女風靡了附近的駐軍,如今又多了一個美女作家的頭銜,更是吸引無數的仰慕者。而這些慕名而來的幾乎都是島上的「少年家」,有的從商,有些擔任公職與教職,其他則是從軍報國的軍士官。他們明知鄉下店鋪的物品較街上為貴,但還是願意假藉購物之名來此看美女;明知處處都有撞球檯,卻寧願騎著機車或繞遠路來這裡撞球。可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卻也為振興商店帶來不少商機、賺取不少銀兩。 然而,葉菲音卻只有一個,即使來者個個有希望,但不知那一位幸運者,始能獲得她的青睞。人,確實是一種奇怪的動物,愈得不到的東西愈想得到,一旦得到卻不懂得珍惜;而島上芳草處處,卻有人偏偏單戀葉菲音這枝花。 儘管進出振興商店的顧客身分都不一樣,甚至有部分年輕人還會在店裡吵吵鬧鬧、大放厥詞。但是,他們依舊能博取葉父的好感,只因為他們同是生長在這塊土地的島民。因此,他從未阻止女兒與他們談笑,也從不計較他們是來購物或純粹來聊天。畢竟,女兒將來的歸宿,必須是島上的青年,那些台灣兵只會騙取在地少女的感情,有誰會展現出誠意,願意為一個女孩而在這裡建屋又付出高額聘金的?他之於開出這種不合情理的條件,純然是防止女兒被那些台灣兵騙走。 而在地青年的家境或背景,只要稍微打聽,便可清清楚楚。當然,這些都是次之,人的命運有時不得不端看個人的造化而定,每個人對人生的體悟和價值觀亦有所不同。是否擁有金山、銀礦就叫好命?是否不愁吃、不愁穿就叫好命?或許,必須由自己去體會和認定。 誠然,父親有自己的想法,但在葉菲音的感受裡,父親彷彿有雙重性格。從外表看來,是一個和靄可親的長者,更是一位風度翩翩的紳士;而私底下,凡事自以為是,絲毫沒有溝通的餘地,對母親和子女經常以三字經相向。儘管有慕名的軍人藉機和她聊天,但只要父親一出現,她總會設法轉移焦點,或裝著若無其事,以免事後遭受他的責罵。 尤其是林文光,父親對他更是沒有一絲兒好感。每次他來到店裡,只要父親在場,總是故意站在她身旁,怒目對著他,除了讓他們沒有交談的餘地外,更讓林文光十分的難堪。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受過高等教育未曾貪圖她什麼的的林文光,焉有看不出來之理。 有一次,趁著父親不在場時,林文光低聲地說: 「妳父親對我好像充滿著敵意。」 「對不起,」葉菲音滿懷歉疚地說:「我不知道該如何向你解釋才好。」 「這不能怪妳。」林文光笑笑,「我知道妳的苦衷!」 「不怕你見笑,我就是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葉菲音搖搖頭,苦澀地笑笑,「我似乎也有預感,此生的幸福勢必會毀在自己父親的手中。」 「妳已成年,有追求幸福的權利!」林文光有些激動。 「生在這個小島,面對這種家庭,有時不認命也不行!」葉菲音無奈地說。 「難道這就是妳的宿命?」 「或許是吧!」 「不,一個文學愛好者,他有異於常人的思維。他的未來,絕不會被命運操縱!」 「倘若如你所言,我的文學火候尚待加強。冀望有朝一日,命運真能操縱在自己的手中,而不是屈服於命運。」葉菲音感性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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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兩首
《慈湖夜頌》 微風沙灘堤岸 濤聲星斗朦月 右是霓虹輪轉的鷺島廈門 左是紅燄閃爍的塔山電廠 中間是情語細訴的小金門 氤氳裊裊 茫茫蒼穹 天地是無限的寬廣 視野是無盡的伸展 寂靜的極境 人生何求 《情傷》 詭譎多變的雨絲 有一搭沒一搭的 似是不休的訴苦 矜持剎那被打濕了 執著是折翼的翔鷹 想要振奮 卻掙不斷細細綿綿的絲網 想要展翅 卻甩不掉羽上凝聚的重露 如果等待的不是朝升的旭陽 只有傷痛悲愴 如果追逐著是一場無解遊戲 就該學會感謝 因為 痛過了才知什麼叫保護 傻過了才知什麼叫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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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耀焜貢元
許耀焜、後浦南門人,字公儒,又字小儒、號譪生、又號安士,工書、善詩、精音律。前清歲貢生。先後設帳授業於後浦南門及新加坡,晚年因閩僑之聘南遊新加坡,遂逝於星洲,葬於仁記山。金門縣志卷十二人物志記載為光緒癸巳十九年(公元1893年)貢生,另一記載為歲貢生。許耀焜少警敏,嗜學博覽群書,為文鍜經鍊史,由廩生膺光緒癸巳十九年歲貢,一生愛書、嗜書,不慕榮名,為人謙虛自持。喜彈琵琶,精音律,閒時一曲御前清音,自娛娛人。春風桃李,獎掖後進,門下多俊秀。 許耀焜也是清代珠浦許氏最後一位高中貢生的科舉人物。依據神主總牌抄錄資料如下:許公諱安士,官章耀焜,號公儒,生於前清道光十八年戊戌(公元1838年)正月初八日子時,卒於光緒乙巳三十一年(公元1905年)九月二十七日丑時,享壽六十八歲。妣黃氏閨名茶花,生於清道光十九年己亥(公元1839年)八月初五日,卒於光緒壬寅二十八年(公元1902年)五月初六日卯時,享壽六十四歲。又妣楊氏閨名送娘,生於清道光十九年己亥(公元1839年)十一月十九日,卒於光緒辛卯十七年(公元1891年)五月初三日丑時,享年五十三歲。 「貢元」匾額,是由欽命福建提督學院王錫蕃為光緒丙申二十二年(公元1896年)中式第一名匾額頒給貢生許耀焜,匾額現存於許家南門大宅,今為後浦南門民族路某巷二十號,為一落四櫸頭加護龍大厝,長為130公分、寬為66公分後,按「貢元」即歲貢生相同之意,許耀焜設帳授徒於後浦南門,四方從遊者眾,也是著名「義和十八擔書籃」的私塾教師,查考清季職官表王錫蕃任福建學政的時間為光緒十九年二月至光緒二十三年七月,王錫蕃為光緒丙子二年翰林,曾任詹事府少詹事、因參與戊戌百日維新,後被慈禧太后革職永不錄用。 歲貢生簡稱歲貢,凡廩生食餼十年以上,歲考一等,由學政於每歲或每數歲,選一二名,貢至京師,入國子監讀書,謂之歲貢,後來亦不去監讀書,僅有此榮名。 歲貢既已貢給國家,在學署方面,謂之「出貢」,不再受教官管束。再各府、州、縣宮明倫堂匾額上,均有各該籍各級科名人士的題名錄,歲貢亦有題名資格,惟係其中之最低級科名而已。 依據金門珠浦許氏族譜記載:許耀焜為西宅房世系六房,父親為許登堆,有嗣子三人長為允謙,次為允哲、三為允然。後裔多旅居新加坡及金門。 在民國十年版金門縣志卷四水利有記載:共濟橋在後浦港同安渡頭,為同安、廈門、漳州、石碼商舶往來必經之處孔道,舊無橋樑,退潮船不能靠岸,行人時病涉焉,清光緒庚辰六年(1880年),紳士林章楩、林豪與許揚洲、薛師儀、洪作舟、許耀焜等倡募巨貲,造石橋於渡口,長凡一百九十丈,督造者為楊祖惠、吳良鳳,此亦金之鉅工也。由本文可知光緒庚辰六年時許耀焜已考取生員,並積極投入地方公益事業。 由國立中央圖書館台灣分館編印的「金門、馬祖地區現存碑碣圖誌」一書中第十四碑「建造金門石橋碑記」及十八、十九碑可窺見,更可窺見文章全貌:環浯皆海也!風濤激薄之中,舳艫共濟;斥滷連延之地,躞蹀實難。後浦各渡頭,尤市鎮澳區、商旅雲集,躑躅長灘、艱難厥步,蓋數百年於茲矣。觀察薛君道南倡捐厚貲,遍收眾腋;於同、廈、漳、碼往來必經之處,創建石橋,長壹百玖拾丈,費銀壹仟捌佰參拾員。落成在光緒七年之冬,甚盛舉也,所有樂捐芳名應勒貞王民,以垂永久。顧斯役也,工費浩大,幸諸君子黽勉圖功、共襄鉅祉。後之人茍知斯橋之利濟無窮,脩而葺之、保而固之、更拓而長之;則後先合轍,樂善同心,尤所期望於矣!已云。金門薛道南捐銀陸佰員,上海海帆捐銀伍佰員,金門黃禮鏞捐銀壹佰員,上海林瑞崗捐銀壹佰員,金門怡隆號捐銀陸拾員,神戶德豊號捐銀肆拾員、神戶源泰號捐銀肆拾員、上海瑞興號捐銀肆拾員、上海祥泰號捐銀肆拾員。神戶王晴波捐銀參拾員、金門黃宗洲捐銀參拾圓、上海舜中官捐銀參拾員,神戶周史圖捐銀貳拾員、上海蔡德潤捐銀貳拾圓、金門黃媽褒捐銀貳拾員、金門李炭官捐銀貳拾員、金門李戶官捐銀貳拾員、金門黃清吉捐銀貳拾員。廈門德記棧捐銀拾陸員,金門陳明欣捐銀拾貳員,金門黃良福捐銀壹拾員、金門李撻官捐銀壹拾員、神戶陳睿圖捐銀壹拾員、大土反源慶號捐銀壹拾員,同邑協豊號捐銀捌大員、同邑演慶堂捐銀捌大員、同邑林秉捐銀捌大員、同邑林騰芳捐銀捌大員。以上共捐銀壹仟捌佰參拾員。督造楊祖惠,吳良鳳。 光緒柒年葭月(農曆十一月)日,董事林豪、薛師弼、許揚洲、洪作舟、林章楩、許春時、許耀焜、許邦翰、林雲章、仝立石。洪錫三書。 金門有志始於前清道光十六年,續修於同治十三年,光緒八年始雕版印刷,由舉人林豪(字卓人)主其事,分校為洪作舟(號晴川、光緒八年壬午舉人)、鄭成均、鄭紀南(同安縣廩生候選訓導)、林章楩(長泰縣增貢生)、林資熙(長泰拔貢生、光緒乙亥恩科舉人)、許春時(后湖人,邑庠生)、許耀焜(後浦人,字公儒,號譪生、同安縣生員)、許邦翰(邑庠生)、林雲章(後浦人,字泉,五品頂戴邑庠生)等人,俱為一時之選。金門舊志採摭宏富翔實,內便有許耀焜歲貢的心血。 光緒丙戌12年(1886年)金城城隍廟重修,身為生員許耀焜的出任紳董,協助營建及勸募,卓有成效,在城隍廟捐題翻蓋芳名(甲、乙)二碑文,此碑文為研究清末金門仕紳活動重要碑文。 另在民國十年版金門縣志卷二十一列女節孝有載:許氏斗娘歲貢生耀焜女,適前水頭黃恒豐,年二十三歲夫歿,矢志撫孤,冰霜節苦,事姑盡孝,人稱其賢,現年五十四歲。(林乃斌採)。 在吳鼎仁老師所著「金門古書畫藝術」一書中,可窺見許耀焜貢元的書法作品,楷書小品書寫杜甫的七言律詩詠懷古跡之三及堂成二首,字跡娟秀工整,內容為「群山萬壑赴荊門,生長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連朔漠,獨留青塚向黃昏,畫圖省識春風面,環佩空歸月夜魂。千載琵琶作胡語,分明怨恨曲中論。」,「背郭堂成蔭白茅,綠江路熟俯青郊。榿林礙日吟風葉,籠竹和煙滴露梢。暫止飛烏將數子,頻來語燕定新巢。旁人錯比揚雄宅,懶惰無心作解嘲。」 另外在新加坡金門會館文教部出版的許允之遺著「鍊石窩主人遺詩」中,可發掘二首與許耀焜有關詩作,一為題公儒先伯父玉照,文為「如親杖履領清談,一曲琵琶酒正酣。此日披圖思往事,黃壚人邈我何堪。兄弟如實笑靨開,無言相對各銜杯。田家荊樹姜家被,遺挂流芳璧上來。一生矢志守鄉閭,不慕榮名只讀書。鐵案平反先業在,養先正可錄閒居。山斗才名德望崇,新陰桃李醉春風。火傳未己薪先盡,畫出遺容託化工。」 二為仁記山謁先伯父墓(四絕)內文為「杜鵑花落落還開,啼血何因劇可哀。仁記山頭荒草路,今朝甯為踏青來。」、「竹林片面未曾謀,萬里尋來土一坏。觸目驚心悲骨肉,未能歸正故山丘。」、「四望北邙道路賒,墓鄰錯落墓門斜,達人那計有無後,四海由來是一家。」、「聞道攜琴海上來,知音愛護築歌臺。限期四月非前定,千載悠悠去不回。」許允之先生記載說先伯父(許耀焜)素以閩南清曲自娛,尤擅四部音樂,時應星洲閩僑之聘,原以四月為限,既而築歌館、授生徒,別號養元齋,遂家焉。 按許允之先生(1890-1960)後浦南門人,前清邑庠生,與許允楫為堂兄弟,父親許公涵(諱坤潤)與許耀焜為從兄,故許允之稱許耀焜為伯父,皆屬許氏南門義和人,許允之壯年遊星、工書法、善治印。與譚恆甫、吳緯若有星洲三大書法家美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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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短篇一個釀酒人的旁白
{1}釀酒的人不知酒的芳澤。他們在酒的發酵層次歷經孤獨。翻騰。貪愛。癡狂。沉冷。直到酒香溢出。幻想亢奮迷漫的時候。他們擅自喝下第一口以及第二口第三口就醺醺然的撒野在他們釀造的濃郁故事。 他們發現在生活中放進一些酒。就像生命裡加些女人一樣的可口。不管酒量情節是愛恨銷魂或只是一齣浮光掠影。一口一口的酣酒就像一部人生小說。小小的破折號。小小的矯情首頁。小小的無心翻閱。或許是有些不切實際的橫陳擺渡。但也有令人想乾杯的衝動。 釀酒的人呀。誰能在您釀酒的過程讀您多變起伏的心。關於崛起的口感和自己不明白的忠誠度計算。 {2}滿滿酒液在杯緣漂流推移。像兜售平價的通俗愛情。又像縱慾時尚競技裡的玩笑賭注。男人與女人。背叛與寵愛。過多的氣泡。膠著精神虐待和權力跋扈。您舔下那些過多溢出的蔓延。閃爍香奈兒唇口緊緊幽情的分泌。久久安撫了我攀升細膩的想像。 年份老態。一生釀酒心情繁衍曲折波湧的捲入。謎題。配方。自閉。歡艷。以及難逃活脫脫的性與暴力關係。如同一字一字釀出的唾液。揭開我內心世界。 如此愛慾好喝。誰是捍衛酒精情緒燒燃的人。像我這般庸俗平凡的釀酒人。儘管這杯陳年魅力的酒充滿挑逗和歷史。我最怕的還是杯底裡的結局。 {3}我栽種原料。土地和汗水混搭。我釀出酒。密密麻麻寫滿人生的遭遇章節。當酒瓶蓋翻轉奔出的剎那。有不確定的戰硝味。有不確定的側身場景。也有不確定的愛恨重組。因為酒。所以我把整個喉管撐開如一座豪邁酒莊。請進。我是主人。被紅塵寵壞的人。您們是過客。在我寂寞的時候。誰能輕輕的以釀酒師的專業給我少許卡路里和聽話的溫度。 張力的口沫。我在您醉後看見自己。看見不同的角色。看見您慢慢的變成別人。如果還有一次。其實。我也很想和您一樣。在平淡安逸的日子裡。手中握住盎然酒意。闔上雙眼。聽您把不完美的缺陷一滴一滴的洩漏。 豐饒的啜飲。最美的濃度是您舌尖留下的那些妄想和主義。我想。我必須用力擦去酒杯外瀰漫的商業交易。因為我唯一的課程是如何把您想喝的酒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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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儘管葉菲音心裡坦蕩蕩的,然而,當她和林文光道別而踏入家門時,只見父親怒氣沖沖地坐在那張老舊的藤椅上等候,母親哥哥和姐姐站在一旁不敢出聲,彷彿是風雨欲來雲滿天的徵象。 「妳到哪裡去了?」父親從椅上站起,指著她高聲地問。 「看電影。」葉菲音簡短地答。 「跟誰一起去的?」父親又問。 「砲兵營觀測官,他叫林文光。」葉菲音據實說。 「不要臉!」父親氣憤地走到她的面前,順手賞給她一記清脆的耳光,「我平常怎麼教妳的?那些台灣兵個個都不是好東西,三更半夜跟人家去看電影,要是讓人搞大肚子就丟人現眼!妳知道不知道?」 「爸……。」葉菲音輕撫了一下面頰,忍著即將滾出來的淚水,想為自己辯解。 「不要叫我!」父親依然怒氣未消,「好好跟妳姐姐學學,乖乖在家給我看店,將來嫁妝少不掉妳一份。如果膽敢再跟台灣兵出去,我就打斷妳的腿!少給我做台灣夢!」 「爸……。」葉菲音又想解釋什麼。 「不要叫!」父親非但不給她解釋的機會,反而又提出警告,「妳們姊妹倆都給我聽好,如果非嫁給台灣人不可,我不反對。但是,我有一個小小的條件,只要在我們這塊土地上蓋一棟樓房,另加聘金五十萬,我就同意妳們去嫁!假若不能達到我的條件,妳們就死心待在家裡,不要出去給我丟人現眼!」 父親走後,葉菲音依然呆立在桌旁,倔強的她並沒有讓傷心的淚水滾下,即使母親兄嫂和姐姐都來安慰,卻無法改變她對父親的憎恨。尤其是父親暴躁的個性和獨斷獨行的作風,更讓她難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