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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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屆浯島文學獎散文佳作鄉音
有些聲音總在我記憶裡縈繞不去,特別是一個人獨處的夜裡,它們彷彿是一串串黑白的夢境,等待著我去涉入或是逃出。而每當它們在闇黑中再次低語時,我彷彿迷失在一片白茫茫的霧中不停地向後回望、聆聽,那些陌生而熟悉的消息總教我心頭一震,一直到多年以後我方瞭解:原來那些令我魂牽夢縈的,不就是童年背唐詩時琅琅上口的「鄉音」。 一、中和 「永安街那邊的厝整修得按怎?」一大早你的母親就以濃濃的閩南腔來電問道。 「媽,拜託,今天是週末耶,以後別那麼早打電話好嗎?我知道你們都習慣早起,可我週末都睡比較晚耶!」你不滿地抱怨著。 「爬不起來一定是因為晚睡,以後愛卡早睏耶,我只是要告訴你支票我已經寄到外婆那邊好幾天了,你今天找時間去拿,既然你都已經起床了,不如就現在過去拿吧,免得你外婆一直掛心,我也心煩:::。」你的母親彷彿沒聽到方才你的抗議,又自顧自仔細地交代著。 「拜託,妳們在金門,我在台北生活作息不一樣啦,好好好,我待會就過去,保證讓外婆放心,這樣應該可以了吧:::」你連忙應允,但心頭卻打著如意算盤:反正現在過去拿,大不了待會回來再睡個回籠覺,可是若不現在答應母親要求,恐怕整個早上電話一定會響不停,那麼今天早上大概也就別睡了。於是你連忙梳洗,不久你步出在中和的租屋處後就騎車前往外婆住處。 對於外婆的事蹟你是知道的,隨外公從金門舉家遷台後,她就一直住在中和南勢角附近的永安街,一開始她自是隨一家人同住,自外公過世後,而兒女也陸續在台灣成家搬出後,她就隨二舅同住了。讀大學時你初來台北人生地不熟,放假往往無處可去,因此那時你常去找她,除了和她老人家閒話家常外,也常常聽她提起家族種種或是聊到以往金門發生的事情。 外婆曾多次跟你提到母親發生的事,例如目前你正在整修的公寓就是你九歲那年外公為你母親做主買的房子,而當時會買下這層公寓除了因為你母親已當成衣包裝員存了一筆錢外,也包括外公擔心他過世後你母親無法一直依賴兄長,若不及時未雨綢繆,說不定將來她真的無處可歸,因此,外公就看著報紙上的小廣告為她買下這層小小的公寓。 你騎上車之後便在中和彎彎曲曲的小巷子裡不停前進著,那彎曲的巷弄總讓你想起金城街道,你那熟練的動作彷如這個城市居民。破曉前的中和彷彿披覆上一片灰濛濛的薄紗,此時夜間的燈光尚未熄滅,而第一道晨曦也還沒亮起。眼前的景緻突然讓你強烈地想起故鄉金門的霧季:四月的金門常常是一片霧濛濛的,記憶中的你還是個孩子,一早就可以聽見士兵們在木麻黃下的戰備道上一邊跑步、一邊高唱著宏亮的軍歌。霧季來臨時有時終日霧濛濛的,有時日出或轉北風後霧就會散去,那麼在你的上學途中,你就可以看見士兵們拿著巨大的竹掃把,迅速地將路旁的木麻黃葉掃淨,那時的你總是用著羞澀又奇特的眼光看著他們,彷彿他們來自未知的國度。祖父母曾向你提及很多士兵們都來自台灣,你常常歪著頭想著:「台灣,我常聽到大家提到台灣,但台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呢?」 你的摩托車在中和景平路上迅速地奔馳著,你從秀朗橋旁騎車下坡後就沿著一條依新店溪而行的道路行進。這是一條可以快速地到達你母親公寓的捷徑,你急速前進,不久之後你從當地居民在山坡旁鋪設的水泥路爬坡而上,一轉彎進入了永安社區。 你望向新店溪,想起了故鄉南門里外的浯江溪。在你的記憶裡外婆故事中提到的浯江溪對你而言總是浪漫的:浯江溪遇到滿潮時只要駕著舢舨就可以一路直達下后垵,而平時溪裡則是流動著清澈的溪水。只是當你隨母親遷至南門里後,浯江溪那時早已乾涸了,惟獨浯江溪出海口附近那段爬行著招潮蟹的溪道仍舊開啟了你童年一段回憶。你常常夥同弟弟四處尋找社區裡工程後遺留的水泥紙袋,因為只要拆下棉線再綁上小石子,你們就可以在浯江溪邊釣螃蟹,而往往這樣一耗就是整個下午。每當黃昏你向那浯江溪口望去,一整片的紅樹林上是一輪火紅的落日,而周遭飛翔的鷗鳥及那遙遠的遠方總叫你不禁怔怔思索。 開啟樓下大門後你拾級而上,竟在母親買下的四樓公寓外重新看見一個清的身影。 「外公,莫非您也是來看工程進度?可是,您不是早在幾年前就『離開』了嗎?」你疑惑地問道。 「阿孫啊,我還是會常常回來看看,有時候也會回金門看看。畢竟在所有的子女中,就屬你媽媽最讓我放心不下。你媽媽自小身體不好,當年嫁過去又讓你奶奶不滿意,後來還發生了那些事。那時我總擔心我走了以後她該怎麼辦,所以在你九歲那年才會用她在成衣廠工作的積蓄幫她買了這層公寓,後來她放不下你們又回金門去了,也幸好你們兄弟倆接受了她,又爭氣懂得上進,現在外公終於放心了,過兩天我再回金門看看後就要真的離開了。」 你隨著外公的步入屋裡,聽著他讚賞你為這間公寓規劃的格局,一同看著你眼前一面面嶄新立起的牆壁。當你重新望向他時,關於整個家族的記憶瞬間湧向你,霎時他的背影在你眼中突然變得如此高大,卻又讓你無比安心,最後你的視線終於朦朧成一片薄薄的金門四月,如同再次身處於故鄉的霧中那般。 二、金城 我發現自己又是那個步行在木麻黃道上,試圖找尋前往金城方向的孩子。 對我來說金城是個很神秘的地方,每次聽完玩伴對於它的描述總讓我神往不已:商店街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服飾店裡擺放著嶄新的衣服、廣東粥與肉羹麵是如此美味、更有那我從未踏進過的金聲戲院,聽說裡頭總是播放著最新潮的電影。我神往著,彷彿只要我能走進城內,出現在我眼前的將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我終於想起今天對我是一個重要的日子,因為今天我要開始一個大冒險,我終於敢鼓起勇氣偷偷前往金城了。弟弟早已怕爸爸責罵而在隨我走出村莊時打了退堂鼓回家,我則是依照玩伴告訴過我的路線興奮地走了好長一段路。我走著走著,一個轉彎之後我突然發現自己走入一片廢棄的雞寮,周遭頓時充滿荒涼的景色,而灰色的建築旁則擺放著一個個廢棄的木箱,我依稀知道自己已經離玩伴向我敘述過的道路越來越遠了,我只能難過地孤身站在路旁,但還是倔強地忍住眼淚。 突然間我又繼續往前走去,木麻黃樹對於我稍拉長的身影來說依舊高大,只是那深綠中泛黃的針葉仍在我眼前閃耀著奇特的光芒。我已轉學至金城中正國小,今天是週末回村子找爺爺奶奶的日子。為了省那一趟七元的公車費,我總是沿著金門高中前的木麻黃道漫步行進,陽光雖然熾熱,但一路上在木麻黃樹的遮蔽之下倒也陰涼。金城對我來說已經不再是未知的遠方了,自媽媽帶我們兄弟在南門里租下一間舊屋後,我就愛上南門里的巷道,聽說沿著彎彎曲曲的巷子裡步行不久就可以走到傳說中的蜘蛛穴,而蓋在蜘蛛穴中心點的奎星閣則是古時讀書人赴京趕考前祈求必行之處。我特別喜歡那種藏身在巷道裡的感覺,那蜿蜒而交織的巷道對我來說是一座天然迷宮,我常常有種錯覺,彷彿只要我置身其中我就可以是永遠安全的。我也會試圖在其中找尋新的捷徑,更常常幻想著古時候盜賊來襲時家家戶戶門戶緊閉的緊張情形。南門的巷道,究竟有多少人們的傳說和回憶交織其中呢? 進入村子後,我遇到親切的丹嬸婆向我招手。她向方穿上城中制服、放學回來的我提到剛剛她已裝了些綠豆湯放在奶奶那邊,要我趕忙找奶奶去,順便在奶奶那邊吃碗綠豆湯,我連聲答應。丹嬸婆是一個令我尊敬的長輩,自爺爺過世之後,她總是十分照顧奶奶,常常有吃的、用的就會分贈給奶奶,有時她也會感嘆地說如果爺爺看到我們兄弟倆長這麼大一定很開心,而每次聽她這樣一說也總讓我心頭一緊。爺爺健在時,我倆總在丹嬸婆家屋後那棵木麻黃樹旁下象棋,初時爺爺會讓我車、馬、炮各一隻,但我仍無法招架他凌利的攻勢;可是當我越來越有經驗時,即使爺爺不再讓子給我,我們之間也互有勝負,甚至我贏面較大時會調皮地說:「爺爺,下次換我讓子給你好了!」那時爺爺總會一邊呵呵地笑,一邊摸著自己灰白的鬍子,那忙於莊稼而黝黑的容貌更是泛著一圈一圈的笑意與慈愛。 夏天的夜裡,爺爺與我常在那棵木麻黃樹下乘涼,有時爺爺興致來了就會告訴我他年輕時在印尼工作的種種,甚至還教我們兩孫子說上幾句神秘的異國語言。記憶中爺爺的聲音低沉而有威嚴,但平日對我總是極為慈愛,每當他和其他叔公泡茶時,只要我聽他差使幫他跑腿買包長壽煙,他就會賞我幾個香甜的貢糖,或是給我五元自己買零食吃。更有一次我不小心跌倒撞到門檻,眼皮鮮血直流時也是爺爺幫我止血、帶我坐上公車赴金城診所就醫。我仍記得記憶中那輛公車不停地晃阿晃的轉彎,也不知何時才會到達金城,但我耳裡聽著爺爺那沉穩的安慰聲,不久後我竟沉沉地睡著了。 朦朧間睡醒後我從金城車站下車了,下車後我就步行直至進入金門高中。金門八月的天氣十分炎熱,但天氣卻是十分晴朗,就像我收到聯考成績單的心情一般。我知道今天是我選填志願的日子,昨晚父親暗示地說他辛苦地勞動一輩子後,打從心裡覺得老師是個很好的職業,希望我可以考慮選填師範院校志願,於是當晚我填上幾個自己喜歡的「最高學府」志願之後,就參考父親的心願選填了師大、師院的公費缺志願,隨後就是隨喜好努力地填滿志願卡了。「想必同學的爸媽也是希望他們填師範院校的吧,因為金門人的父母還真的滿喜歡子女當軍公教人員的!至於我,至於未來我就把它交給未知的遠方吧!」我這樣想,再次小心翼翼地檢查過志願卡後,隨即便交出我的未來。 自我搬到金城南門里住過三年後,父母終於在村莊裡自己的田地蓋起自己的一層新式樓房。不久之後我如願考取金門高中,也擠進了大家所謂的前段班,就開始朝向自己心目中的大學科系努力。高二住校後,每當月考前的週日清晨,父親就會前來宿舍探視我,並帶我到南門菜市場裡的小吃店吃碗廣東粥。那時叛逆的我正值與母親冷戰期間,而學校的課業也頗為繁重,所以這段和父親間小小的交流讓我倍感溫馨。父親總是騎著紅色野狼、車後也必然綁著一個大大的紙箱,所以每當他載我時我必須介於他與紙箱之間,有時我總覺得這樣的方式實在很土氣而不太想坐他的車,但想想這就是他最真實的樣貌,而他厚實的身影也同樣像爺爺一樣令我安心,因此在無奈之餘我還是會坐上車,只是會小心隱藏自己的臉不讓同學看到。而那樣的清晨與那樣的金城街道,父親就騎著紅色野狼載我蜿蜒於金城小小的街道中。 突然間我又下了父親的野狼,而後父親與我一同提著行李前往登機門前,我一個人過關,看著父親的手依稀在門的另一邊向我道別。我上了飛機,在飛機上數次望向金門這塊島嶼、望向金城街道、也望向未知的遠方。我已進出這塊島嶼幾次,這次我將要前往中和的學校任教,也將開始我另一段人生旅程。在飛機上我沉沉睡去,不久之後又再次從故鄉金門的夢境裡醒來。自到台北讀書之後,關於故鄉的回憶我總是任它不斷流入夢境、任它一幕一幕不斷在我夢境裡的金聲戲院中再次為我獨自演出。不久之後,我將降落在童年所冀望的遠方,而異鄉的車水馬龍又將喧鬧整片繁華的城市、也喧囂著我的心靈。我在機位上緩緩翻身,依稀聽見老祖父那低沉而令人安心的鄉音仍在我的耳邊縈繞、陪伴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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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族譜研究之二金門的風害史
︽吳氏族譜.祖德祖業誌︾亦談及該族原開墾數處大片土地,但「此後沙壓幾盡,其僅存者田浦洋、莊厝洋,亦溝澮壅塞:::若東山則遷居後附近就墾之業也,但昔李洋聚時地,餘於人以東山為樵採之荒地:::」,東山位居舊李洋之東而得名,原供吳氏樵採之用,但吳氏遷來此地開墾後,勢必又砍伐林木,導致風沙加大,鄰近東山西側的前墩、東砂尾、后壟,也不得不遷村,︿后壟保安廟重建誌﹀載:「建自明初舊後攏,清代風沙為患,隨村移建於村中。」 ︽金門碧湖陳氏族譜.鄉里海垵誌︾記:「始祖來居於此,其鄉曰湖前,而其號曰碧湖,因東北原有二湖,一曰頂湖,一曰下湖,故因以湖名鄉也,今二湖已受沙壓成為平坡矣,:::添生公派居東厝,即頂湖上一鄉是也,添祐公支派分往田后,即相疊石西南一鄉是也,今二鄉被沙所廢,仍復湖前始居之地。」 該文並未指明二湖被沙壓成平地,以及二鄉回復湖前始居之地的時間,︿鄉里海垵誌﹀是湖前十六世的陳鼎丕撰寫於清乾隆二十年(一七五五年),可知至少在清初碧湖之二湖泊已被沙壓成平地,再據修纂於明萬曆末年的︽閩書︾所載,金門昔稱的五湖,其中的赤庭湖、湖尾湖已淤為田。湖之淤積成田雖有多方原因,但與風沙飄壓亦脫離不了關係。 到了清代,金門的風害更為嚴重,清道同年間︽金門志︾記載: 隆冬海風焱聚,飛沙滾塵,東方濱海村,沙壓與室埒,夜棲房廬,旦已閉塞,辟除之,始得出入:::風烈莫如東方,料羅以上荒埔茫茫,飛沙填壓,不可耕作。 族譜所記述因風害而遷村者雖皆在東半島,但林木之被砍毀,乃是全島性的,導致「又山皆童,芻薪自漳州載至,春雨綿綿,有每擔至八、九百文者。」故藉樹立風獅爺來鎮風的信仰便應運而生,在東西半島均有,而其設置的時間,研判當在明末金門之風害日趨嚴重之後。 四、金門林木被毀的原因: 原有「仙洲」美稱的金門,何以竟變成童山濯濯、荒埔茫茫之地呢? 金門蕞爾小島,又無高山峻嶺可阻擋強勁的東北季風,自東晉中原百姓避難播遷以來,經歷唐代陳淵率眾牧馬開拓,北宋太宗太平興國三年(九七八年)已需繳納戶鈔,神宗寧熙、元豐年間編立都圖,顯見是時人口已不少,宋室南渡及宋末元興,更有一批批的百姓逃難而來,到明嘉靖、隆慶年間(十六世紀末),已經千餘年的繁衍和外移人口的加入,時金門至少有七、八萬人口,迫於生活需要,勢必要不斷的砍伐林木為耕地,或製器物、或充燃料,金門的山丘皆低矮,砍伐容易,然未曾有造林之舉,林木自然日漸減少。 元代,金門設立鹽場,共轄十個鹽埕,分布在大、小金門各地,初期採煎煮製鹽法,鄰近鹽埕的林木,難逃被砍的命運,明嘉靖三十九年(西元一五六○年)倭寇大舉洗劫金門近兩個月,史稱「庚申之難」,︽滄海紀遺︾載:「凡廬舍之空虛者,則一炬而焚之。」許多姓氏的族譜也不乏寺廟或宗祠等等建築被焚毀的記載,倭寇焚燒屋宇而波及金門之林木,也是導致金門風害加劇的禍首之一。 「庚申之難」後金門不幸又逢荒旱,以致「丐道求食,連肩接踵,孤村野麓,十室九空:::一女易銀三錢,一男換米兩斗」「採木葉而葉彫,掘蕉根而根絕」此等淒苦,如同人間煉獄,洪受之︿撫院訴詞﹀不禁要反問有司「如蒙一顧,則睹山堆之白骨,能不傷心!聞野哭於黃泉,忍無流淚!」 民國十年版︽金門縣志︾記:「:::又舊多樟木,因鄭成功造船,砍伐殆盡,吾嘗聞之金門人云,是金門亦宜樟也。」亦即當時縣志編者是根據傳聞而做的記載。但民國四十七年︽新金門志︾及民國五十六年、六十八年、八十一年版的︽金門縣志︾記述金門林業時,皆云:「舊多樟木,因鄭成功造船,砍伐殆盡。」導致今人誤解鄭成功砍伐金門林木,才導致金門之風害。 明隆武二年(西元一六四七年)十二月初,鄭成功大會明文武舊僚於烈嶼,時金廈二島被其族兄鄭彩、鄭聯所據,肆虐無道,民不堪命,鄭成功於永曆四年(西元一六五○年)才取金廈二島作抗清基地,極盛時養兵近二十萬,戰艦數千艘,是時金門早已是風沙飄壓之島,恐怕能夠提供造艦的林木也不多了。因此若將金門林木被毀而導致風害的罪魁歸咎於鄭成功,那是不公平的。 為嚴禁沿海百姓接濟鄭成功,清順治十七年(明永曆十四年,一六六○年)清兵科左給事中王命岳上奏「密陳靖海二策」云: 臣探知賊所必需而平日皆取於海濱一帶者,獨火柴、松楸二項。島上多風,草木不生,樵爨之具,必資內地。而海船必用松楸燒底,過三月不燒,則啾蟲蠹食,一點砲碎矣。故禁楸、禁柴雖平常,而策中要害,不可不留意也。 王命岳並建請在閩南數處可能接濟柴楸出口的港口設官駐軍以嚴行譏(按:稽)察,其餘興化,福州等海濱地方,凡有港路通山者,皆責成汛兵嚴行譏查,令行禁止,寸木不下。至於和閩省接壤的粵東,凡海濱有港之山,理宜封禁,居民只許零星採爨,不得販 全山。嚴行巡緝,如有積薪、積楸足至一舟者,治其罪。 鄭成功以金廈二島為根據地,原有的百姓加上大量的軍隊與眷屬進駐,食物與燃料的供應是一大難題,盧若騰的詩中就有兵丁兵婦強奪豪取之記述,使得金門所剩無幾的林木,更是雪上加霜,又遭受一大浩劫,在康熙二年遷界之時,金門的林木更徹底的被摧毀殆盡。 以明鄭時代需材孔殷的情況來看,清道同年間青山坪是否如︽金門志︾所載「松柏茂密」,甚至要勞「官為伐去」,恐值得懷疑,︽金門志︾所言,應是指明末青山坪林木未被砍伐前的情況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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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族譜研究之二金門的風害史
一、前言: 金門海島,無高山峻嶺足以擋風,往昔在林木被砍毀殆盡後,每年冬季季風更分外強勁,由於風沙大,故俗諺云:「八月十五,關門閂戶」,在民智未開的年代,強風造成飛沙走石,被視為是妖魔鬼邪的作祟,因此居民藉宗教的力量求化解,在村莊外圍的當風路口樹立「風獅爺」來鎮風。金門的族譜是否有相關的記載,來反映出這一段風害史呢? 記載風獅爺的金門地方文獻,以民國四十七年許如中主編的︽新金門志︾最早,該志的︿人民志﹀有二段說明: 一為第三篇︿風俗習慣.居處﹀載:「金門苦風,村落每在藏風處,有風患者,村落每致遷移。如李洋、西洪,昔為村落,今為荒埔。」 一為第四篇︿宗教及民間信仰﹀談「禳解壓勝等術」云:「風獅:浯地苦風,村落當風處,每見有石刻巨獸,作狻猊張口人立狀,云可擋風。」 民國六十八編印的︽金門縣志︾將上述兩段文字合併修飾為: 浯地苦風,村落多在藏風處,其當風路口,每件有石刻巨獸,作狻猊張口人立狀,俗稱風獅,云可擋風,有風患者,村落每致遷移,如李洋、西洪,昔為村落,今漸荒蕪。 以上二方志,談到風獅爺的設置地點和作用,但未說明金門於何時開始苦於風患?也未指出風獅爺的設置時間。 ︽金門歐陽氏族譜︾記載有關該村風獅爺的設置情況為:「吾村有石獅爺(亦稱風獅爺)居海東沙睏狗山之南,去排仔垵僅百餘公尺,雄姿英發,手持繡球而眺望,以工巧,故栩栩如生,乃清道光年間所建,為鎮風神物。」但該族譜係民國七十二年首度修纂,何以知道該村風獅爺設置於清道光年間(西元一八二一至一八五○年),究係如何判斷,不得其詳,但可肯定的是金門的風患並非始於清道光時。 二、金門舊有的林區: 從金門的氣候條件和現在造林的成果來看,金門早期也是水源充沛適合林木生長的地方,否則也不會被避難者視為「海上仙洲」,南宋的世家大族梁克家、曾從龍也不會先後發眾來金開發山海之利、築堰造埭、畫海為田了。 唐代時期到金門牧馬墾拓的陳淵,歿後,鄉人感念其德澤,在豐蓮山麓建廟奉祀,山區原本林木蓊鬱,故「豐蓮積翠」名列浯洲八勝景之一。宋末邱釣磯曾蒞此遊憩,其︿謁坪庵﹀詩中有:「祠幽深樹合,碑古碧苔沿」之句,到了明永樂十五年(一四一七年)解智所寫的︿孚濟廟誌﹀云:「環廟外野香芳林,蒼然森鬱,又且多產藥苗,珍禽異鵲,探幽勝者朝暮喧唱。」可見到明初,豐蓮山還是金門一處森林遊樂區。 瓊林原名「平林」,︽浯江瓊林蔡氏族譜︾記述其入閩以及遷居平林之始末云:「其入閩也,當在五季(代)之初,已遷于同之西市,又遷於浯之許坑,贅於平林之陳,則自十七郎始,以其世推之,蓋在南渡之初,迄今萬曆壬寅(按:三十年,一六○二年),四百有餘年於茲,所居多樹木,遠望森然若蓋,故世稱平林(瓊林)蔡氏云。」可知從宋末南渡迄明萬曆年間,平林仍是「森林若蓋」之地。 平林西南側的雙乳山一帶也是林區之一,清道同年間︽金門志︾記:「雙乳山下,彌望坦夷,故名青山坪,松柏茂密,每伏莽患行人,官為伐去,相傳古讖云:『青山開,狀元來。』」 南宋時,吳四郎從泉州遷來金門,原住田浦溪北側,鄰近鵲山一帶,︽吳氏族譜.本鄉界址誌︾云:「本鄉在東北一隅,相傳始祖卜宅時,地多李樹,故曰李洋(按:後諧音為「裡洋」、「內洋」)。」 以上所舉之豐蓮山、鵲山、雙乳山等山丘均曾是金門林區之一,島內其它山丘,其天然條件與之相近,料亦必屬林木蒼鬱之地,只是文獻未記載罷了。 三、金門風害史: 明隆慶︽同安縣志︾載:「浯洲居海中,有風沙之苦。」當時之金門人洪受在隆慶二年所寫的︽滄海紀遺︾也說:「洲(按:浯洲,即金門)上皆有風沙,而以上諸鄉為甚」,文中的以上諸鄉指的是太武山以東的十八都,洪受的家鄉在鳳山(按:西洪,今之榕園),正是風沙危害尤盛之地,他以親身的見聞記述當時金門居民的生計情況: 浯地隘而瘠薄,加以風沙飄壓之患,民之有常業者無幾……論至艱苦者,惟十八都為甚;蓋此都遍地飛沙積壓,下戶之民,無尺寸田地者,十有八九也。其生計所賴,專在於漁,故常窮日夜之力,而直抵於汪洋之區。 金門島的東南,亦即太武山以東的十八都,因位居迎風面,又無高山擋風,以致風害最嚴重,許多村落因避風沙而被迫遷移,有的甚至因而廢村,洪受所列的十八都村落,如湖頭、塘南、烏林、田央、趙厝等等皆是已消失的村落。 明萬曆末年,金門平林進士蔡獻臣在「下四場增課議」一文中云:「浯洲彈丸大海中,飛沙走石,田屋坵盤,半被沙壓,尤為獨苦。」 從以上記載可知明中葉以後,金門已是風沙危害嚴重之地了。 以下從族譜的記載來看金門風害的情形: 宋元鼎革之際,呂法溪自南安樸兜避居金門,原住黃厝鄉,法溪生四子,分四房,因風害而遷移,︽金門西埔呂氏家譜︾記載: 自南安樸里支分金門黃厝鄉:::因居所缺乏造林植樹,受暴風吹襲,屋宅被沙埋沒,其后裔遷居他處,長房宏浯遷居土樓、新塘、下湖、溪邊。二房潘浯居下湖、溪邊、林兜。三房承浯(誠樸公)居西埔繁衍榜林。四房述浯居于西村。 遷居到林兜的呂潘浯後裔,再因風害而遷移,族譜有如下的記載: 又被風沙壓厝,所以四處逃生,宗仁公、宗義公移居烈嶼東坑,成都公移居澎湖林兜,或者多經台灣府頂下港、牛罵頭、後壟、中南北港,及同安縣建寧府、廣東南灣。 族譜並未記載遷移的時間,僅能依世序加以推測,呂法溪在宋元鼎革之際遷居金門,為開金一世祖,呂宗義為第九世,其孫名星列(十一世),在康熙二年金門遷界時帶二子逃居同安,故推估呂宗義遷移烈嶼的時間約在明中葉。西村呂氏宗祠之石碑亦載:「明中葉時,因風暴沙飛,厝宅被埋而遷移。」從族譜記載之「飛沙壓厝,神牌壓碎」,不難想像當時風沙肆虐的程度。另據澎湖︽呂氏家乘︾之記載,呂成都生於萬曆年間,明末清初攜眷渡海至澎湖,為東衛呂氏開基祖。 原居李洋的吳氏也因風害而遷村,︽吳氏族譜.本鄉界址誌︾云:「:::今本鄉沙壓遷於東山,田土荒蕪,開墾未似其舊,惟石山及海界尚存。」李洋吳氏何時遷至東山現址呢?同譜︿吳氏家譜引﹀云:「後閱數載而京淪陷,更姓改玉,鼎運一新,山海之界阻絕往來,而故鄉又未幾遭風沙所壓,遷居東山,:::又閱十數歲浯地播遷。」可知李洋之遷村,距康熙二年(一六六三年)金門被迫遷界尚有十多年,亦即明永曆初年即已遷至今址,顯然在此之前,風沙飄壓已嚴重,導致不得不遷移。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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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伴同行絲路遊
離嘉峪關約七點五公里,坐車十分多鐘就到了「懸壁長城」,形似蛟龍蜿蜓起伏於黑山,是萬里長城的第一墩,現修建為懸壁長城石關峽文物風景區,以悠久歷史的絲路文化和博大的長城文化為主題,石關峽歷史悠久,自古是綠州戈壁之分界,河西保障之咽喉,懸壁長城氣勢恢宏,垂若懸臂,被譽為「西部八達嶺」,這是它的公園簡介,我們是要去走懸壁長城。 開始長征萬里行,短短沒幾里路,已讓我們氣喘如牛,越往上爬越是陡峭,好多人鎩羽而歸,張妹就停在斜面最長最陡的道邊當起指揮,唱起萬里長城唱個不停,真怕她像電視廣告那樣唱倒長城,而倪兄早就上了長城頂,一身是膽有倪大將軍的架勢,仰天長嘯呼喚大地,我本想放棄半途而廢,高高敵台就在遠前,老伴一直鼓勵我,休息後一鼓作氣爬上來,膝關節有點疼,我還是忍痛上制高點,在兩層的敵台上,極目遠眺,豈是心曠神怡,塞外風光盡在眼下,美麗的小綠州就在長城下,有另一條長城還可以走下去,但一看得繞很遠才能回停車場,我們就原路走回。 走回水門,好美的倒影,原來城內有築水潭,而城外水被擋住了,到了停車場,哇口塞!這些沒登上長城的人,竟先殺西瓜大啖吃起,太不夠意思了,我們可是大粒汗小粒汗的流,舌乾口燥咧! 過了美麗乾淨的嘉峪關市,我們前往酒泉市,兩市相接甚近才三十公里,但酒泉鋼鐵集團設在嘉峪關市,所以嘉峪關市一半以上的人員是酒鋼工作人員,他們普通新進人員的薪資,都是四、五千元,福利又好,我們現在看到高樓,都是酒鋼員工宿舍,每年還有國內外旅遊招待,而嘉峪關市的公共設施如道路、公園廣場等全出自酒鋼盈餘,市長還得尊重廠長,出錢的還是大爺。 一進酒泉市郊道路環境真的差很多,葡萄美酒夜光杯就出自酒泉,當然得去夜光杯加工廠參觀,「酒泉出佳釀,夜光常滿杯」紅花綠葉,互相烘托,杯的材質取自祁連山的蛇紋玉,精雕細磨過程多是手工操作,不信讓大家參觀就知製作過程,大家心照不宣,都用手工操作,那來那麼多夜光杯滿地攤,應該只有材質好壞,做工粗細之分吧,這兒賣的價碼好摳,很多人看中意酒爵造形的夜光杯,討價還價就是不還價,買賣不成情意在,看別的,有仿古有現代各式酒杯,有大有小都具有特色,但是價錢就是談不攏,不知誰有眼光買了它。 路經酒泉新的市區廣場也不亞於嘉峪關市,很難置信這就是河西走廊的綠州城市,小單真是散形,酒泉公園雖在城東郊一公里,也不要讓我們在用晚餐時,慢慢吃著耽誤時間,本以為離天黑還早,哪知來到公園外的道路整修,車進不去不打緊,我們還得繞著馬路邊行道樹下走,來往人多又得等著閃對方行人,到了酒泉公園,天黑了,告訴小單明早過來,不行,明天一早要去張掖再趕到武威,是不同方向,本以為酒泉公園不就是為了紀念霍去病的一池泉水而已,那知是那麼有內容有歷史的建設,門票三十元,小單你跟管理說天黑了,看不見公園文物設施,半價優待,沒那麼好康的事,誰叫你們要晚到呢! 光看一個公園大門就氣派,三個大拱門,是四個A級的國家風景點,走進「西漠酒泉勝蹟」,迎地而來,竟是地上石雕寫著一圖圖漢朝遠征西域,當年衛青、霍去病等豐功偉績,我們根本看不清楚,還是有人拿手電筒照,才知有這麼好的歷史教材,及河西走廊四郡敦煌、酒泉、武威、張掖的重要景點圖雕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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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四季
記得小時候住在南部鄉下的家裡時,每當我心煩、無聊時,總是喜歡趴在房間的窗前,打開窗戶凝望窗外的一切。種滿水果,開滿野花的院子;人煙稀少,車輛稀疏的馬路;時而艷陽高照,時而烏雲密佈的天空;或是時而明月高掛、星光閃爍,時而黑鴉鴉一片的夜空:::許許多多變化無窮的景物,全都在這一扇窗外日復一日的上演著。 聽著窗外傳來一陣又一陣吱吱喳喳的蟲鳴鳥叫聲,我想應該是春神來訪了吧!起身打開窗戶,一幅花團錦簇、寫實逼真的畫隨即映入眼簾,望著窗前這幕百花盛開,相互爭奇鬥艷的景緻,我看傻了眼。天啊!好美的一幅畫啊!抬頭望向天空,果然是一片湛藍,徐徐的微風夾雜著撲鼻的花香迎面吹來,輕拂過我的雙頰,引領著我走出這扇窗,向釉綠的草地,繽紛的大地邁去。沒錯,這麼好的天氣不應只躲在窗內觀望,必須走出戶外去體驗。 呼!好悶喔!是夏天到了嗎?沒錯!聽著窗外蟲鳴聲此起彼落,望著窗外艷陽高照,夏天的確來臨了。哎!炎炎夏日身處在這個屬於「海島型氣候得」的小小島嶼上,腦袋瓜裡只有一個字-悶,不過還好我家位於地勢較高處,所以只要一打開窗戶就會有陣陣南風吹拂而來,超舒服的啦!只是,夏天的腳步很快就迎來五月梅雨季了。望著窗外遲遲未停的毛毛細雨下個不停,我得眼皮:::漸漸:::重了:::。 窗外的樹木慢慢得褪去了釉亮的衣裳,取而代之的是土黃老氣得新衣裳,秋天的腳步近了。炎熱的夏天終於過去。隨著窗外的季節變化,我煩躁的心也跟著平靜了下來。春走了,夏也去了,秋意越來越濃,窗外已不見蝴蝶翩翩飛舞、百花爭妍、草木釉綠,更不見下個不停的梅雨及陣陣的南風,只見大地變成黃澄澄的一片,給人一種「離別」的感覺,心情不由得跟著感傷了。 哎!寒冷的冬季到了,為了防止凜冽的寒風吹進屋裡,我只好隔著玻璃觀望窗外的景物。大地不再是黃澄澄的一片了,眼前看到的盡是枯黃的草地,凋謝的花朵,光禿的樹木,而原本已經人煙稀少的馬路,現在更是空無一人,冷冷清清地,好不恐怖。哎!又起霧了,這下子連看都不能看了。 回憶總是令人回味。因為一篇作文而促使身在異鄉的我想起了小時候,想起了家鄉,想起了哪扇久違的窗,不知何時才能夠再一次親手打開它,重溫窗外四季的幻化,宛如兒時記憶的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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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鄰居
我住的地方窗外便是整排的重陽木,那是鳥兒們玩樂的天堂。鳥兒們過著天微亮便起床的規律生活,所以我每天早晨,都是讓窗外的鳥鳴聲喚醒的。今晨,窗外的鳥群未如平日般的嬉鬧,我便睡晚了些,喚我起床的是豆子。好似上頭有人在篩豆子,不慎灑落遮陽板的豆子。疏疏漏漏。漸漸,豆子落下的數量變多了,又開始像滾熱的油鍋裡,下了條剛上岸鮮魚似,嗶嗶剝剝,將魚炸的酥黃,我由睡夢中甦醒。啊!不是豆子,不是炸魚,是雨。 我走近窗邊拉開窗簾。所以我說,偶而還是要下點雨的,無論你多麼眷戀暖陽。一陣微風誘進了絲微雨線,劃在臉上,揉著植物在雨中的呼吸,下雨時獨有的味道,新鮮涼意。這時能夠深深呼吸自然是幸福的,肺葉全舒展開來,你能藉由這涼意描繪肺葉枝路,在那裡匯個灣,激盪激盪,復順著數股細流,遍遊週身,掏盡倦意,此時才真正清醒。 我很好奇在這不算小的雨勢下,那終日於樹梢騰躍玩耍的鳥兒,此刻可是可憐兮兮底在哪片屋簷下避雨?也或許,或許鳥兒藉此機會好好的梳洗一番?據我所知,貓兒是會如此的。鳥兒呢?我將頭伸出窗外,四面八方轉動著,像隻貓頭鷹似尋覓鳥兒蹤跡。我慶幸淋了一頭雨水,因為所換來的代價,著實讓我開心了一整天。我瞧見,支撐冷氣機的平台下方,有一個鳥巢,鳥巢邊緣冒出了兩顆小腦袋。這鳥巢何時築的呢?我竟然一點也沒發覺多了新鄰居,且是如此可愛底。我進屋拿了把傘走出陽台,好仔細看看新住戶。 鳥巢築的位置很好,支撐冷氣機的平台,發揮了替牠們遮風避雨的功用,這些小傢伙的腦袋挺行的嘛。鳥巢裡兩隻雛鳥嘴張得大大的,嘰嘰喳喳的叫著,在喚母親吧,也許肚子餓了?我等著,等牠們的母親回來,猜想著鳥媽媽會給孩子們帶些什麼好吃的回來。 鳥媽媽回來了,是隻首烏頰白,身軀深褐勾墨紋的麻雀。兩隻雛鳥見著母親回來,一個勁的磨蹭母鳥,嘴張得更大了,叫聲更響。我注意到母鳥的喙及爪子,都沒有可供雛鳥食用的物事,沒找到吃的?小傢伙可該餓肚子了。我琢磨著是否該替鳥兒弄些吃的,倏見母鳥渾身一抖,仰首張口,一隻蚯蚓冒出了半截掛在鳥喙邊,母鳥再一晃頭,整條蚯蚓全溜了出來,可真肥。那肥蚯蚓一出了母鳥的口,便激烈的翻騰,像隻困在淺攤的海中巨蟒。兩隻雛鳥爭相啄那蚯蚓,啄得那蚯蚓厭厭一息,卻總入不了口,最終仍是鳥媽媽展現了一手主婦絕技,將蚯蚓料理成方便入口的精緻模樣,然後慈愛的餵食幼子。看那兩個小傢伙的貪吃樣,我的肚子也餓了起來。 我悄悄的退回屋子,不打擾牠們母子用餐。在我翻著冰箱找尋填肚子的食物時,我想著笑了,要不是這場雨,我還不知道,原來我不是一個人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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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屆浯島文學獎》散文佳作 讀樓
我對古寧頭一棟佈滿彈痕的洋樓,常常離譜的誤讀。就像我誤讀這座島嶼以及先人的歷史。我一直以為記憶與歷史是連續的,像是一個起承轉合各部分都完整的故事,但那是我話語的失敗,我試圖理解─試圖有邏輯的、有頭有尾的、符合科學方法的描述一個歷史,但我總是失敗的。在描述的過程中,我隱匿或遺漏了一些事情,同時也誇大了一些事情。我誤讀洋樓,同時,我是失敗的描述者。 記憶和歷史都破碎得難以訴說。這道理很簡單,因為生命的面象本來就是混合體,任何的描述都顯得武斷。讀一座洋樓就是這個樣子的狀態。我試著以這樣的對話解釋: 「你所居住的島,是不是有一棟洋樓,上面都是彈孔?」某人問。 「是的。是有這麼樣的一棟洋樓在我居住的島上。」我回答。 「可以替我介紹一下這棟洋樓嗎?」某人要求。 「或許可以。也或許不行。」我必須這樣回答他。 我認為「或許可以」的理由相當簡單,那是我從小時候就熟稔的說詞,我能講得得心應手: 洋樓是飄洋過海到南洋討生活的金門鄉民,回來故鄉表達榮歸故里的建築物,所以洋樓的建築風格與傳統閩式建築迥異;同時,位於古寧頭的這間洋樓還保留了古寧頭戰爭留下來的,激烈巷戰的彈孔。透過洋樓的建築外觀,我們可以想像當年下南洋奮鬥的先民,榮歸故里的榮耀;透過那些彈孔,我們可以想像當時古寧頭戰爭的激烈。 然而,事實上或許我不能這樣介紹這棟洋樓,因為在上述的描述中,我徹底的撒謊了─我無法想像或感受任何一段歷史─,不論是戰爭的激烈或是遷徙中命運的漂泊。我在讀這座洋樓的時候,真正的感覺不是這樣的。真正的感覺破碎得難以訴說。 我的曾祖母在十六歲生下了我的阿媽,在我阿媽七歲的那年,我的曾祖母隨著丈夫舉家遷移到南洋討生活。那是近百年前,生活在這座島上的人,註定漂泊的命運。 金門與南國大陸其間,汪洋遙遙,時間亦然。 五十年後,在島上生活的阿媽經歷了戰爭、政治經濟情況好轉、生兒育女到抱孫子,生命大半的時間過去。數十年後,母女才又再次相見。他們母女的故事聽起來壯闊得好像一部好萊塢電影,故事裡是包含了這麼多的戰亂、流離、苦痛以及最終的喜悅,但事實上一點也不。她們並不偉大、她們的夢想也不曾遼闊,她們的生命和記憶終究是停留在一些零碎的記憶上的。我才理解那是歷史與記憶真正的樣子。 在馬來西亞的一個午後,曾祖母正在和我的阿媽說話,我在一旁曬著正炙的太陽,在馬來西亞的住所,是建築在海上的木屋,地板底下傳來陣陣的浪聲。曾祖母已經超過一百歲了,她的生命裡經歷過一百個這樣炎熱的夏季。她有嚴重的白內障,眼前只能見到光影移動;她非常的瘦小,感覺上像是回到生命最初的狀態-微小。曾祖母喜歡抽菸,在這個夏日的午後,她口中的菸一根接著一根抽著,燃燒著的像是她等長於一個世紀的生命記憶。她的談話對象,我的阿媽,經歷過大大小小書上寫的動盪歲月,這對母女在夏日午後聊著天,聊著她們可以概括百年的回憶。 她們,就是歷史。在漫長的時間裡,她們見過一切書上寫的東西。 可是從曾祖母口中喃喃唸出的回憶和場景,卻不像我所認識的「歷史」那般恢弘。她口中說出的事情,可能是遠在幾百公里外,金門島上她走過的那條紅土路;口中描述的那個婚禮、腦海浮現的色澤、半掩的紅布、所謂盛大的筵席,主角和出席的人早就埋沒在死亡的泓澤裡。她持續的說著,她口中說出的人物,我阿媽是唯一有可能認識的人─因為那是數十年前存在的場景和角色。她的時間點跳來跳去,悠游在她長過一世紀的生命經驗裡。她喃喃訴說的,她的記憶中的,那些等同歷史滋生的事件們,卻不曾和偉大、壯闊有任何關聯,她所訴說的,都是瑣事。 戰爭、遷徙、漂泊必須訴說的,都是瑣事。 夏日馬來西亞的午後亮晃晃的,曾祖母的住所─建築在海上的移民者的木屋,漂流在閃閃發光的海面上。這樣明亮的海面跟金門島上的海景無異,或許是日照同炙,或許海潮聲給人漂流的暗示,所以一個一百多歲的老人就此能踏上金門的紅土路,說著昔果山、陳坑這些遠在百里外的地名,彷彿就在眼前。 她就這麼訴說百里外的一座島上,數十年前的故事,而無視汪洋遙遙。 我於是發現了,書上說的,小時候學的那套歷史都應該是荒涼而破碎的,他們只是被寫成像是完整連續的樣子,但真正的歷史,真正的生命,真正的蘊涵金門島的記憶和歲月的力量,其實應該隱涵在阿媽的皺紋裡,隱涵在那些生命盡頭的喃喃自語,真正的偉大隱涵於破碎裡。我們把戰爭和漂泊說得誇大了,因為語言總是欺瞞最好的工具。我們所閱讀的歷史都是不實的想像,漫長的時間被寫上了幾月幾號的刻度,然後填上簡短的事件,因此未能經歷的我們就以為,金門島的過往就僅僅是那三言兩語。 夏日向晚有風,洋樓背後是整片的荒煙蔓草,夕陽沉於洋樓之後,我步進洋樓前院,幾株亂草滋長,蚊子咬得我小腿刺癢,我觸碰了彈痕;觀看那些斑駁的牆;淡淡的黴味發酵在空氣裡。我重新讀這棟樓。路遠遠的地方傳來叫喚孫子回家吃飯的聲音,風吹過田野傳來沙沙的聲音,夕陽黃黃的日光抹過窗子於地板上,從小到大都有機會學習閱讀洋樓歷史的我,猜測或許這才是一個正確讀樓的時刻,我讀這棟樓像讀一個廢墟,光影交疊,氣味與聲響混雜,而不是唸出書本上正確的時代和事件,因為歷史其實該是這般荒涼的況味。 此一刻,我覺得害怕。 真正的偉大,讓我覺得敬畏而害怕;真正的偉大來自於微小。是那些光影,那陣風,那遠處的叫喚聲,那美麗的向晚,才隱涵著這個島嶼的歷史和命運,我從小到大學習的抗戰、奮鬥都是浮誇的神話。相較於世界,這棟洋樓是這麼渺小;相較於整棟洋樓,一個彈痕是這麼的渺小;相較於全島,一個年老的人是這麼渺小;相較於一個人,一條皺紋是這麼的渺小。但偉大的歷史卻是存取於這些渺小裡。 漫長的時間是汪洋,或說沙漠。沖垮也乾涸一切不夠堅硬的東西,佈滿彈痕的洋樓是這樣的獨立於時間的荒涼裡,在微小的每一刻,為這座島嶼存取著記憶。我當從洋樓上讀這些,像是當從曾祖母的喃喃細雨中讀歷史。 因為,那才是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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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伴同行絲路遊
城樓周圍有廊,但都擺著攤,站在城牆看城四周,更覺它的宏偉壯觀,而且是座有內、外城和東西各有一甕城,有三重城廓,多道防線,東、南、北有土築圍牆,連接長城,小單帶我們由城上往黑山眺望,隱約依稀可見長城在山脊背上,那是等會要去參觀的「懸壁長城」,而另一端殘破崩塌的土牆是漢長城,今日已不見當年匈奴與漢朝軍隊,兩軍交戰的廝殺場面,而是來往遊客思古讚嘆的聲息,其實明王朝後,嘉峪關城只是交通要道,關城外不再是烽火爭戰的舞台。 心想走了一圈的城牆道,怎麼沒看到刻著「嘉峪關」的城門,小單又帶著下城樓,走到城角落有「擊石燕鳴」碑石,不去敲它幾下聽聽是不是真有燕子的叫聲,剛敲沒感覺,原來得連續加速敲打,想必是空間大的回音吧,但它可也有多版本的傳說,就看導遊說故事的功力。走過重城出柔遠門,出關是兩山對峙、平野沙丘,有馬及駱駝在城外沙漠上,是商人提供遊客來當馬幫或駱駝商隊拍照,往內一瞧城門上刻著「嘉峪關」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但斜照夕陽依然刺目,「嘉峪關」三字看得不甚顯目,走回城內,發現厚石的路面,已被過往人客馬匹踩踏出歲月的痕跡。 大家正納悶「嘉峪關」最有名的「定城磚」怎麼沒瞧見,原來磚放在重關門樓後檐台之上,剛才在城上看就容易,現在要抬頭仰望十公尺高怎能看得清楚,小單這丫頭真是老油條,十七歲就跟司機老爸暑假打工,今年大學畢業才二十一歲,雖然也很認真講解,但有時你沒問,也就打發過去了。 城內有游擊將軍府,是清代建築,記載在此歷任的將軍,好像沒個大人物出現在唸過的歷史課本上,好多是甘肅省籍,什麼沙洲(敦煌)、涼洲(武威)、瓜州(安西)、甘州(張掖)、肅州(酒泉)、金城(蘭州)等,本來想看清朝大將軍年羹堯是否在此駐驆,因為他任撫遠大將軍曾在甘州駐地,沒找著,怪不得如此陌生。 坐區間車(電瓶車)返回公園出口,很多小攤販,全世界的風景區都一樣,我們幾個人下車直接走到停車場,等了十幾分鐘,全團來不到半數,一路走來賣的商品大同小異,有人就是有能耐撿到便宜,貨走三家不吃虧,像我太沒耐性,喜歡就買,所以要不是一群人一起喊價,同樣貨色我都買到最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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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武士
你在源平戰役後昂然崛起 沉默地推移著鐮倉幕府的時代巨輪 荒蕪的莊園已不見質樸的雙眼 十七音節的俳句又怎說得完你的苦楚 世人推崇你為封建的圖騰 紀律和禁慾 還有種種順服的倫理 大名的茶主虔誠地祭奉侘茶的儀典 一壺滾燙的開水 燃燒著你尚武的精魂! 從足利到江戶 中國的夫子迫使你灼熱地追逐堅貞的大義 禮 忠 恕 孝 開始成為你神秘的信仰 天石窟的稻繩緊綑著Omikami的神話 應仁戰火蔓延了一個世紀 伊勢神宮仍自傲地 卓然獨立! 不幸若你成了俘虜 疑懼的意念挑撥著 本我與超我間天人的激戰! 顫抖的背脊溢出臨亡前的大汗 你的肉身不因背叛而枯萎 只見你兩手交疊 毫不拘謹地握著一柄白刃 俐落地劃過生命中一道最美的弧線 在安詳地闔眼之前 瞥見你嫵媚的 忠誠 p.s. 1.源平戰爭:日本平氏和源氏兩大家族之間為爭奪統治權的最後一戰,其後武士成為統治階級。 2.大名:日本各地最大最具權勢且擁有土地的權貴。 3.Omikami:日本神道教(Shinto)所祀奉之太陽女神。 4.應仁之亂:日本京都地區發生的內亂,導致原始建築毀壞所剩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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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民間十大傳奇故事之五月娘照路
孝經˙開宗明義章:「夫孝,德之本也。」孝道可以說是一切德行的根本。中國人自古以來崇尚孝道美德,無論是夜啼的「慈烏」、跪乳的「羔羊」、臥冰求鯉的「王祥」,還是年紀已經一大把,還要在地上打滾裝可愛、娛樂雙親的「老萊子」,都是千古以來人們所樂於傳誦的。 金門乃海上仙洲,文風粲然;加上朱子理學浸淫,對於忠孝等儒家傳統價值的迴護未曾稍懈。因此,金門這一方水土,所滋養出來的百姓,不曾有過大奸巨惡之徒,相反的,歷代卻不乏可歌可泣的忠臣孝子。 位於金門賢聚村的顏應佑,大概是金門最有名的孝子了,連他自取的字號都叫做「孝先」─百善孝為先。應佑的孝行多得不勝枚舉,最著名的應該是其「萬里尋母」的事蹟,從金門一路經過四川巴巫險境、翻山越嶺,歷經二十六年後,終於在雲南蜻蛉嶺找到了他的母親,並迎回家鄉奉養。 明朝洪武年間還御賜「鄉賢孝子」匾額一塊,後世子孫始終將這塊「孝子匾」掛在顏氏家廟的大堂橫樑之上。他的孝行,不僅為人們所津津樂道,甚至,還有許多衍生的傳說。 其中,除了大家熟悉的關於鳥雀不敢停在「孝子匾」上排糞的傳說以外,還有他為了讓齒牙動搖的老母品嚐而發明的特色點心「一口酥」、從千里之外的江南以筆墨在鱸魚背上題字,寄託無限的思慕之情,最後鱸魚果真游到金門,只是墨跡卻早已化為鱸魚背上的斑點。 這些故事都是大家比較熟悉的,此外,還有一則關於「月娘照路」的故事。月娘,即月亮。千百年來世人歌詠月亮、把月亮當成最親密的「知己」;從李太白的「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到蘇東坡的「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月娘陪著我們、照著我們,本來就是天經地義。但是,月亮畢竟有陰晴圓缺,朔時隱、望時現(農曆初一看不見,農曆十五月兒圓)。 望著月的圓缺,漸漸的,竟成了等待與思念。古時有「犀牛望月」一詞,用來比喻長久盼望。(原意是因為犀牛的角長在鼻子上,影響觀看角度,導致所見不全。語出關尹子˙五鑒:「譬如犀牛望月,月形入角,特因識生,始有月形,而彼真月,初不在角,胸中之天地萬物亦然。」) 應佑因戰亂而與母親失散,每日如犀牛望月盼親歸,最後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覓得老母歸,並略盡菽水之養。只是老母親畢竟已經年邁,沒過上幾年好日子,昏花老眼逐漸變得完全看不見了。但是,應佑因家貧未能娶親,每日還得為生計奔波,又不放心讓失明的老母親單獨留在家裡,於是,每日上工時,便將母親揹到離工地不遠的一戶農家寄放,並請求多準備一份食物,到了傍晚,再到農戶家結了帳,然後,趁著星月又揹著老母回家! 生活就這樣日復一日,時序來到除夕當天,大夥兒都紛紛返家過年,但是,應佑迫於生計還得揹著老母親上工。當夜返家,寒風颼颼,夜色漆黑。應佑才揹起母親踏出農戶家的大門,天際就出現了個亮澄澄的月亮,一路伴著應佑母子回家。 「奇觀呀!奇觀呀!除夕夜竟然出現月亮囉。」所有見到這等天文異象的人無不大驚。後來,才知道原來是應佑的孝行感動了上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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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姐姐
朋友,都羨慕我有個美人胚子的姐姐,在人後,姐姐總板著一張非常恐怖的臉恐對我,自我有記憶以來,每當我做事,稍有些許不對時,姐姐總會使用暴力對我,而無論我傷的有多麼明顯,媽媽也不會責怪指正姐姐,只會對我說別做錯事。 小學時,喜歡班上一位男生,然而男同學卻把我對他表明的心意,到處宣揚。導師為了此事,特地把媽媽請到學校談話,令我感到非常難堪,姐姐卻拿此事,不失時機的對我冷嘲熱諷,逼得當時的我,拿起美工刀,劃破手脕我看著酒紅色的液體從劃刀處慢慢的流出來,我的心,卻是如此的平靜,也開始變硬,我恨姐姐,姐姐我恨你。 姐姐到了三十歲時,有了婚嫁對象,幸福中的姐姐總拉著我的手,訴說著男朋友對她的愛,然而姐姐忘了嗎我手上那道灰色的疤痕。 姐姐婚期一日日的臨近,姐姐的行為卻開始有些詭譎,平日早睡的姐姐,到凌晨,房間還亮著燈,有時,在廁所大半天不出來,當我進去時,聞到燒過紙的味道,姐姐似乎有些不可告人的祕密。 一日,我算準時間,趁家裡沒有人在時,我從學校偷跑回家,溜進姐姐的房間姐姐是個做事很仔細的人,乾淨的桌面,只放個筆筒,床底下也打掃的沒有灰塵,整體房間非常整齊清潔,就連垃圾桶也沒有任何一張寫過文字的小紙片。後來我打開姐姐的壁櫃,發現在掛滿衣服壁櫃後面還隱藏著一個小夾層,我小心的把小夾板抽出,夾層裡面姐姐放了三個餅乾鐵盒還有多本日記。我把鐵盒打開,理面裝著很多寫著文字的小紙片。 我隨意的抽了本日記簿,啊│原來,姐姐不是媽媽的女兒,是爸爸和前妻所生的。爸爸離婚,娶了媽媽沒多久,前妻就自殺了。她恨媽媽恨我,她認為媽媽和我搶了她的一切,日記中篇篇充滿怨恨和對我們的詛咒,看的我倒抽好幾口氣,膽戰心驚。 姐姐婚後三個月,一日,我聽到姐姐悄悄的跟媽媽說自己好像懷孕了,媽媽很緊張地陪姐姐去做產檢,打算等結果確定後再告訴姐夫。看著姐姐興奮的樣子,但對於姐姐在日記中那些對媽媽和我詛咒的字句如準備發動攻擊的毒蛇吐著噬過血後鮮紅的舌頭,令我感到異常的危險與不安及厭惡。 我帶著姐姐櫃子裡不及處理掉的那些日記文札,走遍整個大安區去尋找影印店,把姐姐曾經記錄著與過往的男友及曾經替建祥哥懷過一次孩子的紀錄影印下來,我把它們裝進信封袋郵寄到姐夫的辦公室。 再次見到姐姐時,姐姐虛弱的躺在國泰醫院病床上,渙散空洞的眼神蒼白的雙頰,姐夫是個傳統的男人定沒有辦法接受姐姐曾經的過去尤其曾為另一個男人懷過孩子,姐姐被發現暈倒在建國南路十字路口上。莫非是那些日記 我心理想著。 後來姐夫來找媽媽,我有點感到不安,看著姐夫我害怕他會扯出他在辦公室收到的那些不明來源影印件,姐夫在客廳坐了二個多小時沉悶著抽著煙,臨走前姐夫放了三萬塊在桌上『琦琦病好了,我們就離婚!』說罷站起來往屋外走,爸爸氣得追向姐夫抓著姐夫的領子要問個究竟。『你女兒婚前為別的男人墮過胎!』姐夫冷冷的道。理理領子轉身離去,留下錯愕的爸媽,只有我清楚著知道這發生的一切。 姐夫在看過那些日記決定要跟姐姐離婚,姐夫家是台中客家的望族,不能忍受姐姐有這樣的過去,當他們談判破裂,姐夫摔門而去,失魂落魄的姐姐頂著五個月的大肚子出門尋找姐夫,那天賀伯颱風來襲,屋外下著大雨,也許天雨路滑,也許姐姐精神恍惚,就這樣暈倒在路中導致流產。而我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我也並沒有那麼恨姐姐。 姐姐不哭不笑也不鬧,只用渙散無神的雙眼盯著前方發呆,醫生說姐姐的身體康復了,恐怕是精神出了點狀況。家裡的生活也全變了樣,媽媽整日求神拜佛,爸爸到處打聽尋找名醫,我們的家庭全變了調,不再有平日的歡笑,轉而是爸媽終日的煩躁嘆氣,夜半了仍無法入眠,終日垂淚著,而我,也自從姐姐出事後,時常被惡夢驚醒,冷汗浸透了我的背,更不敢經過姐姐的房間。 後來姐姐搬進了療養院,當我被惡夢驚醒,總是看到有燈光從姐姐房間滲出,或去廁所時隱約聞到有剛燒過紙的味道,恐懼愧疚的惡魔緊扼著我的喉嚨,讓我無法透過氣來。都是那些該死的日記,我決定在把它們通通燒掉。 日記果然還在那個地方,我氣憤發抖的手,一頁頁的把它們撕下來,投入火盆中,火在我面前恣意的搖擺舞動,隨著這一把火漸成灰燼,讓它墜入遙遠宇宙的盡頭。剩最後一本日記了,我看一下日記,大概是姐姐和姐夫結婚前半年的,我忍不住再偷看一下文字內容: 和庚豐認識快兩年了,今天討論後打算在年底結婚,到時就要離開爸爸阿姨和妹妹了。想想在這個家裡待那麼多年,年幼時不懂事,在心頭種下無名的恨,對阿姨和妹妹的態度始終不好,希望她們能原諒我當時的無知與愚昧,尤其老愛欺負妹妹,也希望爸爸阿姨妹妹能健健康康,在不久的將來妹妹也能找到很好的歸宿。 天啊!怎麼會這樣,我無力的跪倒在火盆前,淚水如洪水潰堤般。姐姐,對不起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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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屆浯島文學獎》散文佳作 帶我回去小金門
和你一同乘雲起飛,飛往你一再向我提及的世界。雲彩靜止,視線隨著前飛的機身穿透霧氣,在高空中以俯衝的姿態接近陸地,迎接眼簾的──是藍、是綠,以及一波波的白頭浪花::而我心底則隱隱地響起咚咚的鼓聲──咚咚,遊玩的心情緊繃;咚咚,那曾經耳聞的驚心動魄彷從歷史中跳出,聲聲緊迫:: *鄉情、夢景重現──迢迢列嶼行 你服役那年,一陣晴天霹靂隨著你手中的「金門」籤被抽出,一身綠衣,從此我們各自走向情感的考驗。那時,金門遙過天涯,隔離便是磨難!想你淒然地面對沙場,讓潛伏的煙硝纏連著思念。鄉情一起,滾滾的沙塵隨之漫延,牽掛凝滯著日與夜。五百多個日子一如疊嶂的山岡──戰爭似近似遠,而我心時起著團團的火燄。 想當時,你在的地方只是一張張隨郵傳送的圖片,而今,它就將顯現,在我眼前壯觀地鋪展──一片翠綠迎接你我,引我們駛向海洋──波濤拍擊著船尾,你懷念的情愫攜我航向小金門:: 踏上九宮碼頭,前行的腳步掀開了記憶,一方方歷史上的書寫堆疊成坑道前的階梯,那勁拔的海岸岬角如棲泊岸邊的巨鯨,掩護著岸底魚貝的生存。你說每次進入這山岩,心底便不自覺地歌泣──想那時,士兵不計血汗,一線線火藥穿出開墾的決心,斷續的爆破鑿開一層層岩石,深刻地雕出了毅力。 那堅硬厚實的花崗岩腹掩護著一艘艘小艇,在連綿的烽火當中完成運輸與補給。行走其間,汨流的水聲滴淌著時空回音,微微漾出曾經川流的緊張波紋。愛國情操纏結著生命的氣息,陽光與水影交疊,岩壁泛出濁重質樸的人文:: *花崗、玄武沉積──浩浩南山頭 你不曾忘記那一段金門的日子,戎裝褪去青春遐想,溫柔的情話只能寫滿信箋,而後搭著郵票遠渡回鄉::你說前線是根敏感的情絃,一經撥弄便讓人心神激動。初到時的落寞不安在頻繁的砲聲中入定,輕狂激越的心臆加進了老成──於是你聽見了那曾經猛烈轟擊的砲聲,以及四處響起的歷史跫音──戰爭,那曾經陪伴威脅國人成長的憂懼,便是在這狹小的土地上有著堅強的抵擋。 你說那時感情空閒,隨著戰情的緊緩,你心也膨脹起前所未有的家國情緒。憂與懼隨浪翻騰,保家衛國的壯志時常起湧心中,隨而摔落在清寂的沙灘::你心澄澈,清楚地映出英雄的容顏::乘著列嶼,你急切地想要奮力前划,划向國人期待的流域,而風浪未息,沉重的舟子不得前行。 瞧那傾頹的廢墟棲據岡陵,煙硝雖散,彈孔仍然灼燙,戰火在人心漫延::戰爭的慘烈在教科書中,在老兵嘴邊,而今它就在你為我指出的眼前,沿途為我們拉開無法疾行的路:: 這器宇不凡的好山好水自有它桀驁的本性,地雖貧而氣卻壯。青岐沙灘的花崗片麻岩露出了剛強,緊緊咬住海岸的背脊。再往南行,南山頭玄武岩則現出列嶼的強勁風骨。瞧那高聳的地勢凝聚,化為一道道相連的銅牆與鐵壁,那不屈的意志擋住了西南季風,屏障護衛著南方海岸。縱身於此,可以感覺史地在海天當中的交手,共組出令人既嘆且驚的景觀! 你說這多彩而饒富變化的玄武岩填補了你當時空茫的視野──一顆顆同心剝落的洋狀風化石恰似你熱脹冷縮的心情。你的數日饅頭不堪海氣侵蝕,一崩塌,便成了無法拼數的苦悶礫灘。你帶我走進你抑鬱的熔岩地層──那一記記生痕化石四處撰寫著你那年的心情。 鬱鬱堆積,層層跌宕,那黑綠色的玄武岩石在勁風當中挺出了鐵血色澤,浪朝侵蝕,石英與花崗交會,海風穿磨著沙與岩的心。一片片碎岩散點時空當中,攀爬、跌落、停留::風化與斑剝隨處進行,自然與人世各自堅強,也相互地輝映。 *雁鴨、蘆葦佇足──幽幽陵水湖 飽經戰爭洗禮的山河兼具含蓄與奔放,壯闊沉鬱當中也散點著陰柔秀麗,你嚴肅的神情好不容易地舒緩,放眼望去,你帶我來到人稱的烈嶼「小西湖」──陵水湖面翠綠,堤岸楊柳,夾道松林,行經於此,腳步不覺地輕盈。你說這兒原本是窪地,一雨成災的缺陷反讓它被開鑿成湖,三道堤防區分了湖面,美麗的湖景蘊含著防禦、水利,及觀光的功能。你說那清幽靜謐不同於海,你總愛在清閒的午後前來,將自己斜倚為一根會思想的蘆葦,隨風搖曳,想像記憶中的湖泊,以及湖上隔海相連的雲嵐與煙霧。 而在此駐足留連的何止人類!年年冬天,群鳥飛來,雁鴨棲息,紅冠水雞、小鷿悠遊草叢,這豐富的溼地生態頗能閒適人心。你說那身影姣好的候鳥在在吸引著你,讓你淨空心情,將視線調為水草的高度,你屏氣凝神,惟恐驚動雁鳥的呼息。你沉迷那質樸的羽色,那在陰晴當中隱藏亮麗的華彩,你執意認定那精爍的眼神裏,藏聚著人類所未能企及的先知與智慧。於是水鳥的悠閒佇足安慰了你,讓你深信大自然自有它深刻的穩定力量。 湖水倒映小橋,原野上有著牛兒古樸的神情,而那自遠方飄來的夕陽則飽蘸著時空光彩,變化著人情的透明與濁重。寒暖交替,橫亙的戰備跑道上吹起一陣陣和風,風的末稍則拉出人心對和平的期待:: *城垛、砲痕交繪──烈烈湖井頭 走出平靜的湖濱,你記憶中的槍桿又再上膛,踩在最前線,眺望──想像蒼涼的風吹起了血腥,槍林彈雨襯出勇士的壯烈::啊!歲月催老,而鐫刻石上的英靈卻不朽!不息的海風摩挲邊地城垛,你的鬢髮也泛起了滄桑,心神感應著戰場上旋繞的忠貞魂魄。你說那時舉目盡是反共標語和偉人的銅像,四十餘年的軍事管制緊緊扼住輕鬆的可能,沙灘上被地雷轟碎不全的屍體,是你記憶中被迫存進的夢魘,風獅爺默默不語,那些日子,國恨與鄉愁讓人幾乎透不過氣。 彈孔與砲痕交繪島的容顏。悲情的風抹不去苦難傷痕,那一頁頁晦澀的記憶如今隨風而起,在詭譎多變的世情當中凝滯匆匆。 突兀於海陸當中,島上隨處都有倔傲不屈的個性。浪打兩岸,海風醃漬著仇與怨。我迎風追想,一面擔憂,一面期盼──史地緊繃著台海情絃,這兒是一觸即發的關鍵,也是汗馬奏捷的前哨站。 從湖井頭戰史館追緬曩昔,那激切的心戰喊話自歷史的另一頭響了過來,銜著信念,在攻防的拉鋸當中穩定著悠悠人心。八二三砲戰的浮雕閃耀著永恆的歷史光彩,高砲與機槍散躺,權威和苦難的道具鏽出了一身黑漆。 你說風雨散盡時晴朗無雲,從此處便可望見對岸──廈門島上的建築,以及海上船隻清楚可數。我手中的望遠鏡秀出一片清朗,煙沒的戰船在時空的交會中搖身變為一艘艘遊艇,漁船貿易頻頻,褪去了敵對風浪,自然的風光竟是如此地相連可親。 *絃音、戰鼓合奏──鬱鬱觀光情 你的記憶行囊太沉重,不合眼前觀光的情境,歷史的傷痕擠滿了遊客,遺跡成了拍照的景點。悲情似已出走,憂傷化為陣陣的笑語,你沉溺的戰火和血腥被精緻包裝,跟著到此一遊的人潮迴流四方::海風轉向,鹹鹹的老淚已乾,詭譎的風雲際會中人們已經收起了忡忡憂心,將辛酸的血淚歸檔歷史。斷壁殘垣無礙於燈紅酒綠,你的神情鬱鬱,或許閒晃市集的阿兵哥不符合你的戰地印象,頓時,你的情緒在記憶與實景的拉扯當中跌跌又撞撞:: 浪潮隨風,誰能堅持悲喜?我拿起相機,拍下了你和小金門──笑一下嘛! 咚咚,離開時,那隱隱的鼓音又再響起──散落時空,迴盪成夾著歌舞伴奏的尾音──咚咚,那聲響隨浪湧起,隨雲升空,而後轉成飛彈,試射著另一種隔海的擔憂:: 烈嶼的海風不息,繼續吹著來來往往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