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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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歹命人生
即使如此,他們並非無事可做,除了受到氣候和砲戰的影響外,幾乎每天都有做不完的農事,拔花生、割高粱、收玉米、挖芋頭……等等;甚至挑水肥、擔糞土,可說樣樣來,也樣樣難不倒他們。姐弟倆分擔了美枝大部分的工作,讓她有充分的時間休息,以便調養身體。 有一天,婉玉看見一位退役老兵,駕著一輛老舊的機器三輪車,在村裡收購廢金屬品,其中以共匪打來的砲彈片較多。於是,她好奇地問: 「阿伯,砲彈片一斤多少錢啊?」 「二毛錢,」阿伯看看她,親切地問: 「妳家有嗎?」 「現在沒有,不過我可以和我弟弟一起去撿。」婉玉禮貌地,「請問您多久來收購一次?」 「不一定,」阿伯慈祥地說:「現在可說滿山遍野都有砲彈片,妳可以和妳弟弟慢慢去撿,然後放好,過一段時間我會來收購的。雖然一斤只有二毛錢,但如果撿到大塊一點的,或是宣傳彈的彈頭彈尾,一顆就是好幾斤重,累積起來也是蠻可觀的。有些人一賣就是好幾百斤,賺它個百兒八十的也是稀鬆平常的事,可說是發了一筆意外之財。」 婉玉興奮地跑回家,趕快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志宏。 「什麼?」志宏訝異地,「共匪打來的砲彈片也可以賣錢?」 「有一位北貢阿伯專門在收購。」婉玉補充著說。 「山上砲彈片,可說多得是。我們現在就去撿!」志宏急促地說。 「不,這樣阿母會罵的。」婉玉搖搖頭,「我們應該在農事之餘,順便撿拾,而不是每天正事不做,一味地跑去撿砲彈片。」 「如果照妳這麼說的話,要撿到什麼時候,才能撿到一百斤啊?」 「如果我們沒有延宕日常的農事,一天還能夠撿十斤的話,一個月下來就有三百斤,而三百斤就能賣到六十塊;六十塊對我們這個貧窮的家來說,幫助可大啦!」 「姐,那我們什麼時候開始行動?」 「從現在起,看到就撿。」婉玉說後,又有些顧慮,「不過砲彈碎片可是鋒利得很,自己千萬要小心;別錢還沒賺到,先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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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田的領悟
一件事情做久了,多遇到各種的狀況,在嘗試解決之後,往往就得到一些經驗,非但是對處理特定事情有很大的幫助,對於人的進德修業,也能作為一種類比而有所領悟。農耕是人類生產食物重要的產業,迄今已經有數千年的歷史,在實踐中,人們發現如果我們把種田的過程比做個人成長的歷程,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農事操作,比擬人的教育,會發現其中自有相似之處,而能得到一些教訓。我們會發現,人的養成與田間的莊稼成長,同樣受其本性以及自然環境、人為的努力等多樣因素的影響。 一塊適合植物生長的土地,可以經由除草、整地、施肥成為良好的田地,就像是孩子原初的心性,可以接受教育,而有美好的德行。而其間的工作是繁多而瑣碎的,每個嬰孩原本都是天真的,餓了要吃、渴了想喝,無所謂善惡,為什麼後來有的成舜禹,有的成桀跖呢?在於是否能培養美德而除去惡德而已。這就像農夫盡力除去雜草一般,左傳周任言曰:「為國家者,見惡如農夫之務去草焉。芟夷蘊崇之,絕其本根,勿使能殖,則善者信矣。」即是說:為國謀事的人,見了惡事要像農夫見了雜草必要努力除掉一樣,把它們割斷除掉,堆積起來,斷絕它們的根,不要使它們再繁殖,然後善事才能伸張。這實在說的好啊!個人的修養品行,不也是如此嗎? 猶太人對於子弟的教育也十分注重,在其經典《塔木德》中有一則故事:一位哲學家帶領一群弟子坐在曠野上,哲學家問這曠野上長了些什麼?弟子回答長了雜草,於是哲學家問誰能告訴我如何除去這些雜草?弟子們你一言我一語,有的說用鏟子鏟,有的說用火燒,有的說用石炭,還有個弟子說斬草要除根,所以挖根就行了。哲學家並沒有即刻說出最好的方法,而是說回去後,按照各自的方法除去一片雜草,除不掉的,明年還來這裡相聚。一年後,大家看到原來的曠野已經變成了莊稼地,但是哲學家卻沒有來,幾年後,哲學家去世了,弟子們整理他的書稿,發現了一段話:「要想剷除曠野裡的雜草,只有一種方法,那就是種上莊稼。同樣,要想讓靈魂無擾,唯一的方法就是用美德去佔據它。」 誠然,人的本性並不是靜止不動的,就像肥沃的土地本來就是要生長植物的,與其專注於禁止自己做不好的事,不如積極地做好事。所以《薄伽梵歌》說:「沒有人不做工作能達到非工作;他也不能只為了放棄工作而達到完美。因為即使是一會兒,沒有人能夠忍受不工作;因為每人是不斷地被自然產生的三德強迫去工作。」(喜、憂、暗是自性的三個性德)。 因此,好的農夫不誤農時,該整地、作畦、施肥的時候,就整地、作畦、施肥,如此依照節氣時令從事農事,雖然有可能因為氣候的偶然異常,有水、旱災導致的禍患,但是從長遠來看,總是收穫的情形較多。類似的,有德的人照理是應該通達的,可是不幸身處在亂世,價值混淆,也有可能貧困潦倒的,君子這時反而要堅持操守,不可與小人同流合污。所以荀子在《修身篇》言:「良農不為水旱不耕,良賈不為折閱不市,士君子不為貧窮怠乎道。」這就是自強不息、積極進取的態度,不應為貧窮而折損了志氣,做應該做的工作,因為工作是比不工作為佳,同時在除去惡習之外,還要學習美德,如此心存善念,身做好事,行之既久,方能達到從心所欲而不踰矩的聖賢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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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碧山陳四明文獻拾遺
這次降伏張禮,雖費了鄭成功一番工夫,但又能添一處根據地,收編兩三千人與糧草,對於鄭軍在潮州的前景也算跨出不錯的一步;但接下來的發展,卻是鄭成功始料未及。據楊英記載,駐在揭陽縣的鄭鴻逵得知達濠埔已平定,張禮請降,於是致書來賀,稱要和鄭成功面會機宜,「並借張禮一觀」。對這附帶的事項,鄭成功不疑有他。十二月十四鄭軍移師入揭陽縣,鄭成功便帶張禮往見鄭鴻逵。在與鄭成功討論過對鄰近不服勢力的處置之道後,鄭鴻逵便要張禮留下來,以便擺布他——「從征實錄」記載:「時定幕陳四明家屬被張禮所掠,陳請殺之;隨沉之水,致書謂『禮酒醉沒海』,藩(鄭成功)悔曰:『吾送去差矣。人必謂吾假手,後將何以招亡納叛而使投降?定國待人何□□□(此處闕文三字)!』」 由楊英的記載來看,鄭鴻逵誘使鄭成功將張禮「送上門來」,並進而將張禮置之於死,是出於陳四明的請求。陳四明對張禮被殺、自己大仇得報一事,當然知情(或許鄭鴻逵就是當著陳四明面前「處置」張禮的)。但「紀年」內絲毫不提這一段,原因無他:幹了這件事,使鄭軍在廣東的發展蒙上陰影,也造成鄭鴻逵、鄭成功叔姪間的嫌隙。 以張禮的罪過來說,聚眾劫財擄人,若將之依律典刑、治死亦不為過;但他既已向鄭成功投降,則在「殺降不祥」的古老慣例下,起碼鄭成功得保障其生命安全。但張禮卻是不明不白死在鄭鴻逵手裡,消息傳出,廣東地方的割據土豪必會認為是鄭成功不欲留下張禮,不但「吃掉」張禮的人馬、進而又假手於叔叔殺掉張禮,自己圖個乾淨;這種看法一旦形成,日後鄭成功要「勸降」都不會有人相信了。鄭成功本無意取張禮性命,但「殺降」的惡名卻得由他來扛,無怪乎他為之氣惱。對張禮之死將造成鄭成功不悅這一點,鄭鴻逵不卜可知;他之所以敢把已歸降鄭成功的張禮弄死,想來是佔了叔姪尊卑之分,鄭成功即便老大不高興也不好為此和他破臉,頂多私底下叨唸幾句罷了。由鄭鴻逵唬弄姪兒也要將張禮除掉的作法來看,他確乎是很器重陳四明,才會甘冒不諱也要為其出這口惡氣。而在陳四明遭劫後次年、即永曆四年之年初,鄭鴻逵還更疏請授陳四明「贊畫副總兵」之職(這固是因鄭鴻逵重其才具,但或也有「補償」的成分在內;若陳四明不是隨鄭鴻逵遠出潮州、又想把家眷搬來,就不會遭到打劫)。能得見重若此,陳四明當是銘感五內,但他卻不將鄭鴻逵為其討回公道之事記載下來,原因便是「不好說」——為個人仇恨而影響大局,畢竟不值得說嘴。而以陳四明之吏才,又豈會不知張禮之死,將會對鄭成功經略廣東的打算造成何種影響?陳四明對張禮的仇恨,之所以會深到定要他「拿命來」,恐非僅因家財損失;陳四明的妻子莊氏曾落入張禮之手,這班海盜可不是什麼紳士君子,也不會尊重女性。莊氏雖趁夜僥倖脫逃,但夫婦間只怕很難再親睦相處如前;即便陳四明不願為此再責難妻子,但世情閒言就足以使倆人面臨極大的壓力。劫案後的次年二月末,莊氏便投水而死;雖陳四明所記是稱當日因正值自己生辰、整天辦公沒吃飯加上回家後又沒人伺候,激怒下「語不擇音」才導致妻子尋短,但其中不曾明言處,有不足為外人道矣。莊氏會挑在丈夫生辰如此怠慢,絕非疏忽,而是蓄意以此激其惡言相向,為她接下來的自戕製造一個「正當化」的理由;由另一方面來說,也是其顧全夫君面子的苦心。瞠對如此結局,陳四明之愴痛可想見,其低調由來有自。 在張禮遭殺之後,接下來的半年多,鄭軍方面在廣東的進展並不順利,屢逢頑強抵抗。不消說,這是張禮之死起的不良效應;既然歸降都不見得能保住老命,眾土豪勢力當然寧可戰場上見個高下,也不任人宰割。而這樁討回公道之舉,在筆者認為,其實也反過來影響了日後陳四明自身的進退考量——當鄭鴻逵還活著的時候,陳四明受其庇蔭,沒人能去動他。但當鄭鴻逵在永曆十一年身故後,鄭成功方面派人來找陳四明要其繼續效力(在「紀年」中謂是遭「脅聘」,頗有被邀赴「鴻門宴」的味道。),陳四明的態度便顯得很消極,一再「病告在家」;甚至在永曆十五年年末,因其辭卻之意不被接受,陳四明只得把自己給餓到形銷骨立,就怕來催他上路的差人懷疑他不是真病。陳四明在鄭鴻逵死後不願轉事鄭成功,筆者認為原因有兩個:一是他不能確定鄭成功會不會翻「舊帳」、把早些年在潮州發展受挫的事拿他來出氣。另一個原因則是張禮雖早已被殺,但當年他投降時被收編到鄭成功麾下的老部屬中,恐怕還不乏其親信甚至親屬仍在,且思量要為張禮報仇;若給這班人曉得了張禮之死是出於陳四明的主意,那陳四明在鄭成功幕下的日子,恐將面臨「明槍暗箭」的危機,不知何時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有這兩項顧慮,難怪陳四明曾有三個月之久,「每日只以米湯一二盞啖口救命」,想盡辦法就是不要去,因一去了就可能老命不保。而到了永曆十六年(康熙元年)年初,「脅聘」又上門了,這時陳四明已計無所出,最後經「揣力度勢」(筆者按:約當同時,鄭成功正因鄭經與乳母私通生子而勃然大怒,下令要斬鄭經,但諸將卻不肯奉命,鄭軍陣營內一時發生領導危機。這諒必使陳四明認為南明勢力前途黯淡,已非效力的好去處。),為保己身和日後發展,也只得去向施琅「輸誠」了——陳四明求鄭鴻逵報仇出氣之舉,雖有其充足理由,但國難之刻快意一時,又於事何補?然欺凌受侮、求一公道,凡有血性者又豈能免?亂世中人處事立身,難!難!難! 在前開詩篇、載記之外,還有一項據傳是陳四明所遺之物,筆者對其來由略有揣測,或可備一說。在「金門宗族文化」第二期第一一八頁,陳怡情先生為陳四明「紀年」所作「本文背景說明」的末段,提到在碧山陳四明故居正廳前方的花台基座有一方形巨石,四面有刻字,據鄉人傳說係陳四明日常用來舉重、鍛鍊體魄用的石塊。今年八月三日,陳怡情先生發表於「浯江副刊」之「明朝碧山陳甫毓家族傳說故事—苦父灣與陳四明」一文中,再度提及此石,但對其來歷之說則有所不同;陳先生此文中稱:「明朝天啟年間,金門時遭倭寇侵擾,人財損失慘重,四明當時年少,但有大志,日後欲保衛鄉土,及稍長,即僱人用一塊方形大石頭,上鑿洗臉盆,下側四方各鐫一字〈望.高.孕.秀〉,以勵志而自勉。余釋之是要先洗清面目,然後,望有、高舉、孕生、秀士之意也。」——關於此石用途的說法,有健身器材和洗臉盆兩種之不同。筆者認為,前一種說法可能不大。首先:古代雖有石製舉重器械,但這塊方形大石和一般「石鎖」的型制相差太大,用之以鍛練膂力必然極不稱手,況且這個用途與其上所刻四字也看不出有何關聯;再者,陳四明於「紀年」中自謂七歲就塾、十九頗有志於學,並不曾提到自己有欲以武弁為晉身之階,似無特以此為健身方式的理由。至於第二種說法:此石上有凹槽,作為盥洗用具或有可能;可是,將如此粗重之物置於屋內當洗臉臺,似又不合一般居家擺設的情形。基於陳怡情先生稱此石係位在「正廳前方的花台基座」,筆者認為,這塊石頭原本應是件「花器」、用來擺花盆的臺座。至於上刻之四字,「孕秀」當與「毓秀」同義,形容可孕育特出人、物之優良環境;「望高」二字則是名詞,據道光間刊本「廈門志」卷二載,在廈門島西南角即有一座「望高山」,以其高可望遠而得名,係當地一景。筆者揣測:這塊刻有「望高孕秀」四字大石之原主,當年諒是往遊廈門島時,在望高山上採得某種奇花異草抑或適於作為盆景培育之小樹,方為其特製一石臺擺放,並鐫字以誌。石上凹槽,乃為擺放花盆而鑿。至於此石原來的物主是誰,因其本身未提供充足線索,是否即是「陳四明」,還未可為定論。筆者之蠡測,謹供陳怡情先生參考。 在最後,筆者還有一點淺見,是關於「紀年」一文的文義註解。「紀年」中陳四明五十五歲紀事的末段,有如下之語:「余自從提督(筆者按:指施琅)進京後,即杜門掃軌,欲效先人灌園故事,何意今日再為馮婦,○為時勢所逼,誦北山移文之章,愧何可言。」對這段話中的「北山移文」四字,王先正老師註解為:「本山原指詩經小雅篇名,〈北山序〉:『北山,大夫刺幽王也。役使不均,己勞於從事,而不得終養其父母焉。』在此指任官辛苦。移文指檄文或公文。」(筆者按:王老師註解的開頭兩字本當是「北山」,「本山」諒係手民之誤。)對於陳四明原本的文義所指,筆者的看法與王老師不同:「北山移文」四字不必分而論之、「北山」也不是指詩經篇名(王老師可能是被「之章」二字誤導了,才會想到詩經上去);「北山移文」也者,即是南北朝時的南齊人孔稚珪所寫的一篇文章之名。孔稚珪作此文,是為諷刺與他同時代的周顒:其人本在北山(即南京之北的鍾山)建草堂隱居,裝出一副高士模樣,可是一旦以清名博得徵召起用,便迫不及待跑去海鹽縣作官;後來在他將上京入覲的途中,又要順道往北山一遊,好像還很眷戀山林生活似地。對於這種走「終南捷徑」的假隱士,孔稚珪很看不下去,於是便假「鍾山之英,草堂之靈」的口吻寫下這篇文章,揭露周顒的前後不一。陳四明之所以會「誦北山移文之章,愧何可言」,從「紀年」中的自道來看,是緣於他自施琅進京後,本有意回歸田園,結果卻還是重作馮婦、又當了海澄總鎮馬化麟的幕僚,並接受其贈予的「靴帽袍儀」;起初的決心,在出仕受見重的好機會下又給打消,是以感到慚愧——然筆者覺得,陳四明雖稱出仕是「為時勢所逼」,但他心中其實是感到自豪的:若非其能力獲得肯定,施琅豈會把他列入向馬化麟推薦用人的名單、甚至在馬化麟蒞任後還特意來信強調陳四明之「老成練達,忠厚誠懇,文理精深」、要馬對他青眼相看? 觀「紀年」中的自道,在陳四明四十二歲之時,鄭鴻逵去世了,那時他便曾有「從此欲焚筆硯而侶樵漁」的念頭;可是幾年後,陳四明還是去了施琅軍前「輸誠」。其「退隱」之心,原就不是第一次打消了。且容筆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紀年」中陳四明欲脫離案牘生涯的「宣言」,是不能太過當認真看的——他作不到、也不欲如此。作不到是因為他乃一家之主,有「食指百餘」待哺,一個無甚恆產積蓄的書生若再失去薪俸,全家豈不是得喝西北風?光靠「侶樵漁」,是養不活一家子的。至於筆者謂其「不欲如此」,只要看陳四明樂道自己幕僚生涯中歷次受褒受見重的經歷便可知:身負吏才、希冀盡展的他,豈會甘願就此撒手,將自己的抱負與本領給輕輕拋卻了? 在陳四明的一生中,「仕」與「不仕」,以及出仕的對象,主導了其心理走向與行止;要不要「事二姓」,在他身處的年代,也是許多士人同樣得面臨的抉擇。雖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但當國家已無能庇一匹夫之時,個人除了為自己打算,還能如何?「紀年」中所揭露的,不僅是可資為南明歷史的參考資料,也是亂世中的一個士人處在夾縫中冀求生存的記錄——他活下來了,但這中間承受過的種種痛苦辛酸,豈是筆墨紙面所能描寫得盡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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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魔術師
因為世界過於蒙眛 你以神奇點亮眾人眼睛 因為人生有太多欺騙 你讓我們相信,鴿子與玫瑰 如同愛,並非無中生有 虛無其實是萬有 萬有涵養,時間盡頭 落幕後,天地的虛無 一方箱子,一塊布幔 再以魔術棒,小小一根 指點了重複的舞台人生 這世界,信仰正在死去 從你手中,孩子們 看見了神蹟的紋路 還有夢想 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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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歹命人生
幸好美枝的身體,經過短時間的休息和調養後,並沒有繼續惡化,倘若靠加追來做藥膳,始能藥到病除的話,勢必要讓人徹底的失望。 然而,就在他們準備撤除的次日,一隻羽毛光澤、美麗又可愛的加追,頭部竟然已鑽進網裡,雙爪緊抓住下端的網繩,雙翅則不停地掙扎和舞動,脫落的羽毛迎風輕飄,但始終無法掙脫人們設下的陷阱。志宏見狀,簡直喜出望外,他緊緊地抓住加追的背部,小心翼翼地撐開纏在它頸部的網繩,讓它的頭往後縮,當網繩從它的頭上滑出來時,驚恐的鳥兒並沒有做任何的掙扎,志宏興奮地把它抱在懷裡,直往家裡狂奔。 當他上氣不接下氣,快速地奔回家,一見到婉玉,就趕緊告訴她說:「姐,我抓到加追了!」。復又轉身,提高了分貝,「阿母,我抓到加追了!」 婉玉一手把他拉住,迫不及待地說:「你怎麼抓到的,快讓我看看。」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志宏神氣地說。 「少臭屁好不好!」婉玉消遣他說。 美枝聞聲走了過來。 「阿母,我們網到加追了,可以殺來為您進補。」志宏雙手抓著加追,在她面前晃了一下。 「等一下我就去殺,然後加生薑,慢火燉。」婉玉不知從那裡學來的經驗,「阿母,聽說加追能補血呢!」 儘管孩子們說得口沫橫飛,但美枝並沒有太大的興奮,只淡淡地說: 「它只是一隻野鳥,不是仙丹,沒有像一般人想像中的那麼神奇。你倆仔細看看,它讓你們緊緊地抓在手中不能動彈,不知會有多麼地痛苦。孩子,放了它吧,讓它重獲自由,翱翔在藍天白雲間。你們有這番孝心,我已心滿意足了,它比任何補品還管用!」 志宏和婉玉簡直聽傻了,好不容易網到這隻加追,要燉給阿母進補,她卻要他們把它放了,讓它重獲自由,翱翔在藍天白雲間,姐弟倆面無表情地相視著。 「放了它吧!」美枝再次地囑咐著。 「把它放了。」婉玉看看志宏,附和著說。 志宏低頭看看手中的加追,復又摸摸它光澤亮麗的羽毛,而後走到大門口,雙眼仰望蒼穹,輕輕地鬆開雙手,加追「劈」地一聲,快速地展翅飛向藍天白雲處。即使姐弟倆都有一份失落後的悵然,但阿母的話一向說了算數,心裡並沒有任何的不悅。 志宏和婉玉雖然小學畢業了,但隨著砲戰而疏遷赴台的金門中學,迄今尚無返金復校的打算,因此,他倆和島上所有的畢業生一樣,均處於無書可讀的狀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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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14堂星期二的課〉後記
當我第一次看到這本書的書名,心中就浮現了許多問號,為什麼這本書會叫做(最後14堂星期二的課)呢?又為什麼是星期二呢?好奇心驅使我去翻開這本書,當看完這本書之後,心中的疑惑總算解開了,我學到了許多課本上沒有教到的東西,也試著去思考許多平常從沒有想過,但卻很重要的道理,對我來說,就像上了人生中的一課,收穫良多! 這本書的作者是米奇.艾爾邦,內容是在敘說作者從一個電視節目得知十六年不見的大學恩師墨瑞.史瓦茲的現況,使他們師生再度重聚,但一切物換星移,昔日那位身體硬朗的教授,因為患了一種名叫路格瑞氏症的病,所以身體會日漸衰退,最後走上死亡的路。同樣的作者也不再是當初那個懷有遠大抱負和理想的學生,墨瑞將為米奇上最後一門課,科目叫做「生命的意義」,時間就選在每個星期二的早晨,因為當初兩人見面的時候大都在星期二,就這樣他們倆又像回到了過去,但不一樣的地方是這門課沒有評分,沒有教科書,學生也只有米奇一人。 墨瑞,他面對死亡一步步的逼近,勇敢的去面對,每個人面對死亡都必然會心生恐懼、徬惶不安,或選擇逃避,但墨瑞卻很誠實的面對自己,不再自怨自艾,他選擇把握住生命剩下的每一分每一秒,有意義的過完他最後一段人生,他告訴米奇有關家庭、工作等等的人生哲理,在他對米奇所上的14堂課中,他說:「學會死亡,你就學會活……」,生命的意義沒有一定的說法,我們往往會被困在現實的枷鎖中,自己也迷惘其中,但在死亡邊緣,或許才能深刻的體會活著的意義吧!作者從教授那邊學到了生命中沒有什麼「太遲了」的事,因為生命直到最後一刻都是變動不定的,作者也找回了當初的自己,雖然墨瑞在上完最最後第14堂課後就走了,但在作者的心中他是永遠的教授,這門課也會繼續的上下去。 看完了這本書,心中有說不出的感動,若作者沒有與教授再次見面,那又會變的怎樣呢?每個人有時都會迷失自我,找不到方向,這時就需要有人為你指引方向,告訴你生命該怎麼走,墨瑞就是一位這樣的人,現在的我學會了許多人生的哲理,像:如何與人相處?如何勇敢的面對挑戰……?也更懂得要好好把握住生命,不要白白的浪費光陰,因為沒有人會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所以把握住當下是很重要的,這真的是一本很棒很棒的書,看完這本書,我也跟著上了生命的一課,相信那會是一輩子受用無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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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碧山陳四明文獻拾遺
在明末抗拒清人征服統治的歷史中,曾有不少出身金門的人士在南明的陣營中出過力,隨後或伴同王朝的終結含恨而卒、或成了隱逸不仕的遺民;而也有人在大勢不可挽的情形下投向新朝,處於夾縫中轉換了身分。天下底定之後,這些古人有的能在史籍中留下諸多可以追考的事蹟,但湮沒失名者諒亦不鮮。歷史,總是對帝王將相不憚於連篇累牘。至於人口中佔絕大多數的草芥小民或伏處下僚者,身經流離屠戮、饑饉貧病等諸般苦楚後,幾乎都是無聲無息地在「歷史的洪流」中消失,連水泡兒也沒見冒一個上來──能為自己寫下生命的記錄、而又能僥倖流傳至後世者,不僅罕見,更是彌足珍貴的、「由下往上」的視野所寫的歷史。 民國九十四年出版的「金門宗族文化」第二期中,刊載了明末清初時金門後山人陳熙憲所撰「明朝陳四明紀年」(以下簡稱「紀年」。此文由王先正老師註解、陳怡情先生作「背景說明」);這份年譜,便是如此一件歷經兵燹劫難後存留天壤間的遺物。撰寫者陳熙憲(字堯度,「四明」為其號。以下筆者亦從陳怡情先生之文,以「陳四明」稱之。),身處明清之交,在貧寒中由吏員作起,雖知書負才、力圖向上,怎奈運命撥弄,順少逆多;不僅眼見妻子、侍婦,與兒子們亡故,甚且自身也數遭「死中復生」之厄。其前半生雖得遇鄭鴻逵,投清後有施琅、馬化麟等提攜見用,但終不得顯達遂志,直到年逾花甲還一度流寓外鄉,為全家生計發愁。這般有若轉蓬飄零的一生,是足以衍成傳奇的故事;但若非他自己執筆,今人又能緣何得悉? 陳四明的生平行實,在「金門縣志」中未有記載,其他志書更遑論矣。雖然陳四明所記同時代的聞人如鄭鴻逵之行事、與其身歷戰役等等,可與其他史籍對映,但他自己的一生行誼,除了「紀年」中曾自述者,卻是相當缺乏其他載記可供參照。關於這方面,筆者近日蒐集到一些文獻,或可由其他角度來為陳四明的「紀年」略作補充。 在陳四明的生涯中,前半生提拔過他的鄭鴻逵(「紀年」中尊稱其「定公」,因鄭曾獲封「定國公」故也。),是鄭成功的叔叔、鄭芝龍之三弟。在陳四明「紀年」之三十三歲部分有提到,鄭鴻逵頗有文采,「精詩賦,尤工草聖,著有數馬樓文集行於世」。陳四明所提及的「數馬樓文集」,筆者未能發現,但鄭鴻逵的另一部詩作「及春堂集」,現已收入二零零四年大陸九州出版社、廈門大學出版社合作刊行之「臺灣文獻匯刊」第一輯第四冊。此「及春堂集」分為初集、二集兩卷,筆者於初集之中檢得四首「疑似」鄭鴻逵為陳四明而賦詩作,茲於下介紹。但在抄出此數首詩之前,筆者當先對鄭鴻逵本人及其詩集所收作品的時序稍作介紹,以作為對詩篇背景之理解基礎。 按:鄭鴻逵,字榮羽,號聖儀。幼年即聰慧,過目成誦,喜文藝亦善論兵說劍,可謂文武俱通。鄭鴻逵早年曾為盜,是鄭芝龍所領導的「十八芝」之一。崇禎元年鄭芝龍接受招撫後,鄭鴻逵為尋求正途出身,於崇禎三年參加武舉考試並中式;最初他擔任天津巡撫鄭宗周之部將,繼而轉隸都督孫應龍麾下。崇禎五年明將孔有德叛變攻打山東登州、萊陽之役中,孫應龍戰敗,鄭鴻逵因而被牽累逮繫天津,但其後未遭咎譴便獲釋放。據「賜姓始末」等書的記載,在出獄後鄭鴻逵還曾一度前往山西,於時任大同巡撫之張廷拱手下供事,惟確實起迄期間不詳。至於之後由崇禎九年夏季至十二年五月中旬這一段,依「及春堂初集」中的各詩詩題來看,鄭鴻逵是回到福建(在「及春堂集」初集書首之黃慶華序文中,稱這段期間鄭鴻逵係「韜光海嶠」)、但也曾一度去湖北參戰:大多時間鄭鴻逵是居於晉江縣的安海、亦曾至詔安縣南澳之雄鎮關遊覽,而據蘇琰為「及春堂初集」所作序中言,崇禎十一年秋季鄭芝龍受命「西征」之時,鄭鴻逵曾招募部隊隨兄助陣(依明末攻勦流寇的戰役發生時間與地點覈之,鄭芝龍應是參與圍攻佔據襄陽之流賊羅汝才;後羅汝才於當年十一月投降),並在該年底班師回閩──在吟賦「及春堂初集」各篇詩作時的鄭鴻逵,其行事大略如此。 由「及春堂初集」所收五十餘首詩作的次序來看,第一首題為「丙子中夏夜掉」(按:丙子係崇禎九年,西元1636。「掉」疑當作「棹」,即「櫂」,謂划船),以下為「夏仲月夜時聞北征」、「秋中西疇勗弟姪」等詩;「戊寅(崇禎十一年,西元1638)」年所賦記述從征與班師心境的詩作,係出現在近卷末處。此集的兩篇序及跋文,則皆作於崇禎十二年己卯之端午節當天或稍後。由此觀之,「及春堂初集」中各詩,當係依寫作先後時序編排。筆者檢得鄭鴻逵詩題中出現「陳四明」的作品,後於其班師回閩之篇,故當成於崇禎十二年春季;然鄭鴻逵詩題中雖明言其姓與號,但筆者還是有點疑慮,故言「疑似」鄭鴻逵為陳四明而賦詩作。 使筆者不敢斷然認定之因,在於鄭鴻逵詩題中有「地望」的問題。這四首詩中,第一首題為「同浙西陳四明登天上山新搆院」。通常在古人詩文篇名中,於提到他人稱謂之前出現地名,通常是言其里籍。鄭鴻逵在「陳四明」之前加上「浙西」,這一點使筆者感到猶豫--觀陳四明「紀年」開頭自述其祖籍,乃河南光州固始,其後陳家人循海南遷,「就浯拓基」,並沒提到與「浙西」有任何關係。若說鄭鴻逵之詩確係為金門人「陳四明」而作,那何以會在詩題中冠以找不出與他有何關聯性的「浙西」二字?不過,會以「四明」為號,卻又似非偶然;「四明」一詞,既是浙江省鄞縣西南之山名,也常被用以指稱此山綿亙之奉化、慈谿、餘姚、上虞等縣地區。陳熙憲自號「四明」,莫非其與浙江真有某種連在「紀年」中也沒提到的關聯?若按「紀年」之敘事內容所及,陳熙憲是於永曆二年(戊子,西元1648)方成為鄭鴻逵幕僚;如果鄭鴻逵在「及春堂初集」中為之賦詩的對象並非金門人「陳四明」,難道世上竟有如此湊巧之事,在九年前(崇禎十二年,西元1639),鄭鴻逵便已見過另一位來自浙西的「陳四明」? 對於這個疑點,筆者推敲老久,認為有兩種可能:一是陳四明真有某種與「浙西」的關聯,故鄭鴻逵如此稱之。另一個可能性,是陳四明入公門時,沒有報出自己真正的籍貫,而是詭稱自己原係浙江人──古時候當吏員的人,為了避免日後萬一辦公事出了差錯會牽累家門,是會採取某種「預防措施」。例如「水滸傳」第二十一回便有敘述,在宋江入公門當押司之初,其父宋太公便去縣衙門遞狀告其忤逆、「出了他籍,不在老漢戶內人數」;後來宋江犯案遭緝,官方派員至其老家逮人,宋太公便以父子已無干連來撇清。其實宋江素有「孝義黑三郎」之稱,說他「忤逆」、任誰都知道這不過是幌子而已──或許陳四明也是怕若惹上是非會「帶衰」在金門老家的人,才會故稱來自「浙西」,並以「四明」為號來取信於人;連在崇禎十二年見到鄭鴻逵時,也因未及深交而沒敢說實話。到底這兩種可能性何者方是,筆者很是躊躇。但若說天下有如此湊巧之事:鄭鴻逵一生中曾結識過兩位「陳四明」,一來自金門、一來浙西,這種巧合的可能更是微渺。故筆者還是傾向相信,鄭鴻逵之詩係為金門人「陳四明」而作,惟在其稱謂前冠上「浙西」的緣故,尚是愚昧的筆者猶未能剖明之謎。 由「紀年」的敘述來看,陳四明是在永曆二年三十三歲之時,經舉人鄭自國的引薦才得謁鄭鴻逵,進而獲招攬入幕。不過,「紀年」中也曾提到,在十一年前陳四明二十二歲之時(崇禎十年,西元1637),即已於隨陳世熙巡海時到過鄭芝龍的防區;或許陳四明就是在當時便與鄭鴻逵有過交際,兩年後又前去拜訪,鄭鴻逵才會寫下與其同遊及送別之詩。 筆者檢得的這四首詩,在「及春堂初集」中是接連排列,於「同浙西陳四明登天上山新搆院」之後,尚有「暮春集西疇別陳四明」,以及「又和黃薇甫、蔡士藻韻別詩二首」。後兩首之詩題中雖未言及「陳四明」,但係緊接在為陳四明送別之詩後面,故筆者認為:當時鄭鴻逵是與「黃薇甫、蔡士藻」一同來送別,三人各自拈韻成詩,而鄭鴻逵才思敏捷,復依黃蔡二人所用韻又作了兩首詩。因是在同一場合而作,故「又和」二首詩題中不再複言是為誰送別。對「黃薇甫」、「蔡士藻」兩人的來歷,筆者還沒能查出眉目,也無法覓得他們為陳四明而作的送別詩。至於鄭鴻逵詩題中提到的地點,「西疇」即今日安海鎮之西的西安村東部一帶;此地在明代即已是安海當地著名的「八景」之一,號曰「西疇春曉」,有十里山水如畫的景緻。另外,「天上山」的確實方位,筆者雖尚未得其詳,但料其應即在安海周邊,不致太遠。 前面筆者提過,這幾首詩當是成於崇禎十二年春季。在陳四明「紀年」之中,崇禎十二年的記事除了「年二十四」便無他語;前一年陳四明才剛娶妻,或許是因長官體恤其新婚、假給得多,他才能有空往晉江縣安海去拜訪日後其生涯中的貴人。陳四明後來在鄭鴻逵幕中供職九年有餘,恩主所著「及春堂集」他一定讀過;而在他老來撰寫「紀年」時,或是因赧於斯時未曾對鄭鴻逵坦言自己真正里籍,才不提及當年有拜訪鄭鴻逵之事。鄭鴻逵之四首詩作如下: 同浙西陳四明登天上山新搆院(原書詩題下小字註:得天字) 卜搆新書院,尋芳雲外天。青山環作帳,蔓草結為氈。 鐘度風聲遠,湖開月色先。逢君名下士,相與話安禪。 暮春集西疇別陳四明 幽林聞語鳥,千里客相親。花落為春老,酒闌得句新。 浮當戶近,嫩柳裊風頻。吟罷來疏雨,臨岐為洗塵。 又和黃薇甫、蔡士藻韻別詩二首 謝豹啼聲月下忙,林花雨灑不禁粧。 故園春色還相待,千疊雲山歸阮郎。 青青楊柳滿江堤,上有流鶯送馬蹄。 莫向攀條下別淚,相思遙對鏡湖西。 ──除了以上幾首鄭鴻逵與陳四明同遊、送別而作之詩,筆者尚於明末文獻中檢得一處與「紀年」所述有關的資料,係陳四明家財遭搶劫一案的後續發展。依「紀年」所載,這樁劫案發生在明桂王永曆三年,陳四明三十四歲之時;在此案發生前,陳四明已在鄭鴻逵麾下當了年餘幕客。該案經過如下: 己丑年三十四(1649),七月內遣人回浯挈眷,九月十一日舟到揭之錢岡港口,被海賊張禮所劫虜,○利財將舟擱岸,分贓攘奪,失於提防,以故余儒人莊氏得以乘夜脫走。然余從前粒積,一草一粒悉入強盜之手,此余生平大破耗也。 在「紀年」之中,己丑年的記事僅有如上數十言,以下便是「庚寅年三十五」云云。對於家財盡失一案的後續,陳四明沒再提隻字片語。其實,這樁冤仇,後來是已經討回了;而陳四明對「此仇已報」一事,不可能無所知悉,惟其甚為低調不置一辭,卻是有一段隱情。要瞭解這箇中機微,就得從犯案的「海賊張禮」身上說起了。 現存記載南明鄭氏史料諸書中,有「從征實錄」一種,原書係福建南安石井的鄭成功家族後裔所保存的手抄本,現收入「臺灣文獻叢刊」第三十二種。是書作者楊英,籍貫不詳,他書亦鮮載其事蹟。惟由該書首頁所言:「戶部主事楊英為輯造先王實錄事,謹將永曆三年己丑九月陳策從王,十月初一日蒙錄用,□(筆者按:闕文)永曆十六年壬寅五月先王賓天□,凡所隨從戰征事實,挨年逐月,採備造報。」等語,可知楊英此人是在鄭成功軍中擔任戶部職,因其經理鄭軍糧餉、隨侍側近,故得聞見記載鄭氏軍中之事,其詳處有他書所不能及者(像陳四明家財被劫一案,「臺灣文獻叢刊」數百種載記中,就僅有楊英此書曾提到)。 依楊英所記,永曆三年九月至十月初,「藩駕(鄭成功)」居於「中左(中左所,即廈門)」,十月初六鄭成功傳令出征,船隊指向廣東潮州,意在與屯於潮州之鄭鴻逵軍力會合,以圖於廣東發展抗清實力。此次鄭成功南征,先是進軍海澄港、攻打雲霄港及漳州府詔安縣等處,接著於十一月初一由分水關進入廣東潮州。在抵達潮州黃崗之時,當地正處於「不清不明」的狀態,「土豪擁據,自相殘併,糧課多不入官」。在九月間搶劫陳四明財物並擄其家眷的海賊張禮,也是在潮州佔山當大王的諸寇之一;據「從征實錄」所記,張禮之根據地在潮陽縣,以此來看,陳四明所自述劫案發生的「揭之錢岡港口」,應即是潮陽縣北方的揭陽縣之港灣。面對這些在國亂之際蜂起的軍閥,鄭成功必需一一將之討平收編、壯大自己以圖恢復大業。 在鄭軍入潮州之初,佔據黃崗之土豪黃海如於不曾動武的情形下自動歸附,並來謁鄭成功。當鄭成功向黃海如說起自己欲取「一處為練兵措餉之地」的打算時,黃海如即力勸鄭成功拿下富饒的潮州;當時有位潘姓參軍也在旁提議,以號召勤王軍為名向各土豪發出通告,「順者撫之,逆者討之」,以此大義名分,鄭氏的討伐收編便十足有理。於是,鄭成功在潮州「先撫後兵」的基本方策便展開了。首先,鄭成功在十一月初八日擊潰了拒絕提供船隻的土豪許龍,獲得萬餘石糧粟,並有陳斌、楊廣等聞風來歸。接下來,鄭成功便發諭給張禮,要他備船提供鄭軍運輸;但張禮拒絕了,也就因而成為鄭成功的下一個目標。十一月二十九日,鄭成功的大軍逼近達濠埔,正是張禮的老巢所在。鄭成功觀察形勢,得知當地有三處賊寨:達濠、霞美與青林,各有千餘人,可互為應援,張禮本人則在青林寨。鄭成功欲生擒張禮,於是採取「圍點打援」的戰術:先攻達濠寨,引誘張禮離開青林往援,以伏兵打垮張禮的支援部隊,並強登達、霞二寨,再合兵進攻退回青林的張禮。此計果然奏效,十二月初二日,張禮勢蹇請降,鄭成功也應允,准其「待罪歸命」,於是達濠埔三寨俱平定。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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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歹命人生
「妳怎麼會是大箍呆呢?」志宏認真地,「很多人都說妳是我們學校最漂亮的女生……。」 「亂講!」志宏尚未說完,婉玉板起臉,搶著說:「別聽他們胡說!」 「算術老師也是這麼說的。」志宏又補充著。 「他去死啦,老豬哥!」婉玉氣憤地,同時也警告志宏,「你以後少跟我說這些三八話!聽到沒有?」 「姐,妳還真兇呢!」志宏笑著,「很多女孩子都喜歡人家說她漂亮,惟獨獨妳不喜歡!」 「漂亮有什麼用,又不能當飯吃!」說後又提高了嗓門,高聲地說:「阿母的身體快一點復元,才是我們所冀求的!欄裡的豬快一點長大,才是我們所希望的!田裡的作物能豐收,蕃薯、芋頭、花生、玉米、高粱能賣到好價錢,那才是我們所企盼的!其他都是廢話一堆。」 「還有一件事妳沒說到。」志宏神秘地。 「什麼事?」婉玉睜大眼睛,不解地問。 「讓我們快一點網到加追,好給阿母補身子。」 「但願皇天不負苦心人!」婉玉興奮地一笑,快速地伸出手,「來,我們擊掌加油,並為阿母祈福!」 一聲清脆而厚實的雙掌碰觸聲,輕輕地掠過被砲火摧殘過的雲空,純真的笑靨久久地在他們臉上停留,無情的歲月不知會為這對遠房表姐弟,孕育出一份什麼樣的情感?但願蒼天能賜福於這塊土地,以及在這塊土地上,默默地承受著肉體與心靈雙重苦難的島民。只是惟恐,天不從人願……。 第五章 連續多日來,志宏總會利用早晚時間到芝麻田巡視一下,看看是否有自投羅網的斑鳩。可是,直到他們畢業離校、芝麻採收,圍在田埂上的破網,依然不見加追纏網的蹤影。甚至那些竹桿和木棒,也耐不住多日來的風吹雨打而有點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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鸕鶿之雪森林
金門,有一片雪森林是鸕鶿的傑作。金門有一片人字型天空,是顱鶿作的像框。如果,你在飛機降落金門前的那個轉彎時看去,會是那片森林,正撥動他深邃睫毛的情景。如果你在冬季的某個傍晚,日落起始點往天空,看去,會是鸕鶿最不吝惜地,不間斷地發送他作的像框時刻。兩個景一樣叫人睜大眼睛,拉大耳朵,張大嘴巴,站著不動般驚喜。 金門的鸕鶿是冬候鳥,大多遠從俄羅斯一帶,飛來金門過冬的這批鸕鶿群體,越過半片陸地到達慈湖畔最多。慈湖擁有完整的捕食環境,是鸕鶿一早出發,到海上捕魚的一大地點,有足夠的魚群,飽足鸕鶿龐大身軀的原動力。在慈湖後方,一大片木麻黃林,也給予鸕鶿夜棲的好所在。於是,經過一天的捕食,在傍晚後,群聚一起休息的鸕鶿,在木麻黃林上靜默不動,補充體力。鸕鶿的體型在金門侯鳥中,是數一數二的佼佼者,也是潛水捕魚高手。在抵達金門這塊渡冬的土地上,鸕鶿一樣順著時間表,從清晨計算起。鸕鶿的捕魚技巧,就像在烏蘇里江岸一樣有著深思熟慮,來到金廈海域更顯純熟。常常展現的是潛水捕魚,也有集體的車輪式翻滾法,把魚帶離水中,直接跳躍進口的這一招。招招都有一套原則,靠著有份量的船身和帶蹼的雙槳,最後加上嘴型前端彎彎的設計,構成一套完整的捕魚系統,不拍手叫好都難阿! 金門冬天的傍晚將近時刻,天空佈滿各由一隻領航鸕鶿帶隊,成群分批歸林的路徑,刻意等待的仰頭是期待下一秒眨眼後,四方紛紛歸來的黑點身影出現。他們不會若隱若現,他們會大聲的在天空說話,告訴大家歸航的進行節奏。節奏在起飛前早已溝通好,看他們的揮動的節拍,半拍無不準確。除了固定的速度,小黑點已移至上空前進中,他們用人字型的Logo,當作互相信任的標誌。人字型畫出的兩排堅定的眼神,肯定正望著領航的那隻同伴,看到那片木麻黃林正逼近,回到昨晚的那棲木枝頭上,明日的清晨也在轉頭處,歇息片刻。 在我的相機裡,裝滿了剛剛鸕鶿發送的像框。像框充滿鸕鶿的側面,飛舞翅膀瞬間,也有從背影望去人字型的大型圖像,在天空排排站。一下子。慈湖的天空掛滿鸕鶿的訊息,每天數十個人字型或一字型的呼喊,都在喊醒人類的回憶,看著像框,回憶鸕鶿那年的到來。鸕鶿會知道金門的環境依舊,再來。站在土地上的我們,也才再看到鸕鶿的鳥況依舊。 在慈湖畔待久一點,南山林道的那一層霧,也會瀰漫到那一片雪森林。朦朧的霧氣,忽隱忽現的遠景,白色的森林之下,鸕鶿停歇的黑點,仍隨著風一波一波湧現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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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的運動場
「飯後走一走,活到九十九」,這是一句耳熟能詳的話。相信上了年紀的中老年人,更能體會箇中的含意。殊不管其是否真的能達到人瑞般的長壽,但至少在身體保健上,肯定是有其正向的價值存在。 應該是從十幾年前,肚子裡懷著老二那時開始吧!喜歡利用黃昏時段到運動場走一走。挺著一個渾圓的肚子,漫步在人聲鼎沸的運動場上,身旁不時「咻!」的一個身影,趨前揚長而去,雖然在諸多「快速度」的人影中,顯得是那樣的格格不入,但是大家並不以為忤,因為那是一個非常自由自在的地方,每個人都是用著屬於自己的速度在運動著自己的身子。 剛開始的散步,那是「三天捕魚,兩天曬網」般的隨性。今天有空了,工作不累了,就會想到運動場上走它一走。但有時碰到有空,人卻懶了;遇到不累時,事情還有一大堆沒做………。總有找不完的藉口,所以一星期能夠規規矩矩的出現在運動場上兩三次,那就要唸「阿彌陀佛」了。但隨著年歲的增長,機器老化的「症頭」一個一個悄悄的浮現出來時,才驚覺到「運動」的重要性。有人曾說過:「世上最正常的真理就是『無常』。」所以過去認為重要的,現在可能退居變成了次要;而不重要的事,現在反而鹹魚翻身,一躍變成了挺重要的事了,運動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每天晚飯後,我總要安排個半小時以上的時間,到運動場走一走。夏天時,落日餘暉的燦爛美景就在眼前,晚風徐徐吹來,有如火爐般躁熱的身子瞬間獲得了降溫,讓人打從心底的舒適。冬天時,北風怒吼聲就在耳畔飄盪,雖然是迎著刺骨的寒風前進,身子卻愈發的熱呼呼起來,原本哆嗦綣曲的身子,也因而放鬆而舒張起來,那種感覺有一種說不出的痛快。 順著跑道一圈圈的走著,但我的眼睛也不忘觀察著與我同在一條路上形形色色的人。大皆是中老年人,可能是只有警覺到健康愈來愈不如前的人,才會想到要運動;偶爾也見著幾個小孩子在跑道上奔跑追逐,但大多是跟隨家人而來的。有的是成雙的夫婦,有的則像我一樣形單影隻,邁著隨性的步伐,一圈一圈的繞著運動場,有如磨坊中拉著石磨繞圈的驢子。大家的心中都有著一個相同的念頭:「運動了,身體就健康了。」 散步日子久了,腦子中漸漸刻畫了些熟悉的面孔和身影。那是右手每次握著一方小手絹的七十幾歲阿婆,獨自踽踽的慢行,不知她是否還有家人?那對近六旬的夫婦,都有著魁梧的身材,先生走的姿勢是微駝而前傾,太太則是抬頭挺胸的後仰,真是互補的絕配;那個有著一百七十幾公分的小弟,每次都在衣領的後面夾著MP3,一邊運動著身子,一邊聆聽著美妙的音樂,真是一舉兩得;那身材一高一矮的小姐,都有著一頭飄逸的長髮,總是一前一後繞著最外圈慢跑著,一條伸縮長褲的臀部後面,寫著幾個偌大的英文字句,引人無限遐思;那是一對已年逾七十的夫婦,爺爺身材高大,奶奶正好矮小,人生牽手相伴經過風風雨雨數十寒暑,如今在飯後仍能相約到運動場上走走,雖然他們走的路線總是背道而馳,但相約而來,結伴而回,何嘗不都達到運動的目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偏好的方式。有的沿著跑道最外圍,一圈一圈的繞;有的則繞一圈就向內圈跨一圈,待繞到最內圈時,八圈正好達到自己預計的運動量,不必花腦筋去記走了幾圈。有的則是像蛇行般的,沒有固定的跑道,走起路來也是踉踉蹌蹌的。多次在跑道上看到吐出的白色穢物,原以為是白天運動選手被「磨練」的痕跡。後來在一次無意中,竟目睹了那走得踉踉蹌蹌者「作案」的過程。大多數的人都是把運動場當成了健身的場所,莫非那人卻把運動場當成了喝酒後醒酒的秘方?不管如何,但至少他喝了酒,上的不是「馬路」,而是「人路」,沒有車禍發生的疑慮,更沒有被警察臨檢的擔憂。 每晚運動場上走它六圈、八圈,發現身子愈發舒坦了,腳力更加有勁了,即使走再長的路,也不會搥著雙腿喊累了,精神比從前更是好了。再環顧身旁的常客,發現諸多的熟面孔中,女士的小腿大皆是修長的,男士總是神采奕奕的。即使像我這種學生時代因騎腳踏車過度,走在馬路上,後面總是跟著一群「兔子」的人,如今也漸從受青睞的行列中脫身而出,這何嘗不是持之以恒散步的收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