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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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馬來西亞拍攝《落番》影劇見聞之三華文教育
中華文化與西方文化有許多相異之處,這早就是眾所周知的事實,其相異之處固係多重,就以「移民、殖民」一項來說,就有很大的差別。 十五世紀地理上的大發現之後,大航海時代來臨,西方國家建立了一支又一支強大的艦隊,近兩百年內,西班牙艦隊、荷蘭艦隊、英國海軍艦隊,無不挾其船堅砲利之優,勢如破竹的征服了東半球,在海外建立了許多殖民地,即連東方島國的日本,也以後來居上之強勢,意欲跟在西方強權之後建立其「大東亞共榮圈」而居老大地位,而今,這些殖民地安在?二戰結束後,許多原本英、法、荷、葡所屬的殖民地,擺脫了昔日列強的統治,紛紛爭取獨立。 反觀東方儒家文化思想化育下的華人,也於明初大航海時代開始,早於西方國家啟動了中國人往東南亞移民的開始。到了明末國祚更易之際,華人因避戰亂而出國者、因不事新主而泛海浮舟海外者不計其數,到了清末民初國家衰敗這百年間,更掀起大量華人的移民潮。如今散居在東南亞各地的華人,當有幾千萬人口之數。同樣是對東南亞殖民,何以西方人與華人有如此重大差別?其結果何以有所不同?癥結萬端,但總歸一點,那就是:文化的差異。 西方人的海外殖民,乃以其強大的軍事力量,有政府的武力作後盾,佔領他人的土地後,反客為主,以優越者的姿態統治殖民地人民,或剽竊當地的資源,或霸佔當地的經濟和市場,雖曰殖民,實與盜竊行為無異。而華人的移民,乃是在國內發生動亂之際,生活艱困之時,沒有任何軍事力量的介入,這些遠離家鄉的平民百姓,漂泊異鄉,過著比當地人更困苦的生活,他們不是統治者而是在異鄉求生的浪人,以華人優勢的文化,指導當地土著農耕、捕撈及製作各種工具的技術,教育土著各項謀生的技巧,提高土著的生活水平,更將許多華人的器具加以改良,融入當地人的生活中,與土著打成一片。久而久之,更靠著吃苦耐勞和辛苦節約的習慣,累積了不少財產而成一方之富,對於當地的開發具有莫大的貢獻。雖然偶或有幾次「排華事件」發生,但日久之後,當地土著也漸漸覺悟到,華人對當地資源的開發、民智的啟迪、文化的貢獻是不可抹殺,這些華人的存在也成了當地不可缺少的重要部分。 二戰開始之前,馬來西亞華人數量與馬來土著不相上下,幾乎將躍居當地人口首位,華人一向以辛勤耐勞、節約的傳統習性,其財富凌駕於土著之上。來自閩南、嶺南一帶的華人,其祖先早期從中原向中國南方移民,再從中國南方移居南洋群島,在他們血液中,一直存在著一種根深蒂固、無法拔除的觀念,他們總是深怕自己的後輩子孫不諳華語,不識漢字,淪為「番仔」,所以只要在異地站穩了腳跟,便會在他鄉異地興辦學校,教育子女,甚至遠從家鄉聘請師資,南來從事傳道、授業、解惑的事業。 儘管有些人本身雖不識字,但他們重視子女教育的程度並沒有太大的落差,所以只要有華人的地方,就會有一些人發起集資建校的工作,縱然自己仍處於艱困的生活環境中,也從不放棄對子女的教育,也許他們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儒家思想,不知道什麼是中華文化,但他們眼見土著的生活習性,他們即可體認到,以自己沒進過學校,沒受過正式的教育,而到了他鄉異地,自己的文化水平尚且遠比當地土著更勝一籌,如果不能讓子女受中國教育,後代子孫豈不是跟這些土著一樣?那麼今後將如何在他人的土地上佔有一席之地? 在馬來西亞這個地廣人稀的國度,除了人口聚居的城市,鄉村人口許多都是傍路而居。車子行駛在大路上,偶而就可以看到一兩座寺廟,那就是有不少華人定居的地點,而只要有較多華人聚居的地方,往往就可以看到一所華文學校,儘管你尚未看清這所學校的名字,也許坐車早就飛馳而過,但只要寫著華文的,或者是有英文字母的馬來文和華文並列者,那準是華文學校。 同樣不論是鄉村或城市,在整排的商店中,招牌上有華文者,也絕大部分都是華人所經營。馬來西亞當地政府允許華人辦學校只到高中教育,當地沒有華文大學,所以有許多馬來華僑送子弟回到台灣念大學,正因為當地沒有華文大學的緣故。在當地,我們就曾造訪過幾所由金門人參與創辦或傾力經營的學校,從幼園、小學到中學都有。 (一)吉隆坡的州立小學: 位在首都吉隆坡德威伸路的州立華文小學,是丹斯里楊忠禮鄉親夫人陳開蓉女士退休前執教的學校,該校於2003年發起綜合教學大樓籌募重建,短短兩個月內籌得超過六百九十三萬令吉(馬幣)的建校基金,使工程在十四個月內竣工落成。大樓內有歌室、舞蹈室、樂隊室,還有一棟「丹斯里拿督楊忠禮博士禮堂」。從綜合大樓進門到辦公室,迎面懸掛著一幅毛筆寫的字:「建茅屋時建學校,有華人處有書聲。」簡單明瞭地表明華人在海外對教育的重視,儘管大家都還只是住著茅屋的日子,對子女的教育也不忽略。這正是中華文化得以在異鄉土地上紮根發芽、成長茁壯的原因。 (二)吧生興華中學: 雪蘭莪州吧生市是華人在馬來西亞的一個較為集中的居住地,金門人在吧生的人口就超過四萬人。興華中學也是金門鄉賢楊忠禮賢伉儷的母校,1947年由於中華中小學董事會無端解聘校長而引發的學潮,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最後由一批血氣方剛的該校學生發起創新校,從最初的茅屋校舍,到今日的巍峨堂皇,都是當地華人集資慘淡經營的成果,整棟大樓名為「丹斯里拿督斯里楊忠禮教學大樓」和「「潘斯里拿汀斯里楊陳開蓉英語中心」,全樓再以其他捐資人姓名或機構命名,如「黃大宗樓」、「張秀金樓」、「陳仁海樓」、「李氏基金樓」、「南方事業有限公司樓」等。 華僑捐資興學的情形在不同時期、不同地點都可見到,即如早期在金門家鄉,1930年代前水頭有印尼僑胞捐建的金水小學、陽翟有浯陽小學、碧山有睿友學校,1960年代古寧國民學校有古寧頭旅外僑胞捐資所建的教室,而以捐資人名為教室命名為「○○村」的情形,在僑居地,在家鄉金門,兩者相互輝映,所付出的對象都是教育,受益者都是自己的子弟,這些僑胞對後輩教育的貢獻,都值得尊敬與禮讚。正如吧生雪蘭莪金門會館所揭櫫的一句話:「再窮也不能窮到孩子,再省也不能省在教育。」正如當地金門鄉親一再強調的:「我們金門人一向重視孩子的教育,南來的人也不例外。」 (三)吉膽島華聯學校: 吉膽島是一個位在吧生河口外的小沙洲,如果說吧生是馬來西亞的金門村,那麼吉膽可謂當地的金門島。島上有一所「華聯學校」就設在五條通這個許多金門人聚居的出海口內離海岸較遠的地點,是島上華人就讀的一所學校,金門西園旅居當地的鄉親黃清河及其父親生前,都曾是該校學生、校董之一,對該校的經營出過很多力量。 許多不住在五條通的學生,上下學都由自己家人輪流開船接送。儘管島上有陸上道路可通,但陸路反倒比水路更不方便,花費的時間比水路更多,因為在島上汽車用不上,交通工具主要以腳踏車(自行車)最普遍,也有少部分機器腳踏車(摩托車),不見得每個家庭都有車子,但大部分都是靠打魚維生的家庭,漁船卻是每個家庭最起碼的交通設備與謀生工具。 (四)新加蘭中華學校: 柔佛州新加蘭中華學校是金門碧山旅居馬來西亞柔佛州的拿督陳成龍博士的母校,這是一個從幼稚園小班、中班、大班、小學辦到中學的學校。學生中午都在校內用餐,下午放學後才由家長接回。 校內最可貴的是有一座有二百公尺跑道的運動場,這可能跟該校位在鄉間而不在市區有很大的關係,拿督陳成龍當年在該校的運動會上,曾獲得短跑的第一名,在他事業有成之後,也全力支援母校建築與設備,該校最近重建的三層樓校舍就出自陳成龍的龍成集團負責營造,校舍中間那一棟取名龍成集團樓,兩邊校舍也都援例以捐資興學者的名字取樓名,在南洋各地的華校中,這似乎早已形成一項慣例。 (五)龜咯村耕文學校: 龜咯是一個位在柔佛州最南端距新加坡不遠的小漁村,從峇株巴轄沿著海岸線向東南行,經龍引、大笨珍、小笨珍一條大路通到底,最末端就是龜咯:一個在海邊的漁村。站在馬路也是街道上看,村子的規模不大,右邊靠海,是同安人聚居的地方;左邊靠山,是金門人聚居的角落。街道左邊有一所華校:耕文學校。正是此地華人子弟學校。在這個靠海維生的村落「耕文」,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由此也可見海外華人身處異鄉,不只是為生存生活而已,他們對於華文、對於中華民族傳統文化延續傳承與用心,豈是我們這些在家鄉的人所能體會的? 這些只是幾所金門人較集中居住地的學校,至於當地有多少數量的華校我們並不清楚,但從大路兩旁一些明顯可以看得出是華人聚居地的情形看,應該只要是有較多華人居住的地點,都少不了一所華文學校。車子在平直的大路上奔馳而過,出現在車窗外圍牆內的學校,只要是華校就有中文校名,而且許多都是從早期的簡陋茅屋,到近期鋼筋水泥的華麗建築,那是多少離鄉背井遠赴異鄉謀求生機者一滴滴汗水的結晶,那是他們一生拚搏留下的標誌,他們不只是一群前往他鄉謀生的華人,而且是一顆顆飄洋過海在異地發芽生根傳播中華文化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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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起之旅──略記一趟有緣參與又別開生面的參訪活動
我們可以看到:「改變」已在武平縣展現,它的重要任務就是牢結贛南與粵北,以提升閩西的經濟力,進而厚植海西區的實力,以為「祖國統一做出貢獻」。這一次的參訪我們見識到武平縣的黨、政、商企業領導階層積極的推動兩岸各類交流工作;優惠台商企業、台民購屋、台胞旅遊業等,似乎位於海西區內的這個小角落,也在對台灣展現柔軟的拉力。這不就在讓海峽兩岸經濟區,有更寬廣的戰略縱深嗎?思及此不禁令人深感大陸掌權的菁英階層,為「統一大業」算計得如此高明!近日被國安局認為「知台派」的習近平,在中共十七屆五中全會被推為「中央軍事委員會副主席」,成為將來接替胡錦濤出任大陸第五代領導人。此一重大意義除証明中共權力核心的傳承更具穩定性與規律性外,亦顯示來日的台灣政局走向,將面臨對岸的嚴厲挑戰;也許「閩台一體化」已是一個無法迴避的問題。 四、兩岸氛圍: 當前的兩岸大勢已是:由對峙邁向和平,而其場景則是:交流頻繁、連結日密。雖然大陸力求走向統一,但台灣 多數民意則是希望維持現狀。獨立的客觀條件(自然或人文背景)原本就十分脆弱,再經激情的吶喊與無厘頭操作,更是流失殆盡。而統一的路程仍尚遙遠,因為兩岸近一甲子的敵對,企圖快速實現亦不可能。雖然中共統治菁英階層一直用心努力的創造有利的環境,諸如昔日的「以商圍政」、「以戰防獨」,以及今日的「以通交融」。中共透過全大陸各省、市、縣,經濟特區與台灣進行全方位的人、物交流;以宗教信仰、商務企業、文藝活動、旅遊參訪、宗族情緣、社團互動……等多重方式的人員互訪。如今已在兩岸形成一種無法抗拒、無法止息的時潮大趨勢,即使是綠營人士或明或暗前往大陸,亦絡繹不絕。 今日的台灣既有維持現狀的主流民意,則統一與獨立就只有邊緣化。未來的台灣走向議題、紛陳多貌。有聯合報主張的「屋頂」、「筷子」理論;旺報的部份學者之「第三憲法」、「一個國家兩個政府」及早期的「聯邦」、「邦聯」理念。我們可以說「維持現狀」就目前來說是一種最佳選擇;一則讓台灣內部免於紛爭而陷入動亂分裂;二則使主政者有更寬闊的時空視野與敏銳的歷史智慧去面對、解決兩岸難題。也許昔日不幸的歷史情傷,將在兩岸長期的競和與互補相助下恩仇漸泯;也讓台灣的「文化」有「反攻大陸」的著力點,諸如李敖、龍應台的北大演講,讓「自由」在大陸憲法體制內發酵;「文明」在生活中成長;「民權」也在改變的氛圍中甦醒。我們相信以中國人的智慧與在歷史文化中的自信,於二十一世紀的百年內,必能建立既優越又獨具特色的現代文明之政治、社會、經濟新體制。 五、大勢映照下的金門: 金門與廈門兩島,在歷史上都是閩南地區的移居島嶼,古代金門稱為「仙洲」;廈門稱為「鷺島」,均可窺悉其原始性風貌。近代西洋勢力入侵,海上交通大開,兩島亦都成為福建向外移拓之跳板。唯廈門由於地理位置的優越,自然環境的良好,五口通商後在人文因素的力推下,商貿繁榮、發展快速。金門無此優勢與機緣,徒顯落後。其後由於國共鬥爭、兩岸對峙,廈門在金門國軍的封鎖下與大陸共產主義的立國思維下,商貿經展囿限,亦失商機而凋敝衰微。昔日金門故老的所謂「五十年興金;五十年興廈」,雖有風水輪流轉及自我勉勵之慰語。但自三十年前鄧小平引領大陸行「開放改革」以來,「廈門特區」商貿蔚起,基礎建設飛躍進步。而金門近二、三十年來,雖揮去軍管戒嚴努力推動建設,力圖「改變」,但與廈門相互映照,諸多面向顯然落後甚多。此仍亟待台、金主政者與我全體金門人深思的重大問題。 在「海西區」全面啟動的大潮勢下,閩中沿海的平潭島已在大陸有決心、有計畫的打造下,將成海峽兩岸的商貿、科技的「智慧島」,不出數年亦將超越金門。在廈、潭兩島的映照下,金門極可能喪失所有的契機與優勢。而金門的「定位」與「未來」在那裡?在金門日報的刊載中,我們看到諸多熱情、有心之士紛紛獻策與鉤勒。但其真實的走向與理想的前景,仍令人疑惑。近日縣府已委託某企劃公司,為金門作整體與前瞻性的藍圖設計,期盼為金門打造亮麗的願景,我們期待它是一務實、可行且極具有建設性與創新性的遠景路向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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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老趙用紙巾擦淚,繼續捏水餃。他囑咐詹喜燕:這件事妳幫我保守祕密,千萬別傳揚出去。我是軍人出身,隨意跟大陸親屬通信,違反保密規定,上面檢查出來是犯法的,要坐監獄。雖然我退伍了,可是還是得小心點兒。 別耽心。我會幫你保密。詹喜燕放下捏好的餃子,一隻手抓住老趙的胳臂,誠懇地說: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趙大哥,咱們都是苦命人。萬一你將來坐牢,我阿燕決定跟你一起坐牢! 老趙漲紅了臉,深情地凝望著她。阿燕羞怯地低下頭,用筷子夾起一坨肉餡兒,黏在餃子皮上。聽著老趙發出柔情似水的聲浪:阿燕,妳對我這麼好,我如何報答妳? 她不吭聲,她的心噗噗直跳。 妳叫我做啥,阿燕,我一定依妳。他說。 真的?阿燕仰起緋紅的臉,問他。 妳說吧。老趙抬頭瞟了她一眼,用手指向內一捏,捏成一個小巧玲瓏的木魚餃子。 趙大哥,幫我找一個男人吧! 老趙楞了一下。半晌,他問:妳喜歡啥樣的男人? 像你這樣,就行。 嘿嘿。老趙發出謙和的笑聲。 趙大哥,我絕不是破壞你的家庭。你應該明白,我把阿美當親妹妹一樣看待。我看你對她這麼好,我饞得慌,饞得要命……我是這樣想,阿美吃肉,我阿燕喝湯行唄? 洗手、鎖門,熄燈。 這位憨直健壯的北方漢子,施盡渾身解數,把這一匹擱淺在沙灘上的泥鰍,整得呼天搶地,白沫四溢。這一對裸體返回大自然的雄蛙和雌蛙,纏鬥到窗戶浮現出魚肚白,纔在相互撫慰與祝福聲中,擁吻告別。 南勢溪上煙籠霧鎖,茫然一片,甚麼也看不見。詹喜燕的身影,像一股輕煙,捲進那如夢如幻的畫境…… 4 南勢溪像一條長龍,蜿蜒曲折在群山萬嶺之間。清冽可口的溪水,滋潤了北宜公路兩旁的莊稼,也哺育了沿岸質樸而勤勞的子民。 小孩子宛似趙家水餃店門前種植的木瓜樹,它默默地吐蕊、開花,也默默長出青綠的小瓜,隨著山風的吹拂與陽光的照射,最後長出黃橙橙誘人的果實。阿功從新店耕莘醫院被他母親抱回家門,終日呱呱啼哭,眼看著他在床上爬、地上走路,也看見他趴在小桌上握著鉛筆寫ㄅㄆㄇㄈ,但等炎熱的、漫長的暑假過去,龍門幼稚園開學時期,阿功卻揹上書包,走出趙家水餃店,去上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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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嗎﹖
背著一疊的簡歷,懷揣著希望在鱗次櫛比的高樓間穿行。異鄉,陌生的周遭,喧嘩的街市,如無邊的海水擁圍著我。耳畔充滿著「叮鈴鈴」「滴滴……」的聲響,行色匆匆的面影近了又遠去。時日在我眼前一天跨過一天.我像一棵無根的浮萍,等待天光的眷顧,等待著一抔新土,將我煥化出長長短短的根鬚,緊緊地在新地上紮下根鬚。而眼前,希望如迎風而來的泡泡,光鮮明麗,轉瞬即逝。 出了大樓,漠然地行走在街市。在聒噪的人群中,在那一片榕樹綠蓋之下,幾位搧著扇子的阿婆,拉開嗓門,談著笑著。爽朗的笑聲,久違的鄉音,隔著川行的車流,隔著匆匆的腳步,悄悄地靈敏著我的耳朵,如一只暖手一下子伸進我冷寂的軀體,有了煦風拂面的親切,有了暖暖細流的遊走。那熟稔的音律鉤沉起埋在內裏的故里糾纏。我知道那是濃濃的鄉音,那是穿風跨月也化不開的故里思念。那熟稔的音律又是誰,誰將那它潛藏進我的五肺融進我的骨血?是故鄉莽遠的大青山,是故鄉柔柔的溪水,還是那雙鬢已斑白的父母?我輕發一聲,四際冷冷無語。我想,是的,是那一年的初秋。那一年,父母隔三差五到郊外拾柴禾,暖陽斜照,父親拉起大板車前行,母親腆著肚子安穩地,手持著兩端欄板坐在大板車上。「骨碌骨碌……」車一路歡歌,父親小心翼翼地執掌著方向,下坡時收緊速度,上坡時傾力前行,一旁山林盡染,鳥兒啁啾,另一旁碧水纏繞,彎轉流長。父親微笑著向著前方。前方,前方有著遠山的呼喚,山水間有著生活的微光,母親的腹腔中有孩子的希望,一路的山程,母親用清亮的鄉音和父親絮叨,他們笑著,說著,偶爾我彷彿被薰染,彷彿也快樂著。母親的肚子有了悸動,她一手掌緊邊欄,一手撫掌著腹中的我。我能感知她低頭小聲自語的鄉音,看我的細碎的目光,微露嘴角的笑痕…… 當一切如白駒過隙。多年之後,少女長成,鄉音在我的讀書生涯中褪去。當我口吐著字字清晰,句句標準的普通話時,人們在我的話音中找不到鄉的影子,多了對原籍的猜測。鄉音漸遠,此間我喜歡上了碼字。碼好的文字經好友的推薦,跨過了海峽,在金門的那一方土地上不斷地開花。好友托著那邊的友人為我收集著那開花的文字和稿酬,再一路折返,通過好友傳遞到我的手上。翻看著已過了些時日的日報,多了一層喜悅,多了想對那邊友人的感激表達。 五一勞動節,好友帶著對我的期許公務出差金門。 還記得那一日夜暮濃重,月華如水,山村的周遭只剩蟲鳴。我在思索,我在整理,我在細細地想著如何地表達。盤集的思緒被驟然響起的電話聲打斷,是陌生號。按下那個通話鍵,男中音響起:「汝虎母?」我一愣,啊,白日裏整好的句子在久遠的鄉音中敗落。我興意盎然地操起生澀的鄉音回應一句:「汝虎母?」輕輕的一聲問候透過飄渺的時空,越過澀澀的海風,如小石投入平靜的碧湖,漾起陣陣的漣漪,有了感知,有了回應。 原來鄉音,只是輕輕的一聲扣問,已撥動你心上的那一根弦。濃重,動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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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戒嚴時期看不同年代的軍政標語
心理戰其實是最折磨人,也往往是戰爭勝利的首要條件,軍事標語則是最便捷的宣傳手段,簡潔扼要地反映出某個時代的集體信念。在金門等離島軍事戒嚴時期,無所不在的軍政標語,現今看來大都很八股,情緒隱於字句,大至整面牆,小如標籤紙,該有的地方少不了,不該存在的角落也多如牛毛;不過隨著外在環境與國際情勢變遷,各時期自有不同訴求,所以最能代表戰地史蹟,就是隨處可見的標語,每個年代自有不同的宣示口號,從「反攻大陸」到「緬懷領袖」,由「殺朱拔毛」到「以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等,無奇不有;荒謬的是,解嚴初期金馬城鄉急於擺脫軍管歷史,更不想保留軍管時期的戰地文化,所以造成標語大量消失,但觀光客最想看的卻是戒嚴時期這些的軍政建設及相關標語,因此城鄉將已打掉的部分又重新漆上新的標語。試想這是屬於那個世紀的「戰地文化」?還是寫給觀光客看的樣板「標語」? 由於戒嚴各時期軍政標語均有不同的訴求,在民國四○及五○年代,標語多以「反共」與「抗俄」為基調,例如陽翟某傳統聚落屋舍外牆上,不時可見到國共冷戰時期的「檢肅匪諜」、「光復大陸」、「解救大陸同胞」、「爭取最後勝利」、「支援軍事作戰」……等字樣,都是以砂石混合水泥,將描繪字體塑成浮凸有緻的立體字,猶如碑文般嵌入民宅牆內,頑強地刻寫出一個過往時代的悲憤氛圍。其他如「殺朱拔毛」、「消滅朱毛漢奸」、「血恥復國」或「還我河山」等,皆可讀出對「朱毛匪幫」之深惡痛絕,怨不能將其千刀萬剮、凌遲處死,方能消解幾乎被趕盡殺絕的政權心頭之恨。如此心態,猶如當年彼岸的「打倒蔣幫」、「我們一定要解放台灣」等的口號,也是喊得響徹雲霄、互相指責彼方是亂世之根源。 乍見如此字句標語,若在軍事據點看到,的確頗有義正辭嚴之感,但在民宅建築物上望見,卻有幾分唐突之感。如青嶼某廢墟上的「解救大陸同胞」、或後浦頭某民宅牆上的「服從最高領袖」,皆以軍政至上為原則,配以鞏固領導中心、打擊漢奸匪類為輔,無時無刻不強調中華民國在台灣的正統性,竊據大陸的匪幫不過是暫時性叛亂組織,只要軍民一心,當可撥亂反正、還我河山。據此,無論是日常生活用品,舉凡香菸盒、酒類標籤、車票、信封信紙、出版品……皆可見其蹤跡,以無孔不入之法讓人不自覺已習慣的被置入,直到成為一個反射意識、一句無庸置疑的答案;而這些標語可說是戒嚴時期的基本信念,甚至可被無限上綱,所以標語是最高指導原則,連憲法都靠邊涼快,它帶有一種無庸置疑的正確性,不可取代的權威性,是生存的不二法門。 就如蔣中正總統題於太武山上「毋忘在莒」這四個大字,完全符合轉進至台灣的國府處境,是希望以戰國時代齊國古人復國之舉以為借鏡,勉勵全體軍民抱持「一年準備、兩年反攻、三年掃蕩、五年成功」之復國信念,也就不難理解至民國五十三年底,金門駐軍聯名發起「毋忘在莒運動」之後,其七大精神「堅忍不拔、團結奮鬥、研究發展、以寡擊眾、主動攻擊、防諜欺敵、軍民合作」,就成為某種不成文規定的全民信念,任何文宣皆少不了宣揚一番,連郵票也狂印上億枚,以正國際視聽。 過了二年(民國五十五年),中共掀起「文化大革命」,國府立刻以「復興中華文化」為口號,並宣揚「倫理、民主、科學」理念以達克制,就在這一來一往之間,兩岸以標語展開的心理戰,宛如另一種形式的「兩岸軍事競賽」,一方面隔空喊話、互別苗頭,另一方面對彼方的抹黑與醜化,更是思想、心理作戰必備的基本手段,無論是國府塑造解放啃樹皮的大陸同胞形象,或中共急呼解放吃香蕉皮的台灣同胞印象,雙方皆藉由鼓動惻隱之心或曉以民族大義等軟性策略,配以思想控制與白色恐怖,以激起人民愛國情操,應是那個極權時代的孫子兵法入門篇。 民國六○年代延續「反共」基調,到處可見「愛國必須反共、反共必須團結」這類標語,就在退出聯合國前四個月,蔣中正總統提出「莊敬自強、處變不驚、慎謀能斷」口號勉勵國人,似已預知這場風暴即將到來。然於此時,台北市議會建請中央政府在全國各校園塑置蔣中正銅像,自此以後,英姿煥發的蔣中正銅像配上「效忠領袖」、「蔣總統萬歲」、「民族救星」等歌功頌德的標語,開始大量出現於各地,營造出領袖受全民千秋萬世愛戴的現象。 而自民國六十四年「一代偉人」殞逝後,大大小小的「蔣公」銅像更如雨後春筍般地充斥各處,舉凡車站、圓環、公園、川堂等公共場所,皆可見或坐或立、笑容可掬的「蔣公」,配合著「永懷領袖」、「恪遵領袖遺訓」等字樣,在風吹雨打中屹立不搖,至今在金城車站、中正公園等各處仍舊可見,而能與「蔣公」銅像現象相提並論的例子並不多見,若真要以影響力一較高下,大概只有「以三民主義統一中國」這幾個字尚可並駕齊驅;另外當年全民朗朗上口的紀念歌「總統蔣公!您是人類的救星,您是世界的偉人……」,如今已事過境遷,聽來不免太過矯情,現今正如流行歌曲般被人「刻意」的遺忘。 民國七○年,蔣經國總統於十月十日國慶講話中首次出現「以三民主義統一中國」這句口號,便立即成為七○年代國家最高指導綱領,所有的一切似都繞著這幾個字打轉,三民主義甚至成為高中必讀的盛典,只要背得滾瓜爛熟,即可保大學聯考之基本得分無慮。如今,金門大膽島上著名的「三民主義統一中國」標語,與廈門對岸的「一國兩制統一中國」標語遙遙相望,已是兩岸熱門的觀光景點。 直到八○年代個人於當兵時,軍中必讀的「奮鬥」、「革命軍」月刊,三不五時即不厭其煩地為所有大頭兵溫習「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的口號,連莒光袋、薪水袋……等也印有相關字樣,而軍用品內仍處處可見「知匪不報判徒刑」等警句,簡直是被叮嚀到如蚊子滿天飛一樣,令人生煩。慶幸的,直到金馬完全解除戒嚴及八十九年大學聯考廢考三民主義科目後,這些軍政標語早已消失殆盡;尤其解除戰地任務的金馬城鎮,為因應城鄉觀光與「小三通政策」,許多類似標語也已被抹去,不復當年盛況,而近期鄉鎮又為吸引觀光熱潮,刻意「復古」地將已打掉的又重新漆上新標語,也算是另一種形式的廣告。 如今看來,雖然過往軍政標語的自我催眠成分居多,權威口吻也令人心生排斥,不過換個角度咀嚼,還是不得不佩服當時「文字創作者」賦予它的簡單好記、不咬文嚼字,絕對是言簡意賅、直指人心,如影隨形地潛伏在人們記憶深處,成為某種同仇敵愾的通關密語;而瓊林里公所前的精神標語「獨立作戰、自力更生、堅持到底、死裏求生」,是最足以展現金門精神的代表作。而這就是軍政標語迷人之處,它刺痛著歷史,也療治我們心中那永遠不復返的所願;也唯有如此,它的存在才能在歷史背書下,大剌剌地佔據醒目牆面,隨時提醒忠誠,任憑鞠躬盡瘁。 不禁想起,那曾在大陸沿海上空飄散的反共傳單,那曾在生活週遭無所不在的標語,那些已經荒廢或被拆除的精神口號,如今已被更多絢麗的商業看板所取代。在這個唯恐天下不亂電子媒體時代,意識形態冷戰下的軍政標語已全然地退位,取而代之的是鼓勵消費,塑造企業形象,或政治人物自我神像話、令人雞皮疙瘩的碩大競選廣告看板,比起「軍政標語」押韻的標準短句、中規中矩的字體,眩目耀眼早已有過之而無不及,自吹自擂的功夫更是不在話下,厚顏無恥之功力當仁不讓,豈是太平天下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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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起之旅
──略記一趟有緣參與又別開生面的參訪活動 一、是緣起也是「源」起: 也許可以這麼說:人生有些橋段若用「機緣」來詮釋;次「驚奇」來鋪陳,可能較為恰當。自從教育職場退休以來,許多美麗的「意外」之旅,都讓自己驚嘆不已,也心懷感謝!從金門到東南亞地區;由台灣到大陸,足跡過履之處,都是生命歷程的學習體悟,更是一種人生境界的提升。 九月初旬突接同仁李衛脩老師來電,欲給我兩個名額,徵詢是否願意參與「兩岸文化藝術聯盟」所籌組之參訪團,前往福建龍岩市、武平縣等地區,進行文化藝術行程的參訪活動。自忖:文化交流的內容為何?藝術領域又頗為陌生,自己可否勝任?當下不敢冒然應允。其後得知有多位金中退休同仁,亦有同學、好友均偕前往;更獲悉給我「兩個名額」能與內子同行之「機會」,除了要感謝李老師之外;慰宣嫂洪春寶老師、同仁洪春柳老師,她們姊妹的力薦,其盛情更是難卻,好意豈能不心領,遂與內子毅然前往! 引領這次參訪活動的靈魂人物是參訪團團長–李沃源先生,祖藉古寧頭南山,政戰學校美術系畢業。因與其素昧生平,從未聞其名,但據先正老弟電言:李先生在台灣藝術界頗有名氣。活動期間果見其「字」與「畫」的深厚功力。沃源先生不但在藝術領域中展現才華,在為人處「世」亦極圓融,行事慎密且應變有節,頻頻往來海峽兩岸三地,建立豐厚的兩岸人脈,參與其活動,頗有賓至如歸之感哩! 此次參訪團成員共計二十餘人,台灣有來自書畫界、商界之文藝人士,年青的藝術文化學習工作者,其他藝術領域相關的女士小姐們,唯有我們金門參與者皆是教育界的退休同仁。舊雨新知共聚一堂:年長者的豐富人生經歷;年青人的熱心參與;退休同仁樂觀進取與談笑風聲,多日來共譜繪一幅精采繽紛的文化、藝術新畫面。 二、土樓、禮佛,書畫展,廈大和廈大學生: 由廈門直驅閩西永定縣參訪土樓建築藝術,是參訪行程的第一階段活動。旅車朝西北快速直奔,放眼廈門外圍與漳州境內,基礎建設工程:鑿山填海、拓路建屋、墜道、橋樑比比皆是,令人有種奔騰飛躍、日新月異之感。土樓是客家人最具特色的群居建築,蘊涵極高的人文、藝術價值,現已列入聯合國世界文化遺產紀錄。客家人雖亦起源於古老的中原地區,但此一族群卻隨歷代戰亂不停的往東南遷移,以求安居之所。因其群居,團結性強,遂自成一體,在世界移民史上真是華人中的「華人」。土樓建築正凸顯客家人,因遷移寄居各地,為防阻當地他族之入侵與欺凌,而團結禦敵、集居於共築之「古城堡」的群居生活寫照。土樓的外型結構雖有方型,但大多均以圓型陳現,其建築工法仍吸納千年傳統居屋建築智慧與藝術、生活理念融塑而成。故其功能是多面向的:可防震、防火、防潮、防敵……等效用。而其內部陳設:有深宅大院的隱密性;團體與個人的生活空間的互助互補性;材質與格局更有冬暖夏涼宜居性。主殿堂供奉的觀音菩薩、祖先靈位……等宗教信仰,門聯呈示的倫常秩序與耕讀人生理想的廳堂古訓,相互應照,使整體土樓文化構成內部,則和諧共生,而向外則團結拓展的精神特色。筆者多年前因行程緊湊,只能參觀漳州外圍的破舊樣板土樓,今能較深入的全面性參訪體驗,對客家人為避難不遠千里長途跋涉、移拓的艱辛歷程,以及其刻苦耐勞,自成一格的族群集居意識有較深刻的體悟與了解。此一「意外」參旅能與自己終生所學的歷史知識相結合,藉田野式的考察拓增新的歷史領域,深覺不虛此行也! ※ ※ ※ 前往福建龍岩市武平縣,進行人生首次的「禮佛大典」,仍自己耳順之年的「驚心」體驗。由於學歷史又教歷史,對世界三大宗教多少都有涉獵與了解,所以平日面對各種信仰常是理性多於感性。雖然每人區區兩千圓新台幣的捐獻,但所受的隆禮與迓迎令人難忘。目睹客家族群數百位年老的女信眾,兩行排開的大陣仗,雙手合拾歡迎外客的到訪,面露無限虔誠的敬意與謝意,宗教洗滌人心、撫慰生靈之力量令人動容。禮佛儀式雖然在大熱天進行,但上千信眾仍虔誠膜拜。接近中午參訪團大夥均已汗流浹背,唯佛法無邊、佛性覺善的育化,仍讓人肅然起敬,一時倒忘了外在形體的熾熱煎熬。 也許內子的虔誠膜拜及其名字的充滿佛意,在禮佛的山窟大殿前,有位客族女修持,雖已年近八十,但「佛」風道骨,飄然而至輕拍內子肩膀、和藹慈祥,如佛陀、似觀音,令人如沐佛語春風。我們與之相談甚歡,亦得悉她曾多次隨團前來台灣苗栗、新竹等地參與客家人兩岸交流活動,對台灣有深刻印象與深厚感情。儀式結束正當我們與信眾魚貫下階,準備離開佛寺時,巧緣再遇這位女長者,她驅前拉起內子的手,充滿慈悲為懷的依依離情,期待我們有緣能夠「再會」。內子是個感性又善良的人,不禁熱淚盈眶,深為此次的禮佛善緣感動不已。令人很驚奇,她隔天一覺醒來,原有對旅遊中的外在環境陌生感、不安,壓力頓時幾乎全消,疲憊不堪的體力也恢復了大半! ※ ※ ※ 此次行程真正的重頭戲在藝術交流,就藝術創作領域而言,我與內子完全是「門外漢」。所以參與此行,皆抱著欣賞與學習的心境前往。交流活動首先登場的是:在武平縣四星級大酒店的展示中心所進行的書、畫創作表演,由李沃源先生與楊素民女士擔綱演出。大家對李先生的水墨人像畫作嘆為觀止,其畫技之精巧快速;人物神韻之捕捉皆有獨到之處。而楊女士的書法創作,年歲雖大仍精神抖擻,提筆揮灑,歷兩三小時而無倦容,筆力渾厚自有一番境界 與文化藝術相關連的最後一場交流活動,則是在廈門所舉辦的「兩岸書畫聯展」會。主要參展作家:在台灣以李沃源先生為代表;廈門則是以書畫家劉遠的作品為主。廈門市的藝文團體代表與許多黨政界的文藝愛好者均出席此一盛會。展覽會場除進行開幕時的各種例行儀式外,尚有穿著古典禮服的年青女性,以古樂器演湊浪漫幽雅的傳統國樂。樂聲悠揚,似潺潺流水;如微風天籟!襯托藉琳琅滿目、美不勝收的書畫作品,整個會場氛圍讓人有種時空倒錯,宛如置身於古代絲竹書畫的世界裡呢? 藝術創作既需才華,亦須有絕對自由的時空環境,才能展現亮麗的成效。近日我們從旁觀的小角度切入,仍可一窺他們在自由氛圍中的執著、活力、想像力與熱忱。如果你認為藝術家的心性與生活樣貌不合常理,請不要忘了,那樣的氛圍才是藝術創件的活水泉源! ※ ※ ※ 結束參訪行程,我們決定多停留一兩天再返金。在洪老師的介引下遂投宿在鄰近廈大學生租屋的賓館。趁舍屋在接洽中,觀察、傾聽廈大學生言談的內容與課業討論之議題。在論及國際大勢中,幾位學生談到美、日問題則頗有敵意,對國家前途則充滿「大國崛起」的自信,這不知是否新一代中國人心中之寫照? 下午我們進入廈大遊覽校園,睽違一年的廈大改變了不少,特別是學生人數的增多、校區的樣貌由幽靜而多元繽紛。但活力四射猶如台大重大節慶時的精采熱鬧,又不失濃厚文化氛圍。屢次來廈門都要到廈大走一趟,猶如到台北常要到台大的椰林大道去漫遊一番,欣賞校園的風光、感染年青學子的文化氣息,偶而碰到昔日在金中教過的學生,亦有「天下英才而教之」的榮焉!內子常因此譏嘲我說:「好為人師,又有戀校癖,越老越天真!」我自嘲說:「耳順之年,保有『天真』才是「真」快樂哩!」。 廈大校園清新翠綠、紅瓦白牆格外亮麗,夜晚燈火通明,耀眼多姿。學校生活機能便捷、校景優美,是大陸的重點大學,也是目前教育部承認學歷的大陸四十餘所大學之一。學生來自海內外各地,學生所自稱為「五湖四海之子」,我與慰宣兄巧遇一位來自山東省的大一女新生,老家務農因一胎化父母只有她一個孩子,但重視子女教育,特地鼓勵她前來廈大就讀。她說自山東濟南搭高鐵,再由江西省轉車來到廈門,雖極為辛苦,但能到名校求學仍極為榮幸之事。金門高中亦有多位師生負笈廈大,其求知精神均令人敬佩。 隔天中午時分,我們在校外的一家「福安小吃」進用簡便午餐,老闆父女平易近人,我們與之相談甚歡,女兒就讀高中二年級,利用中午回店協助父親招待客人、整理餐桌,但手不釋卷、勤奮力學。猶如廈大學生雖尚未正式開步,深夜時分仍在教室矻矻苦讀,不敢懈怠。大陸年青一代這樣的進取精神令人印象深刻。老闆談笑風聲,極度重視子女教育,認為國家應透過教育培養人才,始能提升國民「水平」,在全球化中才能立於不敗之地。言談意識中有強烈的國家民族情懷,亦對中國的未來「擁抱」極大的期望。大陸的年青世代與中生代都有如此的心志;突然「二十一世紀是中國人的世紀!」西方人此一預測又在腦海中躍現! 三、海西區蔚然崛起: 海峽西岸經濟區也就是通稱的「海西區」,其佈建之目的有二,對外:它是大陸力圖與台灣進一步建立緊密連結的大型經濟板板塊;對內:中共期待其能北與「長三角、南與『珠三角』經濟區相互呼應,以全面提借升中國東南地區的經濟、社會「文明發展」。因為「廈門特區」的幅員太小無力扮演此一角色,故而擴大以福建全省為主體,酌增涵蓋浙、贛、粵三省部份地區,以建全方位的強大吸力,俾便能在未來使閩台融為一體,台灣海峽亦成中國的另一「內海」(海峽渤海化)。 筆者這些年來,常因「旅」乘便遊訪閩省重點地區,每每驚歎其日新月異的變化新貌。而這次的龍岩、武平之行,頓覺海西區的經建發展已全面啟動。福建省西南邊地的龍岩市下轄五、六個縣原是閩地最落後的地區,而其西南角客家人聚集的武平縣最為貧困,但現今都已展現強力的發展企圖心。龍岩市區的規模與新貌,武平縣的基礎建設皆令人印象深刻。我們看到縣、市的地方黨、政、國家企業,各扮要角,分進合擊的全力拓展召商,旅遊、農礦、科技及自然環保等「重大事業」,雖然居民的一般水準有待教育與提升(諸如髒亂、吵雜),但整體而言已顯見其力圖脫貧的潛在活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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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舊
教了多年的書,對教學現場的改變,感受頗深。若以天天看一個孩子成長的角度,審視這如吃三餐的教學現場,不覺得它有什麼改變。但若把時間距離拉遠,以多年未見的心情,乍看一個孩子的成長,會發現其變化可謂大了。 孩子與老師之間的距離可謂變化最大。初始,孩子進辦公廳前,必恭必敬的站在門口,一聲響亮拉得老長的「報告」,總得要裡頭的老師一聲「進來」,才敢躡手躡腳的進去,彼時,站在老師面前的是垂首聽訓的孩子。有時逢到老師沒聽見,或是正忙得無法應答時,只聽得孩子一聲比一聲洪亮的「報告」,那沒有得到老師恩准,就不敢造次進辦公廳的模樣,想來不覺令人莞爾,那時的辦公廳是孩子的禁地。如今,一逢下課或午餐飯後,辦公廳內圍在老師桌旁,嘻笑打鬧的有之,插科打諢的有之。有的是被老師差遣來的,有的則是主動來找老師說情的。常是一群人來了,又一群人走了,辦公廳好像成了自家客廳般,來去自如。更有甚者,曾經將上課不守份的孩子,下課時段叫到辦公廳來,一則勸誡訓勉之,一則有拘禁剝奪他下課不得遊玩的意味,結果身如潑猴的他,站著站著,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學齊天大聖孫悟空,在辦公廳裡頭滑起地板,翻起筋斗雲來,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過去孩子敬畏老師,一聲「老師來了」,有若街上流動攤販聽到「警察來了」,一樣具有防範嚇阻之效。小時候,每逢在學校受了委曲,回家跟老媽訴苦,老媽一句「汝未曉佮老師講?」我的反應必是一顆頭搖得像波浪鼓,淚眼帶懼的回答:「我不敢」。那懼怕老師的模樣,活脫脫就像小偷怕警察一樣。那時的老師有若「老虎」之威,沒有武松打虎能耐的閒雜人等皆不敢靠近。如今,孩子不怕老師,主動趨前來跟老師聊天、討價還價,已成了他們的基本能力。聊的話題五花八門,上自天文,下至地理的「為什麼」,到「昨天我們家……」和「老師你今天穿得很漂亮……」,無奇不有。聊天時,牽袖拉衣、挨身靠背的零距離,與過去學生雙腳併攏,筆直站在與你距離半尺之遠,彷若有飛沫傳染之虞的景象,真是一個天差地別,判若兩個世界。 不唯孩子在改變,教室內的景象也在改變。過去一間教室塞滿課桌椅,三、四十個孩子摩肩接踵的擠在一塊上課,台上的老師一聲「注意聽」,底下鴉雀無聲,人人正襟危坐,不敢稍有踰矩。孩子最怕稍一分神,被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若是答不出來,那是顏面盡失,極為丟臉的事。如今,少子化的社會,教室內的孩子數少了,老師仰賴一支聲如洪鐘的麥克風,也難抑制底下那一張張拴不緊的嘴巴,兩人交頭接耳的有之,竊竊私語的有之,前後左右顧盼、企望的有之,埋首畫書、寫字的有之,教室有若菜市場萬頭鑽動之熱鬧。冷不防抽個學生站起來回答問題,孩子一臉嬉皮,答得出來與答不出來,有如隔靴搔癢,全無關痛癢。碰上孩子答不出來,老師還需左提示、右暗示,幫他找臺階下,免得傷了他的自尊。 一週一堂的閩南語教學,帶著孩子一句一句的唸,孩子齜牙咧嘴的學樣,驗收成果時,一位參加校外英語話劇比賽表現不俗的孩子,站在台上竟囁嚅不知所以,問他:「閩南語比英語難唸嗎?」他點頭如搗蒜,讓人不覺為閩南語之前途感到心茫。小時,禁說閩南語,下課大家抿嘴禁聲,深恐稍一不慎說溜了嘴,可以買十顆酸梅糖的碩大一元,就那樣不翼而飛了。記憶中,老師雖然三申五令禁說方言,但在當時家家皆一貧如洗的我們,好像也未曾自口袋掏過一元當罰金。有一回來了個臺灣的代課老師,要我們上台說個故事,向來閩南語說得比國語還溜的我們,人人捂著心口暗叫不妙,宛如踢到了鐵板一般。一個故事不但被我橫剖縱切,大卸成好幾段外,那有著百節足的「蜈蚣」,硬生生的暗改成「青蛙」,「飛簷走壁」的功夫,也只好落俗的擅改成「地上慢慢走」,好不容易把一個故事二二六六的拼湊說完,下台後,一臉茫然,竟連自己說了什麼故事來著,都摸不著頭緒。 初任教職,課堂上忙著以自己不甚標準的國語,為孩子糾正發音;下課後,焦頭爛額的為孩子排解糾紛,最常碰到孩子來告狀:「老師!他給我打…」,我總是要費盡唇舌解釋一番。如此案例層出不窮,久了,自己也感困乏了,偶爾也會跟著起鬨,語帶戲謔的回答他:「他給你打還不好?」如今,課堂上,只要稍一不留神,閃了舌頭,把ㄢ發成了ㄤ,馬上招惹孩子滿堂的哄笑,那笑得東倒西歪的誇張模樣,讓你不滿臉漲紅也難。孩子寫作文,再也見不著閩南語翻成國語的文法了,取而代之的是寧可唸英文,也不願說閩南語。在資訊發達,天涯若比鄰的當今,這種趨英語捨母語的現象,真不知是該喜?抑是該憂? 教學現場的更迭轉變,看來已不是「教書匠」,用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鐘的心態,所能應付得了了。真是難為老師!老師難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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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阿美開刀那晚,寒流過境,氣溫降至攝氏十二度。老趙披著一件厚棉夾克,坐在手術室外等候。他像熱鍋上的螞蟻,焦灼萬分。他做夢也沒想到,精明強幹活蹦亂跳的阿美,每次和他做愛,如同一條富於彈性的泥鰍,她怎麼會罹患子宮頸癌呢?是否我趙鐵元害了她?老趙愈想愈難過,眼淚不由地奪眶而出。掏出手帕,擦淚。這時有一隻手,輕搭在他肩上,抬頭一看,原來是詹喜燕。 這麼冷的天,妳跑來做甚麼?老趙握住她的手,覺得冰涼,憐惜地埋怨地說:妳穿這麼少,路這麼遠,妳來幹啥? 詹喜燕挨著老趙坐下,從提包內取出一紙鋁質飯盒,遞給老趙:你吃吧。不知道還熱麼? 打開飯盒,老趙嗅到一股誘人的飯香。飯盒內有滷蛋、醺魚、臘肉、香腸和炒黃瓜,他狼吞虎嚥,讓詹喜燕看在眼裡,疼在心頭。她問:你可能吃不飽,我去對面廣東館給你再買一盒臘味飯,行唄?老趙搖頭。嘴角沾著幾個米飯粒。他說:妳做的飯盒,比菜館做的好吃。詹喜燕心想:趕快吃吧,瞧他餓得那個樣子,像剛從牢房釋放出來的犯人,唉。 那晚,夜裡飄著寒風細雨,詹喜燕離開醫院,正準備開車子回家,迎面碰到賴振東帶兒子走過來,那孩子約莫七、八歲,平頭、小圓臉,看起來非常眼熟。詹喜燕恍然想起這孩子長得像趙浩功。 你兒子怎麼啦? 重感冒。三十九度半。賴振東問她:妳來醫院看誰?詹喜燕把阿美剛才動手術的事,告訴了他。賴振東聽了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無限感慨地說:幸虧當年我沒娶了她。詹喜燕感到錯愕,問他:這話怎麼說?賴振東冷靜地說:女人割去子宮,那算甚麼女人呢?說畢,他拉著兒子走進急診室 車子駛出擁塞的北新路,開始環山駛行。詹喜燕握著方向盤,瞅望著煙雨濛濛的夜路。她咒罵男人自私、貪婪,從來不為對方著想。她想起死去的丈夫,雖然他比不上姓賴的年輕瀟灑,但卻比姓賴的誠實善良。她進而聯想起在病房陪伴阿美的老趙,當他們在醫院剛會面時,老趙對驀然伸出手來攥住她的手……她竟無怯懼、驚訝之感。她知道老趙憐惜她、愛護她,像哥哥對待妹妹,絲毫不摻雜一點邪念。因此,她感受的祇有溫暖與快樂。 在漫長的飄雨的寒夜裡,詹喜燕輾轉床側,難以入夢,她脫去內衫,裸身裹緊了棉被,老趙那魁梧的身影,展現腦際。她癡迷地想,若是有一個健壯而可靠的男人,在這寂寞的夜晚走近床側,那是多麼羅曼蒂克的幽會!她開始產生妒忌心。因為她瞭解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是永遠不能實現的。 阿美住在耕莘醫院,趙鐵元忙碌生意,晚上去醫院看望病人,白天還抽空到維春西藥房親一下牙牙學語的兒子。詹喜燕每次都留他多坐一會兒,但是老趙總是蜻蜓點水,來去匆匆,使她感到失望與悵惘…… 那晚,西藥房打烊過後,詹喜燕披上外套,穿一雙塑膠拖鞋,從後門溜了出去。晚暮籠罩南勢溪,遠方閃爍著一片燈火,她沿著河岸朝趙家水餃店走。老遠,她發現老趙剛熄滅了外面的燈,走進臥房。詹喜燕在溪旁癡立很久,猶豫不決,最後發現老趙穿著睡衣在捏水餃,她鼓起勇氣走了過去。 在寂靜的夜晚,詹喜燕突然來訪,讓老趙吃了一驚。聽到浩功晚上喝了一小碗粥,撒過尿,已經睡了。有保姆陪伴,老趙才鬆弛下來。 詹喜燕對捏水餃頗感興趣,洗淨了手,也坐下來一起捏水餃。老趙說,明天上午去醫院接阿美回家。阿美想孩子,也想家,早就吵著回來。詹喜燕聽了直笑。她知道阿美馬上出院,所以帶了兩萬塊錢,先借給老趙用,老趙婉拒。他早已把這筆錢準備妥當了。 窗外嘩嘩地下起夜雨。老趙擦了手,把門窗關上。 阿燕!我求妳幫我做一件事,行唄?老趙壓低了聲音神祕地說。 你說吧,祇要我辦得到。 聽說妳爸在商船上做事,經常跑香港,我想請他替我寄一封信,給我母親,就說我趙鐵元還活著,娶妻生子,成家立業……驀地,老趙啜泣起來,倒使詹喜燕大吃一驚,趕緊勸他:老趙,你哭甚麼?臺灣的老芋仔幾十萬,父母都拋在大陸,你應該想開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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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阿燕,這件事請妳千萬別告訴老趙,也拜託妳別告訴任何人。阿美低下了頭,哽咽著說:我在耕莘醫院生浩功,子宮頸受傷發炎,起初祇吃消炎片,不當一回事;後來陰道經常流血,白帶也增多,生意忙,我也懶得去看病。誰知道昨天我帶孩子去新店耕莘醫院檢查,醫生囑我馬上住院,說我得了子宮頸癌…… 別怕。詹喜燕握住阿美的手,誠懇地說:妳需要多少錢,我借妳。不收妳利息,等妳有錢再還我。 阿美默聲搖頭。我不需要妳借給我錢。這半年多,老趙賺了不少錢,我不說可能妳也會知道。我祇求妳一件事,不知道妳願意麼? 妳說,阿美!我會願意,妳說! 等我走了以後,求妳幫我照顧老趙,還有這個孩子。行不行?阿燕,請妳考慮幾天再告訴我。 我現在告訴妳。她說。 阿美雙目凝視著對方,心噗噗地跳。 你的病會治好的。萬一不幸治不好,妳離開人世,我會全心全意照顧趙鐵元和浩功這孩子。阿美,妳應該放心了吧? 阿美迎上前去,跪了下來,雙手抓住詹喜燕的膝蓋,喊叫一聲:阿姐!她的啜泣聲驚醒了睡在沙發上的孩子,孩子哇地一聲哭起來。 阿美罹患子宮頸癌,若是不及時開刀,確有致命的危險。她把這件事瞞著丈夫,為的是怕他憂愁、難過。老趙不僅僅是她的丈夫、伴侶,也是她的救命恩人。這個善良的老芋仔為了怕她懷孕,寧肯作了結紮手術,這件傻事犧牲自己的事,曾使她生氣、難過甚至流淚;詹喜燕聽了這個祕密,禁不住將阿美摟在懷裡,激動地說:阿美呀,妳的命真好! 三天後,林佩美在詹喜燕的催促下,住進新店耕莘醫院。孩子,暫時留在維春西藥房,詹喜燕請了 一位保姆來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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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海人生
睡了好些年三合院的廳堂邊,靠著三天捕魚、兩天曬網的零工收入,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生活,阿海是位落魄的單身漢。因為父母早逝,早早斷了升學之路,加上個性憨厚寡言,外表平庸,年紀來到三十好幾,仍是孤家寡人一個,儘管家有兄嫂,也因生活能力低落,只能自私的對他不聞不問,甚至想將累贅的兄弟趕出家門,這是小人物的悲情。沒有自尊的生活,長期睡廳堂的不合農村體統,讓阿海更加沒有自信,除非必要,他甚少跨出那道不像家的家門,家雖然冰冷,至少還有個屋簷可以把自己藏起來,躲避屋外世俗異樣的眼光,所以他寧願選擇蟄伏。 兄嫂無情,姐妹有義,未成年便遠赴台灣當女工的妹妹,省吃儉用攢了一點錢,那是用多年青春換來的血汗錢,不為自己設想,只為兄長打算,妹妹不改儉樸的村姑打扮和穿著,一心想將留在故鄉、抬不起頭來的兄長接到大都會。有一天,願望終於實現,靦腆的鄉下漢來到五光十色的大都會,那種格格不入的對比,讓阿海更加畏縮了,躲在妹妹租貸的小房間,等待妹妹的接濟,基本的生活能力一點一滴在消失!讓妹妹好生著急,舉目無親的一對兄妹,困在三重市的小小牢籠中,努力想汲取大都會的新鮮空氣,卻被現實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 兄妹倆坐困愁城,僅靠妹妹的積蓄是會坐吃山空的。在妹妹的奔走下,在旅居異地鄉親的協助下,阿海漸漸走出室外,靠著與生俱來能吃苦的本性,開始四處打零工,在經濟起飛的七零年代,只要肯做,工作是不難找的,正值壯年的他,有加不完的班,埋首工作,有了經濟能力,自信心慢慢回來了,過了些年,靠著妹妹的資助和自己的積蓄,在大都會購置了一間十來坪的小屋,寄人籬下,睡廳堂的日子真正遠颺,有了家就有根的感覺,屬於阿海的日子終於來到! 成家立業是他內心最渴求的,如果父母健在,如果家庭經濟許可,以他的年紀,早該孩子滿室跑,但礙於經濟、個性和外表,娶親是何等難事,況且當年不時興娶外籍新娘,終生大事便一直蹉跎著!一晃眼來到不惑之年,眼見就要錯過娶妻生子的年限,透過友人介紹,聽說娶了一位接近侏儒的大姑娘,卻也知足的共組小家庭,生兒育女,真正完整了人生。 過了好些年,居於同鄉又鄰居的緣故,有機會來到阿海家探望,狹小的斗室,擠著嬌小的妻子、三位小孩、還有阿海,幽暗的室內,簡單的傢俱,雜沓的擺設,有一股難聞的霉味,阿海的妻子人小聲音卻很宏亮,一邊喝斥孩子的嬉鬧,一邊指揮阿海做家事,彷彿河東獅吼,就在小小人身上發出,感覺有些不可思議,望著阿海如蜜峰般忙碌著,我有些心疼,但又從他的面容上讀出滿足和心甘情願,我的心也就釋然了! 見過阿海,我的思緒、我的畫面,重回了童年的老家,想到那位睡在廳堂的大哥哥,那位飽受外人指指點點的大哥哥,終於在多年之後,在遠離「浯島」五百里的大都會落地生根、開枝散葉,儘管他的人生依舊艱苦,但在有子萬事足的單純想法下,阿海的內心是踏實的、是豐厚的,我想:夠了!世俗的價值觀,真的已經無關緊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