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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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在日軍發動所謂「大東亞戰爭」時期,因為兵員不足,首先便在台灣徵用原住民,組成「高砂義勇隊」。莎幗的父親便是首批被徵赴南洋的。這些軍伕的任務是搬運軍械、貨物,修築道路,主要被派到菲律賓、新幾內亞、拉巴島等地。從戰爭開始,前後派遣義勇隊五次,約有二五○○名原住民,若再加上以後的募兵、徵兵,直到戰爭結束,台灣原住民投入「大東亞戰爭」約兩萬人,這確是一個驚人的數字。 莊莎幗對於父親的印象模糊不清,父親被徵軍伕,離開故鄉出去時,她尚在襁褓中。靠著母親把她撫養長大,母親病逝,莎幗便成了孤兒。她從小能吃苦耐勞,有獨立性格和勇氣,正如作家雷馬克的話:「沒有根而生活,生命是有勇氣的。」 她唯一的缺陷,則是有一種神經質的幻想症,總認為她的父親並沒有戰死,如今流落南洋,娶了番女,過著幸福生活。她心中毫無妒忌,卻充滿無限的祝福心情。 于豐小時候,時常問她:「媽,阿公為什麼不回台灣?」 他在南洋娶妻生子,不好意思回來了。再說,他已經忘記了花蓮,這叫做樂不思蜀,懂麼? 豐兒傻楞楞地瞪著黑眼珠直轉,茫然以對。 這個勤學的孩子,上了中學,便是圖書館的常客。一日,他取出讀書札記讓我看,其中有一段寫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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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片羽》洪進業高考文化類狀元蘇蘭聽盧根花開的聲音
●洪進業高考文化行政類狀元 公務人員高等考試成績九月二十七日上午放榜,《金門日報‧浯江夜話》專欄作家洪進業(洪騂)高中高考第三級文化行政類第一名,將獲分發至宜蘭的國立傳統藝術中心。去年,洪進業以台大歷史學博士的高學歷參加普考,獲文化行政類第一名,分發至澎湖文化局視覺藝術課掌理海洋資源館等業務,屬委任三職等辦事員;澎湖待了一年後,洪進業再接再厲參加高考,在八百多人競逐下僅正取六名的文化行政類中拔得第一,職等也從委任三職等跳到薦任六職等。一九六四年出生於金門後浦的洪進業,父親洪元蟾來自福建省南安縣官田鎮,曾是海南大隊的一員,母親薛明治出生於金門泗湖村。洪進業先後畢業金城國中、金門高中、台大歷史系暨歷史研究所,最後以研究秦漢的服飾史論文取得台灣大學歷史學博士學位,歷任台大歷史系兼任講師,僑大先修班兼任助理教授;曾獲全國學生文學獎散文首獎,中央日報文學獎新人獎,教育部文藝創作獎五次,一九九三年以〈石龜馱碑—赤崁樓前所思〉四十二行詩榮獲聯合報第十五屆文學獎新詩獎,決審委員之一蓉子讚譽這首詩「不但莊嚴,表現也很好,寫本土的意識情懷,用『刀斧鑽鑿的意志』,『蜂蟻忙亂的心房』表現先人開疆闢土的努力」。洪進業著有《後漢書紀傳今註》十冊,編撰有《金門風雲—胡璉將軍百年紀念專刊;一九○七—一九七七》,個人第一本詩集《離開或者回來》,精選七十五首,納入《金門文藝叢刊》第三輯,於今年春出版。今年三月投入《浯江夜話》專欄筆陣的洪進業,從星期二寫到星期日,從「前線」寫到「後方」,從每周一文到雙周一文,一連三篇〈路長情更長〉、〈夢中的婚禮〉、〈又起風了,我想妳!〉,勇敢描述他的「菊島之戀」,轟動一時;即將於十月間賦別待滿一年的澎湖,前往蘭陽平原的國立傳統藝術中心報到,友人多關切他與澎湖女子的戀情發展,洪進業瀟灑的回答「路長情更長,感情不變!」 ●邱英美倪振金投入浯江夜話 今年三月一日起重組筆陣的風雲再起的《金門日報‧浯江夜話》專欄,自明天十月一日開始,為回應外界擴大參與的期待,將有新血報到,也將出現第一位女性作者;他們是邱英美與倪振金。畢業於輔仁大學歷史系旅居加拿大溫哥華的邱英美,擁有豐富的文化與社會服務經歷,將與李福井隔週一次輪值星期一的專欄,她也是八個月來首位女性作者投身筆陣;著有《不廢江河萬古流》、常有宏論發表的金門技術學院講師倪振金,將與顏炳洳隔週一次輪值星期四的專欄。繼邱英美、倪振金等新面孔之後,據了解,小說家,《幼獅文藝》主編吳鈞堯及著作一百多種的金門旅居香港作家東瑞(黃東濤)也可望在適當時機加入筆陣,屆時將使《浯江夜話》呈現更多元風貌,敬請讀者拭目以待。 ●陳妙玲在洛陽搜尋貓靈99 曾以「孟玲」、「逸儒」、「我非」、「諶繆」等筆名在《金門日報‧浯江副刊》發表了近百篇散文、詩、小說的陳妙玲,畢業於世新大學第一屆口語傳播系,停筆十年後,為配合九月二十、二十一日《浯江副刊》推出的《因為貓靈99的緣故專輯》,首度以本名寫出〈貓咪無名—因為99的緣故〉,也藉以宣告她的復出。九月二十七日清晨七時五十六分,人在中國洛陽的陳妙玲,仍繫念著九一一日受困在金門古區799藝文空間,被搶救後身亡的貓靈99的各界迴響,傳了封筆訊給台北友人:「927,星期三。洛陽牡丹城酒店,清晨微雨,透由手機搜尋浯江副刊〈貓之回響:因為貓靈99的緣故〉,政打不開,無法讀取。然而,千里之外,你在!貓靈在!」 ●蘇蘭聆聽到盧根花開的聲音 《伏碼‧流影—盧根影像藝術創作展》,九月三日至九月二十一日在金門文化局轟動展出,圓滿落幕,二○○二年台北市風雲教師蘇蘭讀到九月十二日《民生報》以文化頭條報導這場展覽的新聞,乃透過述美國小校長陳為學居間聯繫,盼能在九月二十五日由她主講的本國語文研習活動金門之旅行程中,前往盧根家欣賞這些影像作品。陳為學筆下〈用生命教學的蘇蘭〉(見九月二十二日浯江副刊),九月二十五日在金門的課堂上,問起學生:「你們聽到了花開的聲音了嗎?」,一學生回答:「我不但聽到了花開的聲音,我還聽到了花為甚麼想開的心意。」課程結束後的二十五日晚間八時許,陳為學帶路下,蘇蘭與台北市陽明國小校長翁慶才,金門教師洪天送、許秀菁及攝影工作者姚水泉等一行十餘人,浩浩蕩蕩開往和平社區盧根家,蘇蘭一眼就看到了一件名為〈花開的聲音〉的影像藝術創作作品,不禁驚嘆因緣際會;絲毫不知有這件作品卻又在金門課堂中發出「花開的聲音」,只能說心有靈犀一點通。晚間九時十六分許,盧根接到一台北友人的電話,告知以他展出的日期及911搶救貓靈99的日子,以「09」、「11」、「21」等「伏碼」簽注大樂透,小樂透居然連中二期;蘇蘭當即接過電話「問候」線上的朋友:「希望你聽到的是花開的聲音,而不是樂透開彩的聲音!」聽到三人在電話線上用「樂透」打招呼的特別方式,在座的人都笑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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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島書香‧誰識辛酸淚─︽金門學︾叢刊
他們為了趕寫《金門高粱酒鄉》一書,一個到台灣專訪葉華成,一個留在金門請益陳清池,從高粱的栽植,直到金酒的釀製、行銷都記錄靡遺,被楊清國先生稱為「傳承金門文化的賢伉儷」。一九八八年我在搜集、整理、主編同安民間故事、歌謠、諺語三套集成時,也是要深入到田頭地角、祠堂寺廟,邊記錄,邊錄音,才能獲得第一手資料。所以民諺「野花開在山間,諺語來自民間」,就是教我們要到民間去,因為那是著作的源泉。至於「道聽塗說」的東西,也要格外留意,甚至要有「打破砂鍋問(紋)到底的耐性。一九八二年十月二十三日,我在馬巷聽說曹永耀醫生家中有一碣蔡復一夫人李氏墓誌銘。「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當天下午我就騎著單車到馬巷坪邊村曹家抄錄志文。後來通過「嘴皮」工作,又把這一珍貴文物徵集到同安博物館收藏(銘文已收入本人與黃振良先生合著《先賢行跡采風》一書)。一九八二年四月,我在同安醫院一邊照管住院的小孩,一邊「見縫插針」整理普查文物資料。同病房的一位中年婦女看到資料中有一些石塔照片,她就告訴我說他們村旁也有這樣的一座石塔。我查閱地方志書,那裡沒有石塔的記載,但我相信這位農婦不會說謊。第二天又跨上那輛「什麼都會響,祗有鈴不響」的自行車,跑了四十公里路,來到新店東界村,果然見到田野中立著一座五級六角石塔。根據銘文記載,這座石塔建於萬曆四十年(一六一二年),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這讓我想起石萬壽先生所說的話,他說田野工作要有「三好三厚」,即心地好,臉色好,口才好;臉皮厚,手皮厚,腳皮厚。也有說是「厚臉皮,磨嘴皮,跑腳度」,我想這些都是田野調查成功的秘訣。 三、要有固窮守志的清心 古人說「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這大概是古代文人君子生活的寫照。現在的文化人,不至於有如杜甫、曹雪芹那樣窮困潦倒的窘境,但也常常由於社會不公而太息。一方面說文章是「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三國‧曹丕);另方面又感歎「著書惟供覆瓿之用」(清‧李漁。意即寫書僅作覆蓋酒瓮之用),這是當今社會浮躁輕薄,不少人急功近利思潮對文化人的心理衝擊。但正如魯迅先生所說,農民不會因為看到小孩把米飯撒在地上而不種糧食,許多文化人盡管歷經坎坷,生活清貧,依然是案牘勞形,筆耕不輟。張榮強先生坐了十二年黑監,但他仍然老驥伏櫪,壯心不己,撰寫了《金門人文探索》、《金門青嶼社》這兩本書。做學問的人,要有清代張之洞所說「能忍耐終身受益,大學問安心吃虧」的氣度,有時候還要加點「阿Q」精神,保持一種「花落春常在」的心態。否則事事比人,斤斤計較,則將一事無成。黃奕展為了搜集族譜資料,數次下南洋,雖然辛苦,但他認為「簡直比中樂透彩還開心」。吳培暉是台南人,他在採寫《金門聚落風情》一書中,感受到「徜徉在充滿樂趣的田野工作中,享受她的空氣,她的恬靜、她的美」。黃振良對待自己的工作,「別人視其為苦,我樂在其中」。《金門日報》採訪主任許加泉在報社一呆就是三十五年,但他把「吃苦當作吃補」,無怨無悔。楊樹清不惜變賣套房,更以授課、撰稿的血汗錢堅持發行《金門報導》,始終沒有違背,再苦也不放棄自己的筆,再難也不退縮的初衷。我從事地方文化工作三十多年,不僅沒有「富」起來,其中的酸、甜、苦、辣,還真的少為人知。楊清國先生書寫宋代無門慧開禪師偈言贈予:「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這是文人相互慰勉。著名作家劉紹棠(同安女婿)以為文化人要有「甘于奉獻,甘于寂寞,甘于清貧」的心志才能有所作為 。人間因有這些甘守清貧,樂于奉獻的文化人,世界也才能五彩繽紛。 《金門學》叢刊創辦至今已有十年,十年雖是「彈指一揮間」,但金門文壇又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李炷烽先生主政以來,在「文化金門」的施政主軸下,金門的文化設施、文化成果又上台階,再創輝煌。碉堡藝術展、文化藝術節、世界金門日、建縣九十周年等大型文化活動,起到了「讓世界認識金門,讓金門走向世界」的橋樑作用。田野考察的新發現,學術界的研究成果,又豐富和拓展了叢刊的內涵,現在正是發展「金門學」的最佳機遇。 《金門學》是閩南文化的組成部分。閩南文化實際上是閩南民係文化,它包括閩南物質生活文化、方言、民俗、口傳文學、民間藝術、民間信仰、民間工藝、民間遊藝、民間醫藥、社會家族制度、商貿制度、文物古蹟等方面。金門是閩南文化的重鎮,我曾經說過,金門文化有三多,即文物古蹟多,民俗禮儀多,地方秀才多。散文作家郭風稱具有某些專長的「地方秀才」說他們「往往是真正的國寶」。金門的「地方秀才」,也就是文化隊伍,正是繁榮、發展「金門學」的主要動力。據不完全統計,現在居住島內的作家有三十二人,旅外作家五十一人。島內作家群中,既有溫仕忠、楊清國、陳長慶等老一輩作家,又有顏炳洳、郭哲銘等後起之秀,更有洪春柳、陳秀竹、林麗寬、吳秀嬌等浯江才女,而中年作家如李錫隆、林怡種、陳延宗、陳榮昌、陳榮文等正是這支隊伍的中堅。《金門文藝》、《金門季刊》的創辦,既湧現了一批優秀的文學作品,又培育了一批文藝新秀,進一步豐富了金門的文化寶庫,可謂是浯島書香,琳琅滿目。由於文化氣息濃烈,連從事體育工作三十多年的楊媽輝先生,退休後也改換跑道寫詩,成了一位聞名晚霞詩人。中、小學的文藝新苗,雖是「小荷才露尖尖角」,但卻給未來的「金門學」,注入了新鮮的血液。 「金門學」研究的課題很多,在原來「叢刊」普及的基礎上,應該要有所發展和突破。金門因屬朱熹「過化」之區,故有「海濱鄒魯」稱譽,厚重的文化底蘊又被稱為「文化島嶼」。李炷烽縣長倡建金門孔廟,這是營造儒家文化氛圍重大的舉措,也是新世紀人類和諧生存的思想武器,對拓展「金門學」也是大有裨益,應該從「立足本島,面向世界」的視野上給予「鼓與呼」。另外,金門歷史上不乏研究「易經」的學者,從地方志上收錄的書目中得知,宋代邱葵有《易解疑》,明代黃偉有《易經存 》、陳榮選有《易旨》許獬有《易解》、洪受有《四書易經從正錄》等專書。十七世紀初中國的《易經》傳到國外,被譽為世界科學之祖》,並從中啟發了電腦二進制。當然,研究這項課題,需要坐更長時間的「冷板凳」,也要付出更多的「辛酸淚」。但憑藉金門作家群的實力,一定會有研究新碩果,《金門學》的文化內涵和特色也將更加亮麗。 九月八日 於銅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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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讀過名作家阿英(錢杏)的日記,才瞭解對文藝作家的重視,乃是具有宏觀遠大的眼光。杜潞約見文藝班的主辦人員,討論教文藝應採取多樣方式,活潑生動,理論與實踐相結合,重視學生的文藝創作,必要時應舉辦徵文比賽,鼓勵創作熱情。 有的教師反應,由於實施文藝教學以來,引起不少校外民眾的興趣,他們想做「旁聽生」,即使花點錢也心甘情願。有的說,「我們坐在後面,如果沒有椅子,我們站著上課,絕不影響你們正規的活動。」 這件事展開熱烈討論,贊成者少,反對比較多,認為校外的士農工商,龍蛇混雜,長期在校區出入,難免影響學校秩序。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最後,杜潞董事長終於表示了竟見。 他首先說,著名的北京大學產生一些所謂邊緣人,他們沒有學籍,也沒有教室桌位,像遊民似地挾著書本,看到後面空位,就坐下來聽課。這就是旁聽生,也稱為偷聽生。這裡面產生了幾位享譽文化界的名人,他們的名字有的比北大教授還響亮。杜潞問:「各位想知道這些旁聽生名字麼?」 全場報以熱烈掌聲。 梁漱溟、丁玲、沈從文、金克木…… 大家掌聲打斷了杜潞的講話。 為了歡迎旁聽生,弘志高中貼出了佈告:「凡外界文藝愛好者參加文藝講習,免費供應講義茶水,唯因教室座位有限,先到先坐,不必拘束客氣是盼。」 不久,週末的文藝講習呈現出軍民一家、老中青相結合景象,彷彿舉行懇親會一般。尤其任達的《台灣作家及其作品》一課,聽眾最為踴躍。花蓮兩所大專院校的文藝青年,也跑來旁聽,弄得任達有點緊張。我暗自鼓勵他:「沈從文沒唸過中學,照樣在上海給大學生上課,你堂堂一位作家,屏東農專高材生,有啥緊張的?你比那個賣江湖野藥的詩人楊駑高明十倍!」 杜潞辦校,最反對文憑主義。他覺得教師不可以只靠一張文憑,站在講台前,唸教材,混時間,這是官僚主義的另一種表現,比貪官污吏更為可惡,因為他誤人子弟。杜潞常說:文憑是什麼?一張紙。舊時代的官吏赴任作為憑證的文書,跟通行證一樣。沒有真才實學還是教不好學生的。 杜潞這種進步思想,引導弘志高中的教職員,自動自發地奮力向前。莎幗作了校長,十年如一日,即使感冒引起肺炎,她也從不請假曠職。我至此才悟出「士為知己者死」的道理。 莊莎幗是一個質樸勤儉的阿美族人,她跟我婚後沒有享過福,甚至沒有穿過皮鞋。作了校長,她才脫下那雙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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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福爾摩莎夫人發現自己沒死,大吼大叫:「妳為何要救我呢?妳不該的,妳千不該,萬不該的,妳救我等於害了我。」說罷放聲大哭。這時馮錫範走來安慰:「夫人別哭,事已至此,哭也沒用。」不聽還罷,福爾摩莎夫人一聽就火大:「你常說有治國才,胸中韜略陳永華遠遠不及,而且常懷疑陳永華別有用心,不愛我福爾摩莎;現在大難來了,你的韜略在那裡?你的擔當在那裏?陳永華已死了,不能跟你爭辯了,整個鄭氏家族以及老百姓的身家性命都交到你手上,你只會鬥爭,不會治國。」 福爾摩莎第一次經歷亡國亡家的苦痛,現在即使責備誰都沒用了,她只能怪自己沒有識人之明,選錯了嗣君,葬送了社稷江山與人民的幸福,她覺得對不起鄭成功,有負他的所託,想到這裡,她沒有權利自艾自怨。記得鄭成功打到南京的時候,豪氣干雲,曾寫了一首詩: 縞素臨江誓滅胡,雄師十萬氣吞吳。 試看天塹投鞭日,不信中原不幸朱。 如今不僅中原不幸朱,連東寧王府也要被連根拔起,朱姓不是,連鄭姓也不是了;縞素臨江不是誓滅胡,反而是三軍齊解甲,向宿敵屈膝投降了。只有經過亡國亡家的人,才知道這種羞辱的苦痛,福爾摩莎夫人現今是親歷親嘗了。 第九章 福爾摩莎結束了與鄭成功二十二年的婚姻關係,當年何斌去提親的時候,她開始還有些忸怩作態: 我沒有爸, 我沒有媽, 我只有一個姊姊蒙娜麗莎。 我沒有爸, 我沒有媽, 請你不要強迫我披婚紗。 我沒有爸, 我沒有媽, 請你可憐可憐我福爾摩莎。 福爾摩莎一旦芳心有所屬之後,就會死心踏地,不會劈腿,是三貞九烈的女性,沒想到對鄭成功如此情深義重。現在康熙大帝把眼光打量著她,想要不要她,又覺得她長得這麼漂亮,放棄了可惜;如果要收留她?後宮佳麗三千,嬪妃成群,實在也不差她一個,況且她曾是鄭成功的寵妃,容留在後宮裏於顏面有損,康熙大帝聰明絕頂,左思右想終於拍案而起,心想:「何必她來侍寢呢?甘脆做得漂亮一點,收她為大清皇帝生生世世的女兒,那麼鄭成功不就是我死去的女婿,鄭克塽就是重孫了。」一六八三年,福爾摩莎從此有名有姓,康熙大帝賜姓愛新覺羅,就叫:愛新覺羅、福爾摩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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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悠悠我─送林世淼
步出靈堂,天空正飄著雨 走在午後的台北街頭 轉角處,秋風迎面襲來 滿心的蕭索是天際甸甸的雲 兄弟,四十年的交情如冥紙燒餘的灰燼 在風中紛飛 喜歡高中時的你,佻達而莽撞 (所以時常和田教官比手畫腳大小聲) 懷念潮州街時的你,樂觀而衝動 (雖然房東王老二常指責你夜晚吹口哨) 羨慕大學新村時的你,浪漫而多情 (只是偶爾呼朋引伴打打小麻將) 兄弟,跌跌撞撞嘻嘻哈哈的腳步是你年少輕狂的足跡 凝視著你著西裝人模人樣的遺照 這是平日穿汗杉著短褲趿拖鞋開書店的林老闆嗎 (唸大眾傳播的你開書店勉強湊合成文化事業) 三十年來你守候一街的車水馬龍 守候光臨店中的大人小孩 (沒關係,這家的老闆只會叫人罰站寫悔過書) 你從抽屜中拿出一大疊悔過書 兄弟,你成了中正路上的管理組長 (老闆,我寫悔過書,請不要找警察) 兄弟,你年輕時的浪漫依然啊 或許,書店的業務累了你 或許,每星期二四的數字遊戲拖累你 你來電說你病了 我渡海去看你 提起年少的輕狂你的笑容比我燦爛 誰知初秋午後卻接到你零晨已走的消息 茫然失神中依稀傳來你爽朗的笑聲 父母尚在女兒未嫁兒子未娶況且還有大嫂呢 兄弟,你怎忍心撒手 從金門潮州街大學新村到中正路 你匆匆趕完你的旅程 而我卻如還置身潮州街的閣樓 耳邊傳來你浴室中的口哨聲 (林仔,跟你講夜晚不要吹口哨你還吹) 兄弟,世間治得住你的大概只有區區王老二 王老二年前已走了 今天,你也走了 兄弟,此去你一路務必要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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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島書香‧誰識辛酸淚———《金門學》叢刊
一九九六年至二○○一年,金門縣政府先後出版發行了三輯三十冊《金門學》叢刊。其內容包括金門的地質地貌,族群聚落、教育人文、歲時節慶、習俗禮儀、方言俗諺、戲曲掌故、祠堂寺廟、古厝民居、族譜檔案、古今戰史等,還延伸到島外的同安與澎湖。可以說涵蓋了「閩南文化」物質與非物質的方方面面,具有思想性、教育性、資料性、可讀性、收藏性,是一套瞭解有著一千六百多年歷史的金門百科全書。《金門學》叢刊雖是地域性的文化志書,但她「凸顯該區作為文化珍型,的區域特色」、「為台灣的鄉土文化研究提供了一種新的探索方向」(第一、二輯榮獲圖書類金鼎獎評語)。也正如張春傳先生所言,《金門學》叢刊已經「躍為邊緣科學研究的新向度,《馬祖學》、《高雄學》、《宜蘭學》及《台北學》等也都在《金門學》之後,一一出現,掀起了閩台區域學熱。」由此可見,十年前誕生于「蕞爾小島」《金門學》叢刊所產生的作用和影響。 《金門學》叢刊三十冊共有楊樹清、李錫隆、陳炳容、張榮強、楊天厚、林麗寬、黃振良、吳培暉、張火木、陸炳文、洪乾祐、吳啟騰、林英生、顏立水、徐志仁、葉鈞培、陳水在、楊清國、黃奕展、唐蕙韻、洪春柳等二十一位作者。這些作者都是多面手,但又「術業有專攻」,按照張火木先生的綜合評述,張榮強是金門宗族村史的啟蒙者,楊清國是金門教育史話的撰稿人、黃振良是金門古井農井的探索者、陳炳容是金門古代官道的探路者、葉鈞培是金門民俗碑文墾荒者………我接觸有限,無法對整套叢刊作全面的評述。作為作者之一,祇是套用李錫隆局長介紹烈聲閩劇社所用的標題《打諢逗趣‧誰識辛酸淚》,結合自己從事文史工作三十多年的「辛酸淚」,談幾點感觸與金門文史界同仁共勉。 一、要有「坐冷板凳」的堅心 寫文史書不比寫「暢銷書」,不能虛構,更不能「戲說」,祇能釘是釘,鉚是鉚。所謂「坐冷板凳」,就是范文瀾先生所說「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寫一字空」。也就是說,不管寫哪個專題,都要瞭解金門的歷史以及周遭的文化背景,這就要查閱地方志書,研讀先賢著作,在古書堆裡度過「萬卷古今消永日」時光。金門先賢如黃偉、洪受、許獬、蔡復一、蔡獻臣、蔡守愚、陳榮選、盧若騰、張日益、許琰、呂世宜等,他們的著作汗牛充棟。金門雖有炮火襲擊,但沒有文化大革命「洗禮」,保存的地方文獻比較齊全,所以能有學習、研究先人文化資產的機會。當今是「花花世界,鴛鴦蝴蝶」,人生在世,誰不樂于「瀟洒走一回」?但世上總有一批「俯首甘為孺子牛」的人,尤其是文化人,他們皓首窮經,正如錢鍾書先生所說「大抵學問是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商量培養之事」。做學問的人,沒有「坐冷板凳」的功夫,跟著俗人「朝看東流水,夕看西日墜」,即使一天有「白頭始悔讀書遲」之悟,那也祇能是「空悲切」了。我們從每一本書後面開列的參考文獻中,就可以知道作著做了多少案頭工作。陳炳容為《金門風獅爺》,連郭璞的《爾雅郭註》、洪受的《滄海紀遺》、野崎誠近的《中國吉祥圖案》、連雅堂的《台灣通史》等著作都要閱讀。楊樹清撰著《金門影像紀事》、《金門社會觀察》、《金門田野檔案》,不知道要查閱多少檔案資料。我當時寫《金門與同安》一書,手頭僅有一部影印的《金門志》,金門先賢的著作雖然《同安縣志》、《馬巷廳志》有目錄,可一本也看不到。但總要花時間從這些有限的文獻中尋找與金門有關的資料。有時候雖然找不到一時急用的資料,但卻儲備了一些後來偶爾有用的資料。數學家華羅庚說「天才在於積累」;作家謝冰心說:「讀書是信息積累,宛如存摺上的財富,積累愈多,手頭就愈寬裕,用起來就方便了。「文史工作涉及的學科很多,歷史、文學、天文、地理、考古、書法、宗教、民俗、建築無所不及,即使科班出身的學者,也常常會有「書到用時方恨少」的時候。祇有長期積累,才能「閉目如在眼前,下筆如在腕底」。洪乾祐先生七歲就啟蒙於閩南語塾師楊朝曙,能用閩南話讀十三經,所以寫起《金門話考釋》得心應手。吳啟騰、林英生長期從事教職,而且先後研究過金門的地下水、礦物巖石、農地土質、紅土礫層,烈嶼生痕化石,所以撰寫《金門地質地貌》也是水到渠成。李錫隆當過記者、編輯、採訪主任、總編輯,平時積累素材,自然「胸有萬匯憑吞吐」,《金門島地採風》、《金門島地漫步》的人文歷史,風物掌故,信手拈來,妙趣成文。所以作家王蒙說,文人要能「一杯清茶笑對日出日落,兩支淡煙送走春夏秋冬」,方能寫出「藏之名山,傳之後世」的作品。 二、要有眼睛向下的細心 文史工作者的工作對象除了檔案室的古今書籍外,大量的工作是田野調查,就是要考察實物,拜訪知情者。 台南師院鄉土文化研究所教授吳學明說:「田野工作應具敏銳的觀察力」。這就是說,做文史工作的人,要多幾個心眼,走路要留神腳下的每塊石頭。說句不雅的話,連上廁所都有文物可考。閩南早期農村露天廁所,雖不及河南南陽一些鄉村用漢代畫像磚疊砌,但有些石頭恰恰就有文物價值。一九八二年,我就在新墟芸頭村發現農民用來圍砌茅坑的修橋石碑和義勇石(後來徵集到博物館)。風水、風景往往都在偏僻的地方,蔡復一岳父李璋的墓在汀溪前格慈相山,朱熹的「靈源」墨寶就在海拔八百多米的蓮花山上。金門雖然沒有高山峭壁,但許多文物古蹟也是散落鄉村田野,所以仍然要做艱苦細緻的調查工作。楊天厚、林麗寬夫婦倆合著《金門民間戲曲》,數次渡海到烈嶼后頭村,詳細詢問「宋江隊」員所持兵器的名稱;向陳為仕老先生記錄歌仔戲四擊頭、三擊頭、慢戰、隔鑼、弄加官等鑼鼓經。黃振良是「帶著一份調查記錄表、一架照相機,外加一條垂放照相機入井的繩子和快門線、一卷測量井深的細線」,這樣跑遍大、小金門所有村落,調查了現存的六百二十三口飲用水井,寫成了六十二部族譜,調查了一百六十五座宗祠和六十七個宗親會址,從中發現金門各個姓氏共有一百四十七個堂號、一百一十一個燈號和四百四十八名科舉仕宦,充實了《金門族譜探源》一書的內容。陸炳文雖然住在台灣,為了寫好《金門祖厝之旅》,他先後專程走訪金門六十多次,對金門姓氏源流、遷徙概況、祠堂創建、建築風格、匾額楹聯、祭祖儀式都做了深入的調查,還從中發現:台灣前五大姓,即陳、林、李、許、蔡,首位到台灣開基的祖先,全由金門渡海而來。所有的作者都有這種艱辛的歷程,這裡無法一一例舉。 採訪知情人是做好田野工作重要的環節,古人說「不恥下問」,民間俚語說「學問學問問風俗」。唐蕙韻《金門民間傳說》一書,採訪十六位講述人,收錄了二十八位金門歷史人物的做事傳說。楊天厚、林麗寬伉儷合著的《金門俗諺採擷》收錄了人文類俗諺九百七十三條,自然類俗諺一百零九句,採訪了六十八位鄉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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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節憶師恩我的童年在賢庵
當一個人說起:「我記得我小的時候,那時………」,這樣所謂的「童年時光」時,指的是什麼時候?它應該都是「發生」在讀小學階段吧………。 我小學時就讀於賢庵國小。上學第一天阿嬤讓我帶了紅蛋「滾桌子」;阿嬤說把紅蛋放在課桌上滾一回,如果滾得又直又順那以後寫字一定又工整又漂亮,如果歪歪斜斜的,那一定寫不好字了。但是我的紅蛋還來不及滾桌子就被坐我後面的女生給吃了(我大概一輩子不會忘記她的名字)。我嚎啕的哭聲「驚動」了導師許玉珍老師。老師讓我坐在她膝上輕聲安慰我、幫我擦眼淚,她的模樣好溫柔好溫柔;這跟阿母不一樣,我的阿母一天到晚像陀螺般,不是忙著田裡的農事就是趕著餵豬,我若哭了她沒心思也沒閒功夫這般理會我的。許玉珍老師的溫柔撫慰,是我終生最最難以忘懷的溫馨。 小孩子對老師的話都視為聖旨,連在家闖禍或搗蛋只要大人們一句「我要甲恁老師講」,就可以讓孩子皮皮挫、心惶惶地收斂。鄉下孩子開竅得晚,我一直到唸小三時看到老師從廁所走出來,才知道「原來老師也是要上廁所的喔!」。 那年代衛生條件和觀念不足,小孩子得砂眼、染頭蝨的不少,尤其是頭蝨,通常班上有人「中頭獎」便意謂著全班女生都是「普獎」(普遍得獎)。想來老師也真辛苦,不管男老師女老師,除了授業、解惑,連「毒蝨母」這事兒都要歸老師負責。週末的午后,全校女生排排坐在學校後操場的木麻黃樹下,讓老師幫忙「毒蝨母」、「掠蝨母」的「壯觀」場面,嗓門大又亮的張水燦老師拿著鐵製面盆扯著喉嚨喊他們班女生排隊「毒蝨母」的餘音清晰猶繞………如今想起仍記憶猶新哪。 我的學業成績其他科目都還不錯,偏就「數學」老是學不好,所以我也怕教數學的歐陽永源老師。歐陽老師眼睛大聲音大,看起來不怒而威。有一次我代表班上到垵湖分校參加演講比賽,歐陽老師騎機車載我去,在路上老師又不忘殷殷叮嚀要我要認真的把數學學好,我滿腦子想著演講的事兒沒應聲,他竟停下車轉身虎著臉問:「我在講,妳都沒有在聽哦?」把我嚇死了。 我結婚時邀請歐陽老師來喝喜酒,近二十年後的老師一點兒都沒顯老,我低聲對外子介紹說:「這位是我的數學老師,以前我的數學老是不及格常挨他板子打手心」。「唔!我敢保證他今天一定不會打妳手心,所以妳不用發抖。」外子戲謔地笑道。 去年返金門重遊舊時校園,小侄子姪女當起我的響導介紹著我曾經的、他們現在的,我們共同的學校。我說著大門前原本有個三角花圃,指著這兒原本有防空洞,比著那兒原有木麻黃樹一整排………。還記得那時的校長是莊聰榮校長先生,他推廣乒乓球運動不遺餘力,那時有「只要能比贏校長便有獎金拿」的大獎勵,一時打乒乓球蔚為全校運動。他親自刷油漆、花圃裡也常有他忙碌的身影;自然教室和花房那塊地是他領著全校師生一起運土整地的,前操場的草皮也是師生一起到田裡挖來舖上的。教室後方原本有棵鳳凰樹,畢業典禮時總會被用來「又是鳳凰花開離別時………」作作文章;那時還沒有這麼漂亮的教學大樓哩!。 「紮馬步時身體重心在下,拳揮出去時………」站在後操場的司令台前,洪天助老師在台上教全校打跆拳的宏亮嗓音彷彿又響起。 想起長髮的符宏芬老師帶我們上音樂課、領著我們合唱團練習,一次一次的發音練習不厭其煩,一聲一聲的反覆練唱修正毫不馬虎;她的歌聲悠揚姿容姣美,舉手投足氣質優雅,小小醜小鴨的我望著她心裡總想著:嗯!等我長大也要和她一樣呵。 「我的第一篇稿子是許丕石老師幫我寄去投稿金門日報的,那時他規定我每週要寫一篇作文給他,他幫我審閱和指導修改再幫我寄去金門日報投稿,稿紙郵費全是老師出的。」坐在鞦韆上想起那時視此為苦差事地怨他,而今自己在生活中偶有感觸,總喜為文抒發且尚稱能流暢呈現;每每思及至此:丕石老師當年給予我的創作啟蒙和教導所付出的心力,心中總是無限感恩。 當我帶著歡愉和思懷地為孩子們訴說他們陌生的、屬於我的童年憶景時——啊?莫非時光停駐並未遠去;是葉瑞裁老師!我看到她在教小學妹們跳民族舞蹈,看她擺首扭腰、揚手曲身,舞姿款擺搖曳;二十多年前葉老師教我們跳「學生王子」舞曲的婀娜舞姿、飛揚神采竟在今日的眼前真確重現! 「噢!媽咪,妳長大了,可是妳的『童年』還在,就連小 時候的老師也還沒『畢業』,真好!」兒子對我的童年憶舊之行語帶稱幸地下了註解。 孩子啊!我的童年時光早已悄悄挪移轉去,在我心中眷戀的是在那當時只道是尋常的童年美好回憶,和如今想起總是縈懷於胸的感恩之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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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杜潞的話,給予我們無限地啟發。尤其是任達,他搜集材料、訪問作家,修改教材,他把全副精神集中在台灣文學上。隨著解除戒嚴後的民主自由浪潮,他的研究活動呈現波瀾壯闊之勢。任達時常對我說:若是杜誠仍舊活著,他的長篇小說《海燕》一定寫成一部偉大感人的民族秘史。 任達還對我說,像杜潞這樣重視文藝的校長,還是罕見的人物。 那夜,從圖書館借來阿英《敵後日記》閱讀,在第二卷,作者記錄了在戰火紛飛的抗日戰爭時期,陳毅任新四軍軍長,他對文藝關懷的情況,我特地摘要記錄下來: 得知范長江已到達師部,即可來,甚為快慰。據軍長云,范稱尚有多人欲來,此間已匯款六萬去作旅費,當係夏衍、于伶、亞子等(一九四二年七月十七日) 軍長亦覺數年來,吾軍在文藝及戲劇上,反映甚弱,人材如得開展,頗想致力於此。彼意我留此最好能專事寫作,並時時與連隊、機關,保持密切聯繫。並一再以生活為念,囑另起火造飯,庶較舒適,辭謝之。(七月二十日) 飯後,同引池寧同志往見軍長。軍長頗有意將洪澤湖作為文化人集中處,及文化根據地之意。因彼處在根據地內,最為安全地帶也。(八月二十八日) 急函軍長,告知鎮江圖書館在興化藏書事。 晚飯未竣,軍長來函約前往。至則彭康、亞農兩同志亦在。軍長對此事亦甚興奮,並謂柳詒徵本人恐亦在大崗,因彼知去年韓德勤曾請其講學也。彼意可即往彼處,斟酌情形,或全運,或僅將善本運來,餘書則就近埋伏。柳氏本人如在,最好能請其前來。(八月三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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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太史公說:「怨毒之於人大矣!」這句話本來是為伍子胥與楚國結仇而發的,他的故事跟施琅有些相似的。伍子胥的父親伍奢受譖被關進大牢,哥哥伍尚受累也瑯璫入獄,後來均被殺害。只有伍子胥兔脫,後來他立志報此父兄深仇,一路逃難,乞食到了吳國,所謂伍子胥過昭關,一夕白了少年頭。 後來伍子胥果然率領吳國大兵,攻破楚國的郢都,把楚王挫骨揚灰,報了父兄的大仇。施琅為了報仇而降清,伍子胥為了煎雪而走吳,古今如出一轍,怪不得太史公要喟然而嘆了。 鄭經死後,子少國亂,施琅復仇的血液翻湧上來,認係滅鄭氏家族的時候到了,因此上書,力陳攻福爾摩莎之計。這回康熙大帝動了心,龍頭一點,施琅率領戰艦三百艘、精兵二萬攻打台灣,在澎湖跟劉國軒海戰,打了一個禮拜,劉國軒兵敗,逃回了台灣,鄭氏王朝,將無鬥志,士有離心,四面楚歌。這時已到了危急存亡之秋,要戰要和,就看諸公的妙算了。 建威中鎮黃良驥建議,澎湖既已失守,應南下取呂宋以為基業,明鄭如果能夠採行,天下就不一樣了,可惜劉國軒一戰失敗膽懾,認為「眾志瓦解,守亦實難」。清軍才打到門口,天下事尚未可知,理應激勵士氣,奮力一搏,無奈劉國軒主降,成為第一代「賣台集團總司令」。 燈火熒熒,福爾摩莎夫人坐在梳妝台上,一手攬著秀髮,一手支著下顎,雙眼無神的對著明鏡,怔怔地出神。她想:「鄭成功如果健在就不至於如此了,她想到自己命運坎坷,身如飄蓬,不自覺的流下淚來。」她一心要為鄭成功守節,可是鄭克塽降書已送到澎湖了,她真的不想看到施琅領兵,以戰勝者的姿態,耀武揚威,以達到他復仇雪恥的目的,凌踐鄭成功的尊嚴。然而子孫不肖,那些平日裡說他多愛福爾摩莎,詆毀別人要出賣,大難一來,跑得比誰都快。 福爾摩莎夫人晶瑩的淚珠掛在臉上,作為鄭成功的未亡人,她不能受到清軍的羞辱,她拿了一塊白綾懸樑自盡,不料命不該絕,剛好使婢香雲送茶來發現,幫她解救,灌了薑湯,甦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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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有一句口號
有一句口號 在台北火車站前廣場 在凱達格蘭大道上 整百萬民眾 人人怒吼 即便三歲的小孩* 也會這麼喊 (昔以陳律師為榮 今以陳總統為恥)** 有一句口號 在五‧五公里的遊行隊伍裡 人人怒吼 不再沉默的人民 以行動拒絕貪腐政權 紅潮洶湧 圍城 『阿扁下台』 『阿扁下台』 『阿扁下台』 口號是鐵錘 一聲聲 一支支 狠狠敲響台北的天空 福爾摩莎的未來 寫在施明德紅彤彤的生命裡 寫入歷史 16‧9‧2006 夜 注: *三歲的小孩,也會說:『阿扁下台』 **台灣律師界,不齒陳水扁總統的貪腐行為,加入倒扁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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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市罾《金門東南濱海鄉社的典雅綽號》系列之一
下市罾、洪門港燒酒矸、水頭鱟、金門城肉豆、古坑奧、山仔兜狗、東沙豬、歐厝驢、泗湖無例、後湖拷貝、菽 山撈大儷,這是一首大家都能朗朗上口的村謠,實際內容郤是將金門東南濱海鄉社的產業特色、營生狀態、鄉土色彩與民俗文化,在濃烈草根性中帶點無遮無攔的草莽味道的生活寫照。既詼諧又典雅有致,略帶諢謔而不輕鄙譏誚,揶揄中不失幽默,粗淺中蘊有內涵的綽號,雖然出現了敦厚樸實不太習慣的豬狗精牲、魚鱟燒酒矸,連一向將孝子哭喪拿來嫌人、虧人、損人的「拷貝」都出現了,不是心存不敬嗎?仔細斟酌體悟,會豁然發現,不但沒有不敬,而且還尊敬加羡慕,不禁拍案失笑,先民是何等的天真可愛直腸肚,令人誠心折服。只嘆禿筆笨拙,腹內墨水有限,如果萬一在遣詞用字、意思表達、陳述描繪,有不倫不類、不搭不七、不恭不遜、不真不實,千萬祈請大人大量、海涵包容,並不吝指正指教指導,以免出現「大宋滅大唐」、「岳飛打張飛」的曠天笑談。 一、下市罾 由後浦南門尾,穿過南門海仔,沿潮間區的小道(有些像路、有些像堤、又有小段像田間的岸),經過「娘仔宮」,右方不遠處,有幾欉濃蔭蓋天的「大松」(榕也),小坡之下二十幾戶人家的社里,就叫「下市」(民國十一年金門縣誌「下市」,四十七年金門縣誌「下滋」,五十六年金門縣誌復稱「下市」,同年改名為「夏墅」),生活環境與其他濱海鄉社同為園坵少,可耕面積更少,適合栽種作物有限,農殖不易,只好與海爭地,耕拓海間,因與「汰哥礁」鄰近,暗礁羅佈,無法與南海岸同樣近海牽網,所幸潮間帶蘊藏海產豐富兼有沙螺海菜,尚能勉以渡日,而主要魚獲就是遠近馳名,別社里無法相比的「下市罾」。 「罾」魚網也,「形如仰繖蓋,羅而舉之」(辭海)。這是兼具科學巧思與傳統實用的漁撈工具,製作簡單,兩支約二丈的竹竿,竿頭近三尺處斜十綁牢,但可以左右張開,竿尾依竿頭的張開寬度結繫細網,仰口束尾,成為闊嘴尖「尻川」的網架,在近灘淺海處捕掠魚勿仔、蝦仔及較為細尾的魚類。下市鄉親操作方式是張開斜十,竿頭頂肩或雙手托持,竿尾橫張,仰口佇立或移動在淺海中,迎流靜待魚蝦入網,一段時間後,憑經驗與感覺,雙手舉竿而起,魚蝦盡入網中,魚獲量由數兩數斤至十數斤。這種雙手舉網而起的叫「撟罾」(撟:舉起也),也即辭海中的「羅而舉之」,「下市罾」的盛名是出於「撟罾」,其他濱海社里也有以罾網麥蝦魚勿仔,但是用推,在淺海處逆流移動的,有別於「撟罾」而叫「推(音ㄋㄨ)罾」,「撟罾」定點舉網,非有好的臂力不可,「推罾」則省力多了,以肩托竿,以手助力,雖在逆流中仍可緩步前移,兩者共同處是收網時,僅需用海水清除殘留魚網中(尤其是網的尾部尖端處,叫袋尾)的殘物,合竿捲網後就可輕鬆上肩,豐收回家。 「罾」是何形狀,光靠文字描述,僅有拼裝形象,只是好多好多年已經沒有看到有鄉親用「罾」為漁撈工具,就是「手泊網」的上等技術、技巧(要拋得遠、且要拋得圓,才有泊車定位捕撈效果)也難看得到了。如尚有保存的罾竿漁網也具「典藏」級的「博物」珍品了。「下市罾」 盛名尚在,只是產業效益式微,這與金門近(淺)海漁業全面衰退萎縮到近乎枯竭的趨勢有關。下市另有一種現在也幾被淡忘,卻曾對金門當年以海為田的海耕產業有鉅大貢獻,且幾乎無可取代,很長時間居於「牛耳」地位的產業就是「造船業」,記憶所及,家鄉後湖前前後後的幾十隻(漁民不稱一艘而稱一隻)近海漁船(牽網與絲綾)都是由下市的師傅建造的,小時候還曾參與新船完工從下市「放船」回垵的盛況。一早船主即遵照村內「昭應廟」主壇神明擇定的吉時,偕同預定負責船頂操作的漁民,包括抱大櫓的大公、搖崁櫓、挺南槳及其他助手前往下市,「放船落水」後即循洪門港海面,繞過水頭塔仔的金龜尾,經金門城、古坑、鳥嘴尾而山仔兜、東沙、歐厝、泗湖,抵達後湖垵時,金鼓奉請神明出壇,除新船沿途所經宮廟均需虔誠燒金禮敬,拜請諸靈神祇賜予放行,保佑今後海上作業平安順遂豐收。此時在神明指示下「三牲酒醴」,船主及「網腳」「伙計」跪謝「水府將軍」,懇請此船今後在其「管轄海域」活動作業,大吉大利大豐收,然後由神明以硃筆「點眼」(即開眼點睛),拜敬船神,化金帛鳴炮而完成。(放船程序中婦女及犯沖遇煞生相者均不得接近) 造船師傅「火藩師」當年是「手藝」一流、「技術」超群的權威「大師」,一生所主持建造的大小船隻不計其數,老一輩的鄉親談及「火藩師」(應是姓吳)仍欽服有加,讚不絕口。據說「火藩師」選料材質好,乾燥度高(不容有「消風縮水」),龍骨精確,落釘接榫密縫度從不曾走精,船枋彫度好,彎度順,船頭高挺,栩栩有神,船尾寬闊,穩定度高,船身輕、食水淺、浮力夠、速度快。每次經過南門海仔,堤岸上尚有未完工的船隻,現今近海、遠洋大小船舶均已由台灣打造,要想再見昔日造船盛況,恐是不易了。 民國五十七年,在下市村後小坡崗上靠海處,興建「明延平郡王祠」,隨即成為中外來賓必訪的景點,祠座山面海,遙望鄭王「石井」故鄉,祠周圍樹木扶疏,景色幽雅,已成為後浦及鄰近村莊早起者的健身好所在,六十年金門少年棒球隊集訓,每天陪小選手晨跑,也曾將近兩百公尺長的小斜坡作為訓練腳部勁力的場所。事隔三十五年,小將們各有優異成就,早已為社會服務奉獻,創建志業。而下市村落不大,卻具鍾靈毓秀,將星閃耀,傳為佳話,說不定數年後,將有傑出人才脫穎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