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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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望著空蕩無人的海岸,想起那些緊峙的戒嚴歲月,同樣的海峽,不一樣的心情……… 多遠的距離才算遙遠?搖搖晃晃二十餘小時的海路漂搖?一通離島長途電話?搭車連帶飛機約莫半天的行程?或者離開故鄉二十餘載,那些匿藏心裡難以言喻、隱約載浮的愁鄉思緒,才是漫長而遙遠的距離?現實的距離拉近了,飛行取代了海線漫長的航行。時間縮短了,可是逝去的年歲、屬於小島上那些樸實青澀、濃濃鄉情的童稚記憶呢? 故鄉一直都在,遙遠的其實是蕩漾在思緒裡似遠還近的距離。不曾停止過的思鄉情懷啊!妹妹臨時興起的念頭:「何不趁著清爽的初秋,我們回家去?」探望年邁的父母親、也順道看看久違的家鄉。 10月6日,強烈颱風柯羅莎橫掃全台,風狂雨暴。隔日颱風離去,一切回復平靜。和妹妹商議後,當下決定「我們回金門吧!」預期颱風過後,機場必定大排長龍,卻仍阻止不了我們熱切返鄉的念頭。 8日一早,大表姊與表妹從土城出發,我與妹妹則從板橋搭上捷運,二對表姊妹、四朵「幸福燦爛」的姊妹花約在捷運上會合,然後轉搭計程車直奔松山機場。果然如預料中滿是補票的候機旅客,直到近午時分終於搭上華信班機,踏上回家的路。 表姊、表妹直接回古寧北山探望九十二高齡的大姑媽,我與妹妹則回盤山老家。久違的家鄉,既感親切又陌生,離開多年,家鄉有著莫大的變化,從機場到家裡短短的路程,面貌幾乎一改舊觀,熱心的計程車司機一路為我們講解。有一瞬間,我彷彿錯把自己當成外來的旅人,面對著新奇的風景。 村子外路旁的老榕樹,是父親年幼時與祖父合力種植的路樹,如今已年近八十,早就綠葉成蔭、壯碩盤纏,自孩提便是夏天時鄰居們聚集納涼的地方,每回返家,自然就以老榕樹為標的。回到老家,老爸躺在客廳的躺椅午睡,我輕聲的喊著:「爸爸!」他睜開眼睛,一臉訝意:「妳倆怎麼不聲不響的回來了?」在房間午睡的老媽聞聲而出,也是滿臉驚喜的笑容,趕緊煮了二碗熱騰騰的麵,懷念的媽媽滋味,吃得我滿身大汗。 百年老宅,是我們幼時溫飽嬉戲、刻苦成長的地方。如今大夥都旅居台北,他鄉為故鄉,只有年邁的兩老堅持要守候著家鄉老宅,他們堅持:「金門的空氣好,又有老鄰居為伴,日子過得自由自在,也免留在台北,牽絆著你們的生活。」兄弟姊妹也只能遵照兩老的意思,輪流抽空回來陪陪二老。每天以電話請安,就成為我每天例行的課程。看著年邁的兩老相依為伴,只能感嘆歲月無情的流逝。年過半百,也才同時體會為人子女與身為人母的兩種心情一樣掛心。 隔日與妹妹至北山探訪大姑媽,九十二高齡的姑媽身體硬朗、健步如飛,每天上、下午二場牌局成為她的生活重心,晚輩如我只能自嘆弗如。表姊邀我們一道看海去,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造訪「古寧頭蚵田」,一睹蚵田丰采。 望著空蕩無人的海岸,想起那些緊峙的戒嚴歲月,同樣的海峽,不一樣的心情。應當是秋天的緣故吧,望著這一片充滿變化的時空,內心竟然是一片茫然。潮起潮落,猶如每個急遽忙碌的人生階段,年輕時嚮往遠離家鄉,為了找尋其實什麼都不確定的未來,客舍異鄉才發覺,一直以來最心心念念的不就是眼前這一片沈靜的土地嗎? 我們循著採蚵人家的海路向前行,許久不曾赤足踩踏泥地,感覺又刺又痛,深怕一不小心陷入泥淖,只得獨自站在岸邊的岩石眺望,不經意發現岩石上面也長滿了海蚵,俗稱的「乾蚵」,隨意拾起小石塊敲啊敲,竟然也敲出幾粒乾蚵。曾經豐饒的這一片海岸線,如今也時過境遷,時局改變,討海人的生態也明顯的不同了。 秋高氣爽的十月天,果真是旅行的理想季節,我們搭乘了聽說新近才推出的觀光公車,發覺公車車體上飄著美麗的雲朵,和印象裡的公共汽車相較,新奇且活潑。家鄉非但空氣清新,且處處是風景,公車行駛過每一站總有許多不同的景觀呈現, 最讓我驚訝的莫過於田野間多出了各式各樣的新式樓房,讚賞之餘,卻也心疼著村子裡那一幢幢形同廢墟的古老房舍,人去屋空,徒留孤寂! 第三天才連絡上兒時好友維璐與祉蓉,她們幾乎都不相信我此時人在老家,迫不及待的約要見面。熱情的維璐立即招兵買馬邀約老同學聚會。找著了祉蓉、美治、亞利及維璐的醫師先生等諸位好友餐敘,老朋友的熱情招待,滿溢我心,家鄉人、家鄉情,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的好姊妹。 返台前夕,發覺父親前些日所做的「健康檢查報告」出現了些異常的項目,連忙致電請教維璐的醫師先生,他建議我儘速帶父親到醫院詳細檢查。父親並不在意,老神在在說:「他們只將這份檢查交給我,交代要我帶回去給家人看看。」老人家似乎完全不瞭解其中之嚴重性。我不禁有些質疑,那些學有專精的醫師為何不直接交代老人家:「某些指數有異樣,應該去醫院詳細檢查!」事關人命,身為醫師,處事何以如此輕率?懇請爾後多些愛心、多多關照這些年老、目不識丁「長居故鄉」的長者,就如同對待自己長輩一般的心情,我們會萬分感激! 放不下心讓父親獨自在金門面對就診瑣事,費盡唇舌才說服他與我們一起搭機赴台就醫檢查。經過醫師檢查後告知「必需住院接受切片病理檢查」。一陣緊張之後,強作鎮定告訴自己:「沒事的,勇敢的面對吧!」住院四天,動了小型手術,眾家兄弟姊妹陸續趕來醫院陪伴照顧父親。 手術當天必需禁食,為了轉移他的恐懼,姊姊與我一唱一和的開父親玩笑:「禁食一整天,滴水未沾,大腸告小腸,肚子餓得咕咕叫吧!」好強的父親笑說:「哪會?整天待著沒動,不會餓啦!」醫護人員送父親進手術房,我們安撫他放鬆心情,不要緊張,只是一個小小手術,一切都會平安! 守在手術房外,緊盯著螢幕上父親的名字,雙手合十,虔誠祈禱一切平安順利。歷經半小時,螢幕上顯示「手術結束,恢復中」,我們才放下一顆緊繃的心。次日辦理出院,醫師囑咐一週後再回診看報告。父親堅持要先回金門,不忍違背他的意思,只好送他先行搭機返金。 長達一星期的等待檢驗報告,備受煎熬。每天清香膜拜,為我們至愛的父親祈禱,祈望他平安無事。姊姊與我如期抵達醫院看報告,心裡頭七上八下,姊姊肚疼我頭暈。醫師指著電腦螢幕上的資料畫面,映入眼前的是「非惡性」三個字,主任醫師解釋:「恭喜妳們,化驗結果係屬良性,按時服藥,定期回診。」頓時如釋重負,真是謝天謝地、謝觀世音菩薩、謝和藹親切的主任醫師,迫不及待的電話通知兄弟姊妹們放心,母親得知消息,也感欣慰。倒是父親,仍一派輕鬆的說:「我就說嘛!不會有事的。」 感謝老天爺!在冥冥之中為我安排了這一趟返鄉之旅!短短數日,解了鄉愁,卻又承受了這麼一段未知的擔心與恐懼。遙遠的距離,不僅僅只於時間與空間的分際,在親情與關懷之間,更有著一程既遙遠又何其親密的牽絆啊!我想,向來慈悲為懷、善行善念的父親,在他心中自有福田萬畝,才終於逢凶化吉,平安康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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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歹命人生
「砲本連阿兵哥,今天要點什麼?你唸我來準備。」 ……。 姐弟倆與頭家的對話,更是讓人耳熟能詳。 「婉玉,步一連的雜貨準備好了沒有?」 「好了。」 「結過帳了沒有?」 「結過了。」 「志宏,送貨!」 「來囉。」 除了步一連、步二連、步三連、營部連、戰車連、高砲連、衛生連、成功隊、四二砲連、觀測連、砲本連、團部連、師部連……等不同的單位外,其他頭家與伙計的對答,幾乎沒有什麼重大的變化。 婉玉的親切、精明和能幹,志宏敏捷的反應和勤快,都是博取頭家夫婦歡心的最大原由。每當散市後,姐弟倆都會主動地整理零亂的貨物,或到倉庫添補貨品,然後才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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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清誥授奉直大夫吳煜善附貢生
吳煜善,號元長,諱鏡波,生於清同治丁卯六年(1867年)六月二十四日未時,卒於民國癸亥十二年(1923年)九月二十九日未時,享年五十七歲,墓在西山山仔尾,妣洪氏閨名耎娘。洪氏生於清同治己巳八年(1869年)七月十六日子時,卒於民國丙寅十五年(1926年)六月六日寅時,享年五十八歲。 吳煜善何時中式秀才,並無明確的書面資料可考,然筆者於做田野調查時,卻無心插柳問得吳煜善中秀才年代。據退休校長許丕永表示,當年他到小金門上岐國小教書時,其父許元清特別交代要去拜訪上庫吳文滔(吳煜善侄子,為中醫師)。許丕永稱,許家與吳氏及李氏為世交,因其叔祖父許嘉南與上庫吳煜善、古寧頭李森遠(邑庠生)都是光緒十八年(1892年)同榜秀才,當年吳煜善中式秀才時年二十六歲,吳煜善與許嘉南兩人不僅同年同月出生(相差一日),且同年中式,因此吳、許、李、三人結為金蘭之交,情同兄弟。 考取生員後的吳煜善在厝前的天后宮前埕興建學堂,授課生徒二十餘年,教育烈嶼子弟,培育無數英才,提振文風,居功厥偉,深受鄉里敬重。平時吳煜善也充當喪家禮生,為人點主。吳煜善有子四人,名奎劄、奎衢(秉璋)、奎獺、奎耀,後裔多旅居新加坡及汶萊。 位於烈嶼上庫的吳秀才厝,乃金門縣縣定古蹟,「上庫」地名的由來,通說有二種。其一,上庫乃「上吳」諧音;其二,上庫前的陵水湖乃陽厝、上林的福林山、青岐、石鼓山等四條水流的匯流處,「庫」即水庫之意,在水庫之上的聚落即稱「上庫」。 據上庫吳氏族譜載,吳氏一脈可上溯至宋末;開基始祖安遠公為避兵難,由河南光州固始遷至泉州,再移居烈嶼上庫。安遠公生四子,長曰天浩、次曰天蕩、三曰天淵、四曰天海,世代相傳,子孫茂衍,迄今已二十四世。吳煜善為上庫吳氏三房十九世。 吳煜善於民國十年版《金門縣志》上註明自己為附貢生。按清制,「附貢生」乃由附生納貲捐貢者,又稱「例貢」、「增貢」、「廩貢」。由此可知吳煜善應在考取生員(即秀才)之後,再納貲成為附貢生,附貢生可免歲考。至於「誥授奉直大夫」按清制係屬從五品文官,妻封宜人,頂戴朝用水晶嵌小藍寶石,常用水晶及白明玻璃,補服為白鷴。 查考民國十年版《金門縣志》,可知吳煜善曾擔任此次縣志編修的採訪員,主要負責烈嶼地區的採訪工作,其二十一卷〈列女〉、〈節孝〉有載二則。其一,「黃氏烈嶼上庫國學生吳脩妻,自幼知書,女紅亦超絕,夫以航業起家,沒時遺孤五歲,氏年二十七,即誓志守節和丸教子,雖家道中落,事姑獨以孝聞。孫鏡波,三歲失恃,氏復躬親撫養,日勞針織,夜教讀書,至入膠庠,猶勉以勤習舉業,督責嚴於師傅,年老耳聾,而目尚明,凡身後事一切自理,卒年八十五,鏡波附貢生」以上吳鏡波報。其二,「烈嶼上庫吳蔭妻,年二十三,夫亡,遺孤尚乳晡,家貧僅薄田數頃,舅姑憐其苦守,為之稼穡以度日食,氏亦孝養盡禮,夙夜不懈,孀守數十載,人無閒言,卒年九十三。」吳鏡波報。 另從金門縣政府出版的《金門縣縣定古蹟烈嶼吳秀才厝調查研究暨修復計畫》一書中,可查考吳鏡波為上庫吳氏三房十九世,其父親吳梓蓁,諱玉葉,為例贈儒林郎(從六品銜),可見因子吳煜善誥授奉直大夫為貴,獲例贈儒林郎,其伯父吳玉冰為邑武生(即武秀才)。按武童試先考外場,次考內場,因騎射技勇須成年人,故無幼童,三年一試。童試分三場,試前寫姓名履歷,考取後對筆跡,頭場考馬射,馳馬發三矢,全不中的者不續試。二場考步射,連發五矢,僅中一矢者不續射,再試者先試硬弓,次試刀石,是為外場。三場試默經,是為內場。學政考取新武秀才,造冊送兵部,各縣秀才有定額,大縣十五名、中縣十二名、小縣七、八名。 吳玉冰,字梓心(1827-1872),名鵬飛,號淩宵,生於道光丁亥七年八月十六日丑時,卒於同治壬申十一年(1872)三月二日,享年四十六歲,係戰死於天津。其祖父吳景山為前清太學生,諱媽仰,字景山,號澄修,享年四十二歲,妣黃氏、林氏、康氏。黃氏節孝一節前已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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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二十六歲
葉方從那軀瘦骨嶙峋的殼飄出來,那失溫的身子剩不到三十公斤,醫生正在作最後的判定,撥開她的眼瞼照了瞳孔,再確認接在她身上的各項醫學儀器後,向葉方的先生許明宣布病人葉方生命終止。 許明黝黑削瘦的臉沒有太多的表情,空洞的雙眼直落落的掉下淚珠,葉方看了這一幕也掉下了婆娑淚,她看見地上盡是許明的淚,而她的淚呢? 她死了。 那現在呢? 是鬼魂! 鬼魂的眼淚是不會掉在地上的。 載著她身軀的病床上的病歷卡上寫著「葉方,女,26歲,Cervical Cancer」她看不懂Cervical Cancer但她知道自己得的是子宮頸癌,26歲就死於Cervical Cancer,她看著自己瘦成骨架的身形除了那張白淨的臉還可看外,全身已無一處完膚,兩手佈滿針孔,胸口因氣切及化學治療有多處傷口,腹部有二十歲生產時留下的妊娠紋及剖腹生產痕,下腹更可觀了,有患Cervical Cancer手術時留下不忍睹的疤及放射治療焦黑的皮膚,她用那雙空洞的眼審視自己用了二十六年的軀殼,不知要怪自己太不珍惜太會糟蹋這具身軀還是怪自己運氣不好,領到這具功能不佳又充滿瑕疵的身軀。 「不!不!都不是!是葉榮,是那老傢伙害的………」她大聲喊著,但許明卻沒法聽見,「是葉榮,是他害的!」她對著自己遍體鱗傷的身殼怒目大吼,空洞的眼泛出鬼魅的綠光。 「許先生,請節哀,一會兒醫院的志工會來協助您。」護士小姐見許明沒有回應又補充「許先生如果沒有其他問題,我們必需把葉小姐先送去太平間。」 「等我女兒見她最後一面。」許明無力的回答護士。 「什麼時候會過來?」 「明天,她在台東,我因為照顧太太及工作的原因把女兒託給姐姐照顧,今天沒有班車了,小方走得突然,女兒沒趕上見她最後一面,至少看她進冰櫃前的樣子」。 「許先生,那是不行的,往生者不可以在常溫下放置那麼長的時間,為了你太太好,你還是儘快送她入櫃保存。」 葉方看著自己的身軀被送往冰冷的太平間,丈夫許明無奈的流淚,他們是一對悲哀的夫妻,情分只有七年,一年交往六年夫妻緣,許明是水電臨時工,原本以為嫁給他遠離葉榮後可以拋開不堪的過去,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計過往,他們從不提起自己的童年與成長過程,對於葉方而言,成長像一個黑潮漩窩,懼恐深淵會吞沒摧朽她,而其中的魔鬼就是葉榮,她的養父——一個人面獸心的假好人。 葉榮是城南一位老中醫,大陸撤退時隨國軍退到這小島,獨居在城南的一房四合院裏,他總是在白面上掛著笑臉,葉方四歲時他向一位鄉下來求診的病人收養下這女孩,四歲的小女孩正當可愛的時期,葉榮用心的為她打扮,教養她,視她為掌上珠心頭肉,六歲時的一個冬夜,葉榮卻用他原本慈父的魔爪伸入了葉方尚未成熟的身體,她懵懂不知,以為慈父是為她看診照顧她,但為什麼每個夜都這樣,小小的葉方開始不解,八歲的某個夜,小葉方在睡夢中痛醒時,養父變成一頭野獸壓在她弱小的身上,而她最痛的那一處正流著血,葉榮仔細的為她清理後又老是在夜裡讓她疼痛流血,她不明這是怎麼一回事,直到國小健教課她才恍然大悟,國二時第一次月事來時她在學校痛到昏死過去,幾個好同學攙扶她到保健室,護士阿姨看她痛到這地步問她媽媽有沒有教她女孩子生理期應注意的事,她告訴阿姨她只有一位大她五十歲養父,護士阿姨心疼得為她準備女孩的必需品,教導她女孩子應注意的事項,還特別叮嚀她女孩子不可以隨隨便便和男生發生關係,當時她有股衝動要把葉榮對她作的事告訴護士阿姨,但後來還是難以啟齒,只好自己啃嗤那不堪的暗事。 葉榮一直對她伸出魔爪,她那還沒長大的子宮從六歲就讓他糟蹋到現在,每個月她都痛到死去活來,那天她又在學校昏過去了,護士阿姨護送她到醫院,醒來時,阿姨鐵著臉色,護士阿姨應知道她已不是處子之身,阿姨的臉色告訴她,她在阿姨的心目中有多不潔,那時她剛好要在護士阿姨的懷裡痛哭一場,然後告訴她事情的原由,但一抬頭養父出現在眼前,她還是沒法開口說出真相。 她還是得去學校還是要面對阿姨一連串的疑問,學校與家裡當然是學校較安全,她鼓起勇氣主動告訴護士阿姨,全傾而出的說明原委,阿姨震驚極了她說要報警,葉方央求阿姨為了她的名譽不要公開這事,從此阿姨成為她傾吐心事的朋友,阿姨的家成為她的避難所。 但她還是無法逃出葉榮的魔掌,每當夜黑時他總是對她摧殘蹂躪,手法越來越粗暴,葉榮隱約知道她已把他的獸性告知第三者,甚至已料到是護士阿姨,三番二次到學校接她放學,看在同學眼裡,葉榮是疼她的,但她指望著自己趕快國中畢業,要逃離這家。 葉方是一個纖細柔美的女孩,個性內向,除了養父外很少與人接觸,白皙的臉上常亳無血色,不善言詞,心思單純,專心力不佳,在校成績不好,在同儕中不出色,讀書時沒有男生追過更不敢主動追求異性,她總是認為自己是殘缺的人,在她身上的某個地方有不可告人的殘缺。 國中畢業她離家數日,躲在護士阿姨家,後來還是被葉榮找到,心虛的葉榮掛著一張披著羊皮的臉到阿姨家接她回家,當晚一樣對她摧殘渲洩,葉方聽了阿姨的建議,這晚後來把自己重要的證件及衣物帶出,阿姨要協助她逃離火坑。 她終於不用再受養父的蹂躪糟蹋,在阿姨的幫助下她離開了那小島那城南小巷,支身到台北投靠阿姨的朋友,並找到一份鞋廠女工的工作,可以養活自己,可以真正過一個少女花漾的生活,然而,每次月事來時的錐心之痛仍困擾她,一直以為這只是例行的少女通病,就是沒怎麼去注意這回事,初來台北的這兩年,她老是月月痛著過,但總比被摧殘好過,說真的,這兩年是她一生中最自在的日子,沒有葉榮的欺凌,葉方青春的臉龐算是有點血色。 十九歲生日前夕,她認識了同事的哥哥許明,在許明熱烈的追求下她心虛的接受他的感情,交往的一年中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日子,許明用他那台二手野狼一二五機車載她玩遍台北近郊的景區,淡水的落日、陽明山的花季、烏來的瀑布都見證了他們純美的愛情,當愛情進將一步發展時,她卻步了,她那從小被摧殘的身體如何面對許明,她沒有勇氣向許明坦白過去,也深怕因了解而毀了這段生命中最美的過程,他們在沒有向對方訴說彼此過去的情形下,戰戰兢兢的維繫著愛情,一個週末的晚上,在許明的柔情下她把自己真正的初次獻給許明。 許明是真不知或假不知她那不像少女的子宮?一直是她心中的一個問號?她一直覺得她清秀的外表下有一處被養父玷污的地方,是怎麼洗都無法洗淨的,她打心底不敢面對真正的自己,但許明接納了她,把她捧在手心上呵護著。 在同事的見證下他們完婚,簡單溫馨,並有了愛的結晶女兒小郁,日子不富裕但踏實,葉方享受著幸福的小家庭生活,她相信這樣幸福一定會長久,她會和許明白首到老的,她發誓要好好的對待許明及給小郁一個完整的家庭。 當她沉浸在幸福的婚姻裡,她那連自己都不願面對的子宮卻隱約警示她,大禍將於不久的將來降臨於這幸福的小家庭裡,起先是她的下腹隱隱而酸,再來是於月事外出現少量的血,再來是更多的血及不明的疼痛,於是她那蒼白如雪的臉,總是撲上淺淺的腮紅,抹上淡淡的唇紅,企圖掩飾憔悴的病容並找盡各種理由和她的小郁睡在客房,有一種深沉的罪惡感潛藏在她內心,她無顏面對許明更不敢正視病情去求醫。 終於,許明按捺不住了,按捺不住他年輕的慾火,也按捺不住對葉方的關懷,他下了和葉方相識以來最大的命令,半強制半哄騙的帶她上醫院作了一連串檢查,當醫生要和他單獨到診療室談話時,他有著強烈的不詳之感,而葉方似乎是心知肚明般的鎮定,於是,醫生告訴他葉方的病是:Cervical Cancer中文名稱是:子宮頸癌而且已經移轉。 許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麼年輕的女子,結婚不過五年的少婦會患這麼嚴重的病症,第一次檢查就宣告是已移轉的癌症。 他無助的走出診療室,耳邊重覆繚繞著醫師宣判的病名「癌症已移轉」,葉方坐在候診長廊的一端,還是一臉愧疚的不敢正視許明,許明含淚開口要轉知醫生所述時卻嗚咽的哭泣不已。 是「子宮頸癌」嗎?葉方仿佛已聽到醫師的宣判。 許明點點頭淚水灑落一地的問:「妳早知道的?」 葉方也點點頭道:「對不起!」 「為什麼?為什麼說對不起的人是妳?」 「對不起!」葉方對於自己所得的病似乎早已料到的,早在二十年前葉榮為她種下的禍因,今日終於實現,這些年來她心念的痛就這麼明白的在此宣告,這是她的命,就從養父葉榮領養她的那時起,注定了她這種表為女實為妓的命,然而許明呢?他本不應同演這場悲劇的,他的不幸是娶了葉方,他的悲劇是因為葉方的隱瞞。 「阿明,對不起,其實………」 「不要說對不起,我們一起承擔,一起面對」許明點點頭,葉方直覺許明是知道她的過去,只因愛她將過去封藏在自己內心深處,或者試圖忘卻不堪的往事。 接下來一連串的療程摧殘著葉方原本不堪一擊的的身子,手術及反覆化療把她整得不成人型,支持她求生的力量肯定是許明對她堅定的愛情及女兒小郁天真的臉龐,小郁不時的問媽媽何時可以把病治好,她總是無言以對,一種無名的罪惡感又浮上心頭,她給了小郁生命肯定沒能給她幸福,肯定不能陪她長大,每當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仰望蒼白的天花板時,她總是用無神茫然的目無言的仰問那槁白無生的天花板,她甚至從那片慘白的天花板上預見她的小郁穿著白紗捧著美麗的香檳玫瑰嫁給她心愛的男人,總是在小郁用她纖細的小手向她與許明飛吻時,天花板又恢復一片慘白,每次都來不及把長大的小郁擁入懷裡,也來不及問小郁為何要捧香檳色玫瑰而不是熱情幸福的紅玫瑰。 痛苦的療程終於過去,她沒有高興也不再恐懼,只是如深淵一般的罪惡感一直重重的植入她的心深處,活著只為了許明及小郁,死了是一種解脫,治療的肉身痛,她已不在乎,有一次醫生用手術工具深入她的子宮時,她狂叫了一聲,那冰冷鋼製醫具進入她的身體時,她幻覺是養父強姦她時那污衊的陽具,痛苦無助的叫聲,讓醫護人員緊急停止檢查治療,誰又能用醫治身體的工具及醫藥去醫治她陳年的創痛呢? 兇惡的癌細包在她出院後的半年重新襲捲她的病體,這一次她徹底服輸,她覺得窮人生病是可憐,而她更慘,她沒有力氣再去怨誰,也沒有氣息去整理她短暫二十六年生命的思維,只是偶爾會想起她國中時的護士阿姨,她多想見她,當面謝謝她十多年前對她的照顧及幫忙。 為了工作及照顧重病的葉方,許明不得已暫時把尚未唸小學的小郁送到台東請許明的姐姐代為照料。 她陷入時醒時睡的半昏迷狀態,身上的插管愈來愈多,當醫護人員為她多插入一條維繫生命的管線時她似乎感到死亡離她愈來愈近,尤其是在一次緊急的搶救後喉下的那口氣切,讓她深感她已即將成為亡魂鬼魅,而下意識她要成為厲鬼報復養父葉榮。 她如絲般的游氣,及不時的哮喘讓許明心疼如絞,縱有千萬不捨,許明還是在她耳旁輕聲的請她放下一切安心的走,讓她睜不開的眼流下了如河的淚。 她感到有一股許久不曾感受到的暖流來到她身邊,那不像她心愛的許明及小郁,是一股如母親一般的溫情暖入她的身心。 「小方,我是阿姨,妳國中時的護士阿姨,我來看妳了………」是她心心念念的阿姨,是她這一生少數的「親人」之一。 葉方發出咿嗚的聲,插在氣管的那根粗大的管讓她無法表達對阿姨的思念,她用那僅存的絲力扭身軀,張開這一陣子一直緊閉的雙眼。 「小方,乖乖的躺好,阿姨在這陪妳………」阿姨在葉方的耳旁輕慰著她,像母親一樣的呵護她,撫慰她這具即將冰冷的身軀,她可以感受到阿姨對她的不捨,阿姨終究開口要她放下一切,一切的怨恨,用一顆平靜的心好好的跟菩薩去,做菩薩的好子弟,才會得到真正的幸福,真正祥和,下輩子若有緣相約當真正的母女。 葉方吃力的點頭,她同樣不忍阿姨為她操心,雖然她沒法清楚看清阿姨的臉,但隱約中她感受到她也老了,時間對誰都不會留情的。 阿姨看她的隔天後她在睡夢中走了,有些突然,連醫生都認為她的離開比預期中早,比預期中沒有痛苦,應是阿姨的一番話讓她放下她對人世間的恨,對短暫人生的不捨。 此刻她已亡,肉身成為一具屍,精神成為一個鬼,精神從肉身抽離後,她看見那具不成人形的屍後,怨恨葉榮的心又迅速匯集到那具可憐的鬼魂上,她充滿綠光的眼說明要她釋懷葉榮對她的獸性是難的,她的魂要到地嶽去找葉榮,如今她要向他討回二十年前的公道。 她開始凝聚怨氣,層層的不滿,層層的含冤氣息攏向而來,她的新魂充斥著不安與焦躁,她試圖反撲生前所受的污辱,所承受的不幸……… 「無上甚深微妙法 百年萬劫難遭遇 我今見聞得受持 願解如來真定義………」一陣陣誦經聲,由遠而近傳來,聲音由混而清由弱而強,葉方的新魂似乎感應到這是阿姨在遙遠的故鄉金門誦地藏經迴向給她的,她曾答應阿姨要放下人世一切恩怨,要平靜的去做菩薩的子弟,她的生前及死後阿姨都如此惦掛她,一心要她往後幸福,不要重蹈生前覆轍,不要纏結前生惡緣,她怎可辜負阿姨的期待,她們之間原本非有親故,只因阿姨關愛她,為她無所求的付出。 「無上甚深微妙法 百年萬劫難遭遇 我今見聞得受持 願解如來真定義………」那梵音漸明漸強,如無形的防護罩籠向葉方,阻卻她持續增加的不良能量,除她滿懷的恨意,她逐漸平靜,逐漸放鬆,像一只除壓的皮囊,暫時輕鬆,最後全部放卻,她彷如回到六歲前的童年,自在純真,她的魂自在縹緲,沒有羈絆,她享受自由的快活與幸福,原來阿姨所說的放下與原諒讓她得到真正的解脫,她要走了,真正的走了,真正的放下這一生的一切。 至於對許明及小郁的思念及不捨呢?只有在另一個空間國度裡,唸千千萬萬遍幸福的詩經迴向給他們,願他們幸福快樂,至於她那用了廿六年的軀殼呢?那已不重要了,那已不屬於她了,應還給大地物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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湧入詩海的一滴水──文學營之悟
文學營的精華總在剛結束那一刻起,經過三天名家養分的瀑布洗禮,就在結業式來到滿潮線。不會覺得不知所措,而是體內放射出的三千億條射線,被一一灌飽能量,只要一離開那座充滿文學符號的堡壘,彷彿自己一張開口說話,話語就會一傾而出,在螢幕前跳躍著舞步。 第一次的參與,我選擇先來一趟新詩的羅曼蒂克史,學習如何用美的詞句,切確地表達出,自我的孤獨、不安、感動,甚或藉由觀察生活週遭的一舉一動,來增加內心的敏感度。對於這次勺到的水分,水分最充足的是名家的灌溉。我以初入新詩領域的一員,觀察這個大境界,企圖自己也能踏入一步,開始成為一員。 先是我期待已久,聽聞是位新詩的大將—商禽。我被他一進教室的氣氛,震住了!大將的風範就展現在他所散發的態度,我看到教室中的空氣粒子,充塞著他對我們這群毛頭小子的尊重,雖然他看起來身體有些不適,但他想為我們文學營的學員,傳授一些他的精華,就如同其他老師一樣,沒有半點妥協。他說:「有人把我的詩稱作散文詩,其實只是將散文當作文體的工具,而內涵是詩。排列形式不是論就是否為詩的準則,也就是說,詩長的樣子不是最重要的。」商禽老師講的是詩的根本,不也是訓示出,人生中常常陷入表面形式的迷思。其中,老師在回答問題時,也為我們解釋了他富饒轉折的詩。舉《咳嗽》而言」,「坐在 圖書館的 一室的一角忍住直到有人把一本書歷史吧掉在地上我才咳了一聲嗽」。商禽老師說:「咳嗽是一種身體語言,也可以是一種批評的展現,是會隨人、時、地,而有所改變。在詩的作品層次中,有看見的,和沒有看見的內心想法。」再者,「因為,歷史有已經塵埃落定的意味,暗指歷史已成過去,我可以批評世事了。」商禽老師的輕輕一句話,直接挑起我大腦的軸心,太震撼了! 名家作者的親自解釋其作品的由來,直接開放體內文學細胞,吸收第一手的葉綠素,這是第一次。第一次取得抽絲剝繭的手套。第二位是渡也。渡也老師,以其經歷喚起每位學員的在地情愫。他說:「不要侷限自己是哪裡人。」渡也老師從祖父那一代,自澎湖遷至嘉義,尋根之旅可以從瓊林十一祖遷去澎湖之後算起,所以也可說是澎湖人、金門人。而老師所欲表達的,是去探索你所親近的地方,地方的味道,要我們去嚐,地方的土地,要我們去行,地方的藍天,要我們去擁抱。渡也老師提供七點,作為地方寫作的方針。第一、資料,例如用腳去體驗,地方巷弄裡的小故事。第二、特色,找出地方特殊的元素。第三、真實,用真實的地方素材為根基,如果適當地以虛構想法增加可看性,更有其價值,亦不失其原味。第四、多元、多方的嘗試,去寫作有關地方的各種型態,例如,建築、吃、人、古蹟等等,建立自己寫作的系統。第五、資訊,也就是感性的一面,以心靈深入地方,喊亮熟悉的地方精神。第六、創意,即使是同一區塊的題材,也能寫出自我的突破。最後他也舉一句話:「地方也是一種觀看、認識、理解世界的一種方式。」渡也老師所講授的每句話都正中我的心懷,懷抱著為地方寫出鄉味的道地情,話語串滿滿滿的每段木麻黃樹葉、高粱穗珠上。這兩位老師的傳授,對我而言是最具爆炸力的,我一面吸取了文學的醍醐灌頂,鋪好自己的坐墊,一面補充寫詩的練習能量,準備開始進入詩的冥想。 沒有敲開詩大門,不知自己的心已在門內,而腳印卻還在外頭。新詩的浩瀚領域,在接觸這次文學新詩之旅,才換裝一連串的新詩接收器,在生活周遭不停地吸納詩的味道。也因為這趟文學新詩之旅,充實名家之路的知識,試著了解名家領域的輪廓是什麼樣子,試著探索文學大海的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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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嵐雨寄情我畫浯江口
退潮後的江口,蘆葦搖曳輕輕的起舞。 翠綠色的海草,斜倚慵懶的靠在河床上。 交織的縫隙,河道藤蔓般的網住了江口,有如銀絲般的閃耀。 白鷺鷥劃破了天際線,快速降落在河岸邊,低頭啄食著。 落日緩緩而降,彎曲的河流扇形狀的向遠處展開。 藍色孤舟旁的倒影,是落日餘暉的閃爍,緊緊的抓住最後出場的機會,盡其力的回眸一笑。 從左到中間不語的眺望台,筆直的挺著身子骨立在江中,以前應該有神氣的阿兵哥站哨吧! 再把視線慢慢向右移動,反登陸的石柱一根接著一根排成一列,呈閱兵狀態像似等著長官的蒞臨。 盡頭的河濱公園百花爭后,退潮後的沙灘露出潔白的臂膀與染上紅色的天空形成曖昧的對比。 遠方隱約傳來鳴笛聲,正載著思念的人,回到等待的人身邊。 白與晝的交替、江與海的會合、水與墨的融合,漫步在我的卷軸裡,慢!慢!慢慢地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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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歹命人生
「什麼都不必說了,」頭家提起籃子交給她,笑著說:「趕快回家和妳阿母商量商量,如果妳阿母同意的話,就和妳弟弟一起到我店裡幫忙。」 婉玉實在是拗不過他們,除了再三地道謝外,只好帶著那袋鹹白魚回家,並把詳情告訴美枝。 美枝非但沒有責怪孩子,反而稱讚孩子的做法。然而,卻也想不到一個十三歲大的女孩子,她的一切作為和想法,竟如同大人般地那麼細膩和老到,同齡的志宏,怎麼能與她相比。 「阿母,您同意我和志宏到他們店裡幫忙嗎?」婉玉問。 「坦白說,你們姐弟倆每月能賺到四百元,對我們這個貧窮的家境來說,幫助實在太大了。但一想到你們三更半夜就要起床,又要走那麼遠的路,阿母實在不放心,也怕你們太累了。」美枝愛憐地說。 「阿母,只要對這個家有實際上的幫助,我們都不覺得累。雖然要早一點起床,但一切習慣就好。沿途上趕早市的人或部隊的採買也不少,可以做伴。況且,我又是和志宏結伴一起去的,彼此間也會相互照應,您儘管放心吧!」 「既然這樣,你們就去試試看吧!」美枝說後,雖然知道自己的孩子乖巧懂事,但不得不重新叮嚀一番,「沿途上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如果不巧碰到共匪的砲擊,千萬不要慌張,要就近找掩體躲好,等匪砲轉向後再走。同時也要記住,頭家花錢雇請我們,做伙計的必須付出同等的代價,除了勤勞外,也要自動自發,別像傀儡一樣,人家抽一下,木偶才動一下,這樣是不對的。尤其是做生意的地方,店裡不是貨品就是錢財,千萬不能動人家一分一毫。要時時刻刻地記住,人不能有貪念,更要知道非分之財不可取的箇中道理。志宏沒有妳靈巧,思維沒有妳綿密,妳要時時刻刻提醒他、指導他,這樣我才能放心。」 「阿母,您的吩咐,我會永遠記在心頭的,請您放心!」婉玉說。 砲戰開打後不久,島上除了原有的駐軍外,又陸續地增援不少部隊駐守金門,一方面可以保衛後方的安全,另一方面俟機準備反攻大陸,官兵總人數已突破十萬人,真正達到十萬大軍的目標。 然而,十萬大軍的副食品,除了戰備罐頭外,一般魚肉、蔬菜、雜貨以及烹飪時的作料,都必須就地採購。砲戰雖然在這個小島上造成無數的傷害,卻也為這個地區製造不少商機。於是,農人種的蔬菜,餵養的家畜、家禽,漁民捕的魚,蚵女剖的蚵,都有了銷售的管道。各種行業的商家,從台灣進口應時貨品,為戰地軍民服務,從中獲取應得的利益。因此,居民的生活,也慢慢地有了改善。但是一般農民,因島上土地貧瘠,又缺乏可資灌溉的水源,雖然三餐可溫飽,卻依然過著必須靠天吃飯的清苦日子,美枝家就是一個活生生的案例。 在傳統的市場裡,菜販和一般賣雜貨的商家是分開的,往往軍中的採買人員,都會準備兩個大籮筐,一個抬著去買菜,另一個則放在雜貨店裡買雜貨。從婉玉姐弟受雇的這家「金和信商號」來說,來這裡買雜貨的大小單位,除了固定的二十幾個大籮筐外,還有不少零星客戶。雖然每天並沒有固定的物品和數量,但交易的金額都是以百計算,每天的營業額,少說也有數千元之譜。 經過頭家夫婦幾天來的調教,婉玉很快就進入狀況,除了貨品擺放的位置外,價錢也很快就摸熟了,如果需要磅秤,也難不倒她。每個清晨,幾乎都在緊張、忙碌的狀態中度過。 經常可聽到,婉玉親切地招呼客人的聲音: 「步一連王班長,雜貨單交給我,我來幫您準備。」 「營部連士官長,雜貨單交給我,我來幫您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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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汐的風景
〈緣起〉 初冬的陽光總是在她沉睡中悄悄升起,好像連雄偉正義的阿波羅都憐惜她的無助和孤單。她曾是個不知人間險惡、滿懷夢想的女孩,為了追求那份淒美的愛情,她義無反顧地拋棄所有一切追隨愛情的腳步奔去。 那時的她真的變成一隻「聾瞎」,遨遊在深不見底的大海中,聽不到母親的呼喚聲,也看不到圍繞在身邊虎視眈眈的大白鯊。她只看得到自己置身在美麗如幻的「愛情海」中,大海中溫柔的海草撫慰她失去親情的悲傷,五顏六色的珊瑚為她編造一座童話故事裡才有的城堡,她完全陶醉在自以為是的幸福中;直到珊瑚用尖銳的角勾破她的白紗、刺傷她嫩白的肌膚,海草無情的束縛她的自由,這才驚覺自己不是屬於大海的龍蝦,只是一隻愛做夢的小蠍子! 她也曾奮力企圖掙脫身上的珈鎖,但是所有的努力只有徒增深海裡的風暴,使自己受更大的傷害。那座曾屬於她的美麗城堡塌了,溫柔的海草變成無情的皮鞭不時的抽打她失去的愛情。她徬徨無依地畏縮在破落城堡的角落飲泣,她只能在昏睡中回到母親的懷裡得到慰藉,她讓自己沉沉睡去,不再掙扎,也不用尾巴上的毒刺傷害圍繞在四周那群可惡的白鯊家族,因為她不齒他們!她只希望能早一天浮出海面,在溫暖的陽光下,與朝思暮想的親人團聚。 此刻,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只聞到鹹鹹的海風吹在虛弱的身上,那是一種既熟悉又心酸的感覺。那使她想起離家時黃昏的細雨,也使她想起那襲帶她進入異鄉的破碎白紗。終於,她鼓起勇氣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臥在近海的堤岸邊,刺眼的陽光照著平靜的海面和孤獨的她,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 她端詳著垂肩灰黑色的髮絲,歲月在臉上刻下的痕跡,與不再輕盈嬌纖的身影。方才確定並非南柯一夢,而是枉走一生青春歲月,辜負所有親人疼愛,內心的痛使她愧疚萬分。雙腳一軟,匍匐在年邁的母親跟前請求原諒,母親用粗糙但溫暖的雙手握住她冰冷的手,和藹的說:「親愛的孩子,我對你一直都只有不捨,沒有責怪過。」她淚流不止。無限懺悔的向母親訴說:「媽媽呀,如果我今日所承受的喪子之痛,是上天對我當年棄你而去的懲罰,那麼我無話可說。」母親慈祥的安慰她:「傻孩子,我到今天都未曾失去你,你怎會失去你的孩子?何況上天送了一位精瑩惕透的女兒陪著你度過重重難關,不是嗎?」「可是她是多麼辛苦、多麼無辜啊!她為了我這個無能的母親流過無數眼淚呀!」「傻女兒!我相信你也為了想念媽媽而淚濕衣襟,我一樣心疼著你啊!相信我,世上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分開母親與孩子之間的愛。」 她沉默地面對海的盡頭,終於能了解當年母親所受的煎熬與無奈。閉上雙眼,面對溫暖但威武的太陽神祈求著:「仁慈且大公無私的阿波羅啊!亙古以來您就帶給大地溫暖,讓大地所有生物因為擁有您的恩典、而生生不息。如今無知又愚笨的罪人,我。可否請您代我向美麗的潘多拉女神求情,請她打開她神奇的「希望之匣」,送給我一點「希望」,只要能持有潘多拉女神給予的些微「希望」,我定能再勇敢的站起來克服後半輩子的苦難!」 海風呼呼地吹好像夾雜著「希望」擁抱著她孱弱的身軀,感激的微笑在她臉上綻放。 也許是她沉睡的時間太長久了,也或許是她身心受的傷沒有完全癒合。儘管大海裡無情的海草已經受到太陽神的懲罰而失去鞭打她的力氣,那群可惡的大白鯊也因為失去辨別方向的能力而擱淺在淺海中苟延殘喘。她仍牽著年幼的女兒在沿海地帶徘徊,只希望能尋回那個與她流著相同血液的親兒。他是她在最無助的苦海中孕育的愛兒,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裡,只有他可愛無邪的笑顏與銀鈴般的笑聲提醒她繼續呼吸,不為什麼,只因她是個母親! 她曾經是個孤單沒有育兒經驗的年輕媽媽,只能盡其所能地把身上最營養的乳液一口口的餵食心愛的幼兒。她啃食著泛黃毫無滋味的白饅頭讓幼兒能有多一口的乳汁成長。那個如天使般的孩子慢慢長大了,又為她帶來一個善解人意的妹妹,即使在破落的城堡裡,她仍然感謝上帝賜予兩個小小天使來撫慰她的悲傷。可是愛兒漸漸長成,遇見了他心中的美人魚→小儒艮!愛情使他忘記自己是一隻小白鯊,也忘了含莘茹苦生養他的母親、年稚的小妹與逐年衰弱的父親。強烈的陽光透過海面折射出小儒艮的嬌媚,她是一隻酷愛深藍色大海的美人魚,年輕熱情的小白鯊怎能躲得掉小儒艮滑溜美妙的身影?他忘了自己屬於噬血的肉食鯊魚家族,可是小儒艮卻是以海藻、水草為食的高傲魚類。就這樣小白鯊跟隨著小儒艮游離了他們那座不算完美可是溫暖的破落城堡。 〈緣滅〉 諾大的洗腎室裡,將近三四十個床位都讓那些每天或隔天就要與全身血液拔河的病人佔滿。大部分的人已經習慣這種大家庭式的「血液交流」時光,他們的洗腎年齡有一、二十年的,五、六年的,一、兩年的不等。有人把洗腎的時間拿來睡覺休息,有人把洗腎室當作「友誼交流廳」用來哈啦、交朋友,有人把洗腎時間當作「作秀」時光。不管病人是用什麼心態來接受這種至死方休的「血腥生涯」,那些身穿粉紅色制服的護士小姐不但要有超級的耐心更要有應變病人隨時發生任何狀況的能力。 那天她照往常的習慣提著公婆指定要吃的「廣東瘦肉粥」來探望洗腎的公公。從公婆的家到洗腎中心需要半個多小時的車程,二年多前,公公決定來這家洗腎中心洗腎時,院方也要提供來往的接送車,可是公公卻說:「那種像救護車的箱型車裡搭坐的都是一些病人,細菌多得噁心。還是讓阿忠〈他的二女婿〉開車接送我比較安全!」還好他的二女婿不但擁有豐厚的遺產,夫婦倆人光收兩三間透天厝的房租,就能輕輕鬆鬆栽培兩個兒女過著衣食無缺的生活。他們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包租公和包租婆」呢。而且阿忠是倆老千挑萬選出來的「金龜婿」,不但富有又對他們老夫妻超級孝順。這應該感謝婆婆每天對二女兒耳提面命地教導她如何把阿忠的心收服得死心蹋地。不可諱言地,她偶爾也會聽到公婆在背後叨唸著阿忠的驢脾氣,讓他們的寶貝女兒受委屈,他們一家人的自私,她早就見怪不怪了。 整個洗腎室裡的醫生、護士、病友們都把他們夫婦當成VIP病人,因為他們不但是轎車接送,而且婆婆永遠是全身光鮮亮麗「嫻淑」的侍候著公公。有時候她才剛到電梯口就有認識的護士小姐問:「你婆婆今天晚上是要去參加什麼宴會嗎?她今天穿了一套粉紅色的套裝與高跟靴子,臉上的妝還畫得好漂亮呢!」她只能笑笑地說:「我不清楚呢,不過她一像都是這麼打扮習慣的啦。」有些護士小姐還會虧她:「大姐啊,我看你穿的都比你婆婆老氣,多打扮些,對自己好點兒才對啊!」。她只能取笑自己:「是啊!我們是一代不如一代,有夠丟臉呢!」。 自從踏入婆家,她早就忘記自己曾經是父母捧在手心裡的寶貝女兒,她只曉得要做個不讓別人嫌棄的好媳婦、好妻子、好母親。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個好媳婦,可是她確實從來沒讓公婆挨餓受凍過或得罪過姑叔。那天她照平常那樣陪著公婆在洗腎室裡閒聊。不知怎地就聊到搬出去與女朋友同居的兒子,公公開始對她叨叨絮絮地唸起來:「阿正也不是什麼壞孩子,他跟那個叫筱晴的女孩不是同居很多年了嗎?你這個做媽的也該問問他們有什麼打算?要結婚就結一結,別耗在那兒!………還有啊,別只會疼女兒,別讓你女兒不接受那個終究會是成為她大嫂的人!………你啊!只有這個兒子,凡事順著他就對了………孩子教得好不好是你們做父母的事,跟我們這兩個阿公阿嬤是完全沒關係的………你當了我二十幾年的媳婦有煮過一頓飯給我吃過嗎?………你別想說什麼了,我不要跟你這種『高學歷』的人辨別………不用對我說抱歉,你若知道自己不對,今天就不會害阿正搬出去住,還頂撞我………」。她忍下所有的冤屈踏出洗腎室,所有的醫生、護士和病人都鴉雀無聲的聽公公把她的自尊踩在腳下蹂躪!她沒落淚也沒哭泣………因為她的淚腺早已枯乾! 赤足踏在夕陽下暖暖的沙灘上,只有海風無言地徘迴在四週。層層湧來又退去的浪潮,像是少女身上穿的荷葉邊圓裙襬動不已。她發現「海的盡頭」竟是如此滿足地與「黃昏的天」連袂等待黑夜緩緩來臨。她靜靜地坐在離大海最近的沙灘上,讓自己的裙襬畫一個白色的圓,那是一朵幸福美滿的白色花朵,而她就是等待蜂兒來採的花蕊。手上的海沙像沙漏般一粒粒落在她的白裙上,白裙上有了沙粒畫成的幸福圖案。 天色慢慢灰暗下來,她看不清楚大海與天際合而為一的那條地平線,涼涼的海風吹散她披肩微捲的髮絲。抬起頭,那輪剛要露臉的圓月有些模糊,星星也一顆顆慢慢地出現在已經變成深藍色的天空。夜又深了些,圓月優雅地在群星中漫步,雖然偶爾會被飄過來的薄雲遮去它美麗的臉龐,可是它總會努力的撥開每一片頑皮的雲朵,因為今夜是屬於它的,它要把最美麗的身影與光芒獻給大地萬物,它要把「疼惜與希望」送給孤坐海邊的那個女人,因為她那一襲白色圓裙是它的心情。月兒灑下溫柔的光,似乎在警告她:漲潮的海水已經打濕她的裙襬!可月兒更想幫她去尋找幸福的軌道,因為它最懂嫦娥的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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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窗隨筆王爺廟埕
叫喊聲、嘻笑聲、吵鬧聲此起彼落。在王爺廟埕,囝仔兩兩猜拳,贏的、輸的各為一「國」。每一國佔有廟埕前的一面牆為基地,玩起「救國」(又稱「救兵」)來。兩方依序出兵,後出者可追趕前者;若被趕上抓到便要成為對方的俘虜。 情況非常危急,圓目仔這邊只剩他一人,其餘的伙伴都給對方抓了。他的同夥們從對方的牆一個個手拉著手一字排開,形成一長列。像是釘在牆上的人串,忽西忽東的移動,焦急等待救援。圓目仔必須突破對方層層的攔截、封鎖、拍觸到伙伴,伙伴們便可得救………。 這是多年前,東門王爺廟前廣場的事了。那時廟埕是孩子尋找玩伴、嬉戲玩耍的場所。 皮膚曬得烏亮、個子比同伴高出半個頭的黑番仔是這夥玩伴的頭頭。他頭腦靈活、點子特多;而且驍勇善戰、膽量過人。為何說「驍勇善戰」?在那個有點草莽的年代,他很會打架,即便塊頭比他高大的孩子都被撂倒。他知道如何扭按對方的手臂,使對手痛楚難忍求饒;也懂得攔腰緊緊抱住對方,下巴使力頂住對方胸口扳倒對手。那時,各個角落的囝仔各有玩耍的地盤,黑番仔儼然是王爺廟埕孩子嬉戲玩耍不受外來囝仔侵擾的保證,附近角落的孩子都震懾於他的名號。 黑番仔除了驍勇能戰,也懂得「組織群眾」。那時,整個社會籠罩在一片戰鬥氛圍裡。孩子也似懂非懂的聽說最高當局擁有五顆星的官階,也聽說全世界擁有五顆星的將領、領導人寥寥沒幾人。黑番仔這麼厲害的角色,當然也是五顆星的囉!其他的囝仔則有四顆星、三顆星………不等。 囝仔擁有幾顆星是要憑實力的。當時廟埕附近時常蓋防空洞、整修被對岸砲彈損壞炸垮的房子,常會運來一大堆白色的細海沙作為建材。孩子們在沙堆上透過類似摔跤的方式比武,誰能夠所向披靡,扳倒一堆人,就能掙到四顆星的頭銜。 昔日物質匱乏,孩子的零食幾乎是自家做的糕餅。當某個孩子拿著從家裡帶來的糕餅在吃,大夥看到了,霎時,給我「呷一嘴」聲此起彼落。你咬一口的,我咬一口的,糕餅一下子就被瓜分完了。時常帶糕餅給大夥同伴吃者,也有升官的機會,可升個半顆或一顆星的。 王爺廟前有家「糊紙店」是輝仔家的,輝仔不但有雙巧手,更有一對看過很快就心領神會的眼睛。他從小跟著老爸四處幫人紮紙燈籠、舞獅的獅頭、舞龍的龍頭龍身;也紮糊紙房子、紙車子、紙電視機………等冥器,讓「做功德」的人,燒給另一世界的親人。 農曆七月,正值孩子放暑假。廟埕的孩子除了到浯江溪抓抓小魚、廢棄池塘泡水游泳,再就是到輝仔家的紙紮店看糊紙。 輝仔熟練的將竹片修整、去節、剖成細條。然後將細竹條彎成所要的造型,銜接處以棉紙條紮纏固牢,黏以漿糊。完成竹骨架後,敷貼以各色色紙,再加裝飾。生動的花燈、栩栩如生的紙人物便一一展現眼前。 每年農曆七月十五日中元普渡,王爺廟埕的孩子也仿大人的普渡桌,在埕邊一角設置供桌,玩起囝仔的普渡桌來。供桌上需有一尊普渡公,這項艱難的工作,自然落到輝仔的肩上。 相傳普渡公是由觀音菩薩化身的,為了鎮懾鬼魂,臉上有數處隆起的肉瘤,面目猙獰恐怖。因此,臉部的製作頗為費工,必須用棉紙一層層敷貼在已事先做好的水泥臉模上,等乾了撕下,便是一張普渡公的面具;接著加以彩繪、裝飾、戴上有絨球及亮片的頭冠,最後,將完成的頭部安置到軀體座上。普渡公通常採坐姿姿態,胸前、肩上、手臂及腿上都貼有金箔做成的鎧甲,兩腳蹬著長靴,一前一後;兩手也各有姿態。 印象中,依稀還記得輝仔製作的普渡公,青面獠牙、嘴巴噴出兩串火舌。背部插著類似平劇武將的五面小旗子,造型威風生動,臉部森嚴,一副兇惡威嚴,讓人不寒而慄!更具創意的是頭與身體的結合是活動的,每當微風陣陣吹來,普渡公也頻」 供桌上除了擺放罐頭食品,孩子們還特地從浯江溪畔剷來草坪,鋪在供桌上,並放置小屋舍、小涼亭、小橋來造景。捉到的小烏龜也放在供桌供人觀賞。 午夜,是普渡桌最具高潮的時刻。囝仔都聚攏到普渡桌來,大夥輪流擲筊,爭取來年「做頭」,負責來年普渡桌的籌畫安排。一般相信做頭可帶來好運,大夥無不卯足全力,努力爭取。擲出「聖杯」者可連續再擲,因此,頻頻酬謝,請普渡公再給聖杯成全。所謂的聖杯也就是擲出的筊杯成一仰一俯的。最後,擲出最多聖杯者可得到做頭的殊榮。 燒金紙的火光,閃耀在每張熱情歡樂的囝仔臉上、歡笑叫嚷聲浪,隨著擲出聖杯而不斷湧現,現場激昂熱烈到產生來年做頭的人。 每趟回到家鄉,都會到昔日常去的地方走走看看:王爺廟埕、街路、觀音亭、石坊下、衙門口以及浯江溪畔,像是拜訪暌違多年的老朋友。每次拜訪,都有一種滿足的感覺,我不知道是甚麼原因! 歲月匆匆,多少年頭就這樣轉瞬間過去了,想我王爺廟埕上兒時的玩伴,你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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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我聞一棚戲仔
金城西門外以前是一片墳地,金城國中和金門高中的校舍都是建立在墳場清理過後的土地上的。光前路的外武廟前方約五十公尺處,還留有一座大墳墓,花崗岩的墓碑厚約十五公分,長約三公尺半,高約一公尺半,墓桌也如墓碑的大小,碑旁的墓柱,左手方的因闢路而被剷除,右手邊的仍是十分的完好,白灰加糯米舂糖漿的墓背,堅硬如石,長寬各約三公尺半見方,墓旁的右方有一棵高大而茂密的野桑樹緊臨著幾戶早已無人居住的空屋。墓主人從碑石上的文字看,很清楚的裡面埋的是一對許姓夫婦,據說早年這一帶人煙還很稀少的時候,傍晚每當人們從這裡走過,總會聽到一陣樂聲悠揚的南管戲之演奏,入夜以後甚至還能隱約的聽到唱曲聲,以及戲子搬演故事的吆喝打鬥聲。 每一次晚間打從這裡經過的時候,總會讓人好奇的多看它兩眼,很想豎耳細聽,是否真的有戲子在裡面演戲。只因現在這一帶已非郊外,城區到處燈火輝煌,即使是半夜一兩點經過,一點陰森的感覺也沒有了。聽住在這附近老一輩的人說,墓主人許先生長年在外營商,雖然家道富有,卻冷落了苦守家門的嬌妻,妻子在家便以看戲唱曲來排解與夫婿相思之苦,主人也以努力經營商務為家人掙得好生活為念。時光荏苒,夫妻兩終竟蹉跎了青春好年華,有一年主人出外經商回家後,發現自己的愛妻已非如昔日般的如花似玉了,然後看看自己也已是額紋深陷青絲不再的人了。他感嘆人生短促,決定把在外打拚的事業交給好友去經營,然後好好的回來陪陪他的愛妻,以彌補多年來的虧欠之情。孰知他的愛妻與他相處不了多久就病死了。主人非常悔恨自己沒能早日與愛妻相聚,所以很難過,為了不讓愛妻到地府之中太過寂寥,便在墓壙裡搭了一座美輪美奐的戲台子,裡面擺滿了各種演戲的道具和樂器,並且紮了好多的戲子與樂師的紙人放在裡面,當墓壙營造完成以後,主人也因為傷心過度的逝世了。家人就將他們倆合葬在一起,這一座墳墓後人就一直稱做一棚戲仔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