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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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舊事──海哥
2020年九月,一個八點多的尋常早晨,白亮亮的陽光從窗外映進屋裡,我吃著早餐,一杯咖啡,和一塊簡單的蔥油餅,在台灣的這些日子,早餐常常就這麼習慣的打發著。 電話響了,我接了起來,那頭是海哥小孩熟悉的聲音,仔仔說:爸爸走了,夜裡的事。我怔了怔,有點驚嚇的說著節哀順變的話;回頭看著牆上的日曆,這天是九月十四日,農曆七月二十七。 前兩天還跟海嫂通著電話的,說找個時間過去探望海哥吧。海嫂說目前疫情嚴重,去醫院探病多所限制,而且加護病房探病時間也有限,我說那就過了農曆七月再安排吧,不想就鬼月結束的前幾天,海哥竟然就這麼走了。 海哥是我的小學同學,在那個留級很是稀鬆平常的時日裡,我有幸與長我兩歲的他同班,從小一直到畢業。小學在同一個自然村裡,週圍三村五里的小孩,在適齡的時候都一起上學來了;海哥發育得早,三四年級就一百六七十的身高,加上近百斤的體重,我這瘦小的身板,簡直無可比擬,好在班上人數不多,加上當了幾年的班長,所以我跟每個同學都有很好的互動。 趕上1970年左右的風潮,在一小學一少棒風起雲湧的那個年代,海哥超越一般同學的體能,自然而然的入選了棒球校隊;時常的課餘,我總會坐在運動場旁的草地上,看他投球的樣態,看他打擊的神采,當然校際比賽時,只要得空,我也都樂於去加油觀賞的。 相較於運動,海哥的功課就顯得一般,能及格就是萬福了。尤其數學,每每考完試發了券子,總看他被執教的老師,用屈著的手指頭敲著頭殼,不及格一分一下,如同啄木鳥啄著樹幹,七葷八素的叩叩作響,下課時聽他說:可疼了,末了又笑著說:敲敲,或許能把智慧給敲開吧。 海哥也調皮的,或玩笑或逗弄著班上的女生,因此被老師點名罰站或挨板子,也是常有的事;有次一早上學,老師喊我去辦公室拿藤條,海哥才被喊上台,就狠狠的被抽了幾下,原來前一天放學後,老師正帶著同學,排練畢業典禮上的節目,海哥為首的幾個小男生,躲在教室門外,好奇的從門縫偷看,一不小心,竟把門給撞開了。 上了國中,分班都分散了,雖然同一所學校,各自多了各自的同學朋友,另外功課也重,自然少了互動,偶而在校園裡碰上了,也只是隨意的聊著一些言不及義的話題。 國中畢業我以不錯的成績考上縣立高中,留在家鄉金門,他則早早的到了台灣,往後的一大段時日,真的應了那句『人如風後入江雲』,是山是水,各自天涯,彼此都沒了音訊。 再見到海哥,是士林的同學會上,從1976年到2003年這整整二十七年裡,我們從懵懂青澀的年少,變成髮禿肚肥的油膩中年;同學會上有服志願役的,有當老師的,有開著大型公車的,也有在企業上班服務的,而海哥已是一家小具規模的印刷公司老闆。 跟海哥的住處相距不遠,往後的日子,我不時的會帶上妻子到海哥的家裡走走,妻子娘家在台南,海嫂則是嘉義,近鄉的情誼讓彼此很快的熱絡著,在串門聊天的過程中,我終於知道海哥這二三十年來的經歷。 1976年國中畢業後,他輾轉進了念美工的職校,半工半讀的完成了學業,其後服完兵役,也結了婚,跟早期離鄉背井的我們,並沒有多少區別。 1985年,海哥結了婚。夫妻在現實生活的煎熬下相互扶持,隔年海嫂懷了小孩,期間一直在衛生院產檢的,海哥說:產期到來是一個週日的晚上,海嫂捱著陣痛等著隔日去院裡分娩,待到院所時,護士一邊嘀咕著怎麼這麼晚才來,羊水早就破了,一面緊急的安排接生。 海嫂順利生產了,卻也因為送往生產的時間過於延遲,腦部缺氧的老大吉生也落下了一些智能障礙的後遺症。 一來年輕不懂事,二來也窮,捨不得一般私立院所生產的費用,沒想到卻給小孩留下不可逆的遺憾,我不只一次聽海哥這麼說的,話語中除了一份不捨,更多的是對小孩的愧疚,直到兩年後,活潑健康的老二仔仔出生,才稍稍緩解海哥夫妻那份抱憾的心境。 憑藉著在印刷廠的學習經驗,海哥在1995年自立門戶,湊著錢,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做著印刷業務的生意;海哥個性樂觀海派,生意場裡,人情事故對應自如,而海嫂則在家務之餘,協助著公司的運作,無論帳務,或是接單,生產還是出貨,夫妻倆都親力親為,幾年下來,公司業績一直風生水起,蒸蒸日上。 海哥是B肝的帶原者,2000年左右一次體檢發現的;從早期的治療,到後來的定期回診,一切都是那麼的順利,他說:治療的結果相當理想,醫院還把他的診治過程,視為成功範例。 2006年起,我的工作重心移往海外,回台休假時,兩家人也不時的相約見面,我帶上茶葉找他聊天,他帶點水果來家裡坐坐,情感就這麼交流著,說說孩子成長的過程,說吉生念完高中後沒再升學,在一家烘焙坊找了份簡單的工作,說仔仔馬上要參加大學聯考了,兩個小孩都遺傳著海哥,高高壯壯的身材,尤其是老二仔仔,更是幾分帥氣英挺;偶而問起B肝的情況,海哥總是笑著說:好著呢,每次追蹤檢查,情況都良好穩定,我也替他覺得開心。 時序進入2016年,那是我職場退休的第三年了,年後我跟妻子過去跟他拜晚年,他亮著神采的說:仔仔大學畢業幾年了,也跟在身邊學習著各種印刷方面的專業,慢慢接手公司的運作,他打算置辦好仔仔的婚事後,再協助個三兩年,然後退休,回金門陪陪年過八十的母親。 仔仔的婚禮是在台北舉行的,我同妻子到場祝賀,席開四五十桌的場面盡是幸福歡樂,從金門遠道出席的親友也不計其數;席間,海哥一手提酒,一手拿杯的逐桌招呼,直至酩酊。 隔天酒退,他來了電話,先是抱歉的話,說只顧著喝酒,沒能好好招待我們,我笑著說,這樣的場合,喝多了也是應該的。他說是的,只知道弟弟送他回去的,至於怎麼回到家,怎麼上的床,都沒記憶了。 2017年,海哥當上了爺爺,兒媳小惠生了個胖小子,幾天後,我也隨俗的上門慶賀,海哥抱著小孫子開心的逗弄著,要小孫子喊叔公,說謝謝叔公的紅包,而海嫂呢,也是一臉滿足的模樣;臨走前,海哥喊我到屋外走走,抽根煙,他一面吐著煙圈,一面緩緩的說:仔仔總算穩定下來了,後面設法也跟吉生找一門親事,哪怕是外配也好。 我乜斜的看著他,心裡想著:海哥這份為人父母的心意,我能理解的,同時這心意裡,也包含了多少對吉生愧疚的補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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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藝之戰
從小我就對畫畫深感興趣,有幸跟藝術家母親學素描、水彩、書法、國畫,成年後陪伴孩子塗鴉、自行作畫、鑑賞藝術、居家收納、拍照取景等,營造出能安放全家人的舒適空間。孩子們耳濡目染也跟著外婆習畫,享受天倫之樂的同時,培養出敏銳的觀察力與豐富的創造力,每當我們提筆作畫,時光彷彿停滯,全身心沐浴在幸福的粉紅泡泡中。 五歲時我開始學琴,爾後這架鋼琴意外成為嫁妝,起初孩子們坐我腿上邊聽我彈琴邊跟著搖頭晃腦地哼唱,接著學彈、視譜,表達抑揚頓挫的韻律……一開始練習時母女情緒高張緊繃:急驚風大女兒常「怒砸琴譜、踢琴痛哭」,要人陪又厭惡被糾正,可憐老琴任她折騰胡鬧,陪她練習十幾分鐘,我頓時老了幾十歲;小女兒反倒冷靜自持,選擇閉門造車孤軍奮戰,拒絕任何「指點提攜」,甚至規勸:「人家鋼琴老師都沒生氣了,妳何苦管這麼多?」一句話堵得我啞口無言,只好「充耳不聞」圖個清靜……看她們孤單弱小的身影跟巨大笨重的鋼琴搏鬥,既心疼又好笑--崩潰完今日還有明日呢!習慣後她們漸漸願意主動練琴,閒暇之餘自創旋律邊彈邊唱,姊妹倆甚至主動在學校穿堂放置的鋼琴上大方展現才藝,獲得同儕青睞,增加了心靈的成就感,玩得不亦樂乎,回家後欲罷不能搶著練習--這才幡然領悟:「彈琴其實蠻有趣的嘛!」 學習才藝不總是為了要追求「頂尖卓越」,畢竟以現今強大的AI演算法,不論在文學、音樂、藝術、科學領域,都能部份取代人類,競爭生存權。我們不可能對抗「人造完美」,卻能試著透過廣泛學習、適度練習、鍛鍊心靈韌度,從而觸類旁通、豐富生活經驗,屆時智慧地運用AI,創新出無法被取代的「超能力」,打開一道看得見彩虹的窗,獲取專屬於我們的快樂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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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秋月西沉
天河沒有理她,轉身趕緊去洗澡換衣,秋月也氣急敗壞回房梳洗。她始終不明白,兒子怎麼會三番兩次,弄得一身臭屎味回家,到底在外面搞些什麼,她必須問一個清楚。於是她叫來天清,問他說:「你知道不知道你哥哥到底在外面搞些什麼,怎麼弄得全身都是大便?簡直臭死人了!」 當天清把來龍去脈向阿母敘述了一遍後,秋月更是不能接受。堂堂秋月小舖的小開,竟為了欠人一點賭債,被罰去打掃瘋子的房間。大頭這個龜孫子,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明明知道發瘋的羊犅全身髒兮兮的,又會隨地大小便,整間屋子比狗窩還髒、還臭,怎麼能那麼惡質,把她的兒子叫去打掃他的房間。即使欠他再多的賭債,她也還得起,怎麼能如此凌虐一個年輕人,一旦被村人知道,那還得了,勢必會被恥笑,教她往後怎麼做人,所以她必須找時間,跟大頭理論去!很多人都怕他鴨霸不講理,又有一身好武功,不敢去惹他,但他低估了她,別人不敢,老娘偏偏敢跟他直球對決,誰怕誰! 隔天,天河即將出門時,秋月偷偷跟在他背後,當她來到羊犅住的柴房時,大頭已雙手插腰站在門口,看到天河就怒指他說:「還不快一點,拖拖拉拉要掃到幾時!」 天河不敢怠慢地拿著掃把和畚斗快速地走進去。秋月見到他如此的囂張,竟敢當場怒斥自己的心肝寶貝兒子,更是火冒三丈。於是她高聲地喊著:「天河,你回來!」 天河停下腳步轉頭一看,竟是他阿母,她怎麼會跟著來呢,讓他感到相當的訝異。(一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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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居也樂活
自小就生活在熱鬧的家庭,我與姊姊一直到結婚前都住同房間。我也極依賴家人的分工合作,各司其職,婚前一直都是這麼生活。婚後,掌理一個家,才發現自己只知道生活的部份面向,要學習的東西還真多;也讓我明瞭組成一個家,即便是一個人的家,都需要具備十八般武藝。 只是我的婚姻維持沒幾年就回到原生家庭,多了一個孩子,屋簷底下更喧嘩了。有了父母依靠,我彷彿又回到從前的依賴。待孩子長大離家,我擁有更多空間,住在頂樓加蓋的屋舍裡,我漸漸有獨居的感覺。 家人就住在樓下,這種有點黏又不會太黏的類獨居,讓我逐步習慣一個人的日常。我的個性屬於內向文靜,閱讀寫作是我的興趣,慢慢的我感覺一個人的自在與無拘無束有多麼適合我。我自己安排業餘時間想做的事,參加各式課程,沉浸在學習的樂趣中。喜愛悠遊山林間步道,報名社區大學課程,找同好同行。 我有二位不婚的妹妹,平時保有各自的生活,但有任何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們互相支援。人生路上無常與明日誰會先到來,沒人能預料。獨居是未來趨勢,及早建立人際網絡,以備將來隨時可以派上用場。懂得善用社會資源,助自己一臂之力,獨居生活會更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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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五分鐘
當年耳熟能詳的廣告台詞:「充電五分鐘,通話兩小時。」 我卻在前天,真實體驗到這台詞完整擬人化的呈現在我眼前。 前天到了姐姐家作客,牙牙學語的小姪女走到我跟前,用著剛學的幾個單字正在跟我展示她的玩具,精力充沛的她上竄下蹦的,完全沒有感覺絲毫的疲憊。 跟她玩了幾場體力遊戲,又說了幾個床邊故事,體力實在透支的我,轉頭看向了時鐘,驚覺這才過了五分鐘。 再看看姐姐,此時的她,正癱軟的坐在椅子上,嘴中唸唸有詞的說著:「啊!有你真好,可以幫我消耗一下她的精力。」 小時候總是嫌棄下課鐘打的完,五分鐘根本連跑去福利社的時間都沒有,所以記憶中的五分鐘,就如手上的流沙般,過眼即逝。 如今,這五分鐘就像是姐姐的救命稻草,讓她得到短暫的喘息。或許小確幸的時光,便是那些我們覺得百無聊賴的瑣碎時光。 休息五分鐘,是每個媽媽的福音,看到姐姐那漸緩的體力,我們告辭了拜訪,一上車,我竟然開始呼呼大睡,那疲勞感並不是工作可以媲美的,身心都精疲力竭的感覺,很難想像那是五分鐘能取得的。 母親這二字,真的是超人的代表。手機不斷的進化,才有了快充功能,然而前後一甲子,母親卻早已開發了這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絕頂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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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門,遇見颱風
曾在某年九月,住在馬祖的刺鳥書店數日,那是由連江縣文化局前任局長曹以雄利用坑道改造的書店,書自然為主體,但繪畫、雕塑、幾個漂流木則沿著濕氣厚重的坑道展示,直到盡頭見到海。而海浪兇猛地擊打坑道,拚命想要打到窗。而那陡直的峭壁與道路,讓人害怕走到盡頭便無路。馬祖國際藝術節的宣傳文案說這島一半是山,一半是海,一半是軍,一半是民,實在貼切。濃霧灰海白浪與沁寒是如此深刻,以至於每每談到「馬祖」,我心裡總有孤絕之感。 雖說因為個人體驗而烙下的印象,自然是片面的,但也左右了我對馬祖的認知框架,尤其在了解馬祖與戰地政務時期歷史後,它在我心裡那孤立絕望的形象就更被削弱。 但金門之於我,卻是不同景緻,或許是因為我都在夏日盡頭造訪浯洲,與馬祖相比,只覺島上道路寬闊綠意無盡,徐風暖陽,以及不見盡頭的燦藍與輕抹在天空的雲白,配上古厝磚紅洋樓壁灰,怎麼看都是一個明亮開闊之地,正好可以映照金門歷史的功名豐厚。 我當然明白,避開東北季風的季節,註定我只能看到亮面,但我有自信,即使冬天到來,這座島也不會比台北市冰冷晦暗,因為,它在視覺上仍是無盡寬闊,更別提有繽紛的侯鳥與環繞的綠色自然。 因此,儘管當地人跟我談起戰地政務時期的壓迫與管制,討論這比戒嚴還戒嚴的體制,有砲彈有宵禁,有燈不准亮,有海不能下,有球限制打,我只能想像自己手腳都被束縛的不自在,但除了心有同情與遺憾,沒有體感經驗,仍是與敘事本身帶著距離的。 今年夏天,因為金門縣文化局藝術家駐縣計畫,我於七月入住金門金沙大地的吳心泉古厝,並要待上四個月,雖不比人類學田野規定的一年,但可以在一年的三分之一中,於這島的東岸邊角生活,也算是奢侈。只是這地點距離鬧區過於遙遠,彷彿遺世獨立,不確知真正的金門是否這麼安靜。 真的非常安靜,靜到晨未起的雞鳴,民航機橫空飛過,都很清晰,更何況風雨。在這方天地,輕風細語就能打得鑼鼓雷響,我還記得在連續酷日兩週後的一次小雨,讓我興奮得跑了出去錄了影,彷彿在沙漠待久了,少見甘霖。或許回應我的熱情,颱風杜蘇芮不久就來了。 一開始,我並未放在心上。在台灣,尤其這幾年,有颱風生成卻不進,即使擦過邊,或是掃過去,也會因為中央山脈的破壞,失去威力。台灣人多道是「護國神山」的貢獻,或開玩笑說是執政者的磁場,無論如何,即便因為外圍環流影響,有著大風大雨,台灣島除了山區或東半部以外的大部分地區,幾乎已經忘記颱風的樣子。 七月中後生成的杜蘇芮颱風,倒是讓台灣人稍微緊張一下,連忙囤積食糧,採買泡麵,等著放颱風假。如果我在台灣,應該是平心靜氣,就算真的沒有食物可吃,颱風假中便利商店照常營業,但即使我在金門,仍然帶著本島的慣性,沒有什麼感受,直到網路上的金門社群提出警告,金門大學的文化資產相關單位,乃至公部門同仁聲聲提醒:不要忘記莫蘭蒂颱風,我才意識到在地人對台灣有著陰影。 當地人又警告我:颱風天,會停航,貨無法從台灣送進來,要趕快囤糧;尤有甚者,樹會倒,路會阻斷,我想離開村子也無法。這一句才讓我感覺事態嚴重,颱風前幾天,天天到便利商店採買,買到之後颱風天我都無須存糧,因為太多。 過去我對金門的印象是──金門多風,才有風獅爺在聚落面風口辟邪鎮風。我聽過一個比較科學說法,是風獅爺會破壞風的結構氣流,乍聽功能和中央山脈類似,我不免想像小小的風獅爺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放大成山成脈,抵擋了大自然的破壞。但我並不真的知道,風來了,是怎麼回事。 頭一天,心想還好,但清晨狂風暴雨,讓我感覺整個古厝都和風雨打仗,聲響不斷,而後是一整天的斷電。滑著手機,看到金城武廟前樹倒,總兵署的榕樹也倒了,外頭是樹倒一片,而我這兒仍是漆黑一片。 我似乎是在這個飛機不飛、大雨滂沱,整塊大地狼狽至極的時刻,稍微懂得了戰地政務時期的封閉與金門人的自立。 因為當文資志工,便騎車出去巡巡,只見金門人家家戶戶安安靜靜,埋頭清掃家園和家廟宗祠,沒有半點抱怨,而軍隊一車車開往聚落協助清理,村民也是安安靜靜點頭道謝。一切都是這麼自然,看似很有默契,而後很快地回復日常、趨於寧靜。 唯一的喧囂,只留在網路上。 而這就是我在金門的第一個颱風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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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之窗
我的眼瞳裡閃著 「抗議」字眼 抗議過度負荷 抗議眼球每天貼著 電腦 手機 書籍 即使那嚮往的青山綠水 也在螢幕裡滑行 它開始鬧情緒 對我示出警告 再不好好愛它 就鬧罷工 不接受我的道歉! 不理會我的認錯和懇求 每天叫我難過得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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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個人住
已達坐五望六之齡的我,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一個人住的經驗,是民國84年底至85年上半年期間,那時任海軍軍職的先生奉命到國外接艦,兩個年幼的兒子在澎湖娘家由爸媽幫忙全時照顧,而我則獨留高雄工作地,過著朝八晚五的生活。 一個人住的那時,上班還有同事可分享心事,下班後卻無所事事,只能關緊房門看看書,寫寫文章,打電話給爸媽聊天,聽聽稚兒們的聲音,以慰藉跨越在台灣海峽兩邊的思念之情。 「軍人之妻,就要獨立自主,才能讓另一半無後顧憂,也才能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以前聽到這句話時無感,但先生不在家,我才真正感受到這句話的意義,因為舉凡家中水電有問題,馬桶、水管不通,或是各項人際往來,繁雜家務等,只能靠自己去解決去處理,先生在國外,遠水救不了近火,長此以往,時間推進,自然把我變成家務無所不包的女鋼鐵人。 同一時間我們居住的大樓旁正在蓋另一棟大樓,就在某一天晚間,聽到靠近那棟大樓的我家臥房有敲打聲,我立即從客廳起身到房間打開燈,窗簾外的聲音突然沒了,過了一會兒,我打開窗簾發現鐵窗被破壞變型,心生恐懼,趕忙打電話報警,隔天立馬請熟識的朋友以水泥堵住窗口,才免除受驚害怕的感覺。 這就是我曾經「一個人住」的經驗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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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民零嘴
耳邊傳來陣陣的樂曲「飛呀 飛呀 小飛俠,在那天空邊緣盡情的飛翔,看看他多麼勇敢,多麼堅強,為了正義,他要消滅敵人,為了公理,他要奮鬥到底……」,隨著這首膾炙人口的科學小飛俠卡通而取名的科學麵,在民國六十八年時誕生,望著美食老師娓娓道來的訴說著這個傳說歷史,到現在這個人手一包,一包十元的科學麵早已擠入大人或小孩的最佳零食之一。至今已經狂賣出三十億包,足以繞地球九圈半了。 我,細觀凝視科學麵的包裝,正面有著五彩繽紛的顏色,有一位看似身穿睡衣的老科學家,左上方則有顯著鮮紅的字體「科學麵』,耀眼地讓我目不轉睛。包裝背面則有成份表、留言版和小叮嚀,科學麵的包裝雖然不大,但設計實在很吸引人注意,難怪它是歷久不衰的國民美食。打開科學麵,香氣陣陣撲鼻而來,裡面有一塊正正方方的麵體,看起來像是剛燙完的頭髮、曲線玲瓏有緻;還有一包調味包,聞起來有股濃厚的胡椒味,令人聞到就想打噴嚏,不過它可是好吃的重要精髓呢!但是,在享受美味之前,可得先用力地把它捏碎,順便把不開心的事大肆地發洩出來,一聽到「ㄎㄠˊㄎㄠˊㄎㄠˊ』的聲音,會讓人的心情瞬間變為十分順暢與愉悅。最後,再細心地把調味粉慢慢地倒入裡面後,然後用力搖一搖,「ㄙㄙㄙ』的聲音宛如在音樂會裡聽著沙鈴的演奏,讓人為之動容。當這些步驟順利完成後,好吃科學麵的「準備典禮』就大功告成了。心急如焚的我急忙地拿一塊塞進嘴裡,酥脆的口感加上有點微辣的味道,令人吃得津津有味、回味無窮,我馬不停蹄地一口接著一口,無法停止手中和口中的正在進行式,竟然一瞬間就吃到了最後,連胡椒粉也不放過,通通舔乾淨,沒想到在一番大快朵頤之後,只剩下穿著外衣的老科學家還躺在冰泠的茶几上……更沒想到一口氣吃完一包科學麵的心情竟是如此地痛快! 如果你是到今天還沒吃過科學麵的人,在健康許可範圍內,建議你在休閒娛樂時不妨品嚐它一下,因為它實在是好吃又不貴,在你聽音樂、無聊、看電視、嘴饞或肚子餓時,都可以隨手拈來一包。如果你是因為太久沒有吃科學麵的人,也可以去超市買一包來回味一下,回味童年的種種回憶! 此時輕巧的音樂聲又緩緩響起--「飛呀飛呀小飛俠,在那天空邊緣盡情的飛翔,看看他多麼勇敢,多麼堅強,為了正義,他要消滅敵人,為了公理,他要奮鬥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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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秋月西沉
第十四章 翌日一早,大頭已在羊犅住的柴房門口等他,天河不敢怠慢,也不敢再嫌棄裡面臭氣沖天,乖乖拿著掃帚和畚斗,慢慢地清掃。但是昨天才清掃乾淨,今天又是東一泡尿、西一坨屎,整個房間充滿著難聞的尿味和屎味。一旦在裡面待久了,那股臭屎味也跟著在身上停留,即使在外面吹風,也不能把臭味排除掉,除非回家洗澡、換衣服。 可是大清早時,柴房因被一棟古厝擋住,陽光因此而照射不進來,屋裡仍然感到有些昏暗。天河竟不小心踩到一坨屎,腳一滑整個屁股就跌坐在地上。他用手一摸感到黏黏的,再把手放在鼻子上聞一聞,霎時,一股強烈的臭屎味讓他連續地嘔、嘔、嘔,嘔了好幾聲,簡直快吐了出來,只好趕快往外跑。 大頭看到他跑出來,以為他投機,就怒斥他說:「你還沒有掃好,又跑出來幹什麼?」 天河氣憤地說:「你沒看到,我全身都沾滿著那個瘋子的大便,簡直臭死我了!」說後又連續地嘔、嘔、嘔,嘔了好幾聲,「你大頭摸摸自己的良心看看,我滿身都是那個神經病的大便,不回家換衣服行嗎?」 大頭並沒有可憐他現在的處境,反而怒嗆他說:「活該!如果讓你吃到他的大便更好,這就叫做報應。」 天河瞪了他一眼,不想跟他狡辯,火速地跑回家,但或許過於緊張,竟在店裡好死不死跟他阿母撞個正著。眼見阿母退後好幾步快要跌倒,他趕緊把她抱住,阿母雙手也環過他的腰,正好抱住他沾滿大便的臀部,母子兩人在驟然間成為臭人。 秋月不疑有他,除了被兒子搞得一身臭,今天剛換上的新衣,早上剛化好的妝,也必須重新來過,聞到那股臭氣沖天的大便味,更讓她氣憤難忍。於是竟破口大罵:「你整天到晚在外面鬼混鬼混、到底在搞什麼?是掉進茅坑是不是?怎麼全身都是大便?我怎麼會那麼倒楣,碰到你這個冒失鬼,讓我跟你這個夭壽死囡仔一樣成為臭人!」(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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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浦石巷老家
「你聽過老屋像老人長長深嘆一口氣,隨即倒塌嗎?」五姊當年從金門來台心有餘悸地跟我訴說,那一年颱風夜,金門老家經歷一夜的風雨後,邊間房舍應聲倒塌,她重複著說,那聲長嘆這一輩子都不會忘掉。 金城鎮南門里兩側,從明清時代遺留下來的傳統老式民居,從許祖厝前大埕一直蜿蜒到「建威第」後面,鋪著因歲月黝亮而平滑的青石條,寬僅三、四米不等的南門街因此又稱為石橋。老家就是在石橋巷底屬一條龍閩式建築,在花崗岩石鋪成的巷底,外牆是厚重的花崗岩石塊,福州杉圓柱擎起中庭院落,庭院地板是沁著黑色紋理的花崗石板間以紅磚鋪成,用花崗石堆疊的花台種著毛筆(俗稱百合),春天的夜晚百花齊開,漫著南方海霧,及到現在偶爾鼻息間還可以凜冽聞到那縷清香。 老家正廳供奉著觀世音菩薩像旁邊寫著大夢誰先覺,閩南人習俗左邊供奉歷代主先牌位,右邊則是諸佛菩薩雕像,神像由大到小排列,最前面有兩尊極其小巧大姆指般的哪吒雕像,除夕前清屯清理神桌,我總是跟母親說,一尊是我一尊是五姊,母親趕緊要我的小孩子不可亂說話,不可對神明不敬。我則是最喜愛農曆初一十五,母親將廳堂清理明亮乾淨,電唱機黑膠唱片播放南無彌陀經,八卦仙桌上用青瓷圓盤供著討喜的紅圓,那是一種用麵粉做成的糕粿,紅紅圓圓象徵吉祥圓滿,連空氣都是甜甜的。 左邊正房內有黃梨木眠床,小時候對床上三個置物頂櫃好奇得很,常常趁大人不在翻箱倒櫃看看有甚麼新奇東西,有祖父留下的試金石、鼻煙壺還有成疊日據時代的鈔票和一堆碎石玉,我想古時候的人怕值錢東西被偷了,所以連值錢的寶貝都要收好放在床上才睡得著。房內樑上有一方天窗,白天陽光如一襲藍絨寶石投進屋內,伴隨著四周冉冉的灰塵,好像舞台上的投射燈,我覺得好奇張開口大口哈進那神秘的光束,幻想隔天會武功蓋世功力增進一甲子,不料第二天卻鬧肚疼。 正房旁的廂房是廚房,有一小門我們稱為後尾門,郵差總是從門第縫隙投遞信件,情書、成績單、報紙那門縫都是小小的盼望和心喜。廚房內有一張包著鐵皮的正方形飯桌,可能家中人口眾多包著鐵皮堅固耐用,感覺就是用上好幾代人都不會壞掉。小時候用著煤炭爐,冬天的夜晚紅火爐燒滾了開水,沖著一碗麵茶綿綿暖暖的暖心也暖胃一夜好眠。 正廳的右邊連著三間廂房是堂叔叔們的,中間一間內供著黑黑長長牌位,聽母親說那是外祖(不可考了)每到天黑我就嚇得不敢走近,連牆壁都是黑的,我總是躡手躡腳走進去怕驚醒祖宗十八代,隔壁廂房是我們小孩子寫作業和看書的房間,有著對外窗,猶記得有一夜晚我在房內寫功課,忽然聽到院子有個格格響聲,好奇的出外看,原來是一隻隨著海水爬進溝內來到我家院子的螃蟹,堅硬的蟹腳一步步敲在冷霜的紅石磚上,在深夜走來。 左三廂房,一直都是被冷落的,我們稱它為柴房,堆置著一些扁擔籮筐等,牆壁岩縫常常會出現大隻抱蛋的喇牙,傳說沾惹到會唇角長水泡,我看到喇牙簡直像看到鬼,嚇到雙腳都蜷縮起來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左四廂房小小的可愛,是年輕時姊姊的獨立房間,有南國電影畫報、藍帶、瓊瑤小說和背面貼著鳳飛飛照片的鏡子,不時還會有鄧麗君流行歌曲流瀉出,大姊偷偷讀著情書,四姊會在牆上用鉛筆寫詩,我還記得寫著白雲蒼狗……好歡樂的青春。房內有一小方窗,窗外可以看到院子的枇杷樹和高聳白茶花樹,直到我接收那間房間,我掛上了閃爍霓虹燈也有小小的快樂。 老家從祖父時代請來泉州師傅設計建造,承載著興盛歲月,當時是後浦的豪宅,算來也有百年歷史。小時候總嫌棄她下雨天會漏水,漲九降時海水會漫入屋內,長大後從同學口中羨慕著說,你的老家好漂亮。那時才驚醒原來我曾住在輝煌過的繁華裡,只是當她理所當然地存在。國中畢業搭船來台的那一下午,臨行前我手沿著老家的泉州木撫過材板牆壁皺紋,像在向她告別有點不捨,總覺得寒暑假還可以回金門老家棲身。世事多變化,就在那年的夏天的颱風,右邊那間最被冷落的廂房不敵一夜風雨,長嘆一聲倒塌。 那個嘆息聲,是歲月也是無奈。 (稿費贈金門大同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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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蕭村湧源寺作醮 --邱葵王爺和張世傑王爺再續七百年前情緣
金門俗諺說:「無宮無廟,鄉里不興」。這裡的「宮」指的是祭祀廟宇,而「廟」表示的是家廟宗祠,金門蕭氏宗親會一起合建的家廟就位在東蕭村,蕭氏家廟重修將於年底奠安,奠安前「宮」要先作醮,東蕭村湧源寺9月16日及17日盛大舉辦45年來首次邱府王爺作醮大拜拜。 蕭氏家廟上次重修是45年前,由宗親蕭振裕、永賜、永厚等發起,這次重修是由宗親會理事長蕭偉權發起,已近完工,年底奠安,東蕭村因村內人口少,湧源寺一直沒有乩身,可能是境主邱葵王爺冥冥中安排宗親會理事長蕭偉權及湧源寺管委會主委蕭永恭央請沙美三忠王乩身(萬安堂前主委)張雲盛,張雲盛為張府王爺(張世傑)乩身並與文信國公(文天祥)共乩,張世傑王爺和邱葵王爺七百年前就有很深情緣,決意動員萬安堂辦事員幫忙。 南宋德佑二年(1976年)三月,臨安城破,謝太后、恭帝被俘虜,南宋主將張世傑、陸秀夫力挽狂瀾率勤王軍在福建擁立九歲的益王趙昰為帝,號「端宗」,配合在江西的文天祥大軍打起了復宋的大旗。泉州招撫使蒲壽庚降元,脅迫邱葵的老師呂大奎署降表,結果呂大奎不從,逃亡之後慘遭殺害。獲悉敬重的老師遇害,邱葵痛憤不欲生,遂吟詠連篇,怒斥蒲壽庚的背叛,控訴元軍的血腥,除了用詩歌抨擊元軍外,邱葵也身體力行地參與抗元活動,他甚至還讓長子邱必書跟隨張世傑,保護南宋幼主。 張世傑、陸秀夫率兵(邱葵長子邱必書在其中)護送宋少帝端宗趙昰及其弟趙昺一行南逃,經小盈嶺進入同安。這天,探子報元追兵已逼近,少帝與張世傑、陸秀夫、邱必書等人匆匆由同安洪塘鎮石潯村港口登舟出海,後有元軍追殺,逃到金門海面,正在前無進路、後有追兵的險峻情勢,忽然山崩地裂,烈嶼和金門斷裂開來,為帝昰、帝昺開了生機,因而脫險,從此小金門就被賜名為「烈嶼」。 在抗元期間,元軍曾三次招降張世傑;張世傑卻說:「吾知降,生且富貴,但為主死不移耳。」(我知道投降不但可以活命,還能享受富貴,但為國、為君而死的心志,是絕不會改變的!)元軍進攻趙昺的小朝廷,丞相陸秀夫背負帝昺於崖山跳海。張世傑原本還要擁立趙氏之後,繼續復國大業,但未能如願,最後因颶風壞舟,被溺死於平章山下,抗元失敗後邱必書留居海南島。 根據《金門沙美張氏宗祠奠安大典》和〈金門沙美安堂重建誌〉的說明,清光緒乙未(西元一八九五年)年間,沙美境內有瘟疫為患,境眾於五月到大陸蘇店(今洪塘鎮三忠村)請三忠王鎮壓。患除後,境眾為了感戴神恩,便留下座像,供奉於張氏宗祠之內,並以「叔祖張越國公」做為稱呼。後來,三忠王成為萬安堂最為人熟知的一組神明。 根據大陸的文獻所載,晉江安海塔兜的瑞豐殿,全稱為「泉郡瑞豐殿代天巡狩邱王府正堂」;祀奉的就是宋、元時期的理學家邱葵,俗稱「邱王爺」;在明朝曾被封為「代天巡狩邱王府」明初,塔兜的學究陳藝堅崇敬邱葵,曾向同安馬巷的邱氏畫家索取一副邱葵的畫像奉祀;到了明末,陳藝堅的七世孫重建殿宇,邱葵的香火漸盛,清光緒年間分爐至金門東蕭村的湧源寺。湧源寺經過蕭振裕、蕭文圓發起的兩次重修,才是現今的樣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