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貞烈守節的陳品娘
陳品娘是後浦(金城)林資華的妻子。 林資華年少時就失去了雙親,父母身後沒有留下任何的家產,所以一直投靠叔父生活,直到三十歲時,才由叔父媒聘,將品娘娶進了門。 品娘嫁入陳家後,竭力於家務,並勤做女紅貼補家用,事奉丈夫的叔嬸便如自己的公婆。資華體弱,為了營生又累出了一身的病,品娘毫無怨言的賣光了自己的嫁妝,延醫替先生看病,過不了幾年,有限的積蓄都花光了。 資華臥病時,一天對妻子說: 「我已是不久人世的人了,妳如果有好的歸宿,我會成全你的!」 品娘拔了頭上的髮釵對著自己的心口說: 「你如要休了我,我現在就死在你的面前!」 資華感於妻子的貞烈,撫面痛哭,從此不敢再提。 然而,資華的病情始終不見好轉,在品娘衣不解帶的服侍五個月後,終於辭世,死時雙眼猶視。品娘伏著屍身悲慟哀號,又想到丈夫僅遺五歲女娃,自此絕了香火,不禁悲從中來,遂仰藥尋死,幸經家人及時救治,得以倖免。 資華之叔感於姪媳的貞烈,便勸品娘說: 「我的六媳婦已有孕在身,如若得男,必定過繼予資華承續香火!」話一說完後,資華的雙眼才安然的閤上。此情此景,讓品娘止了死念,哀慟的為丈夫辦理後事。 資華死的那年,品娘只有二十四歲,許多人都勸她再嫁,但她矢志守節,為表決心,從此足不出戶,以做女紅餬口,並擔負了全家的粗細活,操持家務,一如以往。 幾個月後,夫叔六媳果真一舉得男,叔叔遵諾將男娃過繼給了資華。品娘感於亡夫有後,更勤於家事,將家中內外大小事,都打理的順遂清楚。 品娘雖以溫嫻自持,但個性卻像個男子,遇事不但敢言,處事更是果斷,全家大小服其理,沒有一個不怕她的。有一次,一個老佃農欺她是個婦道人家,硬是苛扣應予的佃金,並藉口是得到了老東家(資華叔)的應允。 品娘查清了事實後,感於夫叔的軟弱,更想若不樹威立信,將來恐有敗家散業之憂,遂召來老佃農當面對他說: 「我是個無丈夫依仗的婦道人家,代持夫叔家業也是為了報恩,延續夫家血脈,如果你認為我今天的要求無理,我願意認罪死在你的面前。」說罷一頭向廳柱撞去,適因家人出足絆跌,才未釀成大害。 老佃農見她剛烈如是,再也不敢對品娘存有半絲輕衊。 操勞一大家子的家務,備極辛苦,就算是偉岸男子也未必承受得了。但品娘不以為意,一心只為提攜幼子長成,以慰先夫在天之靈! 品娘五十四歲時逝世,嗣子乃斌,年少就中了秀才,聞名於地方。 清宣統三年,品娘入祀節孝祠,官府並以「彤管流芳」的牌匾,表彰她一生的節義!
-
族譜架金橋鄉情永相隨
金門縣宗族文化研究協會承辦「二○○五年金門族譜巡迴展」,展出的主旨,以保留本島傳統宗族文化之起點,建立旅台金門同鄉會與協會合作修譜機制,推動金門為尋根尋親之原鄉,發展文化產業,促進母島永續發展。第一場展出時間為民國九十四年十一月十一日至十二日,為期二天,展出地點為台北縣三重市自強路二段,金門雙鯉公共事務會之會館。 本會黃奕展理事長及夫人,特於十一月十日下午偕同協會許嘉立顧問,率同吳秀嬌、蕭永奇、李尚仁、葉鈞培、陳木漳、盧懷琪等人由金門開拔前往台北。攜帶金門各姓氏手抄本、印刷本、影印本、數位版稿本之族譜,合計一百多本,協會期刊︽金門宗族文化︾第一期和第二期共計五百本,以及相關文獻與資料,作為參展、翻閱、查詢之用。 一、三重鄉情 個人因工作之故,於十一日晚上七點鐘自行單飛台北,再搭車抵達三重市雙鯉會館,與黃理事長會合進餐後,一同驅車到永和市下榻之飯店過夜。次日早上,一行十人分乘三部計程車回到三重市展場,開始一天不很忙碌的展覽。下午時分,突然聽到吳秀嬌總幹事呼喊我,連忙站起來應答,她說這位李先生有事要詢問珠山來的人,我立刻趨前向滿頭銀髮的李先生點頭致意,並遞上名片做自我介紹說:「我是在珠山出生長大的,請問你貴姓大名」?他說:「我原本名叫李水土,只因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便去改名作李濱宇。我的內人叫薛晚治,丈人為薛永任,不知道你認識不認識」?我說:「薛永任兄我認識,去世很多年了,他的輩份低我一輩;永任嫂還住在珠山,現年九十歲有餘,身體健朗,精神好得很,名叫李粉,娘家就是古寧頭。永任兄的女兒我倒是不認識,他有三個兒子,我都認識,老大金發已經不在人世,老二金萬、老三金贊讀小學時都是跟我唸同一班級」。濱宇兄說:「喔!你的輩份比我丈人高一輩,那就比我老婆高二輩,她豈不是要稱呼你叔公囉?我老婆晚治是長女,比金發年紀大,有二個妹妹叫招治和瑞治,我回去跟她說她的叔公從珠山來到這裡,她肯定會很高興,叫她來和你相識一下」。說完,他就離開了,不到一個鐘頭,濱宇兄果然帶著他的老婆大人和小孫子來尋親。我一看晚治眉開眼笑,天庭飽滿,一臉福相,溫柔婉約又賢淑,端的是一個家庭中不可缺少的賢內助,尤其是她那模樣兒和她的母親十分相似,幾乎便是永任嫂的翻版。她說她今年將近七十歲,問我年紀多大?我說剛好五十歲,她說「做客」的時候,她尚未滿二十歲呢!那時節,我才二、三歲而已,難怪她會不認識我。晚治又說:「雖然,我比你年長將近二十歲,不過,論輩無論歲,我還得叫你一聲叔公呢!難得大家同宗又同村子,那可是親近得很,晚上,我和我先生做個小東,請你吃個簡單的晚餐,順便共話鄉情」。我說怎麼好意思讓妳破費呢?我這兒有二本︽金門宗族文化︾期刊送給妳,裡邊都有文章介紹到珠山和薛氏族人的事蹟,空閒時不妨翻翻看,並請你順便把妳和二位妹妹的名字等資料填寫在表格內,我們回去後再鍵入數位版薛氏族譜稿本裡頭。 二、中和鄉情 十三日早上,大夥兒合力把十來箱的族譜搬上車,帶到中和市烈嶼會館佈置展覽;而且,今天又多了一位生力軍陳順德,他是昨兒夜裡專程從金門趕來共襄盛舉。第二場展出時間為九十四年十一月十三日至十四日,為期二天,假台北縣中和市景平路,烈嶼公共事務協會之會館展出,會館正好位於中和市公所右前方。中午時辰,有一名中年男子進入會場,走到我面前對我說:「我也是珠山人,經常在報紙上看到你所寫的珠山人事物,我都會詳細閱讀」。我很訝異,原來他認識我,趕緊請問他的大名,令尊是何人?他拿出一張名片給我,叫薛永志,任職于中和郵局,他說父親是薛芳陣。我說:「喔!我想起來了,你爸爸在珠山做麵條,跟我輩份相同;你大姊叫美華,小我一、二歲。你父親有三兄弟,大哥薛芳佳,二哥薛芳敬,前幾年兄弟三人剛在家鄉合力修建一棟共有的古厝,修得古樸結實,古意盎然。你們一家離開珠山到台灣奮鬥二、三十年,很有成就,我們也有二十幾年沒見過面了,難得你還沒有把我忘記」。接著,我仔細地跟他解說數位版薛氏族譜的特色和優點,並介紹他認識協會蕭永奇、吳秀嬌夫婦,以及他們所精心開發設計出來的電腦軟體,功能強大,效果美好。永志兄瀏覽了一遍該族譜後說:「你們可知道我看了這本族譜以後,腦筋裡在想什麼嗎」?我們聽了頗感興趣,立刻請問他所想者何事?他說:「我在想利用晚上你們不在的時候,偷溜進來將這本族譜拿到街上去影印一本後,再送回來」。我們聽完,不禁為之莞爾,我說:「這本族譜要影印立時可辦,容易得很,不過,這裡面各家戶的資料尚在蒐集增補中,並非很完整,我們並不以目前的資料為滿足。等將來補充到一定程度時,薛氏子女每一個人都可以擁有一本。現在重要的是,請你把家裡面父母親、兄弟姐妹及子女的姓名等資料填寫完整,交給我們來鍵入檔案」。 三、高雄鄉情 第三場展出時間為九十四年十一月十八日至十九日,為期二天,展出地點在高雄市大安街,高雄市金門同鄉會會館。同樣也是由黃奕展理事長偕同許嘉立顧問,率同吳秀嬌、蕭永奇、王建成、盧懷琪等人,於十一月十八日上午從金門出發飛抵高雄展覽族譜;個人則於晚上七點鐘,趕抵高雄會合。十九日早上,我們一行七人搭車前往高雄市金門同鄉會展示族譜,同村宗親薛永頌兄聽說我在會館,便要過來相會。永頌兄年長我七、八歲,他家和我家前後相望,中間只隔著一戶人家而已。小時候知道他投筆從戎,就讀陸軍第三士官學校第一期,從軍報國去,此後便沒有機會再跟他見過面,屈指算來,整整睽違四十年之久。稍後,永頌兄出現展場,兩人握手寒暄,互道問候,他就邀我到他府上參觀並拜訪永頌嫂,她擔任小學教師多年,娘家姓高。永頌兄說他還記得我兒時的某些情景,近年來也曾聽到他弟弟及宗親們談起我很用心為珠山家鄉做了一些事情。我連說不敢當,那是宗親大家分工合作,同心協力的結果。 四、金門鄉情 第四場也是最後一場,展出時間在九十四年十二月十七日至十八日,為期二天,地點為金門縣文化局,十七日早上九點整,展覽會場迅速佈置完成,協會參與人員十幾人通通就定位,開始一天熱鬧中帶著喜氣洋洋的展出。中午過後,一群由馬來西亞金門華僑子弟組成返鄉參加救國團尋根之旅活動的青年二、三十人,湧入展場翻閱各姓氏族譜。其中,更有多位僑親拿著父母親交代的長輩姓名要來尋根,他們講的華語帶有濃濃南洋椰風蕉雨般獨特的腔調,明顯可辨,一聽便知不是本地或台灣的口音。十八日下午,偶然瞧見有人拿起︽金門薛氏族譜︾翻閱,我立刻站起身來打招呼,一看原來是同村同宗的薛承敏兄,他一直盯著族譜上「獻禎」的名字不放,告訴我說:「薛獻禎就是珠山大展部那棟房子主人王月裡的丈夫,新婚不過幾個月,丈夫便落番到印尼發展事業有成,家裡只剩下月裡和朝類嫂二位妯娌看守那棟大房子。大展部,乃閩南式傳統建築語彙,指的是兩落大厝加雙護龍,並且加大尺寸,把房子放大展開來。可是,我們看現今的大展部,前後二落大厝和右側的護龍仍在,唯獨不見了左側的護龍,其故何在呢?聽父執輩提起,原來是因為南洋僑匯中斷,生活困窘之際,屋主將左護龍木材和石材拆下來出售換取生活費度日,真是有夠艱苦的歲月」!我說:「獻禎這一家和你家是同一房柱,也難怪你會對大展部這麼了解」。我回頭一望,剛好看見珠山的薛正中兄在注視架子上的照片,我立即過去跟他點頭致意,並拿起數位版薛氏族譜向他介紹其優點和特色所在,他聽後頗表興趣地坐下來翻閱。 下午五點半,室外已是夜幕籠罩大地,一片漆黑,只因冬夜來得迅猛,室內翻看族譜的來賓逐漸離去,大夥兒便動手將全部譜書收拾裝箱。歷時二個月,繞過台灣回到金門的「二○○五年金門族譜巡迴展」,至此劃下圓滿的句點,令在場全體工作人員頓感一身輕鬆,就連本會許嘉立顧問也不禁提議道:「辛苦奔波多日,歡呼結束一時,晚上,由我來作東請大家一起吃個快樂的晚餐」。嘉立伯仔是年紀最高的長輩,古有明訓:長者賜,不敢辭也!提起本會此老,不愧金門一寶,今年高齡七十七歲,一生奉獻心力于許氏大宗祠族譜事業達半個世紀之長。近十年來,投入電腦鍵檔工作,不但打字一級棒,燒光碟也是熟能生巧的好手,一點也不輸給時下的年輕人喔!
-
族譜中的「和」文化
中國的「和」文化源遠流長,而且滲透到人民群眾生產生活各個領域,有的還成為固定的民俗活動,形成了一種凝聚民心的精神力量。例如治家強調「家和萬事興」,經商講究「和氣生財」,創業必須「和衷共濟」,外交注意「協和萬邦」,鄰里做到「和以處眾」等等。閩南人在日常的人際關係中,還形成了許多通俗易懂的勸和俚語。如家庭矛盾要「勸人和,不勸人反家牢(指火上加油)」,夫妻吵架是「尪婆尪婆,床頭拍,床尾和」,婆媳口角要勸說「人和百業興,家和萬事成」,兄弟反目時要曉以大義「兄弟同條心,門前土變金」之理。就連台灣新黨主席郁慕明訪問大陸時,中國人民大學的教授也特地繪畫「和合」圖饋贈,表達兩岸和平、合作的願景。族譜雖然是記載一個血緣家族的人物世系和宗族事蹟,但它的文化內涵非常豐富,社會功能也相當廣泛。可以定世系,辨昭穆,敬祖尊宗,敦親睦鄰,生死相顧,守望相助;可以使家庭父義,母親,兄友,弟恭,子孝,每個家庭成員做到「上不辱及祖先,下不遺惡於子孫」,整個社會自然安定祥和。 族譜中的「和」文化也是閩南文化內容之一,在民間譜牒中隨手可拾。拙文僅就堂號,字行,楹聯,家規四個方面蒐羅一些資料,雖是挂一漏萬,但多少也為構建和諧社會提供一點歷史文化資源。 一、堂號 堂號是中華民族血緣文化的標誌,每個堂號都有其特定的文化內涵。有的是以祖籍地名為堂號,如蘇氏的「武功」,顏氏的「魯國」,曾氏的「龍山」,同安陽翟陳氏的「浯陽」(即浯江陽宅)等。有的是以皇帝賜字為堂號,如莊姓的「錦繡」,林姓的「忠孝」,李姓的「仙景」,金門青嶼張姓的「忠勤」等。有的是傳說掌故為堂號,如梁姓的「梅鏡」,黃姓的「紫雲」,同安洪厝洪姓的「柏埔」,同安趙厝趙姓的「夾馬」等。有的是以祖先的官職封爵為堂號,如柯姓的「龍圖學士」,郭姓的「汾陽」,同安佛嶺葉氏的分堂號「郡馬」,同安潘土林姓的「三省參政」等,還有以祖先的字號為堂號,以吉祥物為堂號等等不勝枚舉。 許多堂號除帶有血緣、區域標誌外,還承載著祖先的懿言美行,蘊藏著「和」文化的內容。例如吳姓的「讓德」堂號,據傳是周太王的兒子泰伯、仲雍讓位給弟弟季歷的故事。自古皇室爭位是燭影斧聲,腥風血雨,吳氏兄弟能和氣謙讓,這樣國家穩定,自然是黎民福祉。張氏的「百忍」堂號已是千古美談。據載唐代張公藝九世同居,唐高宗遊泰山時,微服造訪,問其睦族之道,張公寫了一百個「忍」字,皇帝離時贈其「九世同居,百忍傳家」,族人遂以「百忍」為堂號。宋代理學家朱熹教人「君子忍人所不忍」,但這「忍」字是心上一把刀,沒有豁達的胸襟,和譪的氣度,是很難會有和諧的氣氛。其他如楊姓的「四知」,游姓的「立雪」,顏姓的「陋巷」,薛姓的「三廉」等堂號,都含有中國傳統文化的「五常」(仁、義、禮、智、信)內容,而「五常」的價值取向在於「和」。所以吸取堂號中的民族精華,仍是構建和諧社會的需要。 二、字行 字行民間俗稱字勻,也叫昭穆、輩序、輩文、派語等。是記載宗族世系人名的排行用語,其作用是「所以別父子,遠近長幼親疏之序而無亂」(︽禮記‧祭統︾),這對於優生優育,提高人口素質有一定好處。由於這些字行常用詩歌的形式組合編排,有著格式整齊,字數相等,平仄押韻,分行排列的特點,所以也叫派行詩或世派歌。字行的編製,有的是皇帝欽賜,如晉江衙口施琅將軍(曾任同安總兵官)因統一台灣功比馬援,績及羊祜,康熙皇帝御賜百世字行歌。有的是取自經書名句,如同安鼎尾後柯社(今屬海滄東孚)柯氏以︽詩經、大雅、下武︾第五章詩句為字行。有的是族賢自訂,如泉州宋代宰相梁克家,同安清代江南提督林君陞都為家族編撰字行。這些字行的內容不外乎是寄托國泰民安,頌揚宗功祖德,祈盼人丁興旺,飭勵讀書登仕等,而其中不乏有「和」文化的字行。如晉江唐姓「忠孝順義理,和善振家聲」;晉江草田周姓「敦和睦族,必有勝芳」;金門小西門吳姓「禮義和根本,富貴萬年春」;金門前水頭鄭姓「和昌謙益,鴻源世澤」;同安蓮前王姓「良美德和興,永吉百年盛」等。有的同輩兄弟又自立字行,如趙氏的太祖匡胤、太宗匡義、魏王匡美三派的昭穆各不相同。有的字行直接宣揚儒家的綱常禮教,如同安溪邊「碧溪派」鄭氏字行:「父慈子行孝,君明臣又良,夫婦同安樂,兄友弟則恭,朋來相講究,信字存心胸」。早時讀書人都有名、字、號,這些充滿「和」思想的字行編入每個人的名字中,人與人之間就更加容易親近和融和。 三、楹聯 民間收藏或新編的族譜(尤其是大宗譜),都附載宗祠的楹聯。這些楹聯或名人撰句,或書家題寫,草行楷篆,琳琅滿目,構成「祠堂文化」的獨特景觀。楹聯的內容比堂號、字行更廣泛,更有文采。因為祠堂是族人的「聖殿」,所以許多聯語圍繞「風水」索句。「風水」實際上是後來的地理學,鄉村聚落講究「藏風得水」,閩南諺語說「厝內無日光,醫生常上門」就是最通俗的「風水」道理。所以最早的「風水」理論,實際上體現著人類與自然的和諧關係,蘊含著「和」文化的內涵。 譜牒中「和」文化的楹聯比比皆是。如同安辛亥革命同盟會會員陳延香為陽翟「浯陽」陳氏家廟撰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登此堂方無愧色,士讀農耕工勤商儉履斯地便有春風。告誡族人必須和睦相處,安分守己,方能登堂謁祖。浯陽信房二十九世陳障川(同治十一年貢生為「敦睦堂」作聯:恬澹是養生之本,謙和為浴德之基。已故的臺灣法學家洪福增先生曾為故鄉洪厝宗祠撰聯:學一分之讓獲終身之樂,忍一時之氣除百世之憂。這些都是在公共場所勸人「以和為貴」的楹聯。有的楹聯則是直接闡明「和」文化的深遠意義,如同安西塘張氏家廟有聯曰:和於遠邦則安定萬載,睦在近鄰而團結千秋。和睦不但能友好鄰里,還能安邦定國,真是明瞭透徹。就是今天,這種「和」文化楹聯也常常見諸現代建築物。有位臺灣同胞陳珍良在家鄉雲頭為村上老人建了一幢俱樂部,名為「樂安樓」,大門兩柱冠頭聯為:樂處雲頭心開曠,安居鄉里氣怡和。說明不論古人或今人,祥和是人們常恆的理念和不息的追求,因此構建和諧社會符合大眾的根本利益。 四、家規 各姓譜牒所載的家規(或稱族訓、家範、治家格言等),都是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倫理道理作為指導思想和家庭教育的綱領。通過這些約定的善惡標準和行為準則來規範族人的相互關係,俾族人棄惡揚善,團結和睦。如同安新民蔡宅卓氏族譜廿一條家規族訓就包括有愛國家,友兄弟,睦宗族,完國稅,訓兒女,和鄰里,端心術,安本分,禁賭博,戒淫行,尚勤儉,重讀書等內容。這些家規是社會公共法律的細化和補充,孫中山先生說過:「國族以家族為起點」,家庭是社會的細胞,家庭祥和,國內自然安定。 家規、族訓許多是由各房頭長老共同製定,但也有的是由「老祖宗」立定世傳,這就更具有約束力。如同安宋代丞相蘇頌(一○二○──一一○一)所訂︽蘇氏家規︾要求族裔做到「八必」,其中就有「鄉里必和,睦人必善」的條規。同安祥露莊氏一世祖勤勵(一三九二──一四七九)有︽勤勵公家訓十條︾,其中「睦鄰」條說:「凡吾子孫,居鄉當以和睦為中心,勿起乖異之念。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冠婚相慶,死亡相弔,有無相資。」同安柏埔洪氏還以六祖慧能禪師「恩則孝養父母,義則上下相憐,讓則尊卑和睦,忍則眾惡無喧「為立家從政箴言。金門金水︽黃氏家範︾手足之訓是一首七言詩:「祖宗家業不須爭,兄弟同胞一氣生。一回相見一回老,能得幾時作弟兄?「金門王氏則以「四句箴言」,為族規:「一為篤行孝道,二為敦親睦族,三為砥礪品德,四為報效國家。這些修己和群,齊家治國的族規,對於家族後昆無疑有著製約和飭勵的作用。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全世界諾貝爾獎獲得者聚集巴黎發表宣言說:「人類如果想在二十一世紀和諧地生存下去,就必須到二千多年前中國的孔子那兒去尋找思想。」孔子創立的儒家思想體系博大精深,其中以人為本的「和」文化內容正是當今構建和諧社會的歷史資源,值得深入挖掘和大力弘揚。金門蕭永奇、吳秀嬌伉儷「捨小家,為大家」,運用現代科技手段搶救、保護民間各種譜牒資料。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的勞動成果肯定會在日後升值。藉此補上一筆,對他們默默無聞的奉獻表示由衷的欽佩,同時也呼籲有更多的人來做這項「根」的工作。
-
《浯江詩選》色彩學
今日世間 苦集滅道 黑白萎縮 藍綠分明 修持法門 首要 色彩學 希望 迎 美夢 真誠 是 誠摯 國民 集結成 民國 由自 典範了 自由 烏烏鴉鴉 飛上枝頭 依然 鴉鴉烏烏 民主 不是 主民 進步 因何 步盡 禍水 何止 水禍 當 依法 宛如 法衣 當 高捷 轉為 劫膏 善男子 善女人 云何安住其心 佛曰:不可 說 菩薩曰:說 不可
-
阿伯說笑談之三駛船人的心聲
日本投降那年阿伯十八歲,農曆七日初三駛船在石馬、七月初四通船到廈門,船上前面插著國旗,中間插著一支白布旗,後面是我們中華民國青天白日的海底旗,電船汪汪::叫著到第五碼頭,那時日本投降後,咱中國船進入,日本仔就要保護咱,換日本仔站衛兵,因為日本仔怕我們人失落(失縱、死亡、被捉、被殺)我們是戰勝國,故戰輸的日本要保護我們中國人,(人會失落是怕日本人暗中對中國人下手,致使我們損失人口),所謂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所以要受保護。 日本佔據中國前,石馬到太古碼頭(現在的和平碼頭)距離有三哩路遠,一路上要準備有兩種證件,日本設有日本證、中國有中國證件,而鼓浪嶼為萬國租界,包括有美、英、葡、法::等領事館,若船申請美國證件,就有如是美國的船,受美國保護。這是阿伯駛船時的不便史。 阿伯十三、四歲時,曾被日本人用亞麻製成的繩索打得痛得連尿都流出來,起因是阿伯在肚圍上裝了六、七打的萬金油,被日本兵仔搜出以被打,現在他想起還很不甘願,因那時從廈門帶走私品到內地賣好賺錢,但也抓得很嚴,為了賺錢,所謂的「殺頭生意有人做,賠本生意沒人要」就是這個道理。 晚上行船時,黑星暗月的,阿伯愛睏時,海水潑臉洗眼睛,海水是鹼的,鹽水澀就來了,晚上駛船到半夜二、三點,那有吃一頓飽,所謂的「吃沒飽,睏擠骹」他嘆怨「萬項是時勢造英雄」,碰上了你不得不去面對。 「佇著好所在,佧好言別拳頭」阿伯以前駛船時,船停在港口,老兄為那兒的角頭老大,隨意喊著就要你繳交油火錢,你不能以壞口氣叫他自個拿,因為咱船靠他們,他們個個拳大臂粗,被打後準出人命,你只好乖乖的效敬他們,有所謂的3大:油火錢、下鍋金、澎皮銀。有如流氓收保護費,敲詐咱們,看咱們是出外人,勒索而已,找麻煩的事,因為他們「佇著好所在」咱船來靠他,只能隨他,不能亂動,否則連船上的錨都拿走,這角頭老大是最兇惡之人,他呼會走,喊會動,人人怕他,因袋裡的孫中山會凹下而已,故說「佇著好所在,佧好言別拳頭」。你拳頭好,你那能一直靠打架過活,出門賺錢就是這樣子,可碰上好幾十樣的人,有時是故意找你麻煩,給個莫須有的罪名你只好認栽。 有一回,有一灘園田,阿伯他們的船不小心靠到園田,多少會弄壞,故而要理賠給他們,講好賠十萬尾魚須給多少錢,等到還錢時,主人喊著:「驚死的比被壓死的還多」、「豬仔摔死才講價」這個就不好算價錢了,隨主人高興的哄抬價錢,算是敲詐,但是你又能怎樣?「猛虎勿會對猴群」猴群多時你猛虎也寡不敵眾只好認輸,所以頭頂著人家的天,腳踏著人家的地就有三樣輸:告不贏、打不贏、扣頭死咱不嘎,三路輸。 所以說:「在厝第一,出門第七」,在家排第一,喊起就起,喊倒就倒,出門就不一樣,要謙虛、要言別勢面,沒法度就成了第七,樣樣要讓別人,讓別人做頭,不要一下子就爬到別人頭上,有時會跌下來,儘量別得罪人,「在厝棋楠香,出外火巷柴」在家裡香噴噴的,安全舒適的很,一出門就如同火巷柴那麼臭賤的存活著,初次出門凡事都要很小心,謙虛為要,後骹才勿會乎人 去。
-
沙馬雙頭走
每次回金門,都會在凌晨四、五點鐘,迎著晨曦,頂著北風,走向後湖海濱,在「中路」到「航仔汕」、「墓台仔」、「歐厝礁」之間的沙灘,作徜徉散步式的晨間運動,空氣的清新,視野的寬闊,海浪的澎湃,沙質的細軟,沙色的柔和,遠處北太武山,東方料羅灣,南向大流東,近處則是相傳家先祖明萬曆辛丑科會元鍾斗公夫人顏氏陪嫁的「小姐礁」。面對山色海景,何止心胸開朗,神采昂揚,簡直置身於仙鄉聖地,人間美景,只有用深深的深呼吸,才能稍微抒展心中的震撼,震動與感懷,感動的感受,撲鼻沁肺的是濃濃郁郁的鄉情。而眼前最吸引的是潮間帶近岸處點點的細孔與堆堆的細沙,這就是「沙馬」的故鄉與牠一穴兩孔的家園,也是俗語話「沙馬雙頭走」的主人翁。 「沙馬」在潮間帶水退稍乾的沙灘挖穴洞為居,穴有兩個出口,進出之間在兩個出口間往來自如,牠應是毛蟹的族群,腿長軀體小,橫向奔走,輕快迅速,用「如飛」是有點誇張,但當牠出現時你想去攔截捉拿,可不是容易得手的事,牠自來就是我們孩童時代追逐戲玩的「小可愛」,偶而捉幾隻養在盛裝海水的桶盆中,仍可以活躍好幾天,一直是小朋友寵愛的小動物。三數十年前,沙灘上洞穴密佈,「沙馬」成群,人一接近四處奔逃,近穴者則閃身入洞,你如果心存惡作劇,從這頭洞口挖掘,「沙馬」靈敏地從另一頭逃之夭夭,形狀活潑逗趣。狡兔有三堀,「沙馬」有兩口,最大的功能應當都是在生活中用以避難、逃命、保命、求生,當然還有通風透氣的活命作用。近年來金門海灘生態受到人為干擾破壞,「沙馬」族群與其他近海魚類一樣,沒有那麼繁盛了。而疏落的小洞穴,小沙灘與三兩活躍矯健依舊的小「沙馬」,卻突顯出清晨寧靜海灘的充盈生命力。(早些年近灘牽網,天未亮即已人聲吵雜,人影幢幢,如今完全沒落,令人嘆息悵然。) 先民以「沙馬」活動的狀態形容為「雙頭走」,倒不是要探索「沙馬」的世系源流,本籍祖居,血統譜系,親族關係,而是發現「沙馬雙頭走」的求生方式與世人為追求利益,保持權位,累積資源,擴展實力,一味地游走兩邊,左右押寶,舉權附勢,唯利是圖,冀求左右逢源,利益滿滿。但往往也忘記了「雙頭走」會讓人臨急時猶豫不決,判斷錯誤,或是一心兩用,三心兩意,正如早年「青瞑掽仔」為人「看命」抽籤卜卦中的圖像,「雙腳踏雙船,心頭亂紛紛」一樣,投錯邊「偎錯屏」,到頭來,枉費心機,白費氣力,兩頭落空,只是「蝕把米」倒還好,就怕惹來一堆麻煩惱事,一身腥不說,吃不完兜著走,就成了「衰尾道人」降世了。當然,「雙頭走」的結果應是好壞都有,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民國八十五年,正是「戒急用忍」政策上緊發條,加足馬力,全面減緩對大陸投資的速度,一些廠商,眼見現有傳統產業已經面臨「夕陽」的階段,不打開出路,就沒有美好的「明天」,雖然政府正踩煞車,但產業投向「鐵幕」是條有風險的必走之路,為求生只好效法「沙馬雙頭走」。當年八月間,受「江蘇省海峽關係研究會」之邀,帶領二十五位「台北義工大陸經貿訪問團」作為期九天的實地考察訪問,從南京的江浦縣開始(縣長、縣委書記等負責官員全程接待),一路經無錫、蘇州、上海、到杭州,在昆山、蘇州、浦東、江浦等工業區(有的正開發中)接觸許多台商,有的已奠下基礎,有的初具規模,有的難處不斷,有的風險連連,印象深刻的是南京的興學體育用品公司(勝利牌羽球)及吳縣的景盟針織公司在歷經辛酸苦辣之後,營運迅速擴張,員工(薪資約四五百人民幣,台幣一千五至二千元)已達千人,業績超越台灣母公司。為求產業的永續發展,明知風險大,也只好「雙頭走」! 八十六年與鄉親作廈門、同安、泉州、晉江、惠安進香之旅,正是全大陸狂熱慶「九七」香港回歸,「形勢一片大好」之際,有一天原是遊鼓浪嶼,但鷺江正水上活動「封江」,只好改道,經一平坦遼闊,面積千公頃以上的開發初期基地,「地陪」手一指說這是「海滄」,這一片土地就是台灣王永慶台塑集團的新廠址。記得當年王永慶在李登輝的連勸帶壓之下,一再公開保證:「沒有得得到政府的允許,絕對不到大陸投資。」公開出走是沒有,但暗渡陳倉卻是「雙頭走」妙步。八十七年再到廈門,海滄已新建廠房林立,是不是台塑的,倒沒有勞煩去查證。(干卿底事,食米粉嘩燒,家婆。)根據媒體最近的統計報告,「鴻海」集團在大陸的投資已高居百大台商的龍頭,怪不得台灣半導體之父張忠謀嘆說再不「登陸」就遲了。「聯電」的曹興誠就沒有這麼「好空」了,為了投資(有沒有真的投資只有天曉得)大陸「和艦公司」牽扯出有人限制出境,有人禁止返台,有人接受傳訊,看樣子已近「起訴」邊緣了,「雙頭走」也有「踢頭」的壞運。 這次「三合一」的選舉只有「亂」、「爛」、「髒」、「毒」可以形容,「雙頭走」、「禮義廉」的大有人在,押雙寶的,偎兩屏的,使暗步,行暗路,想「挨人直,食不斷」的,恩將仇報的,以怨報德的,忘恩負義的,標準「沙馬」的入門弟子,「雙頭走」的標準版。至於那些無中生有的,黑白顛倒的,造謠中傷的,信口雌黃的,濫開支票的,以為可以騙得了選票,但鄉親們的眼睛是雪亮的,只有好人、清廉的人,肯無私為鄉親服務,造福鄉梓的人才能當選,其他的,「門都沒有」,「想罔想,呣通如思夢。」想要「沙馬雙頭走」必需走得對,否則「食飽穿燒」,安份的尚安穩。
-
我的母親
年歲越增,對童年的記憶越深刻,尤其在母親的褓抱提攜下,倍感溫馨,又怕對母親的點點滴滴,隨歲月剝落而淡忘,特為此文,留與兒孫懷念,下筆欲罷不能,每至感念處往往悲從中來,久久不能自持。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這句話大部分人都知道,但是對很多人來說,通常只是一種意念或一時的衝動,而父母對子女的等待卻是持續的。我的父親今年七十六歲,母親七十二歲,深秋之際,相偕到台灣探視兒孫,由於兄弟姊妹皆在北部成家立業,只有我遠嫁南部鄉下,母親一年二次到北部,我們都北上相聚,而父親幾乎難得離家,因此這次下南部來,對父親而言已事隔六年之久。我們一直不太敢承認,父親是否還有下一次六年可以來台灣探視子女。母親回金門後,牙痛拔牙導致牙床出血腫脹,吃藥因副作用好長一陣子身體不適,電話聯繫之後十分憂心,回家路那麼遙遠,母親又不捨我回去二天,來回奔波舟車勞頓,所幸不久漸癒,讓我鬆了一口氣。也突然驚覺,母親已進入視茫茫髮蒼蒼而齒牙動搖的階段了。但是她每天仍在屋旁種菜上市場賣,為精神寄托,也為兒孫熱熱烈烈的過著。 那年深夜 母親四十九歲那年,據說冥冥中有一劫數,因為她生病了,長輩們祈神問佛,而我們知道,應該是積勞成疾,腸、胃、膽、出血結石,多年的含辛茹苦,那一年許多症狀全出籠了。從此以後,她有多次進出醫院手術、住院紀錄,也曾中風過,住過三軍總醫院、空軍醫院、馬偕醫院、花崗石醫院、省立醫院。我想「久病床前無孝子」這句話,母親應略有體會吧!但她只說住怕了醫院有家歸不得的感受,更怕出院後為了近期檢查而四處寄居親友家,受人冷落的滋味。家在金門,遠在異鄉為異客,她說金窩銀窩還不如自己的狗窩好。那一種心痛我也體會過。我正值聯考結束,也曾陪著母親四處流浪一段時間,看盡世間冷暖。她二十多年前發願茹素,皈依道教,清苦自持,為了償前世債業,也為了替後代兒孫積德。 那年深夜,母親發病痛不欲生,我和大哥連夜送她去金門衛生院(現金門署立醫院),母親身體的痛,查不出原因,醫院不敢收,連夜要我們轉診到金門花崗石醫院。記得那年夜深人靜,醫院裡一條條長長黝黑的走道,我們奔波著,在櫃檯前辦著手續,聯絡救護車,忙進忙出,大哥幾乎崩潰了,他對我說他手腳發軟,因為擔心害怕,我們的心緊緊相連。那年我高二轉高三,大哥在烈嶼國中任教、二哥在台北中央黨部、三哥在東沙外島服役、姊姊在外工作、弟妹還小。 身體的不適,母親一直在住院治療,由父親看護,我們下課、假日有空就往醫院跑,醫院病床前不時的發出病危紅單通知,讓我們提心吊膽。然後,醫院要我們再轉往台北│三軍總醫院,大姊跟過去看護。正逢我高三那年,功課退步了,從資優班到普通班,三天二頭的請假,理直氣壯的連請假單都可有可無,甚至畢業考都打算缺席,告訴教官、導師,因為書可以不讀,母親只有一個。當時也曾經看過大哥寫一封請長假信給學校,說明老師可以不當,母親不能不顧,讓我淚流滿面感動不已。那一年大哥也曾因為二哥寄了一萬五千元回家,說明無法回來探視母親,讓大哥傷心落淚,如果母親不在了寄再多錢又有何用。 猶記醫院事 醫院裡總是傷心的多,歡樂的少,住院期間,母親從不掉淚而我卻不知偷偷拭過幾回。最早記憶應是五歲學齡前,也是母親剛生完小妹,坐月子期間,就開始工作洗衣做家事,受月子風寒,這是母親第一次入院,不懂事的我被家人帶去金門署立醫院看母親,一見母親面就一直哭,病房中的憂傷氣氛,又充斥著親友送的奶粉、蘋果、餅乾,讓年幼的我隱約中有些傷痛與期待。然後母親開始與醫院結下了不解之緣。 民國七十年(四十九歲)這一整年讓我們全家驚慌不已,彷彿她隨時將離我們而去。事隔五年,母親再一次因疼痛而入馬偕醫院全身檢查,發現膽結石,腸子爛了,數次手術讓母親飽受折磨。住院長達一個多月之久,我托公婆照顧幼兒,在醫院陪侍。由於母親長期茹素,營養不良,加上手術失血太多,身體一直十分虛弱,我們為了她病體的素三餐一籌莫展,每天不願其煩的勸她改葷食,終於讓步,並答應出院後修養期間初一十五茹素。記得那天午餐時間,我到淡水馬偕醫院巷子口買了一碗腰花湯,三鮮炒麵,母親嘆了一口氣說,十多年來不曾聞過肉味,生了六、七個子女,一輩子沒有吃過麻油腰花,年輕時坐月子,婆婆用一捲麵線拌豬油已是福分,又不好意思吃完,婆婆不在了,家徒四壁,一家子嗷嗷待哺,更捨不得吃。母親一席話又讓我淚流滿面,更想到母親遠到南部幫我做月子,一日五餐菜色變化,麻油腰花豬心吃到膩,樓上樓下,熱騰騰湯水小心翼翼雙手奉到我床前,難忍風濕痛,又爬樓梯終熬不到我滿月提前回金門。 七十九年元旦前,驚聞母親中風,正在上班的我,臨時請假奔向機場,沒有機位從早上苦等到下午,不得返鄉,隔日又再試一次,元旦假期一票難求。然後家人通知母親已出院復健中,要我們稍安勿躁。二個月後,過年回到金門,母親靠著自己堅強的意志力幾乎已回復全癒,母親說她要自己站起來,走出去,不要靠別人一輩子,這就是母親的強韌,令人心痛又不捨,也曾威脅母親要好好愛惜自己,父親也說再一次住院沒有人要管她,但是母親畢竟是母親,想到的只是子 女兒孫。我也是母親我可以體會。 堅韌的生命力 母親是家中的精神支柱、經濟重心,我們一家大小全圍著母親生活,她從年輕到年老,如今七十幾歲仍任勞任怨孤苦生活,長大的我們告訴她,其實她可以悠閒過日子,遊山玩水,但是她說,這就是她的命,從小她母親幫她算過命,必須勞苦過一生。 每次與先生談及童年的貧苦生活,無疑的我的童年快樂的多,隨年歲愈大愈深刻,等自己也有了一個家,也當了母親,才愈想回到有母親的家,而回家的路是那麼遙遠,漂洋過海,舟車飛機層層關卡。 戒嚴時期的金門,民國四、五十年代,家家戶戶靠阿兵哥過日子。母親是一個女強人,在沙美大菜市場賣菜,一擔菜籃不只養活一家大小九口、還高學歷(在當時)、幫忙子女成家立業,曾經她赤手空拳踏進縣政府爭取經濟、為了生存,做市場軍人生意偷斤減兩,三番兩次,被警察局傳訊。餵養豬隻,由政府統一收購,集資還債,收購期間未到,母親一婦道人家往往提前至政府機構爭取。父親年輕賭博被管訓期間,他來回奔波、上下疏通。記憶中的母親,每天二、三點就起床準備到菜市場做生意,買空賣空,早上八、九點收攤,搜集蔬果菜葉煮豬食、趕著餵家禽家畜豬食,然後上山找柴火。因為睡眠不足,她永遠在工作也永遠在瞌睡中,多次因為打瞌睡灶台生火掉下差點引起火災被父親罵,加上田裡的工作,母親像個陀螺不停打轉。午後她一面餵小弟吃奶一面吃飯一面打瞌睡,晚間也是一面整理菜類一面打瞌睡,至午夜方歇。 年幼生活雖清貧卻有太多溫馨回憶。寒冬清晨,六點多母親先從市場趕回來幫我們穿衣服,帶著豆漿油條早餐回來,她身上長期的蔬菜味,夾雜油膩豆漿油條味,在冰冷的清晨透著絲絲寒意,溫暖我們的心,讓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成了母親永遠的烙印。早年農村生活家家戶戶皆清寒過日子,母親尤其是。原因是父親是獨子,父母早逝,內無叔伯照應、外無遠親相助,而先前養尊處優的獨子生活讓父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家中有一句話說父親:怕濕怕凍怕骯髒。而母親說他屬馬酉時生,命格好。一切生活擔子全落在母親身上,內無高堂支撐外無親戚相援。但是,人情俗事面面俱到。生日,她會幫我們煮兩顆紅蛋,立冬,她會殺兩隻自養的雞鴨,切成八大塊用中藥燉,一人一塊,男生吃鴨、女生吃雞、為我們補冬,她自己吃雞頭鴨爪。相較於現在的物質優厚日子,補冬已是過去名詞而母親仍一秉初衷。 過年時,三斤豬肉過一個豐豐富富的年。在市場工作的母親,一年只放大年初一,也就是說初一她可以睡到天亮,不必到市場做生意,但是,她還是一大清早天未透亮便起床準備拜祖先,長年的生活習慣,讓她到不用再上市場時、七十多歲了,仍永遠是二、三點就睡不著了。日子再困難,年還是要過,而且要歡歡喜喜的過,這是母親的生活哲學。因此我們童年,對年節是十分期待的,每個人有一雙新皮鞋、一套新衣服、還有五元十元的壓歲錢。除夕夜,我們會把新衣物掛在床面桿上,清晨三點聽到客聽、廚房母親的聲響就起床穿新衣,然後到鄰居家叫醒玩伴,那套新衣一直穿到初九天公生,才結束過了一個充滿糖果、餅乾、鞭炮味的歡樂年。到現在我已四十不惑,對鞭炮味仍情有獨鍾,歸屬另一層面的記憶。 現在年節對母親而言無疑是一種生活寄託,為了迎接返鄉的子女、為了兒孫而把每一次年節過的熱熱鬧鬧。早年生活困頓怕過年節,為了怕孩子看別人吃喝,她一樣費盡心思炊粿、包粽子。記得有一次,自家養的大鴨子跑出院外不見了,找了好久,母親篤定被別人收藏了,她上村中大路上高喊說,這是我準備要拜天公的,如果不怕報應就抓去吃吧,果然沒多久鴨就跑出來了,可見母親堅韌生命力。 母親的痛 「讀書是脫離貧窮最好的方法」,不識字的母親卻深諳其道。因此小學時,我們常藉口讀書而少擔了許多家事。民國六十三年左右,大哥考上私立東吳大學,家徒四壁負債連連,當時所有人、連當小學校長的唯一舅舅都反對大哥就讀,母親思考再三,力排眾議,父親要母親自行負擔後果。從此母親更是不眠不休工作,四處舉債看人臉色,為活絡經濟上山下海,除了負擔高學雜費還有一群嗷嗷待哺家人。母親回憶:當時讀私立大學四年的錢可以堆成一間屋子,又每次、每月學雜費信一到母親撐不下去往往想放棄,年幼的我在一旁哭鬧說如果沒寄錢去給大哥他會餓死。此段往事我早不復記憶,冥冥中自有定數,我與大哥情誼最深,在我最困難時他幫助我亦無數。如今我與他的家的關係,是我與母親今生的痛,無法解釋為何大嫂視我為陌路且記恨如仇。 我常在想,當初母親的一念之差,讓大哥就學是對或錯。二哥投筆從戎,學歷之差異,兄弟倆至今各存心結。二哥提早踏入社會,常年離家背井,單打獨鬥闖天下,價值觀、人情事故趨於理智;大哥性情中人,從小時的脾氣暴躁叛逆個性,隨年歲增長越知書達理、克盡孝道、扶助年幼弟妹、照顧父母無微不至。然而,娶妻生子以後,兩代的觀念、婆媳間存在的隔閡,畢竟禁不起時間的考驗,大哥置屋搬出外地是母親這一輩子最大的傷痛,而我與大嫂關係是非,也是其一。歲月迢替,傷痛不再,只藏在內心遺憾,正如,大嫂內心之芥蒂。去年我返鄉過年,略有酒意的三哥問到,何事結成仇,為何大嫂恨意如此深,我無言望蒼天有三問,一問大嫂,一回想當初,一請問大哥。難道手足關心也是一種錯誤,為何每次返鄉總會玆生是非,遠嫁他鄉的我,只願大哥一家和樂幸福,兄妹情緣不斷,也許是前世因緣,也許來世再續兄妹情。為了不願母親擔心我避開一切,不與交集,每當看到小妹與之相處熱絡我心猶在滴血。如今返鄉只為年老雙親,最難放下一切罣礙,眼前事竟如浮雲。 世間皆云:公婆疼長孫、父母疼尾子。不可否認的大哥在成長過程受到家裡的庇護、優厚生活、享受資源最多,但他對家裡回饋最多,記得他曾對未婚的太太說過一句話,我父母年老弟妹年幼,要結婚就必須孝順我父母疼惜弟妹,可見大哥的語重心長。如今,大嫂是否仍記憶當時的允諾,母親的痛應是大哥感悟最深,只是身不由己,家和萬事興,世事隨流水。母親一生為子女操勞煩憂。大哥大學畢業後,為替大哥謀一固定職四處奔波,大哥適婚年齡已過,母親煩憂,婚後一家吵吵鬧鬧,也憂,更憂大哥身體健康。總之母親為子女有三憂,一憂健康二憂家庭和樂三憂經濟生活。 小弟的成長因家中經濟的改善而順遂,因此幾近無憂無慮,尤其結婚置屋皆有父母相助,曾在兄弟間略有微言,無奈因弟婦觀念開放未曾回家過年,長年在娘家,小弟雖有情,也經不起時空的隔閡,母親時時懸念亦無怨。所幸有三兄一家與母親相伴,照應日常所需,雖未盡能噓寒問暖,侍奉湯藥,一雙兒女繞在跟前足以安慰母親寂寥。三兄早年浪跡天涯,情義相隨,四海皆兄弟,也因此涉足是非地,不願成家,讓母親極度憂心,因工作摔斷腿,母親親自來台照顧,力主回金門養傷,然後積極為他的就業、婚事奔波,給他一個溫暖的家安定心性。二十年未曾有過親人照應,一個人看盡世間冷暖,他內心的衝擊是可想而知的,太多的母愛與溫暖幾乎讓他招架不住,兄弟皆有成,更讓他自卑感重自尊心愈強,情感內斂,冷漠的外表的他常讓母親心傷,母親亦無悔。年節相聚,趁著酒意,不善表達的他吐露真言,對母親又愛又恨又感激。感激她,為他張羅一切有兒女有家眷有負擔,也曾恨她,恁憑他流浪二十載,早已看盡一切,卻又遁入紅塵,償盡前世因緣,生命之於他,無疑是苦的,解脫才是人生,如今一雙兒女漸成長,對母親的情緣,只放在心深處。只見兄長目眶晶瑩、泫然欲滴,母親應可相犀。對與錯,無人可定奪,但是在母親心中一切付出皆為兒女,無怨無悔。是否成就愈大者離母親愈遠、成就愈小者愈能承歡膝下。 母親的寂寞 母親無疑是寂寞的,張家可稱書香門第,空有一鄉里好名聲,卻是孤寂空虛與蔬菜過日子。兒孫滿堂,兒子媳婦皆在外地,或分住兩處,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父親成了相依的老來伴。電話聯繫中聽的出母親的孤獨,往往一個衝動就想回金門,想陪母親說說話,坐在屋角曬一下午的陽光,幫她修剪長年充滿土垢的指甲,染一頭灰白髮絲,看她忙著為我們張羅三餐,滿足被需要,回到年幼時光。子女長大成家立業,各自為下一代打拚,忙碌的異鄉都會生活,往往遺忘了最原始的母親。母親開始越來越寂寞,偶爾,為大哥一家子回家吃個飯,母親忙碌一整天,一小時後歸於平寂,然後又是一夜的空虛,來與去皆是負擔。偶爾,到台灣探視子女,都會的生活步調,時間空間讓人情顯得更加淡薄冷漠,總讓她趁興而來失望而歸。子女並非不孝只是含蓄多了,媳婦並非不親,只是有太多客氣。然後生活就剩下蔬菜花果、拔拔草澆澆水,等候年節的熱鬧。 寒流一來,母親六點就睡了,連電視都懶的看,父親開著電視在客廳睡覺,電視未收播,他已經不知夢醒過幾回了,而母親長夜漫漫,子時一過,卻越清醒。對母親有多少心痛和不捨,只有已為人母的自己最知道。今生最大的遺憾是未能隨侍在側,想到母親一輩子為子女付出,年老卻仍時時憂心,兒女散居四處無法共聚一堂情何以堪。
-
換個島嶼住住海島生活札記
黃貝殼上的書法 前天,原本打算再訪栗喉蜂虎,路過田墩海灘,我跟女兒就被黏住了。 泥灘上,有許多招潮蟹,揮舞著黃色的大螯;大杓鷸『就就就』總是一串告狀的鳴叫;魚鷹悄然緩慢地從我頭頂飛過,不在乎(人類)的氣勢具有猛禽的威武。 女兒最愛撿沙灘上的玻璃碎片,各式顏色的。大概是從小跟我到海邊『拾荒』的影響吧。遼闊沙灘是她的選美場所,上頭橫陳的砂石貝殼都是她的妃。(古代說選妃,今日女選男該稱什麼好?)選她心儀,置入口袋。撿個意思就好,貝殼太大或活體,一一勸退,教她跟它們揮揮手:「下次再來看你。」 擔心寄居蟹找不到貝殼可用,近年我撿的貝殼多是有破洞的。破洞的貝殼除了不夠完整外,具有不需打洞、就可以直接用棉線串起來的優點,可當作門簾或裝飾品。再不然就是太小或不適合寄居蟹選用的貝殼,偶爾也會撿。 突然,沙灘上黃色的小貝殼吸引了我的眼光。直徑大約半公分或更小,殼上的圖騰卻美麗又複雜,像書法、原始人類的抽象文字、小人國優良匠師的精雕::::,精細的程度讓人好想拿放大鏡仔細瞧瞧! 撿拾它們時,一邊讚嘆花紋的多變,似乎沒有兩個是一模一樣的。回到家排一排仔細研究,貝殼的圖案大約有四種以上,但經過海水沙灘陽光的磨練,造成了圖騰的變化,才讓人誤以為每個圖案都不同。 在海岸若能撿到光亮如新的貝殼,大多是當地有活體貝類。我在現場觀察,果然有幾個活貝,這個發現令第一次見到此種貝殼的我,有種生物家發現新物種的驚喜。為了保護自然,活貝不可取走,我帶走了一些貝殼。 想起了我的親友們。改天有機會寫信給你們,附上幾顆黃貝殼,相信你們也會跟沙灘上的我一樣,讚嘆它美麗的圖騰。 這是我在金門的生活,與你們共享。 嗅到海的味道了嗎? 想我的時候,就吃加州披薩 這麼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的標題,奇怪吧。話說有天走著走著,經過後浦的一家披薩店,印象中澎湖也有一樣的店名。喜歡異國食物的我,走進店裡拿了一張D.M,上面除了金門店的資訊,還印上大大的宣傳字眼介紹澎湖店!原來這家披薩共有二家分店,金門店跟澎湖店。不知是哪一家先開呢? 這小小的宣傳單竟勾起我的鄉愁。沒有離鄉過的人,不知道何謂鄉愁;但以我這樣一個半生的時光都在外地的人來說,鄉愁是深刻的、旺盛的,可以時常拿來過癮地獨享。來金門以前,我在三芝住了兩年,三芝靠海,鄰近台灣最北端,有時我會指著海的東南方,跟女兒說:「船從這個方向一直開一直開,就會到我們澎湖了。」今年確定要來金門居住時,二弟笑著要我回金門尋根,(寫到此時電鈴響了,送披薩的員工中斷了我的鄉愁!)並對我說:「我朋友說,從澎湖開船四小時,就會看到金門了。」喔,朝海路的方向思考,澎湖跟金門的關係就是這樣來的。不像現在的空中交通導向,我必須從金門搭機到台灣、再從台灣到澎湖;遠遠隔開祖籍地與故鄉,弄得跟遠赴國外一樣麻煩。 在金門發現這個跟澎湖相關聯的店家,我想跟澎湖的親友說:「想我的時候,就吃加州披薩。」就怕──人家不想我。 其實鄉愁不可怕;怕的是回鄉以後,發現家鄉陌生到你都快認不得了。這才是大大可怕!這是我近年回到澎湖的感受。奉勸喜愛金門的子弟,有機會的話考慮返鄉吧;也呼籲喜歡金門的朋友,同來珍惜金門的獨特與美麗! 女兒腳上的紅蘋果 可能是昨天傍晚被蚊蟲咬了,女兒早上起床後就嚷著:「我腳好痛,要擦藥」。或許是真的不舒服,多少則因為她近來迷上擦藥那涼涼的感覺,所以上午就一直重複著這句話。 仔細看她的右腳掌,已被紅腫佔據了三分之一。乍看之下我有點擔心起來,直往壞處想,考慮要不要帶她去看醫生?後來,先叫自己冷靜下來,回想她以前被蚊蟲咬傷,不也是腫得嚴重?如果這麼一點狀況就往診所跑,未來如何適應小島的生活?轉念一想,寬心許多。 當女兒第三次假哭要求擦藥時,看著她紅腫、圓圓的患處,心生一念:「璞璞,我幫你畫一個紅蘋果好不好?」她很高興說,好。我拿來紅筆,把她的紅腫圈起來,然後在上端畫一個蘋果梗,像小時候畫畫一般,蘋果梗總是偏向右側。 畫好後,拍照留念。女兒看了好高興,再也不嚷嚷腳痛、吵著要擦藥了。中午見到玉米阿姨,也很高興地把腳秀給她看。對她來說,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因為我畫紅蘋果的時候鄭重對她宣布:「這可是今天才有的喲!」 若說每個父母可以向造物者祈求一事送給子女,我希望女兒得到的是『樂觀』。 因為,只要擁有了樂觀,就可以面對人生萬難。
-
被封鎖的愛情
她把他在MSN聯絡人名單刪除,象徵著封鎖一段背叛的愛情遊戲,雖然心中充滿憤怒與不甘心,但是卻不再猶疑從心中一並移除他的痕跡,讓幾年下來的戀情終結在冰冷的網路之中。 記得三年前認識他的時候,是在一次義工訓練營隊分組討論場合裡,至今對他的第一印象仍然極其清晰難忘。因為他自我介紹來自熟悉的山城小鎮,那個地方曾經是孕育前一段戀情的地方,位在中部山區素來有「美人故鄉」之稱,沒想到好山好水除了出產美女之外,連帥哥也不遑多讓。 她的「山城之戀 」始於大一新生訓練,班上來自山城的重考生有一種吸引人的氣質讓她心儀,以致於蘊藏著後來那段戀情的發酵種子,如果說成「彼此來電」應該是很合理的詮釋,雖然結局並不想像中美好,但畢竟可以算是青澀戀情中帶一點點甜蜜滋味。 在義工訓練營再度遇到來自山城不同男子之際,不知道是心理情愫作祟還是純粹被他吸引?總之在不自覺之中淡淡的接納他、愛上他。後來一起參加好幾次志工活動過程中,也許是將發芽愛情種子灌溉滋養的好機會,於是很自然的把自己融入他那深邃的眼神裡。 雖然在愛情國度不是首次啜飲甜蜜情愫,但是在一起的幾年歲月當中,著實盡情享受戀情所帶來的歡愉與滿足,直到他出國遊學劈腿之後,她才驀然驚醒並思索:該不該接納這種「境外劈腿」的愛情?當然他的說辭充滿悔恨與歉意,並且保證絕對會把那一段宛如遊戲般的小插曲忘記,真心真意回到她的身邊並且守候著她! 曾經在心裡掙扎一但不算短的時間之後,她還是嘗試原諒他的一時出軌,雖然不知道用「出軌」這樣形容詞是否恰當?但是她的確用最大包容與理智來處理他的背叛,縱然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沒志氣,不過她還是採取很多女人會選擇的方式,給他另外一次機會共築愛情小窩。 如果劈腿之後再回歸的愛情會更堅定,那麼這個理論顯然對於他們的戀情並沒有正面意義,在充滿誘惑的情慾叢林裡面,視忠貞愛情為迂腐心態的男人,哪會忽視到處都是酒池肉林的肉慾世界?他還是犯了很多劈腿男人都會再犯的錯誤,對於誠心接納浪子回頭的她而言真是情何以堪? 終於她還是作了最後的決定,寧可不要此種卑微的等待和惆悵,在一場理性與堅持的談判裡,用最平和與堅決的語氣告訴他:她將任由他自由自在翱翔於愛情背叛國度,不再用真心與柔情為這段錯誤的感情守候! 當她很堅決的將MSN聯絡人刪除之後,心中並沒有戰勝的喜悅,感覺上有形的電腦遊戲宛如空山靈語般不真實,一千多個日子所代表的甜言蜜語,剎那間更凸顯出莫大諷刺與無奈。 雖然從今而後即將面對另一種心情,不過其實她還是有一點徬徨: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封鎖愛情的勇氣?就好像毅然決然刪除電腦中那些資料一般的果斷?放眼四周更不知道誰能告訴她應該怎麼做才好呢?有時候夜深人靜獨自思索之際驀然自省,果真封鎖的MSN可以換來封鎖的愛情?如果感情的傷口難以痊癒,他是否還有能力開啟另外一扇愛情的心扉呢?
-
馬伕
胡成貴見著一匹匹馬走在前面,馬伕尾隨,循著山路彎。馬濕潤的鬃毛低低垂著,毛色或花或白或棕,都因為山氣而糊漫,成了一種混沌,彷彿這支爬行山區的隊伍,已在此走了幾甲子::: 馬蹄踩著路,傳來達踢、達踢的踏步聲。胡成貴靜心聽,只讓耳朵響著這一種聲音。雲霧氤氳,不掩林木之翠,微風劃開,便成一丁點綠、一丁點白。山路蜿蜒,白、綠相間,不一會兒前,飄起緩緩細雨,馬的皮毛上結著水珠,一顆顆,即將飽滿。 胡成貴手扶斗笠,揚起頭,想跟走在前面的李滿說,這水珠結得好,渾像早晨見著的露珠。胡成貴不待說,自個兒先去玩弄馬身上的水珠。他微拗食指,接引水珠,馬顧著走,怎麼搆,都沒搆著。胡成貴一急,一把抹去,手掌全是水,卻連一顆水珠都沒有。胡成貴大失所望,見著馬屁股還有水珠,略退後,拗食指,擺在馬屁股,慢慢靠近,就要接著水珠。 胡成貴,就要接住水珠了。馬背上,響起一聲霹靂,胡成貴嚇了一跳,卻見日本軍官耀武揚威快馬奔馳,揮鞭斥喝。胡成貴一抬頭,那達踢、達踢的踏步聲瞬間混淆,達達踢、踢達達、踢達踢,瞬間擠進胡成貴腦門。胡成貴見著一匹匹馬走在前面,馬伕尾隨,循著山路彎。馬濕潤的鬃毛低低垂著,毛色或花或白或棕,都因為山氣而糊漫,成了一種混沌,彷彿這支爬行山區的隊伍,已在此走了幾甲子。胡成貴眼睛一花,頭一暈,再次壓低頭,只看著馬屁股跟路。 山路起初還算寬敞,越入山,山路越窄,日軍唯恐前頭有機關,派兵入內,先探虛實。日本軍官揚鞭奔馳,十餘名士兵尾隨,轉眼間已轉進山坳,看不見蹤影。隊伍已停,馬定定不動,長嘶、噴氣,胡成貴、李滿等一干馬伕握好韁繩。山谷忽然沉寂,胡成貴一顆心碰碰跳,大汗直流,腿不知不覺軟了。山坳間草木雖茂,隱約間有條小路,胡成貴放了韁繩,準備拔腿就跑,李滿卻不知何時握住他的胳臂,他心一驚,望著李滿,眼眶都是淚。 李滿心裡也打大鼓,連胡成貴都知道危險、害怕,那麼,眼前的山路真有機關了。胡成貴還待掙扎,李滿說什麼也不放,日軍扛槍梭巡,胡成貴跑入山坳,必死無疑。 不久前,日軍欺矇金門居民,聲稱傳染病流行,騾呀、馬呀、牛呀均得送到後埔檢驗所,施打疫苗。實情是,福建日軍遭受盟軍攻擊,補給線被切斷,以計誆騙金門民眾。送至後埔檢驗所者,不只騾、馬被扣留,人員亦立冊,一九四五年五月十五日於後埔南門搭船出發,騾馬三百餘匹、馬伕三百多名,輾進福建山區。李滿家貧,本無騾馬,應後埔商家請託,以黃金數兩、農地幾畦代價,幫人牽騾馬。胡成貴則是古寧頭人,自小頭腦不太靈光,別的人家花了幾桶花生油,央求胡父、胡母,便也當起馬伕。胡成貴自小務農,跟人溝通有問題,跟騾馬打交道卻沒疑慮,一路上,倒也平安無事。李滿臥寢、行軍,恰與胡成貴一起,心知胡成貴低能,多費心思照料。 日軍為趕行程,聽從福建人藍安薯建議,直登盤陀嶺。盤陀嶺入山、出山皆陡峭,俗話曾說,「上了盤陀嶺,顧不了某子(妻子)」。眼前,再入山去,就屬盤陀嶺了。李滿好不容易安撫胡成貴,胡成貴卻站不住,原地踏步,腦袋隨著腳步一擺一擺,活像乩童,嘴裡喃喃自語。李滿搖頭,卻不自禁靠近,想聽聽胡成貴到底說些什麼。 行軍號令響起,胡成貴渾身一顫,茫然看著李滿。忽然,胡成貴眼裡一亮,李滿疑竇大起,忘了胡成貴是個獃人,好奇地問他何事。胡成貴沒說話,眼睛老亮,盡地盯著前方。李滿回頭,風從山坳颳向山巔,眼前濃霧波波起伏,活像群龍奔向天庭。無聲的起伏竟有千軍萬馬之勢,李滿看得獃,不一會兒暗暗敲自己腦袋,竟被胡成貴染了獃病。沒多久,李滿就知道是騾馬的踏步聲吸引了胡成貴。胡壓低斗笠,沒事人似地,扶著馬,頭一點一點,附和騾馬踏步聲。李滿歎一口氣。 盤陀嶺山路果然陡峭,隊伍行進越來越慢。日本軍官騎不了馬,改步行,士兵則以槍托撞擊速度慢下的騾馬。日本軍官神色緊張,咒罵不停。李滿聽見後頭胡成貴,正偷偷吃笑。李滿想,幸虧這獃子體力好,也懂馬。後頭一馬伕,患腿瘡,行進慢,士兵拔刺刀威脅,馬伕驚恐,錯踩泥石,忽地跌出山路。馬伕韁繩緊握,身子懸掛半空,騾馬吃重,身體一滑,差點撞倒士兵。馬嘶嘶長鳴,邊叫邊往下滑。士兵被突發狀況嚇了一跳,一時間也沒了主意。李滿等馬伕也愣了一下,有人忙說,快護住馬,好救人。馬漸往下墜,想護也護不了,士兵回過神,阻擋其他馬伕靠近。馬伕懸在空中,身子轉啊轉,馬支撐不住,一起摔落懸崖。 李滿等人瞪大嘴巴,日本士兵強自鎮靜,抱怨好幾口糧食,跟著泡湯了。路陡,幾乎垂直,前面、後頭,多有馬伕、騾馬墜崖。陡路一過,山勢稍緩,李滿以為可以歇息,沒料到日軍仍催逼前進。拖行大砲的騾子走在後頭,路過險坳時,騾吃力長嘶,好幾次,幾乎跌出去。李滿偷偷瞧著後頭隊伍,見著胡成貴壓低斗笠,他低身一看,胡成貴竟在微笑。 達踢、達踢,胡成貴沉浸在這一種單調裡。達達踢、踢達達、踢達踢::然後,有些不同的聲響加入這個變化裡了,他聽見李滿大聲說,快臥倒。胡成貴想知道所以然,想抬頭瞧,頸子卻被李滿壓住。胡成貴見著一頭馬,學人樣,臥倒在地,龐大的身軀卻不住抽搐,一股一股血,從肚皮冒出來。日軍架好大砲,朝山谷兩側射擊,樹林裡原先槍聲大作,迫於大砲火力下,慢慢止息。 日軍不敢再走,就地歇息,近晚,日軍也不開伙,發下乾糧。胡成貴、李滿嚼著魷魚乾,配水。才到半夜,日軍卻暗暗喚醒馬伕,夜間前進。李滿注意到,晚上歇息後,竟多了些面生的馬伕,以為日軍從鄰村抓來,便沒注意。馬伕告訴日本士兵可走捷徑,自告奮勇帶路,士兵們前去探路,卻一個都沒有回來。日軍懷疑士兵被坑殺,用刑逼問,金門的馬伕都說不認識,日軍不信,胡成貴恰在一旁,被一名軍官掄起,拳打腳踢,見胡成貴傻笑不語,上刺刀,就要戮穿胡成貴。李滿趕緊說,曾在夜裡見著「馬伕」奪走槍枝,以槍托重擊日本士兵,草草掩埋。軍官要李滿指認,李滿猶豫,潛藏在金門馬伕裡的國軍唯恐被指認,急忙奪路而逃。日本軍官眼尖,開槍射擊,士兵也紛紛朝樹林放槍。 李滿趁亂,按倒胡成貴,匍伏地上,不敢亂動。軍官領兵,闖入樹林,幾名「馬伕」死在林內,有些則逃竄而去。清晨,陽光初升,掩在枝葉後頭,紅光四射。樹林裡陣陣槍砲,火光閃動,比陽光更強、更紅,李滿苦著臉嘆氣,這才覺得手臂一鬆,已不知胡成貴去向。 李滿極目張尋,看見胡成貴機伶地跑下山路,正要喊住他時,胡卻一溜煙拐進小路。李滿想,他這是在幹什麼呀,居然追著胡成貴,逃離馬伕隊伍?上面樹林,槍聲大作,不知日軍又殺了多少國軍,李滿聽得仔細,心頭越慌,跑得越快。他跑著跑著,不知何時哭了起來。眼前小路,走不盡,看不完,他幾乎看見日軍正獰笑荷槍,在前面瞄準他。然後他看到一頂斗笠從樹林裡冒出來。胡成貴!李滿心裡大喊,像握著希望,他抹去鼻涕,吸一口氣,快步追去。 胡成貴知道後頭有人跟著,見是李滿也不驚訝,使勁地跑。山路漸緩,視野逐漸開闊。又跑一陣,繞了幾個山彎,忽見炊煙升起。胡成貴這才停了下來,慢慢走。李滿跟上,亦步亦趨。他覺得胡成貴是馬伕,自己倒是忠心耿耿的馬,他不禁懷疑,胡成貴真有傻病? 兩人又走一陣,入村莊,幾名農戶正鋤草,見著他們,拄著鋤頭不動。李滿等胡成貴跟村人招呼,沒料到胡卻不說話,農戶覺得不對勁,紛紛靠攏,持鋤頭戒備。李滿一急,趕緊說,他們是福建金門人,被日本逮去當馬伕,好不容易逃開。農戶知道他們所說不假,卻還警覺。李滿納悶胡成貴何以不說話,踏前一看,卻見胡成貴一臉傻笑。李滿心一驚,心裡嘆氣,傻子畢竟還是傻子,轉念想,能逃離日軍,卻是傻子的功勞,他越想越糊塗。 李滿一問,才知道這是港尾鄉,鄉長出面給了些糕餅跟水,兩人待一天,精神養足,往廈門走。一九四五年,盟軍反擊,常見飛機尋掠福建領空,不時開槍射擊。山區則有國軍,以游擊方式挫敗日軍。兩人不敢大意,多在夜間行走,白天,則找濃密野林歇息。一天清晨,兩人熟睡時,被腳步聲驚醒。李滿撥開樹枝,從高處窺望,看見國軍押解一干人犯,其中,正有不少金門馬伕。金門馬伕被日軍強押,負載戰砲等物資,以日本幫兇罪名擒獲。李滿看見認識的馬伕,想叫喊,畢竟是忍住了。 李滿冷汗急冒,等一行人去遠,才大聲喘氣,胡成貴則呆呆凝望。又是清晨,又見火紅陽光閃耀樹枝背後,又見霧,一陣重、一陣輕,一層厚、一層薄,直到高了、遠了,霧就散。再是久違的雞啼跟遙遠的炊煙,再是細碎的腳步聲跟驚慌心跳,李滿、胡成貴終於抵達廈門,才知日軍已敗戰投降。 李滿兩人受金門同鄉會資助,住進會館,等船班回金門。臨上船前一天,李滿拿著會館給的飯錢,添了些日用物事,也勸胡成貴買一些。胡呆笑不語,坐在床頭晃腿。李滿也不多說,他瞧著胡成貴,一口氣吸得飽飽漲漲,好不容易,才沒讓淚水流下。胡成貴盯著晃動的鞋,一晃一晃,頭跟著點。 那天,李滿沒睡著,黑暗中,見著胡成貴捲起早收拾好的行李,推開門。胡成貴回過身,面對李滿,似乎待說些什麼,卻什麼話都沒有說。胡成貴在黑暗中瞧著李滿,李滿也在黑暗中看著胡成貴。胡成貴慢慢關門,他的臉,一丁點、一丁點地變窄、變窄,咖拉一聲,門關上,李滿閉上眼睛,屋外,蹴地蹴地。 胡成貴越走越遠、越輕,終於移除了這個世界。
-
浯江詩選風景──生日有感
童年是一首吹著口哨的歌 雖然石板路的陋巷黏著青苔 雖然老屋歪斜著斑駁的疲態 你望著總兵署後的木棉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 你聞著玉蘭花腳的花香來了又去去了又來 口哨聲中,那年雨天 你小手放入廟前水溝的紙船載著多少憧憬遠去 陋巷外是陽光亮麗的天地 你用手腳攬衣涉水跋山 你用眼探索人情 你用心感受冷暖 曾經挑過磚洗過車,三餐不繼 也曾經年少輕狂,闌干拍遍 在異鄉的夢中總沉浸著木棉的壯麗與玉蘭的清香 在故鄉卻懷想著異鄉漂泊的浪漫與神秘 輪迴煎熬的心 有過迎接新生命的歡欣 也有過告別老生命的哀傷 臉上因之爬滿風霜 而霜更悄悄趁機爬上你的兩鬢 告訴你什麼是歲月 當夕陽跌落防風林外 你獨坐頂樓窗前,暮色已然四合 玻璃窗上浮現昔年雨中的陋巷 吹著口哨放著紙船的小孩還在嗎 生命果真是一線高低起伏的風景 當你驀然回首,才知 啊,原來如此
-
寶貝
睡了嗎?我的寶貝,你含淚的眼角,還帶著一絲對爸爸的不諒解嗎?室內的冷風輕輕拂掠,熱胖的臉頰掛一抹微笑,是那麼快地冷卻適才的不悅嗎?呵!大人的世界有著太多尊嚴,後悔的表情總躲藏在心底深處,一句「對不起」啞在喉頭,吞也不是,吐也不是,難過的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寶貝,你是知道的,爸爸是最疼你的了,一個無辜的巴掌為難地待在你臉龐,血紅痕印記載了它的衝動,寶貝,你曉得嗎? 也或是一件小事,是爸爸的心情不好、修養不夠,才會如此狠心的揮掌打你。你只是想學下棋,這本是一件值得讚許的行為,是爸爸疏忽了小孩子天生的任性,一時放任情緒奔騰而失手呀!只是寶貝,你因爸爸沒有馬上履行承諾教你下棋,憤怒地將棋子灑散一地,這是不對的!你已沾染「牽怒」這個壞毛病,將來只會讓你越來越走偏鋒,分不清是好是壞,以及對自己的反省。這是可怕的火苗,你應學會如何將它撲滅,而爸爸動手打人已是一個最壞示範,趁著你在夢裡,忘了吧! 記得,這棋子是陪你爸爸走過童年而來的回憶,是你爺爺和爸爸爭執及快樂的曾經,它們早已無數次地摔躺在冰冷路面,斑駁痕跡記載了這一切。當你任性地將棋子又再次重摔在地上時,你可知爸爸有多痛?痛得理智都躲了起來,整顆心糾著憤怒,沒有絲毫猶豫地激噴出來::於是,不知已做錯事的你,摀著臉,堅強地口禽著淚水,不敢置信地望著爸爸,那是多麼可怕的錯誤,大人無權用自己的「過去」來抹殺小孩的「未來」呀! 撫著你,多麼悔恨複雜的情緒在我血液湃動,涼涼的風催眠了你,卻安撫不了我的悸動,我仰首無言於霧花的吊燈,彷彿看到了你爸爸的爸爸也曾這樣撫著我── 是誰讓你哭了?我的寶貝。 你那含淚的眼角,正伴著呼呼的沉睡, 四條深深紅印,烙在粉白臉頰。 是誰這麼狠心?留下如此傷痕。 不捨的手,吃驚地 逗留在這完全吻合的鴻溝, 我謂然於無言的黑暗, 汩汩清泉奪眶狂奔。 是誰讓我哭了?我的寶貝! 呵呵── 一聲來自新月的夢囈, 重 重 地 將我擊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