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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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洋來的「五腳基」
如果說,日本的殖民統治加速了台灣的近、現代化發展,那麼對於福建與廣東沿海地區來說,海外歸僑所帶入的外洋文化,可說是另一種近、現代化變遷的路徑。「中西合璧」正是僑匯經濟時期主要的文化面貌,「亦中亦西」,當然也是「不中不西」。金門地區數量眾多的洋樓(番仔樓),正是這種中西合璧的具體表現。 後浦東門有一紅磚街,名曰「模範街」,亦是移植了近代南洋殖民的建築風格。民國十三年,時任金門縣商會會長的傅錫琪及地方文人翁同文等人的倡議下,自南洋集資興建了「新時代」的商業建築,購置了明鄭時期的內較場作為基地,興築了全長約七十五公尺、直街及橫街共四十間的店屋(住商混合的店舖住宅,亦即「前店後屋」或「下店上屋」、中間留設天井的建築型態)。翌年(1925年)完工時,受到了金門人廣泛的稱羨,傅會長取名為「模範街」;同時,配合早於民國五年即購置的丁字路端點的商會會所(原觀德堂),模範街成為一條具有南洋紅磚拱廊風格、繁榮景緻的「新街」。民國五十年代,是模範街的極盛時期,可說是後浦城的民生消費中心。一方面縣政府移至商會會所的建築內,居高臨下;一方面街上開起照相館、撞球間、飲食店等店家,連郵局及衛生院也在此設址,提供了日常生活的便利。民國五十七年縣府遷址之後,店家也逐步搬遷。今天,風光一時的模範街像是個落魄的貴族,等待復甦與再生的轉機。 模範街的建築出自名匠之手,設計者王廷元乃是鼎鼎有名的名匠王益順的次子。王益順(1861-1931年),惠安崇武溪底人,從小在「閩南最懂蓋房子」的惠安溪底村的環境中,養成精進的工藝。他參與過許多台閩著名祠廟的修建,包括泉州開元寺、晉江城隍廟、南安魁星樓、金門後浦王氏宗祠及陳氏宗祠、艋舺龍山寺、新竹城隍廟、台北孔廟,建築史家推崇他的風格為「惠安溪底派」。益順師之子廷元,自幼耳濡目染,亦成一代大匠。王廷元(1887-1950年)於1918年起定居金門,生有呈祥、增祥、致祥三子,一直到過世前,與其子主持過金門各地的傳統大厝、洋樓、店屋及宮廟的工事;其中,最著稱的即是模範街。模範街門牌一號的店屋,還是王氏故居,目前年邁的王呈祥(王益順長孫)仍居於此。因此可以說,不單是建築,惠安王家的人也在金門落地生根了。 模範街建築最鮮明的特徵,即是縝密且紮實的紅磚拱廊,造型簡潔無贅,與一般台灣日治時期巴洛克式的華麗店屋,大異其趣。王廷元的設計,顯然受到了當時南洋熱帶殖民建築風格││「五腳基」(Five-foot way)的影響。五腳基作為一種建築類型,可說是閩粵僑鄉洋樓的原型(prototype),數量最多、分布最廣。五腳基起源於1882年英國殖民當局在新加坡埠所推動的城市改造計畫,旋即成為其他英屬海峽殖民地(檳城、馬六甲)城市的普遍性風貌。五腳基指的是連棟店屋(shophouses)的街區,其一樓的部份必須留設有頂蓋的五英呎(five-foot 的由來)步行通道,以供行人防止日曬雨淋,外觀通常以連續性的柱廊呈現。不過,五腳基指的是一種建築類型,不一定非得留設五英呎的一樓騎樓才算,像模範街就只有3.74英呎(約1.14公尺)。外觀舖以五腳基的南洋風貌,內部格局仍保留傳統漢人店屋空間體制,這是當時洋樓『中西合璧』的主要作法與特徵。 「五腳基」(Gho Kha Ki)的名稱由來,極為有趣。福建人將英文的「Five-foot way」翻譯成五腳基,根據我的研究,一方面是英文字面上的直譯(foot既是英呎,也是腳),一方面則是受到了馬來語的影響。十分巧合,馬來人稱Five-foot way的空間叫「KhaGi」,在異鄉的福建人顯然將這個馬來詞彙拼音轉譯成「腳基」,而用以描述這種新的文化形式。然而,五腳基因各地口音不同,唸起來有所差異,如潮州話稱「Gho KhaGin」、金門話喚「Gho Kha Kyi」。在過去,不少人的論著(包括我自己的文章),在沒有廣域的比較研究時,將Five-foot way的金門地方語言寫為「五腳氣」,的確有誤。見諸南洋華人檔案文獻的「五腳基」,才是正確的寫法,儘管唸音可以維持原有的各地口音。 模範街底的廣場,後浦人叫它作「吧剎」(bazar, pasar),也是一個受到外來語影響的例子。吧剎,是馬來語的市場之意,傳回閩粵僑鄉亦音譯轉用於稱呼市集。馬來語影響福建話的例子還有不少,如老一輩的金門人常把「錢」叫做「reun」,就是從馬來語的錢「deun」借來的外來語。其實,不單是福建話,連英語也受到影響,「bazar或bazzar」一詞被當作「oriental market」,即東方市場之意。在近代殖民歷史中,文化傳播、轉譯與挪用,以致於相互交融的一頁,無論是表現在建築上、語言上、飲食上都值得探究。在金門僑鄉,閩南文化與南洋文化的碰觸,雖不是像香港、上海這種商業港埠滿佈華洋雜處的驚奇與錯置,卻更有一種民間文化的交融,樸質又諧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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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研習營心得
去年十二月二十二日,著好便裝,扛起背包,帶著期待,來到社教館三樓,迎接兩天的文藝研習營。 課程一─台灣文學發展簡介 李瓊芳老師是當天第一個主講老師,雖然老師因受了風寒而喉嚨沙啞,但是,依舊認真地在授課之前設計了一個帶動全場的遊戲。暖場完畢之後,重頭戲才開始,老師詳細地介紹台灣兩位知名作家黃春明和王禎和的寫作風格及個人生平。聽了老師的分析及從資料中閱讀二人的文章,我似乎可以明白兩人同樣被定位為鄉土作家,為何給人的感受卻是截然不同的。 課程二─台灣文學發展史 茶敘過後,緊接著是第二個課程,由洪麗淑老師主講。洪老師談到了台灣每個時代的代表文學及特色,也針對目前在文壇上頗受矚目的兩名才女型作家郝譽翔、鍾怡雯做了完整的介紹。仔細看完兩人的文章,就會發現到郝譽翔的文章特色,所呈現的是另類女性思維和性的摹寫還有細膩、詭譎的筆觸;而鍾怡雯的特色,則是在於獨特想像力和豐富的表情。 課程三─金門藝文調查(文學類) 吃完便當,休息一段時間、養精蓄銳後,第三堂也正式展開,主講人是葉鈞培老師,每個人都十分專注地聆聽葉老師是如何完成這一本「金門藝文調查」,以及聽他講了滿多趣事,我才發現要做一本有關金門鄉土資源的書,所以投入的人力、精神,比我想像中的還費神。 課程四─浯江詩話 茶敘終了,第一天文藝研習營的最後一個課程,緊接著由洪春柳老師上場。洪老師教學多年,一向對於金門歷史及每個朝代的文人詩句頗有研究,這次她從從浯江詩話這本書裡,舉了幾首詩句,並且提到丘葵、許獬、朱熹等文人生平。自古以來,在金門這蕞爾小島裡,文學素養始終沒斷過,而且十分濃厚。 課程五─大陸文藝發展概況 第二天第一堂課由陳榮昌老師主講,陳老師講解了大陸各個時期的代表文學,比如說:毛澤東時期,文學是一種政治宣傳工具,鄧小平時期,則是經歷了許多思潮、各類文學興趣,百家爭鳴,而每一個時期、年代都象徵著大陸思想潮流的演進和變遷。 課程六─大陸文學代表作家 課程六介紹的是兩位有名的作家,一位是已故的魯迅,另一位則是當代文壇上十分活躍且頗受好評的余秋雨。張雙紅老師先介紹魯迅的一些著作,比如說:阿Q正傳、狂人日記:::而介紹完魯迅,老師接著介紹余秋雨的一些代表作,其中最為人所稱道的是文化苦旅。這兩名文學大家都生逢動亂、改革的時代,像魯迅就參加過新文化運動、五四運動,而余秋雨則是經歷過文革洗禮,所以,才造就了兩人獨樹一格的寫作特色。 課程七─金門歌謠 王振錐老師唸了滿多金門道地的歌謠,雖然我是土生土長的金門人,但是,閩南語卻不是很流利,在場的同學也和我一樣,聽得懵懵懂懂,可是,在場許多年紀較大的先生、小姐,彷彿回到小時候唸歌謠的往事,也隨王老師一起唸,最後,我也聽得津津有味,整場課程也畫下溫馨的句點。 課程八─金門民國詩選 王先正老師介紹金門一些名勝,古蹟上所題的字之意義,像是虛江嘯臥、漢影雲根等,並且也介紹民國以來的一些詩句,對我來說,是一大收穫。 綜合座談─心得分享 茶敘過後,這次的研習營也將告一段落,全體講師都全員到齊,和這次到場參加的人,一起分享心得,最後,我們社團的全部社員在領了結業證書後,大家也和講師及主辦單位的許小姐、溫理事長及一些幕後促成這次研習成功的功臣,合照留下紀念,這二天的研習活動也圓滿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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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珠
夏明珠的勤奮乖巧以及善解人意,的確讓罔腰姑仔疼愛有加。林森樑頻頻地向她獻殷勤,吃飯時幫她夾菜,打烊時幫她刷球檯、排球桿;兩人時而低聲細語,時而有說有笑,儼若是一對戀人,她全都看在眼裡,只是裝著不知情而已。如果不是學歷和年齡的差距,兩人倒是滿相配的,罔腰姑仔雖然有如此的思維,但她繼而地一想,女人只要賢慧就好,況且她還是初中生,絕對不是一隻「青瞑牛」;男大女小原也是很正常的事,她為什麼還要操這個心。一旦娶回一個高學歷的千金小姐,還真不好侍候呢;到時不僅要幫她煮飯,甚且還要幫她洗衣!婆婆變下女,是她難以接受的。如果能娶到夏明珠這樣的女孩做她的兒媳婦,那是再好不過了。但這似乎言之過早,森樑還要一年半才畢業,工作、事業尚無著落;明珠是否會繼續留在她的店裡工作,一切都是未知數,未來的變化實在很大,屆時再坦然來面對吧。 初一晚上,罔腰姑仔要夏明珠提早打烊,她並沒有把年夜飯的剩菜重新熱鍋,而是另行煮了好幾道佳餚,只因為夏明珠昨晚回家吃團圓飯,沒有在店裡過年。少了夏明珠,母子倆像少了什麼似的,匆匆吃完年夜飯也就各自回房休息;今天夏明珠回來了,彷彿才是他們過新年的開始。 夏明珠今兒一早,就穿上罔腰姑仔送給她的那件棗紅色的短大衣。白色的高領毛衣緊緊地裹著她那豐滿的身軀,黑色的喇叭褲、足登的是半高跟鞋,微曲的髮絲,似乎是不久之前才燙過,雙頰抹上一層淡淡的腮紅,更顯現出肌膚的白皙。林森樑偷偷地看了她好幾眼、好幾眼,一個美的影像也同時深植在他的內心裡。雖然與她相識僅只這短短的二、三十天,但朝夕的相處、坦誠的交談,已縮短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和消除了他們之間的隔閡,相信他們的感情也會與日俱增。 雖然年後他將赴台繼續升學,然而他將藉著書信的往返,來傾訴對她的思慕之情,增加彼此之間的瞭解。唯一讓他感到不安的是:一個十八歲的純情少女,她是否禁得住這個社會的迷惑和考驗?尤其她身處在一個特種行業的環境裡,每天進出的客人複雜,營業的對象大部份都是一些在島上服役的充員戰士,他們來自台灣的各縣市,從訓練中心結訓後分發到這個島嶼;他們戲稱是中了「金馬獎」,除了部隊移防外,陸軍必須服役二年,海、空軍則須三年始能退伍返台。這個與廈門僅一水之隔的小島,被定位是「前線」,它的任務特殊,其中最主要的一個就是││反攻大陸。因而它的紀律嚴格,任務繁瑣,從「海防班哨」到「反空降堡」,必須二十四小時輪值和監視。 打坑道、挖壕溝、築碉堡,把一些公子哥兒鍛練成一個鋼鐵般的革命軍人。相對地,在生活和精神方面卻是枯燥乏味的軍旅生涯。因而,每當任務完成或假日,總是迫不急待地往城鎮裡跑。看場電影、打桿撞球,或到特約茶室去紓解、去發洩一下壓抑已久的性慾。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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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床板土壕防空洞
說起眠床板,老一輩的都知道那是睡覺的貼身物;小時候,村子裡的人家,生活水準都很差,坐臥睡覺的溫床,是用一塊塊木板連接而成的眠床板,睡躺在上面硬硬的,雖然滋味不是很好受,但,就是這一張張的眠床板,舖在古樸的木床上,舖成了一個個織夢的童年。 照理說,眠床板是用來睡覺的,但是在戰地金門,它卻成了保命、救命的屏障,且聽我娓娓道來。 話說發生在民國四十七年的「八二三炮戰」,那年我才六歲,當天下午約莫五時許,對岸的瘋狂炮火,朝金門無情的如雪片般飛來,當時,爸爸還在山面作息,起初,他以為是國軍正在進行實彈演習(因為當年的局勢尚不穩定,時常有部隊演習),後來砲彈一發發陸續的落下,看看情況,這那兒像在演習,父親心知不妙,鋤頭一丟,馬上在炮火空隙中,踉踉蹌蹌的飛奔回家,一奔回來,馬上喝令一家老小,趕快找地方躲起來,可是躲在那裡好呢,因為猛烈的砲擊來得突然,使得大家都措手不及,說時遲、那時快,嬸婆忽然靈機一動,何不就近躲在眠床板下面,先避避風頭再做打算,就這樣,我們一家人顧不得眠床下面髒不髒,管他三七二十一的,在眠床板下面一躲就躲了好幾天。 舊時,一般的家庭都沒有衛浴設備,最多是在屋角的隱敝處,放置一個粗桶,我和嬸婆躲的眠床板旁邊,就是一個粗桶,嬸婆深知我怕臭,總是要我睡在較遠離粗桶的一角,嬸婆天生是一個愛乾淨的人,只見他每天等砲火稍歇,就會把粗桶一遍一遍的洗刷乾淨,並且用密實的蓋子蓋好,他見我在一旁掩鼻,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還要苦中作樂的安慰我說:「聞香聞香,總比捱砲彈好」。 後來,經過隔壁阿兵哥和大人的努力,終於,在叔公的舊厝天井上,挖了一個可容多人的土壕,挖好以後,我和家人就「遷居」土壕。那時,我的肚子上莫名其妙的長了一個無名瘡,紅咚咚的一片,圓圓凸凸的,像極了就快成熟的紅柿子,因為傷口發炎的關係,所以時常痛得我哀哀叫,嬸婆不忍,總是在一旁拿著扇子幫我扇涼,還好言勸我要多忍耐、稍安勿躁,局勢稍緩,再請醫生幫忙。那時還是閩南話「六月天、七月火」的燠熱天氣,一個六歲大的小孩,那有那麼大的耐性,那十幾天,嬸婆被我煩得沒有一時一刻睡得好覺,整個人都消瘦了好幾圈,她只有在我累得好不容易才睡著的時候,才能稍卸肩仔,小憩片刻。 後來炮火漸歇,父母就趁此天賜的空檔,連哄帶騙的把我帶到村子裡的衛生排,請醫官幫我診治。 又過了好幾天,對岸的氣焰漸漸的退燒了,隔壁的阿兵哥,驚覺到幾近原始的土壕,不足以應付先進的大砲,乃開始構築較為堅固的防禦工事,他們改用鋼筋水泥和大塊的塊石蓋防空洞,他們蓋的是二十人洞,而且洞裡面還用堅固的木材設計床位,並分成上下舖,如此一來,我們在單號的晚上,生命又多了一層保障,因為我家就住在隔壁,有地利之便,對岸一有動靜,我們幾個小蘿蔔頭,就爭先恐後的跟著大人往新建的防空洞鑽。 我們全家和阿兵哥的互動一向極好,我平常都管他們叫「某某叔叔」、「某某伯伯」而不直呼其名,他們也都把我當作是自己的親人一樣看待,在那個烽火漫天的年代,戰地軍民感情的水乳交融、互助合作、軍愛民、民敬軍,患難與共同舟共濟的精神,特別值得我懷念! 八二三炮戰,事隔至今,已悠悠四十五年矣,當年那個大難不死的兒童,由於命大,對岸的炮火沒能奈他何,連肚子上莫名的膿瘡,也都能化險為夷,這不能不說是吉人天相、上蒼保佑。 想想看,從硬梆梆的眠床板,到下個雨都會崩塌的土壕,到有如銅牆鐵壁的現代化防空洞,我都一一的走了過來,想想看,人生到此,還有甚麼看不破、忍不過的事?一眨眼,當年的那個慘綠幼童,現在已逾「知天命」之齡,歲月無情、炮火無情、和平無價、生命無價,希望過往種種歷史的不幸,都只是我們人生逆旅上的偶然,而非命定的必然? 走過從前,瞻望未來,我們應能從歷史的宿命和錯誤中,覓得和平相處之道,也許,我們能從此中學得更多的尊重與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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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烏坵的鳥事
拜網路緣分之賜,聯絡上62年時在烏坵當醫官的一位醫師,因為我問文恩︹也是曾在烏坵服役的醫官︺,在島上最難忘的一件事是什麼?可文恩就是一直不告訴我何事難忘。而烏坵一婦人什麼都好,就是耐性不好(肥嘟嘟的身材也不好啦),心裡一直嘀咕著:「臭文恩、臭文恩,你不告訴我,我自己找人問去……」,我就跟烏坵的資深醫官掰了起來。 資深的烏坵醫官說:「很難忘呀,每一件事都令我難忘啊,我真的很懷念哪裡!」(不蓋你,其實每個當兵的幾乎都如此形容我的家鄉,也包括那個文恩大兵) 「哎呀!你告訴人家是那一件事嘛!最難忘的喔!要不然人家怎麼會知道啊?」(管他的,民國62年時,他25歲,我才12歲,當然可以跟他撒一下嬌,我們都回到時光隧道裡……) 「好、好,妳不要急我想一想,我想一想……」,他真像仁心仁術的行醫者,好有耐心的對著小病號。 我纏著老醫官,他的記憶金庫一開,很對不起,我們從欣賞湄洲島影的山光水色,談到當年老士官與「831」的形形色色;我們說起烏坵第一艘漁船、也看到大陸漁船因風浪擱淺在島上的經過;我們共同心疼被地雷炸傷的弟兄,我們共同擁有看飛機空投物資的歷史任務。但很扯的是,我們爭執起那一年的春節,到底是小學生的我勞軍表演給他看,還是他們醫務所跳加官給老百姓看,就快要吵翻天的一刻,我們取得了共識,不再為一個春節各自表述,因為「軍愛民民敬軍」嘛!大家都在烏坵那二塊大石頭上同舟共濟共體時艱。 但是醫官第一志願的記憶,是什麼你知道嗎?他很自然而意猶未盡的說:「鳥啦鳥啦!烏坵的候鳥我印象很深刻,好多好多啊,在台灣從來沒看過這麼多的鳥,有棲息在海邊、有棲息在水面、還有密密麻麻的的逗留營區。我們晚上用手一抓就滿滿一麻袋……,非常好吃……真不好意思啊,真的很好吃……」(這回我不罵文恩了,卻暗地裡罵起了他,臭醫官,你應該跟總統出國找下蛋的鳥,或到南極的地域幫忙找不會下蛋的鳥啊!抓烏坵的鳥幹嘛?超沒有保育概念) 其實我是苛責他了,民國62年時,哪兒有什麼「鳥」保育觀念,尤其烏坵物質缺乏,三月不知肉味時有所聞,聆聽五臟廟傳來「爸爸餓,我餓我餓」的誦經聲,面對自動送上門來的「野味」,食指不動的男人才有病呢!反共救國軍連剛生下來的老鼠都吃,怎麼可能讓到嘴的鳥飛去?於是乎,大人小孩軍人民眾都進入瘋狂的捕鳥期。 當時的我跟現在一樣土,非主流派的食物都不敢吃,除了雞鴨魚肉之外,對鳥肉敬謝不敏,我只敢吃家中平常有的肉類,所以現在的同事聚餐,常讓我羞的無地自容。您瞧,賓主盡歡皆要我吃田雞,我嚇的要死的說:「我們烏坵沒有這種雞,我不敢吃」。同事好心加歉意的要補我一道菜:「那妳吃鱔魚好了,你的主流食物是魚類...」,我唯唯諾諾的說:「我不敢吃,我們烏坵也沒有這種魚呀……。」三十年了,自然生態的改變,保育觀念的精進,我雖然一樣的土,但烏坵的鳥愈來愈少了,少雖少但不乏偶見鸕鶿鴻影,烏坵的鳥要依台灣野生動物保育法之保育類物種保護級別區分,列名二級保護鳥類,及珍貴稀有保育類鳥種有灰面鷲、鵟、灰澤鵟、紅隹、玄燕鷗、小燕鷗、白眉燕鷗與蒼燕鷗、領角鳥、黃鸝、紫綬帶鳥老鷹等十多種。列名於三級保護鳥類,及其他應予保育類鳥類有紅尾伯勞、鉛色水鶇等。 但烏坵畢竟是烏坵,是一個有天無法的地方,俗語說的「法力無邊」,可能就是說政府的法力無法到國境的邊吧!所以我和老醫官跟上保育觀念不再捕捉烏坵鳥時,相關單位忙著替金門、馬祖、蘭嶼、綠島發展生態保育、發展生態旅遊,但管不了烏坵的幾隻鳥事;烏坵畢竟是烏坵,軍人加民眾目前不過1000人的菜鳥島,政府的離島建設條例與離島建設基金,一樣「法力無邊」的難達國境之邊。 這幾天朝野隔空研究「鳥生不生蛋」的問題,阿扁總統更寫下「人生而平等」的留言;游院長發揮宜蘭的社造經驗,即將全民啟動挑戰2008;名商巨賈投下現金美夢,讓荒郊國的孩子踏浪追逐希望;政府真的法力無邊,送愛送平等送金錢送希望給國界之外。但烏坵的鳥事啊!誰鳥你烏坵要不要挑戰2008?誰鳥你烏坵幾口鳥人的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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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的真情指數
※在自衛總隊的歲月 我曾經寫過一篇小文章,「值日甘苦談」,在「浯副」刊載過;公務員生涯,第一站是金門公車處,第二站是瓊林村,第三站自衛總隊,第四站金門縣政府,第五站農試所││功成身退,坐辦公桌的日子││第二春圓滿結束。 在這五站中,自衛總隊的時間最長,歷十七年之久,駐地在浯江中心左邊,右半邊是警察局,有宿舍、有廚房、有餐廳,吃、住、辦公都在那裡,以一個退伍的老兵來講,何況我是個隻身在外的大陸人(福建省),所以,自衛總隊與我,猶如「衣食父母」,真正是「以隊為家」從頭開始奮鬥、打拚的「發源地」,恩深情重,退伍時官階不大,開始時佔副中隊長職缺,承辦後勤業務,相當於一個師的後勤官,不但掌管五個鄉鎮,三十五個行政村里,另外還包含全縣公教員工社團,大大小小合計一百多個單位的武器、彈藥、裝備、服裝管理,還要經辦自衛總隊本身的武器、彈藥、裝備;在浯江中心警察局宿舍後側,軍械室一間,庫房二間,連一個助手都沒有,可說是「獨挑大樑」;王總隊長接納縣府行政室承辦人的建議,連縣政府的彈藥庫也交給我合併管理,依規定每天都要清點簽名,說好聽些是「能者多勞」,其實那也是一種磨練和考驗罷了。 最艱鉅的幾件重大工作,三○步槍換發M14步槍,三○卡柄槍換發65式步槍,M2A2式防毒面具更換62式面具,迷彩服更換灰綠色服裝,看起來簡單,做起來非常複雜;曲總隊長到任後,根據戰略上構想、判斷,畏恐中共利用汽墊船從各海口突破,報請金防部增撥七五無後座力砲十八門,按實際狀況分配各鄉鎮村里,彈藥存量按戰備配賦量儲存,至此,各類武器、彈藥、裝備配賦齊全,補保體系完善,相等於正規軍一個師兵力,聲勢極為浩大、驚人。 承辦後勤業務,實際上就是一個「總務大臣」;定期與不定期的武器裝備保養檢查、評比競賽、戰備測驗、聯合演習、自衛部隊年訓、基幹隊、自強隊、國慶代表隊、五項戰技競賽集訓,:::每一項工作(任務)都離不了後勤,任務艱鉅不在話下,處處都要特別認真確實,小心謹慎,否則出了紕漏,後果不堪設想。 全縣那麼龐大的武器、彈藥、裝備、服裝,要如何地來列帳、控制、管理呢,說起來是一個頭兩個大,我絞盡腦汁,費盡心思,設計一種「摺疊式分類帳卡」,按照五個鄉鎮,劃分五個「料帳管理區」,重要的機關由自衛總隊直接列管,其餘都由各鄉鎮列管,武器、彈藥、裝備:::一有增減,馬上逐級辦理料帳異動、對帳,體系健全而且綿密,榮獲金防部各級長官的讚佩與鼓勵;八十一年十一月七日終止戰地政務,接著裁撤存在二三十年之久,對保家保鄉,保命保產貢獻很大的自衛總隊,走進歷史,收繳那麼龐大的武器、彈藥、裝備,不但是計劃週詳,辦理更是迅速,更值得驕傲的能夠做到「百分之百」如數繳清,一點瑕疵都沒有,以我個人的看法,這完全是在於金防部各處組,金門縣政府,自衛總隊,中央駐金單位,各機關、各學校、各社團、各級主官(管)督導有方、各承辦人認真執行,全力配合,才能圓滿達成此項任務,值得讚揚,可喜可賀。 張總隊長任內,正副總隊長、主任、組長,首席組員編成第一桌─長官席,一起吃飯,必要時還要搞「早餐會報」,如同師長幕僚,個個全神貫注,不敢隨便亂動,非現役軍人,卻執行軍人制度之實;公務之外,偶而也會聊到私生活方面的事情,在桌者,只有我一個是「王老五」;記得,有一次,總隊長好言相勸,要我趕快成個家,有幾句比較刺耳的話,他有點激動地說:「看看你自己,聽說你想追×××小姐,作夢,連門都沒有,:::」長官的好意勸告,我還敢有什麼話可說呢? 後來,他真的也四處為我物色對象,有的小姐嫌我頭髮太少,有的小姐說:我看過他寫的小說,他早就結過婚,連孩子都有了,:::套一句俗話:「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這真是千古名言。 其實,我少小來金,前後四渡服役金門,我個性內向、文靜,喜歡寫作,勇於投稿,早期的「正氣副刊」,連載過長篇創作小說:「戰地兒女」、「故園情深」,:::以現在來講,從前金門是一個封閉的時代,資訊、交通都還不發達,大報很少,還要靠「老母雞載運,天候不佳,或是霧季,「老母雞」不能飛,軍民唯一消遣的就是「正氣中華報」;我的連載小說,無形中成了唯一精神食糧;記得:有一次我去慈湖畔的關帝廟遊玩,巧遇一位林姓中尉軍官,他看看我的名牌驚異地說: 「你叫陳文慶?」我說: 「是的。」 「戰地兒女是你寫得吧?」 互相握手後我說: 「是啊,怎麼樣?寫得不好?」 他擺擺手說: 「不是,不是,你寫得太好了,我們連上的官兵,每天報紙一到,都搶著要看戰地兒女──我每天都剪貼起來,寄回台灣給我太太看呢,:::」 我相信他是肺腑之言。 文章滿天飛,金城、山外、夏興、小徑、成功,都有忠實讀者──羨慕我的漂亮小姐,既然擁有這麼多的筆墨之緣,為什麼還找不到如意的「紅粉佳人」呢?也許這就是命?也許這就是緣吧? ※金門文壇二、三事 民國六十四年前後,可說是金門文壇的「文藝旺季」,最凸出的就是陳長慶兄(實際上他的年齡比我小),排除萬難,挺胸而出,創辦「金門文藝社」,在戰地政務,軍政一元領導軍管「威強時代」,金門人向以忠厚老實自居,政委會怎麼講,就乖乖地去做;收音機不能聽,印刷廠不能開,:::出版刊物,可能要犯下滔天大罪,但長慶兄天不怕地不怕,千方百計終於爭取到一紙行政院新聞局發給的出版登記證,「金門文藝」公然出刊面世後,當然會引起一陣騷動的;接著,他的力作「寄給異鄉的女孩」、「螢」,:::相繼出書,筆繼他之後,借用他的登記證,出版「戰地兒女」、「浯島鄉情」、「這條街」:::::正氣中華報翹楚的「七色球」(我給他寫過書評),王建裕君的「島外島散記」,成功陳亞馨小姐的「彩雲片片」,烈嶼林媽肴先生的「井湄的少年」,:::::紛紛結集出書,在烽火瀰漫的「金門文壇」造成一股空前轟動的「文藝局面」,我相信在那個軍管封閉的時代,能有這麼多的「文藝奇葩」綻開,在當年是譽多於毀的;因為別人不敢做,我們這群不知天高地厚「愛好文藝」的年輕人,有志一同,敢闖,敢去向僵硬、冷漠的惡勢力挑戰,終於贏得一場漂亮的「文藝勝仗」,長慶兄居功最大,貢獻當然也最多。 以我個人的看法,在資訊、交通不發達的金門,烽火連年,白天工作,晚上聆聽隆隆的砲聲呼呼入睡,空虛、寂寞到了極點,茶餘飯後,手頭上能有一分小報紙,一本小刊物,這就是打發時間最好的「精神食糧」,我們這群初生之犢不畏虎的人,出書純粹是興趣,默默中負有時代使命,也是冀望「金門文藝」,不致於在我們這一代人手上斷層、脫落的耕耘者,書是怎麼出版的,銷售狀況如何,誰又會去斤斤計較它呢?因為,對時代,對「金門文藝」能有一分忠實的付出,這也是一種無窮的快樂與無限的高尚啊! ※立業成家話甘苦 自衛總隊修正編制核定後,我榮獲調升組員,組長一級代理人,算是小升官,高興得難於形容;長官、同仁對我這個老誠忠厚的「王老五」,從各個角度,各種場合,想為我物色一個卡水的「金門姑娘」,都不得要領,成效仍然不彰,我心裡不甚唏噓酸溜溜地想:「是嗎,一個離鄉背井的大陸人,如浮萍,似浪花,飄忽不定,上無一片瓦,下無一寸土,那家的小姐願意冒險下嫁給我?::::::」想歸想,做歸做,然而,總隊長教誨我的諍言,言猶在耳;我打從心眼裡佩服這位長官,在兒女私情方面,我真的被他看扁了。 社教館一位長官,也是福建老鄉,他自己對我說:民國三十八年是他把我們這些毛頭小兵,從福建帶到金門來,世局動盪,那時候我真的年紀還小,印象並不深刻;三十一年後──也就是民國六十九年,東門有一位媒人婆找到自衛總隊來為我做媒,她說是社教館一位長官託她,恩同再造,懷念深深;接著到好幾個地方去「相親」,大部份不是我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看不上我,可能是緣分未到吧?一個大男人走出去給姑娘家「相親」,總是有點不知所措的感覺,現在想起來都還會臉紅呢!到最後,看上眼的倒也有兩三位;有一天,媒人婆以「激將法」催我作決定,她慎重其事地說: 「少年仔,看是年紀大的,還是年紀小的,趕緊作決定──機會機會,:::::」 總隊部的長官、同仁都為我乾著急,希望早點喝我的「喜酒」,我的直屬長官楊世英組長更語重心長地提示我:「凡事成於一,敗於二三。」這兩句頗有哲學意味的話給我啟示很大,於是,我很果斷地對媒人婆說: 「好吧,就是年紀較大的那位小姐好了。::::::」 這是人生轉捩點天大的決定,永遠不能後悔。 看好黃道吉日,下聘、訂婚、宴客;大致上來說,進展還算順利,一個月後,承蒙金防部工兵組、運輸組兩位組長垂愛照顧;尤其是運輸組組長,他語氣激昂地說:「老部下要去台灣結婚,我就是打破頭,也要給你們安排三個機位。」深受長官「情義」感動,差點喜極而泣;連同準岳父一共三人搭機赴台,在台北地方法院辦理公證「結婚」,蜜月旅遊後,回到金門才請客,依規定席開十桌,滿門喜氣,非常風光! 開始是租房子,老大出世後,種種原因,只好搬回娘家舊厝去住,空間不大,但我細心規劃整修,衛浴設備齊全,可說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生活過得非常愉快。 十六年後,子女個個長大成人,舊厝房間狹小,雙層的鐵床舖實在擠不下,才忍痛動用多年微薄積蓄,在金城西門鬧區高價買下二樓公寓一層,八十五年初夏喬遷進駐,我寫了一篇「一生只為一層樓」的小文章,在浯副刊出,一時頗為轟動。 岳父祖籍惠安,我的祖籍仙遊,算得上是相鄰的老鄉。雖然是「半父」,但我非常敬重他;尤其是他老人家所飼養的一隻貓、一隻狗、三隻雞,我們都很細心地照顧牠們,岳父他老人家所喜歡的東西,我們怎麼能不重視呢? 「半子」──我,雖然立業成家,然而,非常遺憾的是:在外孫都還沒有長大的時候,年邁的岳父他老人家,竟然在台灣往生;因為我客居異鄉數十年,那時候兩岸門戶都還沒有打開,母親在我離家前即已仙逝,父親生死未卜;岳父在我心目中如同父親,惡噩傳來,悲慟不已,立即請假赴台奔喪;出殯的那天,我確實動了真感情,肝腸寸斷,哀號!哭泣!淚流滿面,那是多麼地傷心啊! 婚後二十二年來,我深深地體會到,面對家庭──開門七件事,油、鹽、柴、米、醬、醋、茶,肩挑重擔;面對愛妻,如何做到「相敬如賓」、「和諧相處」;面對女子,如何做到「父慈子孝」、「悉心管教」,一連串的思考,讓我想到人生真是佈滿重重難關與挑戰──勝者王侯,敗者賊,基本上的自我要求,只要不變成灰頭土臉,走進黑胡同,能夠正大光明的生存,非常和諧美滿的生活,這就是一個很成功,值得驕傲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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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緊來覓防空洞
在靜謐的深夜裡,獨自遐思,生長於在四、五十年代烽火瀰漫和憂患的孩子,可說生不逢時,那像這E時代的少年郎這麼的幸福,不愁吃、不愁穿,而免受戰爭的恐懼,不再有「古寧頭戰役」、「九三」、「八二三」、「六一七」、「單打雙停」一連串的戰爭苦日子,也不再整天躲著對岸的砲彈而惶惶不安,甚至揹著沈重的書包在和對岸的砲聲躲迷藏,我們在硝煙彈雨中壯大、在戰爭的陰霾裡度日、在酣夢裡驚醒,今日不敢企望明日事,那來的青年人壯志與抱負呢! 在國共對峙時,金門人的生命猶如蜉蟻,尊嚴又在那裡呢?每當對岸砲彈瘋狂的射擊,在料羅灣灘頭、在後勤補給,金門百姓是佔在第一線,隨時徵召民防隊員開挖戰壕溝和構建工事,並且中餐還要自備,記得有次甲長(鄰長)來到我家要拿父親的飯盒時,甲長總是搖頭嘆氣的嫌我媽準備的飯缸大又重,那知飯缸裡盛裝皆是地瓜粥,比不上隔壁大嬸的白米飯,甲長還抱怨的說:若都像你家的大飯缸我那挑的動呢?下次改進,否則就自己送到工地了,他斬釘截鐵的說,似乎沒有再商榷的餘地了。 當父親從工地踩著夕陽的餘暉,那微駝的背荷著自己準備的鋤頭、三齒和手拎著中餐的飯缸,踏著疲憊的步履緩緩的回家,心裡的無奈和憔悴,這就是生長在烽火下浯島居民的宿命吧! 但為了保命,又要再開鑿自己的防空洞,於是一家人大小總動員,不分男女老幼,選在家裡護龍靠壁角落處像鑿井似再繞彎挖到臥房床舖處,防備砲擊時有個逃命之處,將挖出黃、紅色的泥土端出洞口,日以繼夜輪流開鑿,信心就是力量,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有了一個屬於自家人可逃命躲彈的防空洞了,不必在三更半夜跟鄰居搶躲防空洞了。 每逢砲擊時,尤其在「單打雙停」的那段日子裡,在雙日的深夜裡總是要先將幼小的妹妹用「蚵筐」墜落在防空洞,爸媽就站在洞口傾聽對岸的砲擊聲,若果是「咻─隆」陣地的出口聲,就要我們卡緊覓入洞內,因土洞氧氣稀薄又沈悶,待久了會有窒息之感,一盞微弱的煤油燈置在盡頭,彷彿燈塔引導我們向安全處躲避,當砲聲轉向遠處時,我們一家七人才爬出洞口呼吸新鮮空氣,我用手指挖鼻孔已黏著一層黑黑的煤油灰味。這三十年來的打打停停、躲躲藏藏生活在戰爭煙硝陰影裡,金門人的苦楚、心痛和創傷有誰能知呢?所付出的生命代價又有誰能曉呢?直到民國六十八年中美斷交,這種緊張和恐懼的日子才逐漸緩和下來。 曾是麥子成熟收割時,從田間挑回來的麥穗放在門口土埕曬乾,再用老祖宗傳承的家寶「麥槳」,使力讓「麥槳」旋轉半圈打擊麥穗,讓它脫粒、汗流浹背,全神貫注在麥穗時,倏然對岸砲彈「咻─咻─」的朝我村莊狂射,爸就大聲疾呼要我趕緊放下手上的「麥槳」,卡緊來覓防空洞,說時遲,那時快,就飛來了一枚砲彈就掉落在我們曬麥的土埕,所有麥粒四處橫飛,幸及時的逃離才躲過這一劫,現在想起那夢魘和斯時的情景,真要感謝上蒼的庇佑和在天之靈父親挖鑿防空洞的遠瞻,才能讓我死裡逃生。 回首在驚濤駭浪、砲火交織的痛苦日子裡,浯島居民無辜與無奈,只有無語問蒼天,無情的戰火也造成了無數家庭美夢破碎了,房屋的斷垣殘壁,有家歸不得,這些深仇大恨,是金門人永遠的傷痛,但因時空的遞嬗,以及二年前開啟金廈航道,而拉近了彼此的距離,也沖淡了歷史的傷痕,本是同根生,誰也不願再看到戰火的重演,再聽到料羅灣哭泣,而我們所願看到的是料羅灣兩岸人民往來的歡笑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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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景與回味--從「金苗獎」談起
人們在不同階段的求學的過程中,假使能遇到幾樁難忘的事,真值得再三的品味。本校(中正國小)「金苗獎」的創設就是一個例子。民國七十四年八月李炷烽校長接掌中正國小,為了提升學生的藝文水準鼓勵學生能養成自動學習,落實學習輔導的功能,特別指示輔導室兼職同仁,蒐集台省相關學校的做法研定適當的措施,因此學校有「金苗獎」的設置:亦即每學月結合輔導的需要,與學校重大活動,訂定主題鼓勵全校同學參加徵稿活動。同學們可透過「圖畫」、「作文」、「童詩」、「書法」等四類方式,不限年級班級自由創作練習,該項活動自七十四年實施迄今近十八年,至九十二年四月共辦理徵稿108期,同時配合該項徵稿活動,優勝的作品均由校長頒發獎狀及獎品一份以資鼓勵,特優的作品並由輔導室資料組楊忠本老師,編輯成報紙型四開大的輔導刊物「大中至正」,自七十四年十月三十一日創刊,每學期兩次,迄今從未間斷已發行六十七期,其間雖經幾任校長的人事更迭、歲月與制度篩選淬練,由於它似乎具備親師溝通、家長瞭解學校訊息、提供學生自我學習的機會與園地,彙整保存與累積學校活動的資料等功能,加上承辦人員長期付出,因而好不容易延續下來,成為不少「中正學子」,童年學習過程的難忘記憶,也有些人也因此奠定深厚的學習能力與基礎。很多校友說不定還會從塵封資料中,找出幾張「金苗獎」獎狀,自我莞爾而回味歡樂時光。 當我們回溯童年的成長過程中,也許我們的父母並沒有提供給我們很多機會與環境,而在學校的學習過程中,就讀無數學校,面對許多師長、同學,經歷無數事情、接觸不同事物。但制式的學習,宛似潮進潮落,人來人去,人們能遇到良師啟迪、找到喜愛的學科與活動,願意樂此不疲的自動學習、學校的環境與事物等,能打動心靈深處,讓我們魂牽夢回難以忘懷的,影響到日後學習與人生發展的,可能並不多見。 這幾年,由於九年一貫課程的推展,學校的願景訂定、學校本位課程的編寫與設計、班級管理與經營、學習檔案的建立,以及多元能力的倡導、學生適性能力的培養、教師不斷研習與進修,不同版本教科書的選擇、鄉土語言、英語教學電腦資訊教育等等事項,使教改呈現多采多姿,雖然政策具前瞻性與理想性,但由於急遽推展,加上配套措施不足,實施起來許多問題次第浮現,讓許多親師生覺得很難適應,因而,教改在一般人的心目中,產生分歧的評價。 面對遽變的時代,教育亦隨時勢不停的因應與調整,面對的挑戰與要求更勝以往。不管教改是如何的進行與調整,爭論事項為何,孩子的潛能是需要培養與激發的。因而,我們的父母假使能重視親職教育,經常與孩子一起學習與成長,將使家庭充滿溫馨與學習氣氛。學校除了例行教學與行政推展外,倘若能根據主客觀的條件,在五育方面營造與創立特色、鼓勵老師發揮專業,超越成就自我而能更顯專精、適切指導與提供學生多元的學習機會、鼓勵學生適性用心學習,培養嗜好與潛能;並能自小能尊敬師長,懷抱感恩情懷。此外諸如校史館成立充實、優良的校風與典範樹立、校園設施有些創意、學校空間場所開放給社區、結合社區辦理相關活動、加上家長適當從旁協助、對學校的認同與付出、願意回饋其子弟、校友會發揮功能等等事項,似乎均可透過整體的努力,將使學校成為社區的文化與教育中心而多采多姿。親師生也將對學校有更深的屬感與認同感而休戚與共。有夢最美,努力相隨,學校也必能更加精進,學生亦將更加傑出,教改的目標、學校願景更容易實現,大家對鄉土或將留下許多美好的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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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路
過馬路。這裡是成都路、中華路交接口,早上八點四十分。我正要過馬路。 衣物襤褸的女人蹲坐人行道,我每天經過這裡都會看見她在過馬路。走到對面,再走回來,邊走邊說話。那話語似在咒罵,或喃喃自語,或說給一個我看不見的人聽。沒穿鞋的腳沾滿泥垢,臉也髒,衣服很黑,有點破,黏搭搭的頭髮黏在流汗的臉頰。我偷瞄她,其他人也是,但她仍過著馬路,走過去,走回來,說話,再說話。我幾乎羨慕她有那麼多話說,不管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看不見的人聽。 運氣不好時,我必須這麼站著,離女人幾公尺遠。她指指點點,說說笑笑。癲狂?幸福?我在她的手勢瞧出時間失速而遁的樣子。 我幾乎得等兩分鐘,真要命。 諾基亞「3330」跟摩特羅拉「T191」的手機廣告高高掛在建築體上,另一邊是OKWAP的彩色手機廣告。女人微笑地握著彩色手機,左臉頰有一小顆痣,我看見她時,總會想起一個很久沒見的朋友。她曾從西門町五號出口出來,從四號入口進去,她在海外,卻不知在那個國家。很有可能,我過完馬路後她跟著走出五號出口,我沒看見,明天也不會看見,那廣告會被換掉,但我會記得那女人長得真像她,她會被我貼在跟廣告看板一樣高的高度,也拿手機,彩色的,也朝著我看,但她不揮手,不說哈囉,不說好久不見,我繼續經過她,看得發傻,然後過馬路。 讓我訝異的是多年來盤據西門町重要路口的麥當勞成了誠品書店,內急時得另找地方。那些跟香菇一樣佔據麥當勞內一角的老人們不知跑去那裡?我說「香菇」,是因為老人們靜默長著,毫無預警下,卻突然大幅繁殖。透過報導知曉,老人的欲望氤氳成濕氣一股股,像陰氣,瀰漫。我看見老人也看見一種悲傷,因為有一天,我也將經歷他們的悲傷,只是那時候,麥當勞早不見了,我跟我的欲望不知會以那一種面目存活?我在這一刻覺得老人們的傷逝也是我的傷逝,他們害怕但渴望的眼神一如初戀少年,但眼神的下面、旁邊、前面,卻是肥肥腮肉跟腫腫的屁股。這已不是他們的時光,但他們不相信。 我說,不要相信吧。可以騙自己多久,就騙多久。你不要醒來呀,但麥當勞不見了。 過馬路。這路很多人早就過過了,他們稱呼它作「前中年焦慮期」。臀部漸漸墜落,腰部掛上好幾斤五花肉,一個朋友說,她坐在前輩的轎車裡時,車子就駛在這條路上。前輩手臂肥胖,操縱方向盤仍得心應手,急轉、煞車,都悠遊自在,嘴角不禁翹起少年郎慣有的不屑,但眼角畢竟麇集太多折皺,一開一合,像陰唇被插入被鬆開。那是時光的插入,歲月的梭摩,一開一合,都充滿無奈。被強暴的男人,慢慢老了。 慢慢老了的男人也不相信老了這事,跟我朋友說,想為她寫一本詩集。會發表,很多人讀到詩裡的她。她會成為一個象徵,會在那個象徵裡抵擋時光,只是,她必須讓他知道花朵是怎麼盛開的,讓他採擷,用智慧、用心眼。我是在餐廳聽她說話,滿盤的青菜豆腐不是裝著肉欲,而是一條條路。 她沒讓自己成為永恆的象徵。因為她不相信永恆,她還年輕。跟她談永恆,不如跟她談肉欲,不如跟她說他就是喜歡她,想她。兩個沒有交集的靈魂擠在車廂裡,走的是男人的路,她只好下車,她只好過馬路。或者,當她過了很多很多的路以後,她會明白自己錯過什麼,也慶幸錯過了,才能記憶清晰,且侃侃述說。 過馬路吧。女人站起來,她也準備過馬路了。她走到那邊會再走回來。我好奇,她的時間究竟停在人生的那一點上?我問差些被寫成詩的朋友,難道你沒有一絲絲感覺,像暗暗高興、像虛榮?她說,且微笑著,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她真的不知道可以扮演什麼? 我準備往前走,這裡是早上八點四十二分,唯一的一天的八點四十二分。十七歲的少女會走進十八歲,剛打薄的頭髮會染得透紅,脊椎尾端紋上一朵薔薇,用星座找她的下一個男友。二十八歲男士看見主管終於朝他笑,薪資條長得更好看。四十來歲的她會看見老公稀微的背影從茫茫夜色裡飄了進來,她知道有鬼,卻必須等到自己也找了一個鬼以後,才知道心中藏鬼的滋味。 我要過的路明明是成都路跟中華路的交接口,但他們說這路叫「前中年焦慮期」。於是,我還沒有過以前就先焦慮了。 我可以學女人一樣,走過去,趁綠燈沒換前,再走回來? 很多朋友是這樣子的,他們理應比我更早通過馬路,卻遲遲不見蹤影。他們把自己閉鎖在更遠的過去,朝我笑著青春嫵媚的多甜笑容。他們繼續研究自慰的方法,弄熱毛巾,買情趣用品,有的還在界定性向,不知該插入好還是被插入,或者被插入、也插入。他們前面是一大片模糊,我對這有說不出的感動,甚至是羨慕。他們可以一直茫茫走著,他們不以為那是茫茫,若是,又何妨?你說,那裡不是茫茫,不是焦慮,不是走投無路?我想也是,我果然是在走投無路以後,再看見我要去的路,這路叫做「前中年焦慮期」。 但是,麥當勞不見了,那些老人走去那裡了? 一個小說家比我早走幾步。他已經在路那一邊。他以前常常走過去,再折回來,但沒折到底,留在安全島上。他根本不關心燈是紅是黃是綠。他伺機而過,沒有發生車禍。他在這一半的路上折來折去,折出許多女人的眼淚跟自己的淚水。他的懺情錄處處可見。裡頭永遠有人受傷,且一再受傷,我在裡頭看見情感大幅勃發的態勢,一種情感已臻成熟,但卻留在少男多情的歲月上,他異常清醒地感受到戀愛細胞一顆顆爆開來,他要愛。要,戀愛。他軀體半老,卻覺得人生剛出發。他要很多愛,很多戀愛。他的文章說,那絕非交配的焦慮,而是知道剎那就要過去了。這剎那、這剎那啊,他大聲呼喊,我只擁有不斷的剎那,甚至,我只有一個剎那。所以,他折回來。多年後,小說家畢竟走過去了,而且,一副不回頭模樣。我從他的離去,看見他已經服從了,我也相信他會找到他自己的麥當勞,一間只賣炸雞,不賣少女笑容的麥當勞?他會找到嗎?誰知道呢?那些老人就沒有找到。 他們到底去那裡了? 我的一個錯覺是,他們根本沒有離開,只是被移到另一個時空悄悄繁殖。我聽到揉皺衛生紙的聲音,聽到有人說,我的孫女都比你大。大?但又如何,你還不是做了?少女這麼說,收了錢,走了。老人在哭。他上了人,但也被強暴了。他們去那裡了,在那裡哭?麥當勞不見了,但他們仍要繼續過馬路。 過馬路了。我走我走,別催。該死的,我看見綠燈一亮,秒數倒數計時,就開始焦慮。 別別別、催。我急得口吃。我的手臂長胖了嗎?是我靈活操縱方向盤,我想吻你嗎?我折回去好了,我、我不走了。女人走得快極了,像訓練有素的籃球選手,快速跑過去觸摸底線,又往回走。啊,她掉頭了,是因為這樣,五年前的她跟現在的她居然沒什麼變,因為折返,她沒老?還是她說話,邊走邊說,尤其是說給一個看不見的人聽,所以她,逃逸、消失。 她是消失了。她前面沒有路,後面也沒有,她的行走跟述說就是一切。她不長大,也不長老,不變好,也不變壞。我忽然覺得她是我的一個尋覓。她本來不瘋也不蓬首垢面,她原是清純的美麗女子。她的污垢是我劃上去的,她的述說是為我準備的,但我不再聽懂。 我不再聽得懂,於是,一個個老的、胖的、寫詩、寫小說的、搞政治的、學商的男人們,都裸身,一齊跑過馬路。 路上,有人打噴嚏、咳嗽、流鼻水,也有人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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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意孤行
並非喜歡孤獨 而是一個人 比較有自我的思考空間 去省思行旅中所面對的萬象 行前 未來總是一個未知的變數而我 無法預測 掩飾內心泛起的情感(對人或物) 這種感覺別人分享成份不大 甚至干擾到自然發展的情愫 一意孤行 行後我將生命抹上七彩的記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