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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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振浯島牧馬雄風
七月十七日下午,我們依約前往馬場,與戶外生活雜誌攝影記者王小姐會合,七匹馬加上大人小孩十來個,浩浩蕩蕩前往莒光湖畔大草原拍照,王小姐慧眼,老早選好林務所維護得優雅整潔的草原,以莒光樓為背景,拍攝孩子們在青青草原上策馬奔馳的英姿。從他們矯健的身手,自信爽朗的笑靨中,金門發展為騎馬天堂絕非夢想。 ◆金門古代牧馬史 許多初次到馬場騎馬的人,上馬時忐忑不安,猶豫害怕;如果他是金門人,我便告訴他:你的祖先是馬上英豪,你當然也是天生好手。的確,熟悉金門歷史的朋友都知道,公元八百零三年,唐德宗貞元十九年,閩觀察史柳冕,向德宗皇帝上奏設置萬安監,總理馬匹畜養事宜,並於泉州開闢五處馬場,金門為其中之一。以陳淵為牧馬監,開啟了金門淵遠流長的養馬產業。為什麼選擇在金門設置牧馬場呢?根據新加坡金門會館五十八號會訊內記載「唐貞觀之治,長安城為全世界經濟與貿易中心,全世界各地區商人都前來中國,做生意與採購知名的絲綢。唐朝政府須在三條「絲綢之路」派出重兵,沿途設立城堡以保護商旅安全。由於地區分布廣闊,路途遙遠,士兵必須騎馬前往,對馬匹需求因而增加,所以唐德宗皇帝才下旨命令陳淵,率十二姓到金門設立馬場,養育良駒。」 當年牧馬遺址至今猶存:太武山之陽,迤邐十數里的空曠區為牧馬場地:這一地區的南方,為五土阜環成狀如蓮花瓣的豐蓮山。陳淵與部將住在豐蓮山之腹即今之庵前;在北方(即早年所稱之青山坪,現為中山林)和土阜形狀的雙乳山,搭建草棚做為馬匹棲息處所;西南則為珠江上游之洗馬溪,俗稱后垵溪:溪南為駟湖(今泗湖與后湖之間),做為清洗馬匹之用;在東邊菽山,今之昔果山,種植豆黍牧草,做為養馬飼料的場地。讓我們復原古代牧馬景觀,遙想當年,萬馬奔馳、徜徉在遼闊的草原大地;群馬在洗馬溪中飲水嬉游,優美壯闊的景觀,思之真令人無限神往。因其功在金門,現今各村落皆有奉祀陳淵的廟宇│孚濟廟,根據縣志統計,最盛時多達十三座。遺憾的是老一輩的已逐漸淡出這段歷史,新生的一代似乎並不知道金門有這段光輝美麗的傳統。 歷任縣長在每年的三月,皆率同各級主管到位於庵前的三級古蹟-牧馬侯祠-上香祭拜,建議縣長來年公祭時,率領官員騎馬前往,以不負牧馬侯遺風,甚至形成牧馬侯祭祀文化活動。 ◆金門近代牧馬史 講到騎馬,幾乎每個人都瞪大眼睛,以不可置信的口氣反問:金門有馬嗎?去年一月,舉家遷回先生睽違廿八年的故鄉,青草遍地的原野上,常見黃牛與山羊、野鳥漫步其間,總覺得若能有馬兒馳騁奔騰其中,風景豈不更美?七月的某一天,在通往吳厝的路上,看到有牧馬侯祠的指標,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意外的發現一座私人經營的休閒馬場。馬主人蹲在屋頂上敲敲打打,笑咪咪的回答我這個不速之客的疑問,親切隨和的表示歡迎來騎馬,就這樣重續廿五年前騎馬因緣,每天黃昏,全家都到馬場騎馬,並且呼朋引伴,向四方親友宣傳金門可以騎馬。最新奇有趣的是,金門騎馬方式上承古風,一如戰國時期趙武靈王仿胡服騎射,不用馬鞍和馬鐙,騎的是裸馬,此即地區百姓所謂的空心馬,頂多在馬背上加塊毯子罷了。現在地區五十歲上下的居民,可別小看人家,想當年他們可都是騎馬高手呢!有一次我們一人一騎,行經北堤路,一位滿頭華髮的老先生,盯著我們看,我微笑的向他打招呼,隨口一句:來騎馬呀!他立刻不客氣的回了一句:下來呀!讀了金門歷史後,我才知道我是在關公面前舞大刀,這些年長的居民,全都是深藏不露的馬上英豪。 唐宋之時的馬島,馬匹千百成群,民國五十年時還有九百餘匹,目前卻只剩下五十匹左右,馬兒何處去了?經由耆老訪談和資料的研讀得知,金門百姓沿襲著千年以來的傳統,每戶人家至少都養了一兩匹的騾和馬,做為耕種拉車和交通工具。馬的等級類似汽車,騾則類似機車。這些騾馬與居民關係密切,感情深厚,可說是地區居民家庭的一分子。但近代兩件歷史事件重挫了金門的養馬事業: 首先在對日抗戰期間,金門同遭日寇蹂躪,經常強徵人丁騾馬,為其無償服勞役,一九四五年端午節前夕,日軍因太平洋戰爭失利,駐金日軍被盟軍封鎖,走投無路,乃強徵金門鄉親五百名馬伕和五百匹騾馬,於六月卅日,趁黑夜載運錙重啟程,以帆船渡海至海澄後,越過南太武山,協助日軍轉往潮汕方向逃亡。被擄去的人伕騾馬,沿途因酷暑難熬、腹飢不支、或不耐翻山越嶺體力不繼而死;加上沿途日軍打家劫舍遭致民怨,使民伕遭居民打死;在盤陀嶺上,遭美國軍機轟炸,馬伕與騾馬死傷無數。(金門戰地史蹟/黃振良)經過這次打擊,金門養馬人家大減。在縣立體育廣前有一石雕「日軍強徵馬伕紀念碑」,古寧頭溼地中心前有「馬伕淚碑」,紀念了此一歷史悲劇。 其次是民國卅八年大陸淪陷,國軍退守至金門,幾場慘烈的戰爭相繼在金門上演,根據董群廉的戰地金門史話追述:古寧頭大戰前夕,為了防範中共攻打金門,開始收集建築材料,由於政府財政困窘,無力支援各項建材,國軍只好就地取材,強拆民房民、門板,以構築防禦工事碉堡,並集合了附近村落五、六十匹飼養騾馬的人家,組成騾馬隊,從早到晚馱運門板、石塊、圓木,戰爭發生時,這些騾馬隊還冒著生命的危險,穿梭在槍林彈雨中馱運彈藥。(92/07/17金門日報/戰地金門史話-關鍵年代的關鍵戰役/董群廉)面對軍方的要求,老百姓沒有拒絕的權利,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誰還願意養騾馬自找麻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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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人在廈門》血濃於水
兩岸分離了五十餘年,不論我們的政治立場是統、是獨,現在的海峽兩岸有兩個分治的政府卻是個事實,兩岸各個時期的領導人,誰都想在兩岸的交流上有「利我性」的突破,以期名垂青史;五十餘年後,在台灣民間強大的商貿需求下,兩岸的領導者,終於談成了以「兩門對開,兩馬先行」的模式試辦「小三通」,我個人非常感佩當初金門縣政府戮力為民的傻勁,因為就當時的感覺,似乎是是中央政府迫於民意壓力,不得不做的三通「假戲」,只沒想我們的金門縣政府卻一頭熱的「真做」,但倒底是「百川匯流,勢不可擋」,在前陳縣長完成了歷史上的破冰之旅後,小三通慢慢的升溫,漸漸的熱絡了,雖然中間的接觸不免有些扭扭捏捏、嗑嗑撞撞,但就我們這些經常往返兩岸的「台幹(或因自稱『金』幹)」而言,可說是感恩載德,無以為表!從當初的港澳中轉,到今日金廈直航,不但費用從萬把元,節餘到千把塊,路程上更從十二個鐘頭以上,縮減到現在的一個鐘頭,如此大德,怎不令人感涕,尤其若又似吾人具有「金門人的優勢」,那才真是真箇::「賺到了」! 隨著小三通的熱絡,藉著金廈這條航道去探索心目中的神秘中國、記憶裏祖國大陸的台商或金門鄉親已不在少數,隨著日趨熱絡的兩岸往返,兩岸人民的生活習性、工作態度、思維模式等也慢慢地讓彼此熟悉;然而,在探索彼此或適應對方為生活或工作伙伴的同時,其實有著更深層的文化融合問題,正考驗著被隔阻了五十餘載的兩岸同胞們! 兩岸本屬同文同種自不待言,然而,因為政治體制的互異及時空的間離,屬於新一代中國人奮鬥的天地,將無可避免的是無疆界的國際化社會,我們年輕的新世代們,將更無法明顯的去感受那段曾經「國共對立,硝煙烽火」的日子,在台商的西進浪潮裏,我們已經漸漸的無法判斷「根留台灣」及「中國人不打中國人」的真正涵義了;其實台商的西進,說白了,就是利益上的「逐水草而居」,因為台灣的經濟、生活環境,基本上已無法滿足傳統產業,甚或高科技業者成長的及生存的需求,在現實的條件影響了他們生存及發展的時候,他們勢必需要遷徙到另一個水草及資源更為豐沛的地方;在誘人的招商條件、廉價的製造成本及與國際化接軌的機會::等誘因的趨使下,彼岸的大陸當然是台商們第一順位的選擇;「以經濟影響,圍攻政治干預」,當然是大陸當局所謂的「統戰」伎倆之一,但在我們的同胞們,義無反顧大玩境外投資,規避政府干預的同時,上位者是否也應想想,什麼是台灣(當然包括金馬澎)的競爭力?什麼又是台灣可長可久的依仗?什麼又是我們在談判桌上最有利的籌碼? 商貿往來的熱絡,意謂著人潮與錢潮流動的熱度,縱使目前只是我方單向的在貢獻祖國經濟繁榮!再來呢?其實不管部份政客們怎麼說,兩岸歷史上的牽扯,及未來可見的互動影響,是一個無由逃避的問題,不管我們承不承認現在中國的政治實體,到底它在過去、現在,甚或未來,都將會直接牽動著兩岸人民的末稍神經,猶若火灼指梢般的直接而深刻! 舉個例來說吧!金門人的閩南語口音絕不似台灣任何一地區的「台」語音調,這想是無人可否認的吧!但巧的是,金門的閩南口音卻與廈門市同安區的語音極其相似,以我個人親身的體會,就是我在同安以不到四分之一的價格,買了另一「呆」胞重金消費的同款禮品,只因為我和店主是「自己人」,不賴吧! 有趣的是,在同安一樣有個叫「陽翟」的地名,詳問下,一樣是陳姓的族群聚落,甚至宗族裏也有與金門「陽宅」一樣「延」、「篤」之類的輩份排序,問起老一輩當地人的看法,他們會很輕鬆的告訴你:「阿刀商一個祖公,這嘜那嗲熱烈,擱耶寄錢參噎拜!」後來我才知道不只如此,金門夏興的陳姓,也和同安的島美、曾厝、西柯等地的陳姓族人一樣,緣於同一個陳氏分支,甚至他們還曾集資幫忙建設位於金門夏興的陳氏宗祠! 血濃於水,正真實的存在於兩岸人民的生活裏,炯異於政客們嘶聲吶喊的口號!其實政治上的是是非非,本就跟我們小老百姓沒有多大的關係,因為誰又知道,今日政治語彙上的苦苦堅持,他日又會變成什麼模樣呢?就好像我們小時候為文必言:「打倒萬惡共匪,解救大陸苦難同胞!」誰又想得道,五十年後締造「世界經濟成長率奇蹟國家」的人,就是那群萬惡的共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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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竹甲魚配麵線
我又惹媽媽生氣了 中元節時,在早晚皆可以下海捉魚時段,晚飯後散步回娘家探望一下,碰上媽下海捉魚回來,正在分類整理。從台灣回來的小姪兒,對奶奶捉回來的漁獲很是好奇,把玩之際,奶奶順便介紹各種海產的名字給小傢伙知曉,其中有一條三角型魚頭,體型扁平,色澤呈墨綠灰色的魚,小時候吃過他,中間骨頭外兩側的肌肉,細緻甘美,魚刺又鮮明分布兩側,很容易拔除後即可嚐到鮮美的魚肉,是人人愛吃的一種魚類,媽介紹說:「這叫做竹甲魚,竹甲魚配麵線,很好吃,你知道嗎?小時候你爸爸和伯父、姑姑們常吃過的,你要不要吃看看?」媽以半開玩笑的口吻告訴小姪兒,在一旁的我附和著說:「這一生哪會忘記?那手腳上一條條紅腫的鞭痕,加上同學的恥笑聲,深藏腦海心靈深處,怎麼有可能忘記?」媽回答說:「誰教你要趕快著來投胎,摸不對門環,出世不對時,只有怪你自己眼睛沒張大一點,沒有選擇好門,對就來出世!」這樣的回答後,媽隔日就不再跟我說話了,我知道她在氣我,還牢記小時候被打的事件。 被打過幾回?我數不清也不記得,只是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常常在學校裡受到同學的指指點點,吃了「竹甲魚配麵線」後,在冬天還好,有長袖衣褲遮蓋,別人瞧不出,而碰上短袖衣褲,色澤明顯的條條鞭痕,便無從遮掩,清晰的呈現在手腳上,為了怕同學見著,可遮處則盡量掩蓋、遮著,也死守在教室座位上,就連如廁都省下,以盡量減少外出,避免讓其他同學瞧見,自卑、沒自信,充塞小小心靈中。 印象中,吃到「竹甲魚配麵線」較深刻的有兩回,一是:某日已到學校上課後,家中派遣尚未上學的弟弟來教室找我,說是媽媽很生氣,叫我回家去,那趟回家的路上,腦中儘是想著,我早上忘了或是少做了甚麼事?沒把工作做完嗎?我犯了甚麼錯?:::整個人提心吊膽的、害怕、不安:::的回到家,一進門,不由分說,就是一陣「魚竹甲配麵線」,被打的當時,只能哭著找地方躲,但還能躲那兒?只有等媽媽氣消了,竹棍自然停下,而媽卻還記得叫我再進學校去,那時身上的痛楚,還熱哄哄的未消退,一想到同學又要如何看待我?恥笑我?真的很不願再進學校,但是你要再吃一頓「竹甲魚配麵線」嗎?只好乖乖的往學校走去,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 另一次是:平常利用空閒時,到賣冥紙的店裡頭,拿未加工的冥紙來貼上鋁、錫紙,如此可賺得些工錢,當然賺得的錢,需交給媽媽貼補家用。有一回,不知哪隻貪吃鬼來纏身,我竟著魔的跟著玩伴到冰果店,買了份「粉圓冰」來吃,夏日裡吃碗冰涼的「粉圓冰」的口欲,竟然勝過父母平常的訓示,一吃下肚後,不知哪個通風報信的傢伙,竟然快馬六百里火速的向我父母告知,而又將父母找我的信息傳達給我,而自知犯錯的我,在害怕的畏罪下,我選擇了跑遠躲開的策略,而小孩子能跑多遠?在同伴眼線的傳達下,我被爸爸追趕著,越害怕,心越慌,腳不自主的跑得更快,但哪有可能跑得過父親?被抓回家後,在「一個女孩子家,還敢逃跑給吻偝追,成甚咪摜!」下,那一次,承受父母兩人的「竹甲魚配麵線」。 小時後,常常自己想著,我一定不是父母親生的,要不然他們怎麼能這麼狠心的以「竹甲魚配麵線」款待我,這想法,直到上高中後才撫平,我不知道和我同年齡的小孩,有多少人也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只因在「貧賤夫妻百事哀」下,你就得成為父母,因經濟、工作壓力下的情緒發洩對象。我心態是一些不平衡,目前讓媽生氣下,我道出了以前的心理感受,這於事無補,只會引起不愉快的回憶。但我只想表明,小孩子並非父母的私有財產的可以隨意對待,「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也並非至理名言,已身為父母的我們,願彼此共勉,讓小孩子有個愉快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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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粗桶
一只粗桶 時光的塵埃靜靜覆蓋它 什麼也不抗議,也不多說 就那樣被遺忘,靜靜 匿藏在廂房紅眠床一角 橫七豎八疊著鋸子、刨刀、墨線盒 數只民國袁大總統銅錢袋,並且 倚靠著父親良心清白的重量秤 無聲無息藏了幾十年 一只粗桶 是時光無情的計時器 從圓心向過去劃開記憶 往前切開生活年輪層 刨出貧窮日子生活的夢想 原木肌理素淨,沒有 紋飾、髹漆的外顏,一如父親 一片片夾立木材本色風塵撲面 莫非也是一頁頁記憶肌理 刻劃日軍鐵騎踐踏,無奈 被征召,種植鴉片 祖父與伯叔父逃難於內地 見證國共內戰,保甲自衛訓練 躲避砲擊,滾上風沙 宣傳彈落高粱田,灌溉烽火的年代 製物零污染,資源環保回收 物欲單純,信仰潔淨卑微的記憶 一只粗桶 沿襲祖父木匠手藝,勤樸製成的 隱喻受了詛咒,出外討生祖父的命運 隻身從惠安到金門,城隍廟內麻袋裹身 從外村到內村,木匠習藝,製麵豆腐持家 綿延子孫的一頁辛酸史 隱喻了半師木匠父親中途轉行曲折命運 順著時間紋理 刨出生活艱深的瘢飾 刨出父親多繭掌紋的憂愁 磨平戰火粗礪的碎屑 組裝了可盛水可容納可收編五穀雜糧的大肚 桶底如同神主的祖父淵源 桶底四周圍成的木片綿伸如代代子孫 母親是圓心,父親是那一層鐵線圈維繫 圍住我童少屹立成長 圈出歲月年輪裡的憂喜 空空迴旋,不說話的一只粗桶 木訥忤立,一如父親多年的沉默壓抑 我對著它沉思,不忍掀揭 莫非它也是乍然離去父親 什麼都沒有留給我 唯一,留給我的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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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金門史話》砲火下的灘頭搶運任務
戰爭即起,基層幹部各依自己的職責分派工作,洪福田先生回憶說:「我負責調查砲災損失。次日一早,我戴著鋼盔,斜掛防毒面具,配四五手槍,利用砲火間隙,沿著馬路前往西路、西宅、東林、湖下、羅厝等各村,遇砲擊即跳入路旁的交通壕或線溝,主要目的即在調查村民的災害損失,有無人員受傷死亡?傷幾人?死幾人?房屋有無倒塌?全倒、半倒各若干?家畜有無傷亡?豬牛羊各若干?財產受損的程度各為何?這時戶籍幹事還兼任情報官,每日下午必須彙整各村報來的數目,在下午五點前向民防總隊部通報,報告每一日傷亡的數字,死傷多少人?房子倒幾間?豬牛羊各死傷多少隻?這件工作一直做到單打雙不打才停止。」 幸好,地方當局在事前挖掘了許多防空砲洞,減少了百姓的傷亡。全島民眾受砲災傷亡者計有429人,其中死亡者107人,重傷者133人,輕傷者192人。 張奇才先生回憶說:「劉玉章最大的貢獻是太武山坑道的構建,這項工程始於他的手裡,他非常注重工事的構建,在他任內更下令百姓民間挖防空洞,他執行命令非常嚴格,挖掘防空洞的過程造成不少民怨,所以很多人對他不滿;但到了八二三砲戰,中共突襲性的砲擊金門,並沒有造成百姓大量的傷亡,這都要歸功於他事前有充分的準備。」負責執行這項命令的軍科長徐榮祥回憶說:「到八二三砲戰發生時,因為我事先要求做了許多防空壕(洞),使民眾減少了很多傷亡,後來他們才對我心懷感念,認為以前那個『土匪』還不錯,所以現在檢討起來,做任何事情,只要心存善念,眼前的抗爭有時還是不能存有太多的顧慮。」 總計這次砲災造成房屋全毀者4035間,半毀者3344間,災民流離失所,需要政府救濟始能生活者共計182戶,616人;需要全部救濟者5126人,半救濟者4516人。中國大陸救災總會捐助救濟金70萬元,谷粉5360袋,麵粉9789袋,糙米2272包,衣服409包,棉被1200條;安全分署捐贈菜頭84箱;基督教會捐贈灰棉毯41條。救濟金發放死亡每人埋葬費1000元重傷者500元共發173500元。救濟品視災貧民實況酌量發放,共發谷粉1731包,麵粉5686包,糙米1862包,菜頭84箱,棉被1200條,灰棉條黃毛毯41條,衣服409箱。 十七、砲火下的灘頭搶運任務 民國四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中共發動砲擊,「八二三砲戰」從此揭開緒幕。從這一天起中共連續對金門砲轟了四十四天,砲火之猛烈,使得運補金門的船艦一再的折返。林福來女士回憶:「八二三那年,我從金門來台灣受訓一個月,受訓期間剛好發生八二三砲戰。受訓結束後,我們準備要回金門,那個時候真的覺得非常的困難。我們從基隆搭船,結果是到澎湖,就在澎湖的水產學校又等了近一個月。中間我們有好幾次搭船,大概有三、四次之多,都是晚上說要去坐登陸艇,結果坐到一半又折回澎湖來了。」 砲戰期間,中共總共發射了數十萬發的砲彈,企圖封鎖金門,政府為突破封鎖,利用軍艦及漁船加強對金門運補。當時國軍全面備戰,預防在砲戰之後共軍會有大規模的登陸作戰,為保持國軍戰力,灘頭的運補搶運任務全面由民防隊擔任。民防隊在戰爭中確實發揮了保家衛鄉的功能,也對國家付出最大的貢獻。 當時金門有金城、金山、金寧、金沙、金湖、烈嶼等六個鄉鎮,五十三個村(里)。於是成立了六個民防大隊,五十三個民防中隊。當時擔任金城民防大隊的參謀主任符文敏回憶說:「民防總隊下達命令,按平時編組,依次輪值,依運補船的多寡及運貨量,由軍事科調派,每天派出一中隊,或派出二中隊負責碼頭搶運工作。如果是一中隊,則由中隊長或副中隊長指揮;如果是派二個中隊,大隊長或副大隊長就必須到場指揮。命令由總隊部下達到鄉鎮公所,再由鄉鎮公所到達村里公所。砲戰期間,每天都有運補船到達金門,中共見船就打,時間非常緊迫,所以運補船一靠岸,搶運的民防隊必須快速完成卸貨任務,好讓船隻迅速離岸,在槍林彈雨中搶運,因此造成許多民防隊員的傷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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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傳說》下尾橋畔好風光
下尾橋小檔案:「下尾橋」,位置在下坑的東北方,由梨頭山向南沿松柏林而下,形成下尾橋,橋下的溪流長年不斷,溪水清可見底,當時的住家,無自來水,亦無洗衣機。此地,自然成為村民洗衣服,孩童洗澡、游泳、戲水的聖地。 兒時的下尾橋,因溪水流量多,沿岸布滿了草叢,土壤肥沃,草叢底下,隱藏著俯拾即是的蚯蚓,村莊裡的老小,時常就地挖回餵食雞鴨,所以,雞鴨長得快又肥。 下尾橋的下游,土壤亦極為肥沃,宗叔的先祖父,曾於此地種植稻米、甘蔗,由於經營得法,水源不虞匱乏,他所種植的作物,除可供自家食用外,還可贈送親朋好友分享。 可惜,民國五十二年,由於環島南路的交通流量大增,道路拓寬取直,勢在必行,附近的良田,均被劃分為道路用地。如今,潺潺汩汩、不舍晝夜的溪水不見了,昔日的良田美疇,幾已變成一塊塊的荒地! 民國六十年代,還在金門戰地政務軍管時期,國軍為確保無形及有形的戰力,擴大與敵人周旋、拚搏的縱深,特別將下尾橋的上游,規劃為一座地下化、現代化的花崗石醫院,在其下游,更規劃為夏興火力發電廠;兒時,常去撿拾柴火的好所在,如今,已不復昔日淳樸的風貌! 記憶中的下尾橋,曾經被權責單位,掏挖過一陣子的花崗石,每天隆隆的機器攪拌聲,伴隨著進進出出的砂石車聲,所產生的擾人噪音,任誰,都會感到吃不消、受不了的!但是,夏興村的居民,卻要忍受這麼長的歲歲年年!不堪回首的是,這一帶,現已「搖身一變」為夏興發電廠了。 昔時的梨頭山一帶,曾被開鑿成一座座軍事用的山洞,現又被闢建成遠近馳名、名噪一時的花崗石醫院;而較不為人們所熟知的松柏林一帶,其地因土壤日漸貧瘠,廢耕已久,加以地處夏興發電廠正北方的山上,長年受到發電廠和醫院噪音、空氣、廢棄水的污染,已失去其原本的神秘感和潔淨感! 下尾橋本來是一潭「會出泉」的活水,我們的母親輩們,以前時常來這裡清洗衣物;它和我們村民的關係非常密切。我們小時候,時常在夏日的午後,三五知己相約來此洗澡、打水仗,或許,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吧,所以,我們這同一年齡層的,感情特別好。猶記得當年,我們常常到「旗仔山」去打柴火,每當大家的籮筐裝滿時,我們最愛在此洗把臉、踩踩水、打水仗,待得黃昏時分,太陽西下,大夥兒才肯挑起一個個籮筐,依依不捨的走向回家的路;大人如果一時找不到小孩,通常只要拉大嗓門,朝下尾橋的方向一路呼喊過去,通常都會有正在嬉鬧的孩子,馬上回應道:「媽,我在這兒啦,我馬上就會回來啊!」 下尾橋的溪水,終年清可見底,不只我們喜歡去洗澡,連附近的阿兵哥,也常跟來湊熱鬧,可是,每當一班班的公共汽車,從不遠處的公路開過來、開過去時,馬上就會引來一陣陣的尖叫,因為,舉目所見,盡是一個個袒胸露乳的成年人,說實在的,如此的「場面」,也確實不太雅觀,難怪不久以後,附近的部隊長官,要通令阿兵哥檢點、檢點,逼不得已,他們才在自己的營區裡,搭建起一間間簡陋的洗澡房,至於,我們,這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蘿蔔頭,照樣我行我素,照樣洗我們的露天澡不誤。 樂山曰:雖然說,時代在變,潮流也在變,但是,唯一不變的卻是:人們愛護鄉土的那一顆熾熱的心;我常常在想,一個人孜孜矻矻、勤勤懇懇的奮鬥了一輩子,也許不一定會闖蕩出個什麼大事業、大成就,但是,只要他在告老還鄉之日,大部分的家鄉人還都歡迎他、接納他,還肯和他把酒言歡、促膝長談;我想,他這一輩子沒有白活,終其一生,他的努力是成功的,因為他擄獲也贏得了故鄉人的心。 相同的道理,不管一個人的成就有多大,如果他數典忘祖、不念家鄉故舊,就算他位居達官顯要,榮登大企業集團的董事長或總經理寶座,就我個人設定的標準來衡量,他還是不可取的,甚至是失敗的;因為,他忘了自己的「根」、自己的「本」;請問:一個沒根沒本的人,不是有魂無體、行屍走肉,是啥? 如今,下尾橋畔好風光,雖已成過去、已成絕響,但是啊但是,它曾經賜給我們的歡樂時光,它曾經賦予我們的甜美回憶,才剛剛要發酵、正好要開始呢!在我卑微卻誠懇的心目中,它是我永遠的─│下│─尾│─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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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山后鄉王家三代記──一個移民神戶華僑家族的傳記/著者:王柏林/譯者:江柏煒、簡吟芳
「第三代 王重山」 王重山在1902年元月二十二日(明治三十五年),於神戶市海岸通三丁目三一號出生。父親王敬祥當時三十一歲,母親當時二十六歲。因為距離長女臻治出生七年後才生男孩,所以他非常的高興。據說當時,王敬祥正在日本籌組興中會,為了革命的政治活動在四處奔走,所以是跟孫文一起接獲喜獲麟兒的消息的。孫文以同為同志的小孩,用自己的名字命名表達祝賀之意。所以就採自己名字內的一字「山」,作為命名,而王重山的名字就是這樣來的。 日本自古以來,為了表示親近或是自己的小孩,常將自己名字當中的一字,用來做為小孩命名之用。可是,中國卻完全沒有這樣的習俗,也不可能會這樣做,更何況是親子之間更不可能這樣做。在中國的習俗,一族間代代之間的命名,是祖先早就決定好的。例如:金門島山后鄉的王家是按照爾、孫、敦、孝、敬、奕、世為、公、卿等排列的。 從這個系統看來,自己究竟屬於那一代,是比自己輩份大或小,很快就可以區辨出來。如果是長輩也絕對不會失禮,可以說是相當合理的。 從這樣看來,可能是因為時處革命運動的情況,而且王敬祥也參與其中。但是以孫文作為小孩的命名,以表親切的情形,就連外部人也沒有能獲得如此的青睞。 從金門島駕者帆船,到遙遠日本去的王明玉的幼名是孝匣。他的兄弟名字分別為,大哥孝鏡、二哥孝箱、小弟孝鏗。第二代王敬祥他的兄弟及堂兄弟的命名規則也如先前所說的那樣,名字分別為敬時、敬川、敬喜、敬徙、敬苔、敬棟等命名,全部用「敬」來命名。本來應當在父親那一代就應該使用「奕」來做命名。所以,父親的堂兄弟們,以「奕」為命名的不少。以這樣有秩序的命名習慣的人們來說,用偉人或相同名字命名,是很大逆不道,也會被認為不孝。順便一提,曾祖父的名字是明玉號國珍。與母親原來的名字「珍玉」剛好重疊,所以嫁過來王家之後,被迫改叫淑馨,而原來珍玉的名字就不使用了。而唯一只有父親一人,抵抗這樣守舊的傳統,還是常用母親原來的名字來稱呼她。經過這樣的事件之後,從王重山的時代開始,對於王家自古以來命名的專有限制,就不再那麼在意了。例如他長子出生的日子,恰巧是德國人Billlin駕駛飛行船Susebelling號到日本的日子,所以就以「柏林」來做命名。如果按照傳統,王重山小孩那一代的命名應以「世」字來做命名。 1924年12月27日,王重山與新加坡華僑林金泰的長女─林珍玉結婚。她的祖父是新加坡的有錢人,是以捐贈︽伊麗莎白回憶錄︾而出名的林露。林露的第十三個兒子─林謀盛,當時是太平洋戰爭中國陸軍的將校,在日本佔領新加坡的時候,英國海軍的潛水艇摸黑秘密上岸,是指揮抗日地下組織的英雄。後來,被日本人抓到,死在獄中。 戰後,他受封為中國陸軍少將,Malion附近的公園建有他的紀念碑。而他的事蹟,神戶的在地作家,在陳舜臣的短篇小說─︽覆面的人︾中有相當詳細的陳述。 但自從1922年六月十日父親(註:王敬祥)過世後,就留下相當大的家族包袱壓力,需要借錢渡日。自從父親死後,王重山就深知自己需肩負起這樣的責任。他接受了橫濱正金銀行的禮聘,一邊在銀行擔任信託代理人,一邊還清父親所借的錢。幾乎他的一生完全是為了還錢而工作的。由於他為人誠實,當時的正金銀行信託的業務也非常多,慢慢地也還清所欠的債務,供得起大家族所需,大部分的妹妹也嫁了,所以漸漸能過著富裕無虞的生活。 終於熬出頭的他,開始擔任從父親時代就擔任的財團法人中華會館的理事、中華總商會的理事、神戶中華同文學校的理事等職位。繼承父親王敬祥的遺志,為神戶的華僑貢獻良多。另一方面,少爺出生的他,經營有中山手一丁目的網球球場,也是當時為數不少的高爾夫球會員之一。除此之外,也會騎馬、狩獵、射擊、小提琴的演奏也相當拿手,時而與華僑界的同好友人,在北野家的自家內演奏四重奏來自娛娛人。另外,他在華僑界也組織相當有名的「V隊」籃球隊,亦是當時神戶YMCA在下山手通六丁目的根據地。隊內成員有美國教練萊恩,早期並以最強的日本籃球隊自居,在體育界也非常有影響力,有一定程度上的貢獻。他終身都是神戶YMCA的會員,也與當時是總幹事的本城先生相當的熟稔。因為太平洋戰爭的爆發,買辦的營業工作也相對下降,變得不得不前往越南的西貢市做生意,我想這時候應該是父親最困難的時期吧。 可是,關於那時的事情,可以從父親那聽來的卻不多。從戰爭中到戰後,需要變賣家產以維生的時代,與父親相關的資訊卻完全空白,我自己也非常驚訝。可是,這個時期的事情,也許父親不太想再去碰觸。或許真的有一些資料,如果能將父親這段時期的事情說清楚的話,我想為未來將以此一主題做更多陳述。經由上海,坐船回到神戶的王重山,在西貢時期與知心好友在海岸通二丁目合開貿易公司,並且還擔任董事長一職,因戰後貿易競爭對手較少,所以辦理進出口營業也增多。 以我所知,以出口來說,是接受泰國方面軍用靴的大量訂購或是東南亞方面英國棉布的需求;進口則是供應日鐵合併前的富士製鐵所需的廢鐵及鐵礦石。在身體還硬朗時,王重山常常去打高爾夫球。其間還曾經傳聞要被罷免董事長的職位卻不成功的事,即使遭遇如此問題,父親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因為父親的個性,是不太與世人競爭,如果真的要爭,父親也會退讓,在生活方面也是淡泊名利。當時我就曾與父親相爭,並很自大的說過「老爸一點都沒有具備社會的競爭力」這樣過份的話。父親即使在晚年,經濟變得不好,還是讓我們兄弟進入大學就讀,順利畢業,並且還不准我們在求學時打工。而參加完畢業典禮回到家中,父親便作勢說「為了你們所做的努力,好不容易就此告一段落,接下來就要靠自己了。唯一要注意的是,王家的信用和名望,需要你們來建立。」 王重山的晚年過得非常愉快,可以一邊看著巨人隊王貞治揮出全壘打、一邊享用晚飯前的小酒,還有內人預備好的下酒菜可以享用。1974年1月27日,王重山在全體家族與親朋好友的看顧下去世了。他最後一句話叫的是妻子的名字「珍玉」。 「後記」 以上就是針對我們王氏一家三代的歷史所作的陳述。內容則來自小的時候聽祖母與父親所說,還有一些公開的紀錄資料所綜合構成而得的。在剛開始要寫這東西之後才發現,這麼多的資料令人為之一振。舉例來說,對於父親的史料,會認為理所當然地知道的非常詳細,但當發現還有許多不知道的事的時候,自己就會相當驚訝。仔細對證下,也會有相互矛盾的資料,實在是相當困擾。另外在寫作之際,在我腦內縈繞不去的,是想回金門島去拜訪。 事實上,迄今還是想回去看看,而台灣當局,對於對故鄉金門的參訪,已經漸漸開放。照這樣的情勢看來,期待金門會有一點一點慢慢的改進。 我的希望是今後有朝一日,能帶著祖母陳善娘的骨灰回到金門島,與祖父王敬祥合葬在一起。而且能去拜訪一下山后鄉中堡的家廟│海珠堂(譯註:應為王氏宗祠,海珠堂為學堂),聽說日出聞名的景點,並且也能順便祭拜一下,說明我是王家第四代,以滿足我小小的心願。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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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金門史話》八二三砲戰下的民生
住中堡村的王琦濤先生回憶說:「民國四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中共再次對金門砲擊,那天下午部隊剛好集合吃飯,砲彈突然如落雨般的下,造成嚴重的死傷。我那時剛好還在田裡種豆芽,砲彈一來,我立即跳入附近的散兵坑。胡璉司令官告訴我們,遇到砲擊應即臥倒,在他第一任司令官任期就規定,在每一畦田地的田頭或田尾至少要挖一個散兵坑,以備不時之需,萬一在耕作時遇到砲擊,馬上可以迅速跳入散兵坑避難。民防隊訓練時也教我們如何臥倒,並迅速找掩蔽。八二三砲戰那天,落彈就如同雨粒一樣的密集,我因跳入散兵坑,因此躲過一劫。而百姓因先前挖有防空洞,也減少了傷亡。不過,仍有不幸的事件發生,我們村中有一位媽媽抱著嬰孩,在到防空洞的半途中彈,結果媽媽中彈死亡,那位嬰兒倒是逃過這一劫。」 當時沒有防空洞的人家,為了保命,不分男女老幼,日以繼夜的拚命挖掘防空洞,這時候根本不必政府督促,每家戶都會自己挖。吳媽福先生回憶說:「我們上庫有一座很大的土防空洞。」「不過這座防空洞離我家有段距離,聞到砲聲再跑,確實增加危險性,所以我們在房子附近找了一塊土質較為堅硬的紅土地,然後往下開挖,我們全家人日夜趕工,用小鋤頭和簡陋的工具,終於挖了一個小小的防空洞。砲火稍歇,母親就回家裡煮飯,但一聞砲聲就可以立刻躲進洞裡。」不過那時的防空洞都是土洞,如果被砲彈直接命中,會造成慘重的傷亡。一位王姓教師回憶說:「砲戰期間,我親戚一家七口,包括二個媳婦,都被砲戰活埋。『八二三砲戰』那晚,我姑媽一家七口,躲在地下室簡易掩體內,結果正好一發砲彈擊中出入口,造成整個掩體塌陷,一家七口全數窒息而死,挖出來時,見他們的衣服全被自己抓破,當時的掙扎痛苦可知!巧合的是,古崗一戶董姓人家,一家八口也被活埋。被活埋的都是老弱婦孺,因為壯丁都被派去做勤務工作了。」 李水萍先生回憶說:「本村在八月二十三日當天被匪砲擊,不幸罹難者有三、四人,除棺木由政府提供負責外,其餘全數自理,至於受傷者迄十月六日止有十餘人,房屋倒塌、毀壞者達半數以上(本村約有五百戶人家),迄今大多維持當年狀態。目前居民南山六十戶,北山一二○戶,其餘喬遷至他村或遠渡台灣謀生。」 洪福田先生回憶說:「羅厝有一位老太婆,名字洪蕉,他原本已躲進防空洞了,但突想起一些金飾在屋內忘記收藏,於是又走出防空洞,結果剛出洞口就被砲彈直接命中死亡。但也發生一些有趣的事情,例如羅厝村的李成美,他太太身懷六甲即將生產,剛好遇到砲戰,小孩子就是在防空洞出生,生產過程令洞內的人為之騷動,這名男嬰後來就取名為李進洞。」 砲戰中百姓吃的問題,一般都是利用砲隙的空檔,冒險到田裡挖地瓜回來當三餐。李水成先生回憶說:「地瓜田距離住處跑步約十分鐘的路程,如果遇砲擊,就臥倒在山路旁挖的山溝掩護,利用砲火間歇中跑一段,臥倒,跑一段,臥倒,就這樣跑回來。」還有吃一些被打死的家畜,一位王姓教師回憶說:「金門人和台灣人一樣,對牛馬騾都抱持一份感激的心,少而勞之,老而不忍棄之,更不忍食之。但砲戰一起遍地死豬、死馬、死騾,會有一種不吃可惜的感覺,所以能賣就賣,賣不掉就自己吃!」 但貧困的人家仍須政府救助。吳媽福先生回憶說:「八二三砲戰連續打了四十多天,百姓幾乎都斷了糧,因為砲火實在太猛烈了,根本沒有地方可以買到東西,幸好軍方都用空投方式來接濟我們,青壯的民防隊員要去撿拾包裹,撿到的包裹都拿來均分,那時空投的包裹都是一些乾糧和餅干,撿到的就可以吃,回想那時的情景,景況真的有些淒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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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砲火餘生錄》花生園的黃昏
今晚天氣非常悶熱,夜裡十二點多才上床睡覺,剛闔上雙眼,四十多年來不曾入我夢鄉的二哥竟出現在我的眼前;我馬上驚醒過來,整晚翻來覆去,再也無法入眠,然而塵封幾十年的慘痛往事,湧泉般的一幕一幕呈現在我的眼前,我索性下床找來紙筆,幾十年不曾提筆的我,發抖的雙手,笨拙的原子筆,竟不知什麼力量在驅使,飛快的在這樣的不成眠夜裡一一紀錄下來。 二哥是二伯父的第二個兒子,長我一歲,幼年時由於大家沒有學校可讀書,村裡長輩便請來私塾老師於家廟裡教我們唸書,我們一同上私塾;讀書、寫字都在同一張桌子。民國卅四年抗戰勝利,村裡設立盤山國民小學,我從一年級讀起,二哥讀二年級,我們照樣一起上學,一起回家,一起割草,一起放牛,感情比親兄弟還要好。小學畢業後,我們都先後考上金門中學,當時校址是在金城鎮的西門郊外,村裡頭當時有十幾位同學在那裡就讀,早上和二哥一同步行約一小時到學校上課,中午一起到城隍廟旁鹹粥林的小飯館,每人叫一碗白飯,上面加一小匙醬油或辣椒醬裹腹,有時我和二哥兩人會多叫一碗麵線糊共吃,回想當時生活雖然困苦,倒也還能自得其樂;放學後再一起步行回家,運氣好的話,遇到好心的駕駛兵叔叔,對他招招手,就會讓我們搭便車,送我們一程。 到了第二學期,胡司令官經常會在升旗典禮後,帶領著同學們步行到山前搬石頭,在中正堂右邊蓋教室、左邊蓋宿舍,從此後就有新教室讀書,有宿舍可住;第一宿舍裡有兩排三層木製的大通舖,二哥是二年級,分配在第二層,我是一年級分配在下舖,可是我和二哥從小就同蓋一床棉被,因為家裡沒有多餘的棉被,只好向教官申請調床位,起初教官看了看說,你們不同父母,怎會同蓋一床棉被,後來經過我們解釋後,才通融把二哥調來和我一起睡。 民國四十三年我因家父生重病不能工作,就辦了休學出來找工作,二哥比較幸運,順利讀完初中學業,畢業後並幸運的搭上簡師班的最後一班列車,受了一年的師範教育順利當上小學老師,獲聘在古寧國小任教職。民國四十六年,經村長介紹和古寧頭一位大家閨秀結婚,二嫂是一位非常賢淑和漂亮的千金小姐,身體嬌小很有人緣,婚後生活非常美滿,也很快就懷有身孕,全家都非常高興。 民國四十七年八月廿三日那天,也正是家裡花生大收成的時候,二嫂結婚還不到一年,還是新娘子,平常是不用下田工作的,但收成花生是家裡的大事,老老小小都要下田幫忙,當日由於是學校放暑假的返校日,二哥一早就返回古寧國小,下午二嫂堅持要幫大哥大嫂,還有小妹一起到後溝底的花生園去摘花生,黃昏時分,二哥忙完學校工作後,回到家裡,馬上脫下鞋襪和那套米黃色中山裝換上便服,立刻趕到花生園裡和他們會合一起工作,不一會兒匪砲就打了過來,第一發砲彈就落在花生園裡,可憐的二哥、二嫂,還有肚子裡的小侄子就這樣犧牲了,一旁的大哥、大嫂和小妹相隔只有六公尺,立即臥倒在地上,雖然大哥和小妹僥倖逃過一命,但大嫂還是被砲彈破片在背上劃了一刀,被附近衛生連的官兵救起,緊急送到東沙醫院救治,幸運撿回一命。 那天晚上砲火猛烈,我在西村機場旁邊的蓮庵苗圃後面壕溝裡躲了一夜,整晚心裡七上八下,老惦念著家人的安危,整晚沒有闔上雙眼,第二天一早飛機就來降落,但匪砲像下雨般的馬上落了下來,一陣狂風暴雨的砲擊後,回復平靜,我馬上騎上公家那部腳踏車,往回家的路上狂奔,二十幾公里的路程,躲躲藏藏花了二個多小時才回到家裡。一進家門,祇見二伯父一個人坐在門口的石板上,嘴裡含著他那根招牌的長煙槍,默默不說一句話,二伯母在大廳上哭的死去活來,我一時給嚇呆了,竟連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瞭解情況以後,我立即趕到花生園裡,爸媽還有鄰居的叔叔伯伯都在那裡為他們辦後事。我回來晚了一步,二哥、二嫂的遺體已經入殮了,我連最後一面都沒有看到,這是我這一生最遺憾的一件事。 二哥、二嫂就安葬在花生園左邊的祖墳旁邊,那天匪砲仍然沒有停過,不斷向本島射擊,我們一方面要辦理後事,一方面也要躲砲彈,雖然沒有風光的舉辦奠祭儀式,但我們鄰居大大小小都冒著砲彈的危險來送他們最後一程,並讓他們長伴在先祖的旁邊。 如今兩岸已經正式開放小三通了,看到每天人來人往,商旅絡繹不絕,早已聞不到絲毫的煙硝味,尤其是去年中秋夜在金廈海域共同舉辦海中會,兩岸以煙火代替砲火,更是讓人印象深刻,昔日的反攻前哨,已改為兩岸和平通路,昔日兩邊的仇恨,已變成兩岸一家親了,然而昔日的花生園,如今猶是花生成熟時,可憐的冤魂,依舊長眠在花生園旁,回想起來心還在滴血,這筆血債,今天不知該向誰來求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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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山后鄉王家三代記──一個移民神戶華僑家族的傳記/著者:王柏林/譯者:江柏煒、簡吟芳
「第二代 王敬祥(字敬瑞)」 生於1871年十二月十二日,同時也是清同治十年,金門島山后鄉中堡的第十六世二房的王孝箱所生的雙胞胎之一。一個命名為敬祥,另一個命名為敬授。敬祥被膝下無子的三房王明玉收為養子,以三房的子嗣來養育成人。養父王明玉在他的事業發達的時候並不是連同養子敬祥,而是拜託他的親族兄弟,一起來幫忙其事業。 華僑的典型海外移居形式,是當事業有成的時候,不只鄉里的親友或一族內的人,鄰近的許多人也一起拜託要移居海外,而這也是很普遍的事。 ︽復興本號行規條約︾便記載,復興號的股份持有是王氏親族兄弟們,可以查到的名字有敬時、敬川、敬喜、敬徙、敬苔、敬棟等人。這些親族兄弟的子孫有的就此定居神戶、有的家族還繼續發展,就我所知道的是散佈在美國各地、新加坡、泰國、馬來西亞、馬尼拉、巴黎、台北、上海等地。 所謂一族人拜託要移居的傾向,在第二代王敬祥當家的時候,更顯著的增加。時有耳聞有許多人要寄居、進出。 王敬祥後來從金門島的塔後鄉陳家,迎娶同樣是雙胞胎之一的陳善娘為妻。這是兩對雙胞胎結良緣的好事。她日復一日照料從故鄉金門來的人、要寄居的、要寄食的人,而在商館幫忙工作的人也不忘照顧,一邊多次指示僕人該如何做,一邊照料需要照顧的人。復興號在第二代老闆王敬祥的時代,接下來的發展,多虧是有這樣優秀的女人主動現身幫忙才有的,這樣的歸功是一點也不為過。 在我出生前,祖父已經逝世,他與祖母陳善娘一起生活了好長一段時間,臨終前也是住在一起的。祖母即使到了最後面臨處理任何事的態度,仍相當有魄力,儼然是位女中豪傑。而且即使在晚年期間,過去受到照顧的人們,也接連不斷的來訪,她在最後的歲月裡,到我家來訪的客人從不間斷。而說她就是所謂傳統的人,是因為我常常聽到她談起祖父的為人為何所感覺到的結果。根據她說,祖父是一個非常有男子氣概、度量寬大、思想周密,對人非常好的人。我對祖父的印象就是從她所說的那樣,認為他是一個具有果斷氣魄的人。 王敬祥投身孫文的革命運動時,孫文為了在華僑所在的中華會館演說,多次造訪神戶。有時因為肚子餓,祖母會煮芋頭粥讓孫文吃,並調侃地說「革命英雄也會肚子餓嘛!」。而機靈的祖母所作的便是金門名產芋頭粥。革命活動時需要籌措資金,但募集的工作就好像要從有孔的篩子下接水,是非常不容易的。以祖父對革命漸增的熱衷程度來看,復興號的基業開始逐漸縮水。不同於曾祖父為了賺錢東奔西跑,祖父卻是為了革命而忙碌。他非常疼愛他的長子王重山,至於祖父如何寵愛他的長子,我手邊都有詳實的證物。資料包括在年輕時在上海,以及當了父親以後在神戶寫給長子的書信。 祖父的長女臻治與次女寶治都嫁到台灣,分別是嫁給在台灣板橋盟友林爾嘉(字菽莊)的兩個兒子│長子林剛義與五子的林履信。我分別稱呼嫁到板橋林本源家的臻治為「大姑姑」,寶治為「二姑」;大姑姑的丈夫為「大姑丈」,二姑的丈夫為「二姑丈」。 在姑姑們未嫁到在台灣的林本源一家之前,是在福建擁有廣大莊園的貴族。林爾嘉與王敬祥是肝膽相照的好朋友,是世交的兩家到現在已經三代都還有來往。 圖三:孫中山於神戶演講「大亞細亞主義」(1924年) (資料來源:︽日中歷史海道2000年︾,頁213)。 這裡想提一些關於林家的事。 林爾嘉在當時日本統治台灣的情況下,台灣總督府不斷地賜給他華族的勳位,想藉此招攬他,而他卻都斷然拒絕。並且,事實上日本當局對於林家還是給予相當的優厚待遇,例如後來變成二姑寶治丈夫的林履信,是在有皇族(日本人)、華族混合的學習院求學。二姑丈學業成績非常優越,學習院畢業之際,就有華族會館頒褒揚狀,並授令他為其院長。而且,乃木西典將軍也非常疼愛表現良好的他,畢業的時候,還送給他一把具紀念性的扇子,據說後來這把扇子二姑丈還捐贈給乃木紀念館。可是,林爾嘉自己七個孩子中,還是有次男剛義、六男克恭、七男志覺仍是中國籍。 接下來再說說王敬祥。他為六個女兒,禮聘舊兵庫縣立第一女學校,相當傳統的教師為其家庭老師,還需上插花、裁縫等課程。另外,還安排王重山跟隨儀容高雅的 White Henrry先生學習音樂。三女兒錦治的先生周淨強也是跟這位先生學習音樂的。聽說如果在練習時偷懶,還常常會被打。據說,這個嚴厲的音樂老師曾根據西洋禮俗在接受招待後,看了祖母,就逕自執起祖母的手吻了一下。祖母等到他回去後,臉色變得很難看並且說:「手指內藏的污垢該拿肥皂好好洗洗了」。 王敬祥在神戶的中華會館籌組為財團法人基金會的時候,與吳錦堂、麥少彭 三人,一人分出兩萬元做為其基金。義務為中華商務總會的會長、在同文學校十五年也是義務擔任副理事長,為神戶的僑界貢獻良多。不管怎麼說,為了支持孫文革命運動,還籌組中華民國僑商統一聯合會。做為會長首要的工作,就是募集革命基金,而且在孫文革命運動最困難的時候,還得保障他的安全。因為義務擔任秘密組織│中華革命黨神戶大阪的副部長,所以他的愛國情操自然不言可喻。當時與躲在東京麴町的孫文聯絡,王敬祥是以秘密代號高野英一的名義來接收消息。秘密聯絡不僅要用寄的,還需密使才能不被發現。 王敬祥與辛亥革命的關係,相關資料及個人資料等,在神戶市國會圖書館有保存著這些豐富的史料,如果還有其他機會,我們會再來談談。 圖四:中華革命黨委任狀(1915年) (資料來源:︽日中歷史海道2000年︾,頁213)。 圖五:孫中山(前左五)與王敬祥(後右五)合影 (資料來源:︽日中歷史海道2000年︾,頁160)。 王敬祥也和本地有名仕紳,關係良好。如瀧川儀作、松方幸次郎、小寺謙吉 等有相當不錯的交情,根據父親所說,松方先生常常乘著馬車來拜訪。 岡崎家擁有「同和火災海上」的前身,現在稱「神戶海上火災保險公司」的在地企業。設立的時候,王敬祥也和神戶財經界人士共同持有這家公司的股權,而這些相關資料是從之前同間公司的重要人士所提供的。 這樣從金門島出身的王家,也因第二代的王敬祥,在神戶的地方上成了一大勢力。1902年(明治三十五年)王敬祥一家人正式取得日本的國籍,並於1913年(大正二年)就任為橫濱正金銀行的信託代理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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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金門史話》八二三砲戰下的民生
砲火首波奇襲太武山區,陳良義回憶:「猶記得八二三砲戰當天,我在山外做南北貨生意(是時十八歲),約下午五時餘,目睹太武山上有一共軍米格機凌空而來,瞬間面對地面發射一枚火箭,接著有五○機槍掃射,隨後不及一分鐘砲聲隆隆而至,翠谷餐廳毀於一旦。」 住大洋村的吳貴海先生回憶說:「八二三砲戰當天,我們村莊中沒有受到砲擊,記得當天太武山最先受到砲轟,塵煙四起,整座太武山霧茫茫的一片,根本看不到山頂,很多民眾還好奇的爬到圍牆和房頂上觀看。」 隨即蔓延全島,砲火猛烈,讓民眾陷於驚恐之中。洪福田先生回憶說:「八月二十三日下午大約五點多,鄉長開嘉亭、副鄉長季永炎和我等三人正在防空洞玩跳棋,突聞洞外一陣陣『呯呯碰碰』的音響,乍聽之下還以為是在炸石頭或是部隊在演習。但不久即聽到一陣吵雜的呼叫聲由遠而近,接著人聲鼎沸,一群群的民眾蜂擁而入,只聽到『慘啊!慘啊!慘啊!』有些媽媽在呼喊:『我子有來無?』『我女兒有進來無?』有的兒女在詢問:『我媽有來無?』『我奶奶來無?』整個防空洞完全被西路村的村民塞滿。」 ︽鄉訊︾載張文和先生回憶說:「八二三砲戰那天傍晚,正好為旅菲華僑楊水君(金門官澳社人)送行,大家萃集在楊君屋簷下陰涼處品茗納涼閒聊。約六時三十分左右,突聞遠處傳來一陣陣轟隆轟隆隱約可聞的怪聲,一位五十多歲的村婦顯出蒼白的臉色,慌慌張張從遠處奔闖過來,還提高著嗓子,高聲吶喊:『打砲了:::快躲避吧!:::』我等還毫不在意,無動於衷,其中一位李姓友人還說:『國軍在舉行實彈演習,別怕呀!』話剛說完,一顆無情的砲彈在附近牆角下墮落,炸得那棟房子殘垣碎瓦,沙石橫飛,已經半毀;繼則猛烈的砲彈如西北雨雨點不停的落下,大家才狼奔豸突不顧一切的奔向楊君屋內,競相躲進木床底下,用兩三條半新不舊的棉被,舖蓋在床上,以期抵擋來襲的砲彈,經過一小時的時間,床底下又悶又熱,大家已冒出滿身大汗如落湯雞似的有點透不過氣的感受,紛紛從床底下鑽出,希望吸口新鮮空氣,可是陰謀趕盡殺絕的砲彈,卻接二連三,一陣陣,一波波的轟擊在附近的房屋上、空地上、田園間,倒塌和損毀的民房不計其數,楊君那矮小房屋前後四周也挨了幾彈,幸虧沒有直接中,否則大伙兒就難遭受同歸於盡的厄運,這時夕陽西墜,天色已黑,砲聲也逐漸減弱,大家不約而同的奔向官澳國校預先防備而建好的防空洞壕洞,才鬆了一口氣說:『有命了!有命了!』就在這附近的官澳居民,也陸續續的扶老攜幼直奔而來,這個原設計躲避五十人的壕洞,已是擠滿了將近百人,其中小孩子哭啼啼的吵鬧聲,老公公老太婆的呻吟聲,不絕於耳,大家不但不感到討厭而責怪,反而抱著同舟共濟生死與共的同情心,好言勸慰,就這樣又在壕洞挨過了兩個多小時的苦痛折磨,砲聲才銷聲匿跡,村民也才零零星各自回家,檢視自己的家園庭舍是否遭受擊毀,我與同村張某也步出洞口,收起恐懼畏怯的心情,準備回家,但震耳欲聾的砲聲,彷彿猶在耳際:::。」 黃平生先生回憶說:「回到家時,媽媽不知躲到何處去,幾位弟弟也不知去向?我家才不過幾口人,卻四分五散,也不知何處找人。那時金門那時還沒有電燈,只有煤油燈,燈光如豆,等了許久,家人才逐漸回來。但相繼傳來的是不幸的消息:『某某人被打死』、『某某人受傷』、『某某人家中的豬牛羊被打死了』、『某某人的房子被打垮了』,全村村民人心惶惶,全陷於驚恐之中,晚餐大都還沒有吃,但也有人已經緊張的吃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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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的故事》一碗麻油雞
四年前我剛考上大學,九二一大地震那一刻我在台中剛住進沒幾天的大學宿舍裡被嚇醒,地震?在金門從沒有這樣的經歷,這樣的「初體驗」實在駭人。好不容易捱到天亮,由於校舍有塌倒之虞,為顧及學生安全因此學校宣佈暫時停課一週。 學校宿舍不能住了,在台灣我除了住在台北的一位表姑姑之外,根本是舉目無親,我能去哪裡?況且現在台中到處是危樓,誰知道哪裡才是安全的?電話打不通,在金門的爸媽一定很心焦,我雖已是個大學生,但其實也才比高中生大不了多少,面對這樣的「危機處理」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我遇到了阿全,他是我國中同班同學,現和我同校不同系。他說要到台北叔叔家住,我們便結伴北上。車站一片混亂,我們花了很大的勁才坐上往台北的班車,高速公路上也是一片混亂,坐了好幾小時仍到不了台北。我和阿全一直嚐試打電話,晚上七點多才接通;爸爸在電話裡說表姑姑因為她公公過世,全家都回金門奔喪,台北家裡沒人,我即使去了也進不了門::::。 媽媽在電話那端著急得都哭了,我嘴裡要她不要擔心,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何去何從」;從小爸爸就告訴我男孩子是不可以流淚的,但這樣的無助讓我真的想哭。阿全說要不我和他一起到他叔叔家住好了,總算安撫了我無助慌亂的心。 一直到晚上十一點我們才到阿全叔叔台北的家,阿全的嬸嬸開門時看到我愣了一下,原來阿全並沒有先打電話說要多帶一位同學到她們家住。阿全的叔叔因地震而加班所以並不在家。阿全的嬸嬸很年輕看起來和我大姐差不多年紀,我也和阿全一樣叫她嬸嬸。 嬸嬸問我們肚子餓不餓?我才想起今天一整天我只有早餐時吃了一個三明治:::她看到我們一身狼狽便叫我們先去沖洗,還拿了阿全叔叔的衣服借我穿。我和阿全洗完澡後,聞到陣陣麻油香,嬸嬸說冰箱裡只有半鍋麻油雞,要我們「將就」著吃:::。 我和阿全唏里呼嚕地吃了麻油雞,雖然酒味很重,但這真的是我一生吃過最好吃的麻油雞。嬸嬸提醒我們要打電話回金門報平安,她還幫我安慰電話中因為擔心而一直哭不停的媽媽:「妳放心!他在我這裡我會像照顧自已姪子般的照顧他::。」 清早彷彿聽到嬰兒的哭聲 ,實在太累了我又睡去::: 「妳把麻油雞全給他們吃了,然後自已餓了一夜肚子,連早上都餓到現在?妳坐月子的人怎麼能餓肚子呢?」是個陌生的聲音。「沒關係啦!他們又驚又怕,又累又餓,比我更需要好好吃一頓。」是嬸嬸的聲音。我看錶是早上十點半,我看到一位歐巴桑在廚房煮東西,嬸嬸正抱著個小寶寶餵牛奶,我才知道嬸嬸才剛生完孩子沒幾天,她正在坐月子:::昨晚,嬸嬸把她坐月子滋補吃的麻油雞都讓給我和阿全吃了,自已卻餓了一整夜,連早餐都沒得吃 ,一直到幫忙她坐月子的歐巴桑來才在為她做吃的。 想起昨晚那碗香噴噴的麻油雞,我感動和羞愧的不知該如何是好:我和嬸嬸非親非故,我如此唐突地打擾了她,她不但讓我住在她家,還把她坐月子的食物讓給我吃,而我竟然絲毫不客氣地給吃光光了。 我在嬸嬸家「白吃白住」了一個禮拜,嬸嬸待我真的跟照顧阿全一樣和善和週到,讓我真的好感動,好溫馨。 學校宣佈恢復上課,我和阿全便回台中,臨行,叔叔給了我們每人一個紅包還送我們去車站;他們真的也把我當親姪子般照顧,可是害羞內向的我竟忘了向叔叔和嬸嬸說一聲:謝謝! 後來阿全跑去唸警官學校,我和他竟斷了聯絡;我不知道嬸嬸家的電話,也忘記她家正確的地址,放在心中的這一句感恩的「謝謝!」一直沒有機會說出口。 現在每經過夜市賣麻油雞的攤子前,我都會停下來買碗麻油雞吃,雖然那味道永遠比不上那年嬸嬸家的麻油雞的好滋味 ,我女朋友也罵我神經病哪有人大熱天的吃麻油雞?但我總在吃麻油雞的過程裡重溫那份曾被無條件地關懷的人間?情,和我心中感懷無限的感恩心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