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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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秋月西沉
「羊犅,自從石久到南洋沒有音訊後,你就一直幫我們家的忙,不管是犁田或挑糞土、挑水肥,你從來就沒有推辭過。說真的,不知要如何感謝你才好。」秋月紅著眼眶說。 「這是我能力做得到的,幫妳一點忙,算不了什麼啦!」羊犅不在意地說。 「聽說之前你幫我們家的忙,秀桃很不高興,是嗎?」秋月明知故問。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再提也沒有什麼意思,想不到秀桃竟是一個亂七八糟的女人,我的面子全被她丟光了。」羊犅心虛地說。 「聽說很久沒有回家了,她現在住在什麼地方呢?你應該去把她叫回來。」秋月關心地說。 「不瞞妳說,我也不知道。反正她願意回來就回來,不願意回來也就算了,隨她便!」 「你應該去找一找才對,不要忘了,她是你的妻室啊,怎麼能隨她便呢?」秋月提醒他說。 「村人都知道,她是一個不守婦道的女人,經常跟那些兵仔在一起吃喝玩樂,現在想找也不一定能找到,除非她自己回來。」羊犅隨便說說。 「如果回來,就要好好勸勸她,或是約束約束她,要不然就會變本加厲。到時,村裡那些好事之徒或婆婆媽媽,一定會說些更難聽的話。」秋月再次提醒他說。 「對秀桃我已徹底地失望,最好是永遠不要再回來,以免看到生氣。」羊犅不屑地說。 「不能有這種想法,畢竟她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夫妻之間如有什麼誤會,要找機會說清楚。一旦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那就無法挽回。」秋月苦勸他說。 「我們不談這些。」羊犅心虛地看看她,秀桃之於會如此,他必須負最大的責任,如果不是他有說不出口的隱疾,相信一切都會改觀的。因此,不能再繞著秀桃的話題打轉,以免露出破綻。於是他趕緊轉換話題說:「既然有購買縫紉機的必要,就必須爭取時間,趕快去買,誰先搶得商機誰贏,一旦錯過,只有看人家賺錢的份。」說後轉身移動腳步,「我回家拿錢。」 「謝謝你的幫忙,你的恩德我會銘記在心的,向你借的錢等我賣豬再還給你。」秋月由衷地說。 「不要客氣,等有錢再還,反正錢放在抽屜裡也沒有用。」羊犅邊走邊說。 於是不久,秋月家的大門邊已掛上「修改軍服兼洗衣」的招牌,那是秋月請駐軍的文書用毛筆寫在木板上,再用鐵釘釘上的,看來雖簡單,但卻醒目,遠遠就可以看到這幾個字。也因為她待人親切,加上小阿嫂的名號響亮,故而在她家走動的阿兵哥絡繹不絕,也同時為她帶來不少生意。然而,即使秋月不必上山幹粗活,但每天踩著縫紉機縫縫補補,又要利用時間洗衣,的確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雖然如此,至少不必上山被風吹雨打太陽曬,而且無論修改衣服或洗衣,收取的都是現金,不會有賒欠的情事發生,家裡隨時需要用錢隨時有,對她來說就如同及時雨。(一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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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速之客
十二生肖排行第一 有何用 還不是跑錯地方 黏到捕鼠板上 你的意氣風發 瞬間消了風 眼神哀怨 求天求地 求放生 想你在廚房 已獲得免費住宿 還翻天覆地大鬧天宮 本想養隻你的天敵 可緩不濟急 捕鼠藥太殘忍 捕鼠板剛好適合你 學如來 困你在五指山下 掙扎了一晚 已逃離 篤定你已洗心革面 真心祝福 別再闖錯地方,誤入禁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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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舊事】玉蘭花、石板塊與童年過往
屋子旁的玉蘭花,是高中畢業那年,母親親手栽植的,年底我回鄉過年,母親說:明年就有玉蘭花開了。母親那一臉笑意,彷彿就把新栽植的玉蘭花,看成自己小孩一般的神采。 對於玉蘭花我是熟悉的,在記憶初始,奶奶總是帶著五歲左右的我,到泉伯母家幫她整理頭髮,最後把又多又長的髮絲盤成圓髻,並且別上一支漂亮的,閃著金光的髮簪。 戒嚴時期的那個年代,泉伯父家境是很好的。有著寬敞的燕尾四合院,有著村裡最多的田產,有落番發展的長子,有旅台經商的三兒子,還有陪著他們一起生活的二兒子昌哥,條件優渥,十足的大戶人家。 陪奶奶去泉伯父家是我上學前一段開心的經歷。泉伯母的年紀與奶奶相仿,他們家開著小店,每次過去,慈善和藹的泉伯母總會從糖罐裡拿些東西給我,有時候是糖果,有時候是蜜餞;在四合院的角落裡,有著一棵高聳巨大的玉蘭花樹,開花的季節,陪奶奶過去幫他盤髮時,泉伯母總會拿些新摘的花給我,嗅了嗅後,把它放在上衣口袋,讓撲鼻的花香陪我一整天;當然,有些時候,也會把它放在加了水透明的小玻璃杯裡,聽說這樣花朵比較不會枯萎。後來奶奶的身體變差,沒能去幫泉伯母盤髮了,我也少了糖果蜜餞跟玉蘭花,再後來奶奶離世,1966年冬天,她55歲。 我已經忘了玉蘭花旁的石板塊是什麼時候開始堆放的,出門在外的時日裡,每次返鄉,總看到玉蘭花越長越高,花越開越多,與此同時,角落旁的石板塊也越堆越多,越堆越高,彼此較勁一般的;我看著這些約莫四尺長,一尺寬,半尺厚的石板塊,表面都經過細細打磨,光滑且平整,該有近百塊的數量吧,估算重量也有四五噸的樣子。 「想著蓋房子用的,」母親說:「你父親一輩子的心血,都搭在這些石板塊上面了。」村裡的贊南哥是出了名的石匠,打石功力,在遠近都有相當的口碑,也是跟父親談得來的長輩;常常我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到家裡找父親泡茶聊天,或討論些什麼,當然也偶而會一起玩個小牌消遣;彼時,老家還沒重建,破舊的三合院,座北朝南橫立著,他們就在大廳昏暗的燈光下聊著,我則一旁的寫著功課。「贊南哥前腳打好一塊石板,你父親後腳就拿錢去搬回來。」母親平淡的說著,我卻感受到他話裡的那份無奈。 家是極平凡的農戶,打記憶起,父母親每天除了忙著農活之外,就是養些豬牛雞鴨的家畜;奶奶身子不好,上小學前就常常看著她在醫院與家裡來回,我更深刻的記得,幾次垂危的奶奶,被抬到廳旁的木板床後,又悠悠醒轉的過往;而爺爺留給我的印象,除了製犁的手藝之外,就剩下喝酒了;爺爺偶而會拿個五角錢,要我去村裡的雜貨店打碗五加皮或紅露酒,可以的話,最好也帶點油炸花生回家。有次喝了酒的爺爺,頭下腳上的抱著長我三歲的二姐,這些往事在我懂事時,還常常是鄰里的談資。不過,爺爺好酒並非一無所擭,母親幾次笑著說:爺爺好酒,外祖父也是,兩人一起喝上幾杯,杯盞交錯之間,母親就這麼年紀輕輕的嫁了過來。 奶奶離世半年後,爺爺也走了,父親向城裡的親戚借貸了一萬元,幫他們辦的後事,後來母親也會提起,說爺爺奶奶出殯時,身為長子長孫的我捧著斗哭得傷心難過;而父母親含莘茹苦,折騰了整整十年,才把一萬元的借貸清償完成。 爺爺奶奶生養了五個小孩,一男四女,父親排行老二。跟爺爺一樣,也是他們那一輩家裡單傳的男丁,聽母親說:爺爺一直想把二姐送養給別人,在母親堅持反對下,才結束這段抗爭;嗣後的十三年裡,母親又前前後後的生了三男一女,包含長子的我,六個小孩加上年幼的小姑,食口浩繁的現實包袱,就這麼結結實實壓在他們身上;母親初嫁時,小姑媽還是五六歲的幼齡,爺爺奶奶過世後,父母親對小姑媽來說,雖名兄嫂,卻情同父母,即便今日,年過古稀的小姑媽,對母親依然十分的敬重。 我懂事以來,父親就一直扛著家裡沉重的經濟責任,莊稼上的勞動,從高粱玉米到韭菜冬瓜,不是忙著澆水,便是忙著施肥,也常常在深夜裡去碼頭搬卸水泥,無非希望給妻小有個溫飽;而母親呢,一樣的成天在田裡忙活,更需要料理所有的家務,照顧好我們,跟十幾頭豬和一群雞鴨。長期以來,經濟上都是父親操持決定的,也很少拿錢給母親家用,每當年節或爺爺奶奶忌日的時候,總會看到母親抓隻雞或提一籃雞蛋,去城裡換點拜拜的東西回來。我的童年也一樣在田裡打滾,小學時期,不是跟在母親姐姐的屁股後面,撿拾父親剛犁翻過的地瓜,就是幫忙去菜田裡拔草,再長大一些,父親將把犁的工作交給我,跟在犁後面撿拾作物的,加上了年紀漸長的弟弟。 小學到國中的階段,我並不喜歡放假,漫長的暑假裡,趕上的正是莊稼收成的季節,不管高粱玉米或小麥,都爭先恐後的進入搶收期,成天裡頂著太陽,戴著斗笠的忙著,大約是我暑假裡最主要的生活了;而在週六週日的時候,父親總會收割一擔又一擔的韭菜,帶回家讓我們整理,把枯死黃爛的部分取掉,對年幼的我來說,似乎怎麼也整理不完似的,然後在夜裡三點多,陪著他把韭菜裝載上手推車,一路推到南門市場去販賣,父親偶而會在賣完韭菜後,帶上我吃上一碗熱騰騰的廣東粥,或一根油條當做獎賞。 家裡養著豬,不上學的日子裡,我總是隨著母親推著手推車,越過太文山穿過北門,到酒廠搶購酒糟,僧多粥少,剛出爐的酒糟一推出來販售,大家都蜂擁一般的搶著,即便被熱騰騰的燙著,也一點都不退縮;末了,我跟母親推著搶購來的酒糟沿途而返,推上南門往北門的坡道,多半已汗流浹背,而從山上回村裡時,那條陡峭的坡道,手推車常常不受控的一路衝行,煞不住腳的險象環生,讓人膽顫心驚。 母豬生仔了,父親總要我留在豬圈裡看著,把剛產下的豬仔移到邊一些的地方,深怕母豬又要躺下生產時,壓到新生的小豬仔,直到整個生產過程結束。 國二那年一個平常的傍晚,我跟父親在田裡挑水澆菜,裝滿水的鐵桶,因為繩子斷裂,倏然砸在地上,父親放下擔具向我跑來,劈頭的問:桶子砸爛了沒?長久以來,我一直在想,父親問的為什麼不是我受傷了沒,而是心疼兩只鐵桶呢?我安慰著自己,或許窮吧,捨不得擔具重新置辦的費用。 雖然現實生活如此艱困,對於小孩的教育父母親倒是沒有耽誤,國中三年級註冊時,父親要我去二姑媽家拿錢,說借了錢讓我繳費上學,我蹬完單車,在二姑媽家等她取錢的同時,湧著一份無可名狀的心情,包含著隱隱的,些微的自卑,就如同我一直知道,父親長年在銀行與農會之間來回借貸,而我一點也幫不上一般;高中畢業赴台那年,母親也將借來的旅費,細心縫在我內褲裡的暗袋,擔心丟失的謹慎模樣,而這一切都是四五十年前的往事了,對我卻如同昨日一般,在眼前晃動。 家裡的生活是我高中時逐漸改善的,大姐商科畢業後先在親戚家的店裡服務,後來轉到軍中播音站工作,二姐也遠赴台灣在廠裡上班,他們都會定時的拿錢回家,減輕父母的壓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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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鷹傳書--給天國的丫弟
你我淺淺的日記 冰凍了凝結的悲傷 低吟出一千零一夜童話 也寫下一頁花漾年華 你說你是儒俠,我說我是水鏡 隨時扶正你偏斜的影子 你說你是巨人,我說我是天使 保護你不受荊棘無形的城堡 這些點滴停格成串的畫面 一張張白色永恆的生命簿 數不清同舟共濟的感動 道不盡幽默詼諧的對白 遺留遍地落葉阿爸的田埂上 還深鎖你我手足的名字 致我們的青春 即便故事不再延續ㄚ弟的蹤跡 姊依然祈禱築巢天國的你 氣宇不凡才情擲地有聲 生生世世快樂靜好 一首首粉色幸福的歌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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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秋月西沉
可是,真正的問題則出在羊犅身上,不知內情的村人卻被矇在鼓裡。或許,只要秀桃不揭露他的瘡疤,自己口風緊而不說出口,他不能人道的事也就不會有人知道,受到傷害的反而是三八秀桃,因為大家都說她亂七八糟,而他卻是一個被村人公認、忠厚老實的種田人。甚至鄉里的婚喪喜慶,他幾乎樣樣參與、認真學習,也因此而博得村中大老的肯定和認同,喪事中的繁文褥節,幾乎都由他帶頭協助喪家處理。在沒有秀桃的干涉和無理取鬧的當下,他更有充分的時間來協助秋月農耕,以及關心天河與天清兩個孩子的成長。 儘管跟秋月走得近,對他們一家的關心,難免會引起一些好事之徒異樣的眼光。但他自小與石久一起長大則是眾所皆知,對他的遺孀多一分關照也是理所當然,所以他一點也不在意。而且自己有性功能方面的隱疾,即使之前跟年輕貌美又豐滿的秀桃上床,不僅不能隨心所欲,最終則是力不從心、無功而返,難怪秀桃會紅杏出牆去偷人。試想,現在又能對秋月怎樣?只是這種事情難以啟齒,才會受到許多村人的誤會。 以秋月瘦弱的身體,實在不適合務農,她之前有意買一部縫紉機,掛上修改軍服兼洗衣的招牌,但時間已過去了許久,卻始終不能如願,當然與她目前的經濟是有關聯的。說一句難聽的話,一家三口靠種田的收成,吃飯都有問題了,那還有餘款可供她購買縫紉機。即使她利用農耕的餘暇,幫阿兵哥洗衣服,賺取微薄的工資,但幾乎都用來貼補家用。所以購買縫紉機只是她的夢想而已,在短時間裡根本無法實現。 於是她只好拉下臉,懇求羊犅的幫忙,讓她的夢想成真,希望能以修補軍服及洗衣,來取代吃力的農耕工作,好快快把兩個孩子養大,好對石久有一個交代。萬一從事農耕而過於勞累被閻王召喚上天堂,孩子勢必頓時失去依靠。即使羊犅會看在他們夫婦的面子上給予關照,但卻無法取代她這個母親的角色,所以她必須為孩子而珍重。因為她知道,沒有父母呵護的孩子,在這個現實的社會,就如同孤兒一般,只能任他們在人海裡浮浮沉沉,而後隨波逐流,讓人看笑話。 某天,秋月終於鼓起勇氣對羊犅說:「我們村郊來了很多新兵,他們正在山坡下構建碉堡,據說將有一個大砲連駐紮在這裡,日後勢必會有許多阿兵哥來修補軍服和洗衣,如果不趁機購買一台縫紉機賺點工資,一旦錯失機會什麼都沒有。而且我的體力實在負荷不了山上那些粗重的工作。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大忙,先借我幾千塊,讓我買一台縫紉機,賺點蠅頭小利養家活口,欠你的錢等我賣豬再還給你。」 「之前我不是說要借給妳錢嗎,但妳卻把我當外人,不肯接受。如果當初妳聽我的建議,可能縫紉機的錢已經賺回來了。我家裡還有五千多塊現金,我現在就回去拿,妳先去買再說,等以後有錢再慢慢還給我,反正我現在也不急著用錢。」羊犅誠摯地說。 (一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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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善好施的母親
「萬事莫如為善樂,百花爭比讀書香。」我曾引用清朝進士顧光旭名聯在畢業紀念冊題勉學生。母親年幼不好讀書,以致中輟學業,體悟不出書中香味,但她深知「為善最樂」之理,一生行善,從未間斷。 母親屬浦邊何氏八柱人氏,生於浦邊,長於浦邊,居住浦邊四十餘年,曾就讀何浦前身「鶯山小學」兩三年,外公何肅(忄存)兼營雜貨店,販賣柴米油鹽,一家小康和樂,母親排行老么,深受家人寵溺,生性敢做敢當。每見鄰人三餐不繼、家貧如洗,母親便會解衣推食,「偷偷」將店內商品拿去送人,甚至拿走抽屜零錢濟窮,一旦被外公發現,只會說她兩句,捨不得責罰。但母親總是理直氣壯:「我拿錢拿東西都是送給艱苦人,我們家這麼多在賣,送一點給人又何妨?」孟子說:「惻隱之心,仁之端也。」《孟子公孫丑上》母親從小就有這種「不忍人之心」,實在難得! 民國四十二年二月,父親由陳坑國校調任浦山國校校長,一家三口跟隨遷徙浦邊何肅份大厝,後居周永火洋樓,翌年,遷居蔡永耀洋樓,隔壁的蔡永耀雙落大厝與趙氏古厝駐紮陸軍,何肅闕、何肅坡兄弟洋樓駐紮成功隊,父親與軍方首長有交情,母親也間接認識,職是之故,母親曾向軍方及校方索取用餘碘酒、紅藥水、眼藥膏、棉花、紗布、膠布等醫藥用品。原因無他,重在助人,當年民間醫藥匱乏、看病不易,村民難免刀傷跌傷,母親便扮起「護士」角色,為其消毒傷口、敷藥包紮,吾家無異於浦邊村的「簡便輕傷站」,村民感激在心,母親亦樂在其中。 軍隊撤離之後,接著是八二三砲戰,六甲的洋山兄弟村飽受砲兵陣地池魚之殃,紛紛遷居浦邊村,隔壁的大厝與古厝換成洋山村民避居之所,蔡永耀大厝住了四、五戶,趙氏古厝住一戶,母親一向與人為善,與洋山住戶又是親如家人,母親體會他們搬離家園的辛酸,生活必然多所不便,難免東完西缺,經常主動關懷詢問,若有所需,則傾心相助。母親認為「助人的善行義舉,遠勝過擁有大筆的財富。」待八二三平息之後,他們才逐漸遷回修復炸毀的舊居。 忘了相隔多久,浦山村公所由何永洋樓遷至蔡永耀大厝,當年村長似乎只是掛名,不太管事。而官派副村長皆由外省籍的軍方轉任,主掌村務大權,但聽不懂閩南話,一些鬧家庭糾紛的夫妻,沿路叫罵來到村公所告狀,一見母親,先行訴說一番,母親遺傳「外公和事佬」的基因,先請雙方冷靜,而後動之以情、說之以理,直到雙方怒消氣散,未進「衙門」即已和解「退堂」。副村長若遇難纏的糾紛,加上雞同鴨講的隔閡,在無計可施下,常說你們先去找「吳太太」,難怪父親常說母親是位無給職的「半個副村長」,母親樂於助人,更樂見他人夫妻和好。 婚後的母親,相夫教子、勤儉持家,一邊勤於種菜,一邊豢養豬雞販賣,除了貼補家用,也留點私房錢,二妹尚記得母親常將零錢壓在後房木箱底下,不為儲蓄,而是幫助貧寒手足,每當手足來訪,母親便大方地將壓箱底錢塞給他們。記得表兄住校,每月伙食費固定來向父親拿取,父親一直當自家孩子栽培。 吾家親戚,大多寒微,三餐地瓜、無菜無餚,見到米飯便大啖一番,母親總會多煮一些。只要親戚來訪,母親便會送他們日用必需品,舉凡蠟燭、火柴、肥皂、油米。父親雖任校長,但待遇微薄,加以生寡食眾、食指浩繁,在節衣縮食下,月底常是捉襟見肘。 與母較熟的幾位親堂主婦,常來我家,閒聊只是藉口,目的在能借幾塊錢;與其說借,不如說給,最後歸還總是遙遙無期,母親常說:「艱苦人有還著還,無還著煞。」母親苦人所苦,認為苦人自有難處,並非故意不還。 母親最高明的手藝是織毛衣,任何花樣款式,經她一瞧,算出針數結構,便能依樣葫蘆、如法炮製,許多親友鄰居所穿毛衣,都是出自母親巧手,甚有慕名前來拜師學藝,母親毫不藏私、傾囊相授,並招待茶水,完全免費。 母親在臺期間,固定每天清晨五至七時為其運動做操時間,與臺灣運動伴學得一套保健操,配合音樂,變換動作,全套四十分鐘,持之以恆數十年,從未遺漏任何動作節拍。返金後居住瓊林期間,一群晨運的友伴跟著母親做操,母親逐一傳授教導,教會所有友伴,她們個個直呼母親「老師」,相信母親爽在心頭。 民國九十七年母親節,臺北縣金門同鄉會舉辦模範母親表揚活動,並接受鄉親推薦申請,我將母親平日優良事蹟歸納為五項:「一、堅苦卓絕、勇氣過人。二、負責盡職、任勞任怨。三、事親至孝、孝心感人。四、度量寬大、樂善好施。五、樂觀開朗、通情達理。」終獲核准,並假臺北縣板橋第一運動場舉辦,表揚當日,母親盛裝出席,五位知名人士共同頒獎,左起臺北縣金門同鄉會理事長黃獻平、臺北縣立法委員林德福、臺北縣議員林國春、臺北縣立法委員林鴻池及同鄉會楊建新先生,母親生平首度躬逢盛會,備感榮幸!一生辛勞與嘉德懿行獲致肯定,家人與有榮焉。 「善為至寶,一生用之不盡;心作良田,百世耕之有餘。」誠然,「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易經.坤卦》此二句母親雖未耳聞,但一生默默行善、慷慨好施、豪爽坦蕩,這就是我平凡中見偉大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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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嬤,妳怎麼了?
剛滿2歲3個月的小孫女人小鬼大,經常有很多驚人之語,惹得大家又好氣又好笑。 媳婦任職的公司舉辦2日遊,我和親家母結伴同行,三個大人輪流照顧聰明又頑皮的小孫女。我們一進民宿的房間,小孫女高興得又叫又跳,對房間的擺設充滿了好奇。她打開冰箱,把冰箱裡所有的東西都搬出來,我馬上阻止並跟她說「NONO」,那是我們每次要阻止她不當行為所說的話,沒想到她竟然回答,「不要NONO」此話一出,我們都笑翻了。我拿了一個紅包給她,她馬上跑到媳婦面前打開紅包袋,拿出一張千元紙鈔交給媳婦,接著她又掏出另一張笑咪咪地跟媳婦說,「還有耶!」此話一出,媳婦笑得合不攏嘴,也把我們都逗樂了。她把錢交給媳婦後,竟然把空的紅包袋拿回來還我,我覺得很納悶,這是什麼意思呢?難道她已經能判斷出現金和空的紅包袋之間的不同,還是有其它的想法?此時此刻,她想的到底是什麼?她可愛的行為,令人莞爾一笑。 我們決定3人輪流洗澡,其它的2人照顧小孫女。親家母進去浴室後不久,浴室裡突然傳出「喀」的一聲,疑似東西掉落地上,小孫女馬上跑到浴室門口大喊,「阿嬤,妳怎麼了?」親家母馬上從浴室裡走出來,跟她說是洗面乳掉到地上。 她的這句「阿嬤,妳怎麼了?」卻讓我有著淡淡的憂傷,如果是我,她會不會說,「奶奶,妳怎麼了?」看到了她們親蜜的互動,我竟然有點小吃醋。 悶了好幾天,我終於釋懷了。親家母是實際照顧小孫女的人,而且也把小孫女照顧的無微不至,小孫女心裡有她是很正常的事,這也證明她是一個心中有愛又細心貼心的好孩子,我應該要很開心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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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孩的雲想世界
車行在淡北公路紅樹林往關渡間。車窗外,頂著藍天白雲的觀音山在淡水河左岸一路隨行,忽然,女兒在朵朵白雲間發現了一頂「雲帽」。 女兒興之所至,對坐在安全座椅上的四歲小女兒說:「C,你看,那朵雲像不像一頂帽子?」「哦!好像喔!」C說。 「媽媽拿給你戴好嗎?」女兒問。「好啊!」C高興的說。於是女兒伸出手假裝拿下了雲帽,遞給C,為她戴上,說:「哪,給你!」 C戴上帽子,直呼:「哇!好燙、好燙!」女兒愣了一下,忙問:「為什麼『好燙』?」 C說:「因為,它沾到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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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秋月西沉
既然他的不舉已是事實,缺點已掌握在她手中,隨時都可以把這件醜事掀開,似乎已無轉圜的餘地,因此,他決定不管她,就任由她在外面放蕩。如果真的不要臉去討伙伕班長也是她的事,她必須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雖然落了一個怕老婆或管不動老婆的臭名,但村人批評的是她這個不守婦道、在外面跟人家亂七八糟的三八女人,而不是他這個老實的種田人。相信他如此的做法是對的,總比讓村人知道他不舉,不能滿足老婆的性慾,老婆才會去「討契兄」要高明許多。然,終究這是不得已的做法,只因為他是一個性功能有障礙的男人,也是一個「無三潲路用」的弱男子,老婆才會送給他一頂綠帽子。 時間一久,村人對於秀桃的行為舉止也就見怪不怪。可是不久,村郊的伙伕班長就隨同部隊輪調回台灣,秀桃是否會再去找新的伙伕班長,則不得而知。既然他決定不管她,任由她在外面放蕩,就必須坦然地放下,不必再為她傷腦筋,反正狗改不了吃屎。她之於會如此騷,除了自己不舉不能滿足她的性需求外,另一個因素或許她天生就有一副桃花臉,雙頰粉紅粉紅似桃花,懂得面相的人說,桃花臉的女人對性的需求較強烈,秀桃嫁人後會不守婦道跟她的面相有很大的關聯,大家都說羊犅在床上絕對不是她的對手,在不能滿足她的情境下,老婆才會紅杏出牆。 可憐的羊犅啊,有老婆等於沒老婆,每天在田裡勞累半死,回家還要料理三餐、做家事,晚上獨自睡在那張古老的眠床。他自己不檢討有性功能的毛病,卻怪秀桃紅杏出牆。而且說,早知秀桃是這種不正經的女人,還不如另娶別的女人,光有一張漂亮的面孔又有什麼用,並不能當飯吃。但娶別的女人難道就能給她幸福?一個有性功能障礙的男人,如果想結婚就必須把病醫好,如果不能治好病就不要結婚,以免耽誤人家的青春,難道羊犅沒有想到這一點!(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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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燕分飛前的烹飪畢業餐
策劃已久的畢業生烹飪活動,終於如期舉行,也可說是圓滿閉幕。 沒想到,我的孩子這麼能幹,雖然,談不上色,味、香倒足夠爽口,他們在「七星國小」只剩4天,很短,之後,就不在了。 學生陪我值日,他們小睡,我卻從未有的孤寂、無助,想抓住他們。 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孩子氣了? 而回到租處,就只有一個念頭:想哭,覺得自己無欲無為無所需求,卻又有無盡委屈,哭過會好些。 送走了踏出師專校門任教的第一批孩子,竟也不捨的賠上幾滴眼淚;尤其,叫我感動的是那個,常惹我規勸又嘻皮笑臉的詹政哲。 上午,烈日曬照下,牛眼般溜溜轉的政哲問我:「老師,可以去買冰吃嗎?」。 我安撫他:「不要嘛,喝水就好了」 他也要馴服了,一落現況,就又反駁:「老師,飲水器沒水。」 講到沒水,也叫人心疼,開了法令說:「好吧!你通知同學去。」 他興高采烈的爭相走告這買冰的大好消息。 之後,他嘴裡咬著支棒棒冰,手裡拿著支棒棒冰,彆扭的朝我走來。 「做什麼啊!詹政哲,拿那支冰?」 「老師,給妳吃的!」牛眼遞來棒棒冰。 我無語好幾秒,只知把眼睛放他臉上注視著,眼淚要不是因太陽太烈早就奪眶。 接過冰,一股暖流流經全身,早看出這學生的古道熱腸。 畢業程序因下雨而刪改得亂了陣腳,沒有預期的理想,我與隔班六乙的級任青達老師,兩個踏出師專之門2年的初試啼聲者,更是忙得不可開交。我呢?又是伴奏,又是放進退場音樂,等按下驪歌鍵,才乍見幾個紅眼人,原來,這次是真的了。 半數學生難免嘻笑,完全沒有離別的傷感,被行經的劉修齊校長數落,我不動聲色,一一帶他們進六丙教室,與他們做最後的叮嚀話別。 只見他們的頭越垂越低,抽搐聲也時高時沉。 黃昏的露天畢業典禮一落幕,送走他們,自己走回空無一人的空洞教室,想到相處兩年的孩子,這下真走了,也帶走了教室的歡笑與哭泣,這會兒,自己可是真正的空虛起來,不覺淚下。 原來,我的多情,不止是灑放在同學身上,還有那群與我差一輪的第一批任教的學生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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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疫情感受多
我們在金門好不容易在網上搶票搶到十二月初,才搶到12月17日由台灣飛往廈門的兩張機票,我們在前一天飛往台北再轉往桃園,第二天中午飛往廈門隔離八天出關,再飛往大連已經不用居家隔離了。〈老頭愛丫頭五十四〉:「丫頭返家滿半載,恢復辦理健保卡。老頭陪伴東北飛,回到大連過春節。(2022/12/16)」 但是,此時此刻正是中國疫情處于山雨欲來風滿樓,即將爆發的階段,做好個人防疫工作才是正確的,切莫輕忽或者躺平,疫情不上身才是最高指標。姑娘中旬在單位裡也陽了,特別想念即將回家和她團聚的家人。我們在廈門隔離八天後北返,班機上有症狀的咳嗽聲此起彼落,雖然戴二層口罩還是把我們驚嚇得夠嗆!回到大連第三天居委會上門來給老公打第三針疫苗,這是針對六十歲以上老人的服務到家,前兩針是在去年四月及六月打的。 去年老公沒有完成的心願,今年堅決要付諸實現,那就是一家三口到山東陪伴丈母娘過一個快樂的新年。2023年1月19日中午的班機出發,1月26日晚上回程。當天下午四點到達高密家裡看見白髮蒼蒼八十四歲的老娘,還有哥哥、弟弟、大姐、三姐、四姐及三姐夫、四姐夫來相見,見面後他立馬給丈母娘孝敬一份紅包聊表心意。〈老頭愛丫頭五十五〉:「一家三口回山東,奉陪丈母娘過年。圍爐守歲年夜飯,見證奇跡是紅包。(2023/01/19)」 第三天早上我給老娘做抗原快篩,檢測是兩條杠,就是確診了,並不感覺意外。她已經算是比較晚陽的,其他家人都先後陽過和陽康了,這一場新冠疫情真是風行草偃,無一倖免,完全一視同仁啊! 大年初二是老娘八十五歲生日快樂,咱們一家三口大早來拜壽,老公還給送上一個紅包,喜氣洋洋多暖人哪!我老公真是好人,這是老娘有生以來,第一次收到生日紅包。初三下午好消息,我給老娘做抗原/快篩檢測是一條杠,跟四天前的二條杠不一樣,已經是由陽轉陰了,雖然是意料之中,總算是鬆了一口氣,祝願一家老少大小都平安。初四可是老娘的大日子,補過初二的生日,四代同堂,五個女兒五朵金花帶著五個女婿和孫子回來拜年,太姥姥要給曾孫子發紅包囉!老公也準備好了幾個紅包送給孫子輩的孩子,十個孫子十二個紅包,每個紅包三百元,他準備十八個紅包,還剩下四個。 一月末我們一家三口自行做快篩/抗原檢測,我們仨生活在一個屋簷下一個多月了,中間又回山東過年住同一個屋子裡一星期,老娘又曾在這個時期感染過,我們的確有一些危險的。幸好一會兒結果出來,三個人都是一條杠,也就是陰性。我們兩個半年前已經在金門感染過,姑娘是兩個月前在大連感染過,老公是一個月前回到大連就打上第三針疫苗,所以三人身上都還有抗體存在,老娘大概是我們去山東之前一個星期感染的,當時應該也在逐漸康復之中。 回首三年疫情充滿危疑驚駭,如果家中沒有主心骨很可能慌張遲疑,拿不定主意還把握不住正確的方向,如果又沒有相當的經濟能力,一個家庭很可能就淹沒在一場洶湧的波濤中。我們很慶幸家中有一個頂樑柱,不但支撐起一個家庭還能在惶恐不安時作出最佳選擇,第一年疫情初起半個月就要面臨第一項抉擇,就是我要不要如期在2月9號前往金門與老公相聚?他迅速決定讓我留在大連陪伴姑娘、照顧姑娘,贏得姑娘對老爸衷心的感激。 現在回頭評斷這一個抉擇多麼關鍵、多麼正確,當時我跟老公說我六月底退休,必須在五月底提出退休申請,辦妥一切繁瑣的退休手續,才能在退休日領到退休證,一個月後憑證領取每月退休金,才算是大功告成。我聽老公說2003年非典時期小三通也曾停航二個月,以為這次小三通停航最多兩三個月而已,我以為二月初到金門後停留三個多月,不相信五月底趕不回大連申請退休。事實上是絕對趕不回的,首先小三通船班一停將近三年,水路斷絕只能隔海相嘆,插翅難以飛越。其次空路中大三通原有二十幾個航點飛台灣,立馬停掉絕大多數只留四個航點,廈門航空更宣布停飛台灣航線,如此一來航班大減機位稀缺,票價飆漲好幾倍,而且一票難求。 剛好年中大連公佈一個政策,原有公租房可以繳費後改為產權房,大連的公租房至少百萬戶,我家原有景山住房就是公租房,租戶莫不搶著登記,光是網上預約掛號申請都排在四個月之後,如果我沒有在大連掛號排隊,那就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辦理了,感謝老公英明的決定。 第二年疫情腳步逼近,小區封閉停止上班上課,意謂著停掉受薪者的收入,他首先對受封的外甥姑娘付出關懷與慰問,對停工無薪的姑娘付出生活費,連老娘也沒少付出。他是一個人賺錢讓我們好幾個人花錢,難怪老娘說五女婿是千裡挑一,還是千里之外呢!他又不避危險和路途辛苦陪我回來大連過春節,這也是他連續第十年跟我們一起過年。第三年原本打算去山東陪伴老娘過一個不一樣的春節,臨時為了供給老娘的高蛋白不斷檔,他專程獨自趕回金門採購,在除夕夜上午送達老娘手中,然後自己一個人在金門過年,他的無私付出和奉獻,多麼可貴啊!第四年的春節他終於如願以償到山東和老娘過年,發放十幾個紅包,讓小孩及老人樂開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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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西沉
第三章 逐漸地,秀桃已變了樣,不再到軍隊的伙房找伙伕班長吃饅頭,也沒有看到她在附近的軍營找阿兵哥聊天,甚至經常夜晚不回家。一旦羊犅責問她,她就理直氣壯、毫不客氣地說:「你最好少管我,如果惹火了我,老娘就把你不舉的醜事掀開,讓大家來評評理,看是你丟臉、還是我不要臉!不要忘了,一個堂堂男子漢,假如不能展現男子漢大丈夫的雄風,不能滿足女人的性需求,請問你,這種男人還有用嗎?假如你是一個正常的男人,我會這樣嗎?難道我是天生的蕩婦或淫婦?坦白告訴你,我高興回家就回家,不高興回家就在外面跟男人睡覺,除非你重振男人的雄風,能夠滿足我的性需求,但你心知肚明,這絕對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勸你,最好還是少管我。如果真讓我發火,就把你不舉的醜事公開,人家笑的是你,而不是我,這點你可得搞清楚、放明白。」 羊犅被說得啞口無言,這也是一個生理上有缺陷的弱者的行為。仔細想想,秀桃並沒有說錯,假如他是一個正常的男人,她也就不會如此,這點正好說到他的痛處。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如果展現不出那股與生俱來的雄風,是一件多麼丟人現眼的事啊!至少,秀桃已為他留下面子,一旦讓他不舉的醜事曝光,他的顏面勢必盡失,屆時,村人不知會以什麼式樣的眼光來看他。只因為他是一個在女人眼中、軟弱不中用的男人。(一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