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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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的故事》海棠小英雄─兼懷周師憚鴻
年關將屆,總是年終除舊時,整理擱放已久的舊檔案,一本影印版的「海棠小英雄」跌落在目,拾起破舊泛黃的書件,習慣性的拍了拍書件上的灰,拍抖的動作,揚起了滿室的塵埃,也在撥除那層厚厚的灰塵後,一段心中不常掛意,多年前的一段歷程載具,觸及並開啟了心中那段年少美好的往憶,竟也是轉眼過了二十載,這二十年來的成長歷程,雖曾在昔日的照片中盪及過,但總是輕輕一瞥,未若像今天一般的認真停留、閱讀並思緒著書本的內容,那些段段續續的童年,在這之前,偶而回想兒時的記憶,總僅能在點滴、片斷、不全與糢糊中拼湊,如同那些保存在相簿中的陳年泛黃相片紙內的物、景、影一般存在但陌生,現在手中的影本,卻如同一部斷代史般的重要,片段的留住那二十年前某段的時光,如同燈火照及,硬是劈出了一段明亮的過往,在此往前推憶,漸而漸的明亮、光鮮。 對此,同時不免也借物感傷時光之易逝,由天真的童年,至青澀的少年,至如今的壯年,是不是如書本上的灰塵一樣,每過一載,塵就加上一點,現實的磨難、歷練、成長等,點點的蒙蔽,是那麼的自然而不以為意,似隙風侵肌,不覺其損;還是曾經在那個時候把握住些什麼?是不是曾懂得在那時把握住當下,創造成就,或只是顧此失彼的年復一年去緬懷過去,或不實際的、有所覺悟、補償的策勵未來?那時的我曾經做過什麼?為什麼?在何時、何地做,我的同伴是誰?這對於未來有沒有助益?還是虛擲青春?直至這本「海棠小英雄」的出現,時光才能一口氣回溯至民國七十二年,那年我正是一個就讀小學五年級的小學生,是人生中最幸福的階段之一,因為幸福,總是那麼的習慣,總有那麼多的藉口,總是不懂得珍惜,總不知道因為日後生活的增長會帶來深刻的記憶或傷痕,所以,並不是刻意去遺忘這一段美好的過去,而是歲月如塵落般的不經意,待憶及時,卻也滿目皆是,是人在塵世中或塵世就在人中,這情節的交錯,如今也無一個譜可準。 小學以後,面對的即是升學、就業、家庭、人際等等外在因素的交雜,所有的心思,也由歲月之塵將成長中的童心漸漸的拘蔽,也因物累而改變、調整,人云:「常保赤子之心」應是心理澄靜後的觀感,也是現在心情的鏡映。 「海棠小英雄」,是周師憚鴻於民國七十一年間赴金服兵役時所創立的,周師曾在金寧鄉頂堡師部服務,因常往返於金城與頂堡之間,也因家母曾開過小吃店,茹素的周師,天假其緣的認識了筆者和家人,並經由其陸續而無悔的付出,譜出了那二年的美好童年。 這幾年,隨著年齡的增長、工作的穩定,倒有返璞的想法,總會試著憶及童年,每每攜子赴學,在中正國小的大操場上,架構出那時曾存在的建築物以及曾待過的班級,老建築們漸漸功成身退,心中的記憶猶存,那時的中正國小,現在應該只有中庭的大榕樹依舊健在吧!那年,周師就曾以校外人仕在其間引領過我們,也曾觀禮那年中正國小合唱團赴金門高中比賽的過程,曾在家中邀集同學共同討論功課,我和同學們也在刊物上「發表」過幾篇不太成熟的文章,讀小三的妹妹也有模有樣的將其心情記錄在其上;也曾與金鼎國小的幾位大哥哥們前往某寺廟頹圮的石碑上拓印,該拓印也曾為刊物的背頁,這一切的一切,就在翻閱了「海棠小英雄」後,一幕幕的重新啟封,原來,童年是可以這樣的充實,童年可以這樣的被紀錄起來,那怕是二十年後再翻閱,文圖並呈,豐富而紮實,感動如初,趣味盎然;如果,周師未曾到過金門,那蔡復一的詩也不會感動周師,洪受︽滄海紀遺︾中那段對金門的簡介,也不會同時落入書中,那些金門小孩的純真與笑容也無法令周師這般的投入與記錄,金門古樸的質美,也不會隨著這些記憶,封存起來,原來,小學的我,已曾那般的潛移默化的吸取了在地古聖賢的詩句,知悉了如政府出版品中有關對金門的介紹,原來,小學生可以這樣的了解自己的家鄉,近些年來,隨著軍禁的撤除,地方文學抬頭,文史工作者之用心如雨後春筍的躍出,從各個面向的記錄著這一塊小島,這一座充滿驚奇的小島;幼子戶外教學回來,嚷嚷著林斐章與魁星樓,不免驚覺,自己是不是曾經如此,在幼小的心靈中,感受著在地的文化,不管懂或不懂,然而,那一段的帶領,竟是一位遠來的過客所啟發,只因為曾經有「海棠小英雄」的出現,或許,現在的我能對家鄉有一份的熱愛,源自一位曾至金門服役二年的阿兵哥。 書本後夾帶著一張民國七十二年某月某日的信箋,滿紙叮嚀,現時讀起來,滿心感動,那些正言正語,訴說著為人處世必須注重的準則,殷實而深遠,悠悠二十年後,讀起那紙關懷,字字句句感受分外深刻。 謝謝了,周師。二十年不見,您是否依舊平安健康,祝福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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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情
去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下午去聽黃春明與李昂老師的演講,因為研究所上到四點多,又去拜訪了下禮拜要訪問的一位老伯伯,所以趕到會場的時候已經五點多了。只聽了四、五十分鐘的演講,有點可惜,因為兩位都是有名的作家。到場時,只聽見李昂與黃春明先生各說了約十五分鐘左右的演講,再給聽眾十五分鐘發問,有點意猶未盡之感。演講結束後,應陳大哥之邀,和幾位朋友去吃飯,有個剛認識朋友說兩位老師講得不錯,回去至少可寫兩篇文章抒發感想。因為是第一次認識,也不好直問說:「哪裡不錯啊?」「哪邊感人啊?」「讓你印象深刻是那些話啊?」霹哩啪啦的丟一些讓人措手不及的問題問他,一方面也因為上了一天的課,有點累了,吃完飯也就回家休息了,沒有多談。 只是在回家的路上,思緒卻不聽使喚,不由得又想起黃春明老師講的一些事,正好和幾年前聽吳念真導演的一場演講有某部分契合之處,覺得有趣。另一方面,在昨晚和黃老師的短暫會晤中,黃老師一見著了年紀輕輕的我,竟雙手握手歡迎,當我要提早離開時,也不顧晚上因為熱情的鄉親們猛灌高粱酒後的微恙身體,起身相送。為這一點赤子之情,我是應該寫一篇文章紀念這一次的相遇,縱使只聽了幾十分鐘的演講,縱使在昨晚熱絡的鄉親中,未曾和他說過多少話(倒是和他夫人林美音女士聊了一些事,收穫亦多,但在話外了)! 黃老師年約七十歲,緩慢低沉的嗓音更顯出他的自信與沉穩,一輩子似乎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對這種演講的小場面更顯得輕鬆自在。他的演講如他悠閒自若的神態,不疾不徐,舒緩自得。倒是講到「認同」的問題時,顯露了一點憂傷的語調。他引心理學大師榮格的話說:「一個人『對出生地的認同』是從出生到死都不必學習的事。只要一個人對出生地有真正的認同,就很難做壞事。」他認為我們都說現在的孩子很壞,其實是不對的。事實上,孩子本性並不壞,而是孩子身處的時代太壞了,所以他們只好變壞。只要看看小孩子天真的笑靨,你很難想像他長大變成壞人的模樣。「孩子變壞,是因為對家鄉沒有認同感。」現代人頻繁的搬家生活,讓孩子對出生地沒有感情,常常對新環境的一切事務都還未知悉前,知心的朋友都還未交到時,就急急忙忙被迫又要去認識一個新環境。這樣的孩子對家鄉能有多少感情,對身邊的事物能付出多少情感!都市生活裡,鄰里大部分也都是冷漠相對,也許同搭一部電梯五年,對電梯裡閃爍的樓層號碼都比鄰居的面孔還熟悉,從未曾正眼瞧對方一面,更別說是打招呼了。如此冷漠的都市生活常讓他憶起了宜蘭羅東的鄉下童年,落後淳樸農村裡,盛產鄉情。小時候,愛玩的天性是出了名的。一個嚴寒的冬日,看到溪裡活蹦亂跳的魚兒,讓他的玩性也躍動了起來,二話不說,馬上撲了過去。卻被路過的老伯伯見著,看到小孩子被嚴冬凍得發紫的嘴唇,還不知死活的在玩水,一句「我告訴你爺爺。」的恐嚇話語,讓黃老師不敢再繼續抓魚。那是一個村裡的每位長輩都像家裡的叔叔伯伯,會關愛或教訓你的年代。所以,那時的小孩不容易變壞。就算要做壞事,也不敢在家鄉做,甚至在異鄉的土地上,想要當個扒手,一見到有個類似同鄉的臉龐(黃老師戲稱為羅東臉),也會收斂,不敢在同鄉人面前做壞事:::娓娓道出童年的往事,讓老師的表情與語調顯得更溫和柔軟,那是宜蘭的鄉情在發酵吧。或許,踏上金門這塊淳樸的鄉區,讓他又有感而發。 六年前,聽吳念真導演的一場演講,他也說過類似的話,也有著熟悉的感嘆。小時候住在礦區附近的他,物質條件同樣缺乏,可是他卻驕傲的說:「礦區的小孩不會變壞,因為生活四周都是『訓導主任』。」童稚時,一說粗話,馬上一個熱辣辣的巴掌打落下來,抬頭一看,是村裡一個不太熟悉的長者,正不明所以時,他卻說了:「我跟你老爸講。」一句話,就讓他震懾害怕。「那樣的環境,讓我們得隨時注意自己的行為,讓我們從小學會忍耐;那樣的行為,雖然粗鄙,但絕不會過分;那樣的人雖然兇,但很好。」許多年後,吳導演憶了他的童年。言談中也透露著對村莊中那一位「好管閒事」的長者的感恩之情。一如今日,黃春明老師的感性與感慨;一如此刻,我憶起了他倆的話,也憶起了屬於我的童年,這相差他倆二十到四十載的童年,這一海之隔,遠在金門這塊土地所發生的童年。 猶記小時候,身為長女的我,喜歡管教弟弟妹妹,可畢竟年紀小,管法不得當,常常到最後總是和弟弟扭打成一團。那時會覺得鄰居多事:不是叫我們不要打,就是恐嚇我要找我爸來。所以,小時雖然脾氣野蠻,也只好適時的收斂,沒有打出大傷來。無形中,一言一行也常自我警惕,慢慢的,竟發覺懂事許多。 嘴角的一笑把我蕩回了現實。突覺,這真是奇妙的一刻,在當下,我竟然穿越了四個時空:由現在的金門,跑到了黃老師的幼年,又滑到了吳導演的童年,再撞進了我的童稚時期:::這四個時空竟如此熟稔,如此親切。就像現在,喜愛小孩的媽媽也常是和事佬,見到村裡的小孩由玩耍轉變成打架時,媽媽常會勸架。甚至一些別人眼中的不良少年時,媽媽也會曉以大義,像對自己小孩般殷殷關切說:要好好唸書啊,不要讓父母擔心之類的話:::相隔了幾十年,黃老師和吳導演對鄉情的思念,竟在我的童年裡覓得蹤跡;相隔幾萬哩,黃老師和吳導演對鄉情的想念,竟在今日金門許多的小村落裡仍存留著。這難道不是身為金門人的一種驕傲嗎? 黃老師的「認同感」,是對家鄉的一份愛,是鄉人們情感的交流。金門對比台灣的繁華,是落後了許多,但那只是物質上的。在精神上,我們擁有絕對的驕傲與自豪:鄰里的婚喪喜慶,大家會互相幫忙;見了面,一句親切的「呷飽沒?」是親切的關懷,友善的問候;在村裡亂跑的小孩,總是叫得出名字,教訓的到,因為如今我似乎也成了長輩一族了(一笑)……我們的情感在村莊裡流轉,在金門的空氣裡流動著,沒有散失。所以我開始理解那一晚,黃老師對著迎面而來滿盛熱情的高粱酒,也只能一飲而盡了。儘管年紀大的他知道自己不適合喝太多酒,但他仍是豪爽的喝了,因為他隱隱的感覺到,喝下去的,不是高粱,而是許久不見的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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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兒女情
「楊平江,或許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但一個殘廢者,他沒有選擇幸福的權利,只能踐踏自己的尊嚴,去遷就這個社會!」 「不要愈說愈玄,也不能自卑;革命軍人嘛……」 「不,我已失去革命軍人的資格;我是一個殘廢者!」 「你不能有這種悲觀的想法,一切要坦然來面對,」楊平江無奈地笑笑,轉換了話題,「你給蔡郁娟寫過信沒有?」 「我只簡單地告訴她,我已平安無事,不久就可出院,要她不必牽掛也不必回信。」陳國明淡淡地說:「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應該把詳情寫信告訴她才對,而不是選擇逃避!」 「楊平江,我不但沒有那份心思,竟連一點小小的鬥志也喪失了;想不到我陳國明竟是那麼地不堪一擊!」陳國明無限地感慨,「共軍的大炮不僅打瞎了我的眼、打斷了我的腿、也打碎了我的心!」 「陳國明,我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但你似乎沒有想過,金門歷經九三、八二三、六一七炮戰,多少無辜的島民死在共軍的炮火下,多少房屋田園被摧毀,多少畜牲家禽被打得血肉紛飛,但並沒有擊垮我們活著的信心。你雖然瞎了左眼,但還有右眼;你跛了右腿,還有左腿;你怎麼能消極?怎麼能失去信心?」楊平江激動地說:「不要忘了,我們純樸善良的鄉親在等待著你!養育你長大成人的父母親在等待著你!美麗賢慧、端莊婉約的蔡郁娟在等待著你!你不能失去信心!你不能沒有信心!」 陳國明雙手掩著臉,失聲地哭泣著。然而,又有誰能體會他此刻的心情?楊平江並沒有理會他,就讓他痛痛快快地哭一場,把悲傷的淚水流乾流盡吧!惟有如此,才能減輕他內心的苦痛,才能讓他思索出一條未來該走的路! 「或許,再過一段時間就可出院了。」楊平江淡淡地說:「大夫說後續的復健很重要,如果沒有其他變化,以後並不需要依靠肢架和柺杖,雖然會有些不便,但這何嘗不是:不幸中的大幸。」 「可是我的眼睛呢?我的眼睛呢?」陳國明依然失控著。 「你的左眼雖然失去了光明,但並沒有失去希望,」楊平江提高了音量,「陳國明,用你的右眼依然能觀天下、依然能看清這個世界!難道你眼盲心也要跟著盲?對我們那片曾經被戰火蹂躪過的土地,不存在著一絲感念?從軍報國是我們當初的雄心壯志,雖然你負傷並非在沙場,但那艱鉅的任務視同作戰;你的左眼右腿可說都是為國犧牲,這何嘗不是一位革命軍人至高無上的榮譽。過些日子,雖然你必須因傷殘而退伍,但你還年輕,無論回到社會或家庭,依然能展現你旺盛的生命力,為我們歷盡苦難的家鄉、純樸的島民,貢獻一份心力。」 「一個連自己國家都不要的傷殘軍官,他能做什麼?能為自己的家鄉做什麼?或許只不過是一條寄生蟲罷了。」陳國明的情緒並沒有平復,「當初被打死的為什麼不是我?為什麼不是我?而是一位那麼優秀的士官!留我這個連長、留我這個殘廢的連長有什麼用?」他又激動地哭了起來,「楊平江,你幫幫忙,不要讓我出院,我願意在這裡等死!」 「來到三總一年多了,」楊平江微嘆了一口氣,「從太平間運往殯儀館的往生者不知凡幾,但大部分都是國軍弟兄,他們不是積勞成疾,就是因公傷亡,又有哪一位願意住在這裡等死的?只有你陳國明禁不起這點打擊,不敢面對現實;想逃避、想等死!真不知道我們金門人那股不怕死、不怕難的戰鬥精神在哪裡?」 「我心有不甘!」陳國明咬牙切齒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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蕃薯情
腳踏實地 以最翠綠的葉俯服最貧瘠的土 韜光養晦 以最粗糙的外表包裹最澄亮的內在 在貧瘠的年代,你以豐碩餵飽飢渴 在砲火的煙塵裡,你仍默默相伴不安的魂魄 從明朝到民國 戰爭讓和平安撫了 貧窮給富庶餵養了 你卻被生活漸漸遺忘 終究 仍不忍離去 對浯洲 你有一份深深的情 如父母對子女無盡的愛 從苦難的年代開始生根發芽 如今 已長成晶澄復精誠的果實 永遠 不曾改變,也 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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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古鳴今》金門閩南聚落古文書的蒐集與研究
金門在兩岸閩南文化研究中的角色與地位是十分特殊的。閩南文化在兩岸各自的文化天秤上所呈現的輕重異化,也反映了文化本身的生命力。誠然,閩南文化並非台灣島上唯一的構成,但毋庸置疑的,閩南文化卻是在整個台灣近代開發史上居於主導地位,且變得愈來愈強勢。反觀作為大陸閩南文化主要根據地的福建閩南(如:廈、漳、泉),由於位居大陸改革開放前緣,在經濟日漸強勢之後,整個閩南文化(從語言、風俗、建築、聚落社會等各方面)都快速遭受到一定的衝擊與破壞。台灣從大陸中原移民文化到所謂本地化的體認與覺醒,其實就是對閩南文化台灣化的一種喚醒。 當然,台灣的本地化精神不能用閩南文化台灣化這樣的說法來以偏概全。台灣的本地化尚包含著諸如:各原住民部族與客家等文化主體。台灣早期從閩南引入的閩南文化,經過原住民、歐洲殖民文化、大陸中原文化(主要為閩南文化)、日本殖民統治、大陸中原文化(泛大陸中原文化)、美歐資本主義等連串的衝擊、糅合、演化之後,在解嚴之後,雖然,整個台灣島興起了一股本土化(其實就是以閩南文化為主體)的趨勢。但實質上,在這樣背景下的本地化,離閩南文化的根源已經有了相當的距離,當然,我們無意陷入所謂中國化、台灣化、閩南化或本地化的泥沼中,因為文化本身就是一個動態遞嬗的過程。但是,為了清楚瞭解當代的某種社會現象或某一時期的文化切片,往往需要在許多的現象或事件與成因中找尋關聯。 金門由於歷史與地理的偶然與必然,成為兩岸閩南文化的聯繫與樞紐,更由於從明朝以來受到戰爭與砲火的挾持而導致開發上的遲滯,讓金門的閩南文化,得到相當程度的凍結與保存。文化,簡言之,就是百姓生活的過程與軌跡。同理,閩南文化,就是具有閩南血統的老百姓所有的生存與生活經驗。研究某一族群的生存與生活經驗,當然少不了要從留下的各種口傳與書面記錄著手。古文書,無疑提供了對老百姓早期社會、經濟、生活等珍貴的歷史研究資料。其中自然也顯現某一時期百姓的生活形態、社會關係、經濟活動、甚至思想觀念等。透過文字書寫記錄,可以跨越時間界限,讓後人可以從這些物證中,將過去各種各樣零碎的生活片段、思想觀念與現在或過去的某些社會現象進行更客觀更科學化的比對、分析、連結,從而讓文化保存工作變得更有系統。 台灣在古文書的整理、搜集及研究,最初可追溯到日據台灣初期成立的「臨時台灣土地調查局」與「臨時台灣舊慣調查會」。當時調查採集的古文書資料主要是以漢人社會為主體、為著特定統治管理或行政目的而衍生的調查研究成果。1928年以後,台北帝國大學成立,才開始有了諸如以平埔族為物件的專題性學術研究及針對性的古文書資料田野調查與搜錄研究工作。一直到近年相關研究能在繼續,其間,並已有各式各樣的古文書研究著作出版。早期所開展的古文書研究,主要停留在各類文書契字的收藏整理,以及基礎性的介紹,當然,也由於缺乏相應的科學或訊息化工具與手段,因此,也就較缺少縱向與橫向的關聯分析、甚至可以付諸應用的研究成果。直到近幾年,才再度被重新研究、發掘、整理或出版。 金門目前尚未有系統的對地區所存在各類古文書進行專門收集整理與分析研究。前面我們已經對金門在閩南文化研究的角色與地位做過說明。閩南學這兩年來,在兩岸大有逐漸抬頭之勢,對岸的泉州已經舉辦兩屆閩南文化節,金門(包含部份台灣學者)也亟思或期許金門能成為研究閩南文化的重鎮。尤其,在金門成立了金門技術學院以後,這種條件似乎更為有利。當然,短期內要說有如何重大的成果顯現可能並不實際,但是,既然,客觀上或主觀上,金門閩南學的推展已經處在一個較過去有利的地位,我們就應該更務實、更有條理的進行相關的研究工作。在金門幾乎家家戶戶都有祖輩傳下的各種古文書資料,多則百年以上、少則數十年。包括:房屋、田宅的買賣、典貸借洗、抵押、鬮分合約、租稅帳簿、書函等各種不同類型。其中質押轉讓等文書上的行文、用語,乃至相關關係人、標的物、透露的時空與物事網路:::等,對於閩南文化在金門的引入、存在、內聚、輻射等,都提供了非常貼近百姓生活的客觀證據。藉由古文書的研究比對,至少可以局部再現閩南文化在金門的歷史片斷。目前,很難推斷存在金門民間的古文書總量有多少,但可以確定的是,如果不儘快展開古文書的收集、保存、整理及研究。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一部分文字紀錄的資料,會像金門的閩南式建築一樣,快速的消失。缺少書面文字記錄的佐證,金門離閩南學研究中心的理想就會變得遙不可及。 如若能透過古文書的收集研究,將可對金門閩南聚落社會與宗親關係演化進行系統化追溯與分析記錄。例如:透過民間有許多分家契書的交互參證,可以理清金門姓氏的繁衍、分化及聚落的開發與變遷。同時,各類古文書或契書的立鬮書人、作中人、知見人、代書人及諸如宗親族長等各類關係人,以及文書條文議定的年代、社會背景、涉及聚落、議定的條件、利益關係、兄弟的分化繁衍、田宅與土地的經濟力探索、法定及約束效力對日後律法形成的影響等,都能夠更為細緻客觀的呈現金門早期社會底層的活動軌跡。金門的聚落社會開發,可說是大陸中原漢文化政權鬥爭的移民避難之所,不管是晉宋、明清、乃至民國時期,金門這個時而平靜、時而動蕩之邊陲之地,默默的譜寫著閩南人既沒落又繁華的篇章。閩南人生活的版圖,從中原河洛之地、到東南各省、金門台灣,乃至南洋諸國。期間遍曆辛酸實難罄書,今日,我們要用一種更為開放、宏觀的視野來面對閩南文化的播遷與發展,我們自然不能只著眼於目前或未來的經濟發展而忽略了文化保護的工作。否則,未來子孫失去的將遠大於今日我們所追求的。(寄自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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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白線」的故事
──看什麼?反正就是白線未停車,還囉嗦什麼? ──好歹也要讓我看清楚,否則,萬一上面寫著要槍斃,豈不是死得太冤枉了嗎? ──你娘ㄟ!猴死囝仔,汝是不是甲天借膽,敢對我講這款話! 或許,姓呂的員警看我沒有立即簽名,還敢頂嘴,真的氣炸了,怒目齜牙瞪著我咆哮,口水噴滿我的臉龐,發出一陣陣的酒臭!還未等我掏出手帕拭淨,員警愈罵愈起勁,並順手一把把我推倒在地,正欲補踹一腳的當兒,被躲在路旁樹叢裡吹哨的其它兩個警察把他架住,迅速推進一部白色的救護休旅車,朝金沙的方向揚長而去! 我掉頭迴車回到單位裡,撥「裕民」電話向警局值日官報案申訴,隔天,一個黃姓的督察前來了解,只淡淡的問了幾句,說會進行調查,可是,在軍政一元化領導「官官相護」的年代,那樣的投訴仿如一塊石頭丟進大海,結果杳無音訊,一點都不令人感到意外! ■ 白線未停車罰款 等不到收據 兩年後,又是一個寒冬的夜晚,在十點宵禁前,我騎著「蘭蒂」機車,路過金沙鎮公所︹舊︺前的丁字路口,再次被躲在行道樹裡的警察,以「白線未停車」吹哨攔下開罰單。 其實,那是天大的冤枉,認定上的問題,如果套用形容詞,那叫「啞巴吃黃連,有口難言」!本來,我的身材並不矮,「堂堂五尺以上的男子漢」,理應騎野狠重型機車,才能顯出男性的豪邁。然而,因為重型機車管制進口,要報廢一部舊車,才能進口一部新車,一張牌照喊價四萬多元,連同新車要十萬塊,對一個月薪二千三百多元的約聘僱人員來說,那是天文數字,礙於現實,只能買輕型的機車,但是,一個大男生騎著「袖珍」型的機車,仿佛騎著一頭小綿羊,身體要扭曲、腳不能伸直。換言之,規定白線前停車,必須左腳著地察看沒有來車,才能再起步通行,而我確實是減速停車、也依規定左腳著地,再起步前行,可是,暗夜裡警察躲在樹叢裡,沒有拍照做依據,僅憑自由心證認定,何況,騎士孤獨一人,警察是二、三人一組,假如他們硬要「趕淡水魚落鹹水網」,能辯得過他們嗎?搞不好「妨害公務」的大帽子一扣,那才叫「百口莫辯」! 事實上,那天晚上,我確實是遵守規定白線前停車再開,只是寒風怒吼,四野無人,並沒有停車很久,就像打籃球,許多犯規動作,悉由裁判哨音認定,因此,當警察的哨音響起,知道大勢不妙,但心裡卻很不服氣,當警察要我在紅單上簽名時,心裡很不爽地問: ──我有停車呀!怎麼寫白線未停車? ──但你沒停穩,沒有停穩,就是視同未停車! 這時,一位年長的警察走近,又補上一句: ──攏是為你們好啦,要不然天氣這麼冷,我們也不願在這裡吹西北風,下次記得停穩一點,簽個名,到所裡去辦個手續! 我真的搞不懂,騎車違規被開罰單,是持紅單到監理所繳納罰款,為何三更半夜還要進附近的警所辦手續,禁不住員警的催促,我進了警所,承辦人告訴我: ──本來,白線未停車是罰九百,還要登記一次,累積滿兩次,就吊銷駕照,如果現在繳罰款,只算六百元,而且,可免登記! ──但是,我身上沒有六百元現金! ──這樣好啦!特別准你明天來補繳! 我心裡明白,「兩害相權取其輕」,既然紅單上已簽名,除非動用特殊關係,否則無法抽單,屆時不但要多繳三百元,還要被登記一次,何苦來哉! 隔天,我依約前往警所,我繳六百元現款,承辦人費了一番工夫從一大疊被吊扣的駕照裡面,好不容易才找出我的駕照,一手交錢,一手歸還駕照,銀貨兩訖。但承辦人告訴我,因為開收據的人正巧休假不在,所以,收據改天會補送到我家裡,只是,快三十年了,我等不到那一張收據,而且,我很多同事和朋友,也曾經遇到類似的情形,同樣等不到收據。 ■ 白線停車,救了我一命 有一天晚上,我很晚才下班,騎車從新市復興路欲右轉往黃海路,適時在白線前停車,左右察看有無來車,正準備起步前行的時候,發覺從迎賓館的方向,有車燈急速狂飆而下,正準備瞧個仔細的當兒,一眨眼的工夫,一部小貨車像一陣風似的從眼前飛過,車斗上還站著幾個年輕人在唱歌,想必是剛喝完喜宴,酒精在司機的體內澎湃作怪的結果! 我確實被嚇了一大跳,如果地上沒有劃那一條白線,而我也沒有依規定停車察看再開,勢必被撞個正著,後果真不敢想像!因此,我寫了一篇六、七百字的短文投到「正氣副刊」,很快獲刊登,題為「白線救了我一命」,還被警局剪下引為村里民大會宣導資料,說明白線停車很麻煩,但卻是維護交通安全的保命符!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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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總統寫講稿
八十年以後,被阿扁罵「老番顛」的李總統,出現了許許多多像販夫走卒脫口而出的言論,事後再讓府、院、黨忙得雞飛狗跳地澄清,補充,詮釋、說明,有時候還害得媒體背上「斷章取義」、「誤解總統意涵」的罪名。像我們這樣利害圈外,八竿子打不著的代打者,充其量的只是奉命代筆而已,自是要「不沾鍋」先求自保才是上策。 八十七年的講話,讓總統開宗明義,直接了當地表明「首先要藉此機會向全國的青年朋友祝賀青年節快樂,也要向在座的優秀青年代表與青年獎章得獎人,表達由衷的祝賀與嘉許,由於各位在不同崗位的優異表現與傑出的成就,已為全國青年樹立良好的榜樣。」接著是闡述國家的成長、進步與安然渡過亞洲金融風暴的嚴酷考驗,並提出與青年共勉的意見:一、心靈改造的步調不能停頓。二、關懷社區的熱度不能降低。三、發展高科技的進程不容干擾。四、對歷史責任的認同不能模糊。這第四點才是全篇的核心意見,筆者意圖讓總統先生自己說出對統一的責任與使命,澄清外界對他有「台獨傾向」的誤解,也讓他在「台獨」的路上知迷而返,文中是這樣寫的:「兩岸分治已半個世紀,但兩岸對中華民族的認同卻是一致的,廿一世紀將是中國人的世紀是一個不容置疑的趨勢,世界華人社會的大結合也是華人的心聲,中華民國在台灣肩負中華文化宏揚的責任與中國統一的歷史使命,我們不能拒絕這個神聖的歷史召喚」。看來這段話是白寫了,不過還是不死心地!每年在篇後都要大家一起恭祝,中華民國國運昌隆」。 八十九年我們經歷了「九二一」大地震與「三一八」政黨輪替的雙重衝擊,青年朋友愛國之心依然熱熾,我們提出「攜手同心建家園,超越精進跨世紀」的慶祝主題,在講稿中強調「促進兩岸交流,營造兩岸共存共榮的局勢,經由民間彼此的密切互動與經濟商機的互惠互補,促進官方的良性對話,這是兩岸發展的利基,更是中國立足世界的希望。」看來是共鳴有限,白費心了。 「代書」任務執行到新政府出現,已是心餘力拙,雖然江郎才未盡,也近乾涸,基於職責,勉力就是,三年來為總統寫的不算,還要寫行政院長與內政部長的,意願雖已低,可是更用心、更專注、更精采。九十一年,我們藉總統的「金嘴」,痛批青年的心態是「率性又任性,一切以自我為優先,什麼公平、正義、公眾利益、社會規範,都一旁涼快去,只要達到目的,什麼是尊重、什麼是禮讓、什麼是包容、什麼是寬厚都可以不顧,強調奪理、自圓其說、硬拗、巧奪、扭曲、轉移目標、偏離焦點也就不足為奇了。」勉勵青年要時時懷抱著感恩惜福的心,減少對立、化解仇恨、存好心、行好事、說好話、做好人。」 九十二年的三月二十八日上午十時,阿扁總統面對全國青年代表與全國媒體,神采飛揚,面帶微笑,用愉快而高亢的語調講:「阿扁要特別期勉青年朋友,以「真情」、「真愛」來愛護台灣這塊土地;用「信心」、「決心」來擔當重責大任,全力以赴,做社會的「暖流、清流、中流」人物。到此為止,今後大概不必再為稿子操心了。 自己份內的工作,非做不可,該為誰寫的講稿,也非寫不可,意願越寫越低,心中越寫越凝,沒有一點喜悅,也沒有一點成就,只是完成任務,繳卷了事,但每一個字都出自良心與良知,雖是應景,但不是應付,只是稿中的見解是否正確,理念是否完整、思慮是否周延,深度與廣度夠不夠,答案是「沒有答案」,也無從評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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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兒女情
每天早上,蔡郁娟總會從採買口中,得到一些關於連長在台北三軍總院醫療的訊息;雖然他們也是聽說和據說,但營長從三總帶回來的消息,或許不容懷疑。 「聽副連長說:營長陪著師長親自到三總探望連長;連長最嚴重的地方是左眼和右腿,左眼可能……」採買還未說完。 蔡郁娟緊張地問:「可能怎樣?」 「對不起,蔡小姐,我沒聽清楚。」採買有所保留。 「那麼右腿呢?」蔡郁娟急促地問。 「右腿開放性骨折,雖然已經開刀做鋼板內部固定的手術,但以後可能……」 「可能怎樣?」 「對不起,蔡小姐,我沒聽清楚。」採買緊接著說:「唯一慶幸的是連長頭部的傷口,並沒有傷及到腦神經,也沒有受到任何的感染,正逐漸地癒合中。」 這些寶貴的訊息,的確讓蔡郁娟放心不少,只要能保住性命,其他的似乎並不重要;相信不久,陳國明就能康復出院,回到她的身邊。蔡郁娟時時刻刻,日日夜夜期待著…… 第二十章 在三總度過了無數的日夜晨昏,眼部手術、腿部開刀,進出手術室猶如家常便飯。陳國明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針孔,右腿上敲掉又打上的新石膏,整個身軀已失去了平衡,必須仰賴護腋柺杖來支撐;沒有視力的左眼依然覆蓋著紗布,戴著眼罩,醫生說左眼受傷嚴重,已完全喪失功能。他不敢想像未來的日子是光明還是黑暗,只以簡單的信件向父母以及蔡郁娟報平安,沒有勇氣告訴他們詳情。 然而,陳國明做夢也沒想到,竟然會在醫院裡遇見嘉義鱸鰻楊平江,原來他是三總的上尉政戰官。雖然跛著腿,矇著一眼,但他鄉遇故知的那份喜悅,讓他暫時忘記了病痛。 「楊平江,人生真是何處不相逢,」陳國明強裝笑顏,「想不到會在這裡遇見你。」 「好點了吧?」楊平江關心地問。 「左眼瞎,右腿跛,」陳國明感傷地,「將來只能這樣回鄉見父老了。」 「想開點,」楊平江安慰著,「能保住這條性命也算不錯了,聽說在你旁邊的一位班長當場被打死?」 陳國明紅著眼眶,久久說不出話來。「想不到一位剛從士校畢業的青年,就這樣為國犧牲了,真教人心酸啊!」 「當初我們選擇從軍報國這條路,你有沒有後悔過?」 「沒有。」陳國明斷然地,「倒是蔡郁娟,一旦有什麼事,她總是把:誰教你當初不聽我的話,掛在嘴上,像老媽子那麼地嘮叨著。」 「你們還在一起啊?」楊平江訝異地。 「五年沒有來往了,調回金門後我主動去找她,我們的感情在短短的一夜間又恢復了。」 「難得,實在是難得,」楊平江有些兒感佩,「你們這段感情真是太珍貴了。」 「在我未受傷前,我們的感情可說是與日俱增,也懷抱著許多理想和希望,」陳國明黯然又激動地,「而今天,你楊平江睜大眼睛看看我這副德性;瞎了一隻眼,跛了一條腿,一旦出院後,馬上就要因殘廢而退伍,連我們為它犧牲奉獻的國家都不要我了,試想;一位青春俏麗、活潑健康、家境寬裕的女孩,她願意嫁給一位殘廢的退伍軍人嗎?她願意與一位瞎眼跛腿的殘廢者廝守終身嗎?」 「蔡郁娟絕對不是一位勢利的女孩,」楊平江開導他說:「從我們讀初一的那年,她就對你一往情深,別的同學分分離離,而你們卻禁得起歲月的考驗。我敢斷定,她對你的感情,絕對不會因此而有所改變!」(六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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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白線」的故事
近年來,開車往來金城至新市間的上班族,每天至少要提早五分鐘出門,而且,每個月可能還要多花一百元買汽油;因為,一路上重要交通路口都裝置紅綠燈,「綠燈行、紅燈停」,等紅燈不能熄火,除了要花費時間,更要耗費汽油! 金門島幅員狹小,太武山脈迤邐延伸,地形崎嶇多陵地,早年為因應軍事需求,闢有主幹道路,也有許多戰備道,因此,島上道路多、密度高,支線縱橫相連,往來四通八達,然因缺乏完整規劃,且路面狹窄、起伏不平又多彎,雖然車輛不多,可是,開車上路務必小心慢行,否則,稍一不留神,很容易發生交通事故。 回憶過去,軍管時代的戰地金門,道路上行駛的以軍車居多,為避免暴露部隊行車、或行軍目標,路旁廣植木麻黃樹作掩護。當時,在砲火下民不聊生,而且,國內還沒有能力生產汽車,悉由國外進口,一般家庭根本買不起汽車,所以,島上的民間私家轎車可以說是鳳毛麟角,做生意的商家或公教人員能買部機車代步,已經夠拉風了。 事實上,戰地政務體制下,金門防衛部司令官一句話就是命令,頒行很多「單行法規」,由於曾有機車騎士肇禍,被認定戰地機車太多了,實施限量管制,市井小民並非有鴐照、或有錢即可買機車,而是地區報廢一部舊車,才能進口一部新車,由於需求者眾,所以,一張淘汰機車大牌,曾喊價四萬多元,比買一部新車還昂貴。當然,計程車全島限量一百輛,同樣是要淘汰一部舊車,才能進口一部新車,一張計程車牌最高飆價一百八十幾萬元,較諸機車則是「小巫見大巫」了!由此可以管窺砲火下的戰地金門,車輛是多麼的珍貴! 或許,戰地民窮財困,路上車輛稀少,加諸全島嚴格實施燈火管制,家戶燈光嚴禁外洩,也因此,道路交通路口都沒有裝置紅綠燈號誌,普遍在交叉路口劃上一條白線,司令官下令無分軍民,人人遵行「白線前停車再開」,違者依法處罰九百元,值得說明的是,九百元的罰款,是一般委任公務員月薪的三分之一,足以在單位伙團搭二個半月的全伙;除此之外,不得累犯,凡被記錄違規兩次以上,依法吊銷鴐照,不得再騎車上路,其目的是為了整體行車安全,所採取的權宜措施。 ■白線未停車,警察打人 那一年,我在縣屬單位當助理員,月薪二千三百二十元,扣除伙食費三百元,以及理頭髮和紅、白帖子的雜支,平日儉腸勒肚、省吃節用,好不容易存款簿出現五位數字,心裡渴望如果能有一部機車,可以不必住在單位的宿舍,下班可以天天回家,晨昏能幫忙田間農事,增加額外收入。但是,全部的結餘存款,連半張機車牌照都買不起,更別說買機車了。 後來,機車管制放寬規定,准予五十西西以下排氣量的機車進口,商人的腦筋動得特別快,有人立即引進一款四十九西西的「蘭蒂」輕型機車,一部新車含辦牌照交車二萬元有找,頓時島上風起雲湧,大家爭著搶購,路上到處可見「蘭蒂」的芳蹤,所謂「輸人不輸陣,輸陣歹看面」,我也跟著流行的腳步走,馬上從郵局領出存款現金,到車店排隊訂貨,經過一個多月的苦苦等候,很幸運地,在農曆新年前「蘭蒂」機車終於來了,騎車上路,風馳電掣,享受追逐風的快感,真的舒服極了。 有一天,單位裡臨時有事,下午差不多耽擱了一個鐘頭才回家。隆冬時節,晝短夜長,夜似乎來得特別早,太陽一下山,黑幕立即籠罩下來,我戴好安全帽,發動引擎,打開車燈,小心翼翼地騎車上路。頂著寒風,我握緊油門,讓車燈劃破黝黑的路面前進,車到「八二三砲戰勝利紀念碑」圓環白線前,但見四野一片漆黑,只有風在木麻黃樹梢咻咻作響,憑添無限蕭瑟與恐怖,我把油門回到底,等於進人空檔,讓速度減到最慢,車到白線前,左腳踩地之後,旋即加足油門起步繼續前進。因為,鵲山四周廣袤無邊的樹林,「前不著店,後不巴村」,荒郊野外,杏無人煙,而且,四方又無來車,何必停車在那裡多逗留喝西北風呢? 然而,正當我加足油門準備起步前行的當兒,路旁樹叢裡突然響起刺耳的哨音,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強光無羈地打在我的臉上,直覺眼睛幾乎睜不開,待驚魂甫定,才看清楚是一個警察,喝令我立即把車子熄火、關掉車燈,大步走到身邊時,伸手在我面前: ──把駕照和行照給我。 說真的!生平第一次,我被嚇呆了,頓時手足無措,待我從口袋取出皮夾,找到證照,警察即大聲朗讀我的名字和車號後,即關掉手電筒。緊接著,在紀念碑後面隨即傳出吆喝聲: ──趕快來簽名! 我把車子在路旁停好,摸黑慢慢走到紀念碑後面,另一個警察用小手電筒指著一本紅單上的空欄,喝令我快簽名;我接過紅單,希望看看上面寫些什麼,大概是遠遠地又有車燈逐漸靠近,又是一條「大魚」即將入網,員警為了要趕快關掉手電筒,才不會被來車發現有警察埋伏交通稽查,發現我沒有立即簽名的意思,不由得火冒三丈,竟大聲咆哮起來: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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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相隨
今天,因著要跨鄉鎮去辦點事,因此得走這一趟,然而又臨時起意想去堂姐那裡修剪頭髮,彷彿心中有什麼意念,行動力就來了,到了金沙鎮,憑著感覺找到了那間睽違數年的美容院,那時真佩服自己的記憶力,根本沒花時間找,而記憶似乎一股腦的就是回來了。想當年,那是堂姐嫁去後不久,那也是新店開張,我是理所當然不必付帳的客人,而今天,景物也許依舊,但裡頭多了三個成長中的小孩,而堂姐的手藝也許這多年來的磨練不得了了吧! 讀小學、念國中,我從未上美容、美髮院過,那是因為家中有人正有此能力,而我現在回想起來,也許我一直都是堂姐的實驗對象,因為她日後到山外去工作,做的就是美髮,而且還小有名氣呢!她大我幾歲,她漂亮、能幹,她口不能言,耳也不聰,那是小時候發燒過高的緣故吧!其實,我始終覺得她只要早期能戴上助聽器,以她對事情認真的程度看來,她是有語言能力的,有時我會試著在她背後不遠處大聲叫她,不知她是心裡感應,抑是有點聽覺,十之八九她會回過頭來,我多希望她可以是過正常生活的正常人啊!而我,未曾學過手語的我,因著各種需要而練就了我們之間溝通的方式,那是極自然、極有意義的比劃動作,從她身上,我彷彿真的看到「人無完人」,但一方的缺陷卻在另一方得到彌補,她天生好手藝,我對她的「手上功夫」也好放心,隨她發揮,除了國中時一次我耍小孩子脾氣,哭了半天,那是因為我第一次頭髮被剪得如此短,心中著實不能接受,而班上那些男同學也不時問我是不是「喜歡當男生」,令我更是難過!不過我也看出她的「歉意」,雖然她並沒有錯。 該是我去關心她吧!我始終這樣覺得,想看看她生活過得好不好,想看看她有沒有需要我做些什麼,可是多年後在舊地的重逢,她竟然比出了我仍「無可奉告」的動作,她「問」我有沒有男朋友,我尷尬的搖搖頭,她也只能無奈的又指了我一下,彷彿說:「你哦!:::」,人與人之間真是微妙,個人的命運也無可比照,但是一種感覺不會因時、因地而改變,那是你我心中對生命的重要他人「只須意會,不須言傳」的真摯關懷,不朽的情、不滅的愛,對親人、對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