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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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敢是生命的力量
英國首相邱吉爾曾說:「如果我們敢向危險挑戰的話,危險就會減低一半。」這話說得好,勇敢的人常常是可以化險為夷的,倒反而是怯懦的人常常因為畏縮而敗事,邱吉爾還有一句話說:「我喜歡在戰鬥時面帶笑容的人。」邱吉爾是第二次世界大戰英國戰鬥內閣的首相,他英勇十足的帶領英國人與凶殘的德國納粹作殊死戰,鼓勵英人在戰鬥中面帶笑容,勇敢的保國衛民,贏得光榮的勝利。 但是,除了捍衛民族、國家的戰爭之外,我們不贊成爭強鬥狠的戰鬥,無論是人與人的眾暴寡,或是國對國的強凌弱,都是卑鄙的舉動,可恥的行為,不是勇敢,這種爭鬥,即使面帶笑容,也是邪惡的奸笑,不是光采的事,因為這種戰鬥,乃是殺人然後被殺,是極為野蠻也極為愚蠢的行為,因此,我們要於此補充和強調戰鬥的正面意義,我們認為勇敢的戰鬥,是要為公理、正義而戰鬥,有時,更要為保護和平而戰鬥,我國字書解釋「武」字是:「止戈為武。」就是為阻止暴力,為護衛和平,這才是最高的武德,這才是真正英雄的大勇。 勇敢不僅用於向危險挑戰及對敵人戰鬥,更重要的是,勇敢是我們生命的力量,人的一生之中,難免會有命運的坎坷,事業的挫折,甚至惡劣錯誤的禍端,也常在我們生活中發生,如果我們一遇挫敗便氣餒沮喪,那我們便是在否定我們自己,懦弱的承認自己的一無是處,懊惱的承認自己是一個徹底的失敗者,這樣缺乏堅定的意志與勇氣,就肯定會被自然淘汰的,勇敢的人不是如此,他是生命的鬥士,在遭遇失敗之後,他會無畏的說:「失敗是成功之母。」他保持堅定積極向上的志氣,愈挫愈勇;他發揮樂觀的精神,再接再勵,踏出穩健的腳步,勇往直前,絕不猶豫,絕不半途停止。 勇敢的人不會被挫敗擊垮,不會被逆境打倒,宋代理學家樓攻媿的座右銘說:「逆境進德,順境誤人。」呂祖謙也說:「憂患中最是進德處。」所謂順境是心想事成、萬事如意的境遇,是人人嚮往的好運氣,如果我們知所珍惜、謹慎,順境自然更方便而較不費力的給予我們利益的獲得與成功的機會,可是,也由於順境很容易引人得意忘形,很容易誘人享樂敗德,相反的憂患的逆境對於一個人的熬煉,正如熾烈的爐火熬煉鐵成為鋼,憂患的逆境,常常更能熬煉一個勇敢有志的人成為有用的人才,修德的君子。 老子說:「自勝者強。」在生命的成長歷程中,勇敢是生命不可缺少的力量,也是成功不可缺少的活力,自強的人勇敢而有信心,對人生的理想有高遠的嚮往與追求,對人生的目的懷抱樂觀與希望,所以勇敢並不是逞血氣的匹夫之勇,更不是莽撞蠻幹,勇敢是持其志勿暴其氣,擇善固執、見義勇為,是一種有頭腦、有思想的義理之勇,這樣的勇敢,與努力相結合,必可以為個人創造事業,為社會人群做有益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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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口
「愛情是座迷宮:::妳真的很難找到出口:::」 今年暑假,全家人陪同媽到台灣找外婆,這算是每年的例行公事吧!也許是投緣,我和大表姊感情相當好,老是在一起聊個天南地北的,有說不完的話,當然也不外乎她的感情問題,她大上我五歲,有過幾次戀愛,總喜歡和我分享她的愛情經驗,今年她和交往兩年的男友分手,在這機緣下,我聽到了一個會讓我永遠記得的故事。 表姊今年換到婚紗店工作,她常和那些準新娘交換彼此的愛情心得,日子久了,便像是好朋友般的替對方加油打氣,表姊很堅強,雖然一開始知道男友有另一個她時,也曾傷心難過,但後來她還是想通一切走過來了,相反地,她負責的一位客戶兼好友卻沒有她的幸運,因為本來該是穿上婚紗,做個漂亮的新娘的,沒想到::: 一對愛情長跑八年的情侶,從十七歲彼此傾心開始,高中畢業時互訴愛意,到了進入社會工作更是許下誓言,約定相守這輩子,那是令每個人都羨慕不已的愛情。 這天是她們約定好要拍婚紗照的日子,準新娘在店裡等著男友說好會打給她的電話,終於手機響了,她很開心的接起電話,聽到的卻不是自己最心愛的人的聲音,傳過聽筒的是沒有溫度的話,一位警察正說著前不久的車禍經過,表姊看著手機從她的手中滑落,眼淚奪眶而出,說不出什麼,而手機掉落敲擊地板的聲響,就像判定愛情結束的鐘聲一般,絕而破碎。 但愛真的結束了嗎?男方走了,女方帶著傷痛獨自遺留,後來表姊曾和她談過,她也承認自己還是依然很愛他,他是那麼特別重要的人,她覺得自己被困在自己的迷宮裡,不能動彈,因為她還放不開,她還是覺得很心痛。 心痛,當然心痛,試問一個即將步入禮堂的人,在她往後的每個日子裡都會有他的陪伴與呵護,卻因一個意外的小插曲,奪走了她擁有幸福的權利,要她怎能不迷失在自己建構的愛情迷宮中。 迷宮裡的她,只能反覆舔著自己的傷口,越來越久,四周也就越來越暗,她看不清,摸不著,她還很脆弱,沒有力氣去尋找出口,束縛在迷宮的正中央,沒有方向,沒有答案,只好不停哭泣,發洩痛苦。 旁人能夠說什麼嗎?很多人都告訴她:「忘了吧!」忘了吧!但要怎麼忘,她愛得那麼真、那麼久、那麼深,忘得了嗎?真能忘的徹底嗎?不能吧! 我只希望表姊的那位朋友,可以多愛自己一點,給自己多點勇氣,給自己多點理由,可以走出「出口」的理由,出口外是全新的世界,在這新的世界裡,不一定要忘了他,讓回憶裡有他的溫柔體貼,記得有個曾和她相愛至深的男子,雖然有些殘忍痛苦卻也是非常幸福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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瘖啞的琴聲
爺爺這一招,比當下把福貴哥給辭退還要絕,他讓福貴哥如常在唐家大宅裡進進出出,卻已成了大啞姑姑的表姑丈,又安排嫦姐專門服侍三姨太那一房,好讓福貴哥的合法妻子老在唐可兒的跟前晃來晃去,叫她死了一條心。 大啞姑姑是否因此死了一條心,也恐怕只有她和她的心知道。我聽唐家的人說,福貴哥娶了嫦姐不到三個月,她便留書出走,說是決心跟從已跑進森林裡當共產黨的哥哥唐人傑為理想拋頭顱灑熱血,不想再為兒女私情痛哭流涕,還一併把年僅十六歲的妹妹唐雪兒也帶走了。爺爺要到這個時候,才捶胸頓足叫苦不迭,大罵三姨太怎麼替唐家生了三個禍根來?可憐的三姨太,先是沒了大兒子的撐腰,再沒了兩個女兒知疼著熱的孝順,周遭盡是推波助瀾的小人,當下一病不起。 若干年後,在我襁褓期間,發生了唐家少爺人傑和他同母所生的妹妹唐雪兒二人的屍體,被警員抬進唐家大宅正廳來的一幕。又若干年後,跟死去的唐人傑、唐雪兒同母所出,三兄妹一起離家的唐家小姐唐可兒,雖然不知從哪裡回家,但卻變得又聾又啞,變成了人人口中的大啞了,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老蓬頭垢面,眼神茫然,表情木然,跟她比手劃腳,也毫無反應,根本上,她和活死人無異。而他們在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家中大人們都三緘其口。 我所曉得有關大啞姑姑和福貴哥的故事,有我自己親眼目睹的了解,有從唐家的人在閑聊時讓我聆及的恍然,其實我這個下堂妾留在唐家裡的小啞,對身心受創且已破碎不堪的大啞,壓根兒談不上有甚麼感情的,我自生自滅的活著,她行屍走肉的生存,完全是扯不上的兩條線兒,然而因著她夜半的胡琴聲,讓我積壓在胸腔裡的淚,有了出口,就圖能哭個痛快。 我因此注意起大啞姑姑的一舉一動來。 除了讓我發現福貴哥愛在夜半時分走出樓房外,挨牆坐到陰影裡,流著眼淚靜靜聆聽大啞姑姑的胡琴聲,我也察覺,他有事沒事有空沒空的老往廚房打個轉,絕對不是我敏感,就連在廚房幹活的一干傭僕也有所察現了。 一日下午,我放學回來,到廚房取過慣例由嫦姐負責為所有唐家孩童所熱的飯菜,見到大廚肥亨叔對著她在擠眉弄眼的打哈哈,說的是:「嫦姐,瞧你那冤家又跑來廚房磨蹭了啦,也可真羡慕死人唄,兩公婆夜裡恩愛還不夠哇,白日裡又來難分難捨的叫我們眼紅喲!」 我年紀小,不是很能明白肥亨叔的話中意思,卻也本能的隨著他的目光朝廚房門口望去,但見福貴哥正在那兒探頭探腦,一張笑臉是朝向嫦姐,可卻不時拿眼偷瞅蹲在地上洗刷的大啞姑姑。 嫦姐一向是笑口常開的,可那天不知怎的卻大發脾氣起來:「肥亨,你再不閉上烏鴉嘴巴,瞧我不砸了你的肥腦袋!」說著,真的作狀要脫下所穿的木屐大力擲過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口裡在笑我跟老公恩愛,可心裡卻笑我沒用,老是眼巴巴看著自己的老公跑來廚房瞪著別的女人看!」 至此,我再笨,也把實情揣摩個八、九分了。肥亨叔立時閉上嘴巴,福貴哥的臉卻是一陣青一陣白的,而大啞姑姑因為又聾又啞,加上她一直垂頭洗刷地面未曾抬過臉來,根本不見有任何反應,至於嫦姐,在廚房裡一干傭僕面面相覷之下,朝她丈夫吆喝一聲:「福貴,你還不死遠去,滾呀,還不滾!嫌你老婆我不夠丟臉呀?」 然而惱歸惱,管嫦姐驅逐又驅逐,到了第二天,福貴哥依然有事沒事有空沒空往廚房來打個轉,當著自己老婆跟前,拿眼瞅瞅大啞姑姑的動靜,叫嫦姐奈他不了。偏偏大啞姑姑由始至終不但又聾又啞,還恍如盲眼,全然不察在她身邊,有一對夫妻,正在為她大傷感情。 嫦姐的怒火,終於在一個深夜裡爆發出來,演變無可收拾的局面。 那晚上,我如常的讓大啞姑姑的胡琴聲催醒過來,像以往無數的深夜裡,下床推開窗,朝外看福貴哥是否又挨牆坐在樓房外的陰影裡,在那兒流著眼淚靜靜地聆聽大啞姑姑拉胡琴。可才一推窗,便乍聞琴音斷了,不是那種停止拉奏的斷音,是那種讓人把胡琴給砸爛了的巨響。我原先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一下子像噎住了氣,那是一種突然的堵塞,漲悶的空虛感和難受。接著,便聽見沸沸揚揚的一陣鬧聲,再透過窗子瞧見大啞姑姑房裡紛紛晃晃的影像,才明白過來,是嫦姐闖進大啞姑姑房裡去把胡琴給砸爛了,並且罵聲不絕:「你別以為你老子有錢就可以欺負我這做下人的,你老子反正大把錢,哪怕你又聾又啞,要給你找個男人嫁出去比放個響屁還容易,你幹嘛還要纏住我的老公呀?別以為我不曉得你這一套,天天三更半夜拉這鬼哭叫魂似的胡琴來迷惑我的老公:::」。 嫦姐這一鬧,把唐家上下驚動得全跑來後院樓房看個究竟時,大啞姑姑已讓豁了出去瘋了似的她,給揍個眼青鼻腫萎頓於地,而福貴哥更因此跟嫦姐大打出手,雙雙扭成一團,最後嫦姐讓福貴哥大力的掐住脖子險些沒了氣兒,要不是讓肥亨叔等一干傭僕使勁的給扯了開去,嫦姐怕要給老公掐死了。 我永遠記得大啞姑姑她那雙絕楚凄哀的眼神。 當嫦姐讓一干傭僕搶著攙扶離開大啞姑姑的房間,福貴哥在緊接聞聲而至的唐家大大小小眾目睽睽之下,滿懷憐憫的衝向萎頓於地的大婭姑姑。然而不待他趨近,她已伸出一隻手,推開他,並張開口,但叫出來的卻是咿咿呀呀的哀號,一種比痛哭還要難聽的聲音。那時的我,多想上前扳扳她肩,撫撫她背,吻吻她凌亂的髮,但我僅站在圍觀的人群裡不動,心裡可難過得快死了。 嫦姐在第二日便離開了唐家,福貴哥也不知所蹤,後來我聽唐家的人說,他們夫妻二人經此一役,便鬧離婚,一切都沒有轉圜的餘地了,福貴哥把僅有的積蓄全給了嫦姐,作為離婚贍養費。 胡琴給砸爛了,大啞姑姑從此半夜裡再沒能拉胡琴了。 沒有了嫦姐在眼前晃來晃去,沒有了福貴哥在廚房磨蹭著,大啞姑姑像往常一樣,活死人似的,在廚房裡埋頭沒有停手的幹活。有一次,我明明看見她讓滾燙的沸水灼傷了手,整個手指脫了一層皮,露出紅彤彤的血肉來,但她卻絲毫沒一點赤痛叫疼的反應,仍舊站在原地洗洗刷刷的。 沒有了夜半胡琴的日子裡,我依然會在夜半裡習慣地醒過來,下床推開窗,一探樓房外的動靜,可再也看不見福貴哥挨牆坐在陰影裡那兒,當然也再沒聽見那恍如痛苦嗚咽的胡琴聲了,許多回,我忍不住哭了,彷彿在他們這段咫尺天涯的戀愛裡,唯有我一人最傷心。 再見福貴哥,是大半年後的事了。 那日是星期天,不必上學,我整個早上都獨個兒在前院的花圃裡捉蝴蝶。唐家的小孩沒有誰要跟我玩耍,我唯一的娛樂便是捉蝴蝶,雖然永遠也捉不著,但也自得其樂。 福貴哥是甚麼時候出現的,我倒沒注意到,直至他捉了一隻七彩斑斕的花蝴蝶遞到我跟前來,我這才驚覺他的存在和友善,一時忘形的歡呼:「好美的一隻蝴蝶喲,謝謝福貴哥!」 福貴哥亦笑容可掬:「小啞終於肯開口了呀!」話說出口驚覺失言的歉然:「對不起,我忘了你原來的名字:::」。 我從小就讓唐家的人小啞小啞的叫,都已習以為常了,也就道:「不打緊唄,福貴哥叫我小啞沒關係啦:::」猛地有所醒覺的失聲一叫:「福貴哥你快快走,我爺爺要見到你回來,會打斷你的腿呢!」 福貴哥一副坦然無懼的姿勢:「不怕啦,小啞,我這次上門,是專程來向唐老爺提親的,我現在駕巴士有固定的收入,又已恢復單身,很有誠意的要娶你可兒姑姑為妻:::」。 我心裡一樂,想拍掌,手一鬆,把福貴哥捉給我的花蝴蝶飛了去,卻不感絲毫的惋惜,一勁兒的催促他:「福貴哥,那你快快進屋子裡去,爺爺正在偏廳聽福建歌仔戲!」 目送福貴哥大踏步朝屋子裡去的背影,我感動得甚麼似的,不覺熱淚盈眶。事後回想起來,在我童年時光,那一日是我說話最多一次,我半年裡說的話加起來都比不上那天跟福貴哥說的那麼多。 福貴哥向爺爺提親的結果,是叫我聽了非常沮喪的:爺爺一口拒絕了他。大啞姑姑十八歲那年,爺爺棒打鴛鴦硬把他們愛得熱熱火火的一對給拆散了,是因為深感當司機的福貴哥高攀不起我們唐家。然而經過歲月的變遷,到大啞姑姑成了一個又聾又啞的活死人且年逾三十歲的當兒,爺爺又認定了福貴哥是貪圖我們唐家的錢,不是真心要照顧大啞姑姑一輩子。我不知道大啞姑姑是否曉得福貴哥上門提親的事,但福貴哥讓爺爺用掃把轟出唐家大門卻是鐵一般的事實。 一個星期後,福貴哥到我念的小學裡來找我:「小啞,你幫我把這我新買給她的胡琴拿回家去給你可兒姑姑,嗯?」 「福貴哥,我如何指手劃腳讓大啞姑姑曉得這胡琴是你買給她的呢?」 「這把新胡琴,同一個牌子,同一個款式,你可兒姑姑一看就會知道是我買的了。」 「原來大啞姑姑以前的那把舊胡琴是福貴哥你送的呀?」 「以前你可兒姑姑上華樂班學拉胡琴,都是我管接送,我跟她就是在那段日子言語投契,有了感情:::那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回憶,我到老到死都不會忘記的:::」。 我自福貴哥的手裡接過那把新胡琴,心裡只管一牽一牽的痛著,在淚眼中覷覷福貴哥,但見他的眼眶紅紅,更覺撼心動容,想著以後我長大了,會不會碰上像福貴哥這般痴情的男人呢? 那日放學回到唐家,我也沒敢把新胡琴直接送進廚房裡給大啞姑姑,怕讓爺爺知道了會有一頓打罵,唯有等到夜晚,覷著她回房就寢的時候,直衝前去,把手裡提著的新胡琴塞進她懷裡去,也不及一瞧她有啥反應,已慌不迭的轉身回自個兒的房去,還一時太快用力,把房門關得震天價響,無緣無故的,我心劇跳,如擂鼓,並且眼淚直流。 那晚上便做了一個惡夢,夢見怒不可遏的爺爺把福貴哥新買給大啞姑姑的胡琴當著我的跟前給砸爛了,我頓感爺爺的每一句咒罵,都狠狠的咬嚙著自己的心,連五臟六腑都要被他吞噬掉了。福貴哥哭了,大啞姑姑也哭了,她的哭聲,簡直不像人類發出來的哭聲,好似一頭受了重創的猛獸,在最深最深的黑夜裡,踞在幽幽的洞穴口,朝著蒼天,發出最後一聲穿石裂帛痛不可擋的哀號來。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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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行
「明天,我到機場送你,好嗎?」她卸下雨衣,站在門前的石階上,雨水沿著屋簷滑下,雨絲如簾,隔開她和他的世界。 「隨便吧,只要不妨礙妳的工作。」他淡淡地說,聲調穩定而沉重,在層疊的雨聲中,她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不,當然沒有妨礙我,老闆明天到外地公幹。」她淺笑,斜飛的雨水在她的臉頰上犁出兩道淚痕。 「那最好。」他點點頭,聲音裡沒有絲毫喜怒哀樂,雨水潑打在鋼盔的擋風鏡上,使他的臉看來一片模糊;既無歡喜,也無憂愁。 機車駛出大門,遲疑地緩了一下,他確曾回頭看了她一眼,視線穿過厚重的雨幕,看到了屋簷下那個穿碎花套裙的女子,他想開口說些什麼,卻還是把口腔裡的說詞嚥下,抓緊油門,轟隆一聲絕塵而去。 機車噴出的白霧在雨中消散,她仍然站在階上眺望雨中朦朧的街道,腦海裡昇起一股毫無頭緒的悲哀,想哭。 一天就在雨中過去了。 翌日早上,她趕在鬧鐘響起之前醒了過來,窗外的雨已經在昨夜停了,空氣依然潮濕,夾雜著泥土的芬芳,一切仍然美好如昔,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會讓人心碎的日子,她不禁懷疑昨日的雨只是夢中的場景;今天,她不用到機場送行。 床畔的鬧鐘兀地鈴聲大作,把她從無垠的幻想中喚醒,臉上染了晨曦的溫度,讓她確切地察覺到悲傷是千真萬確的事──他今天就要離開了。 心頭那麼痛,卻哭不出一滴眼淚,她覺得詫異,不知把所有的感覺壓抑到身體內的哪一個角落,以前她多麼容易動情,被心愛的男人離棄時哭了幾天幾夜,終於在手腕上留下了兩道疤痕。 他就是在那時候經常出沒於她心中的,一個不苟言笑的朋友,常常會捧著一杯紅茶,沈靜地聽她細訴,她最初的想法是要找一個可以信任的朋友,只是日子久了,對他的感覺竟起了變化,便逐漸對他的體貼感到毛躁不安。 她穿上他最喜歡的那一套洋裝,還施了點脂粉,奇怪,臉色依然蒼白,揭露了她心裡的憔悴,她連忙再塗上口紅,因多年緘默而失去血色的嘴唇看來更具表達能力了,她對鏡苦笑,這種靜默是否會有終結的時候? 三十分鐘以後,那個在機場裡的男子也想著相同的問題,雨莫名其妙的下了起來,他記起那女子晶瑩的淚,五年前他看見她潸然淚下的模樣,知道她愛得很深傷得也深,就只能無言地陪在她身邊,苦苦等著,等待那男人的名字從她的記憶褪去。 她還沒來,抑或不來了?他環目四顧,機場裡人來人往,卻總不見她那熟悉的身影,已經不能再等了,他聽到廣播器傳來催促的聲音。 他投下一枚硬幣,電話接通了,是她那勢利老闆的聲音,「她沒來上班,一大早打電話來說生病了,不知搞什麼。」 他心頭一痛,是病了嗎?因為昨日冒雨回家的原故嗎?他毫不猶豫地投下第二枚硬幣。 她家裡的電話響起來,嘟嘟──嘟嘟──,沒有人接聽,雨聲越來越響了,而這時剛好有一輛鳴起警笛的救護車從她家門前呼嘯而過,直駛向路口的車禍現場。 電話兀自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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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佳趣
生活太過於平淡無奇,很難在心湖盪起深情的漣漪,也很難架設起靈感的天線,接收生活中的雅趣。 有鑑於此,在創造發明的機緣中,提供生活的新點子,便成為改寫生命靈趣最好的方法;既新鮮又充實,同時也相當寫意,這樣清朗自在的生活時空,實在值得品味其生活佳趣啊! 所以說,興趣的培養,非常重要,當你忙碌之餘,可以陶冶心情,降低壓力,也可以打發時間;當你百無聊賴時,說不定還能從中提昇生活品味,讓情緒指數飆升呢! 閒來沒事,打球、下棋,可以訓練體力腦力,也可以交到幾個知心好友;那至於垂釣、閱讀、繪畫、攝影、舞蹈:::等等,不但可以怡情養性,更能培養耐性,甚至於可以與大自然融為一體,親享那種清暢的情懷;比什麼都來得甜美甘醇啊! 看到公園裡,許多資深公民,卸除生活的重擔之後,三五好友相約林蔭下,石桌上,拿出圍棋或象棋對奕,博取歡樂的時光;不管輸或贏,看他們自得其樂的樣子,果真別有一番佳趣。 當然,不愛下棋的朋友,來段音樂,婆娑的舞影自然成篇;在舞動的肢體中,吸引了許多圍觀的民眾。這時候,他們的臉龐,漾起了最純真的笑容;似乎透過時光隧道,順利找回曾經擁有的年輕歲月。 這一切,是他們懂得品味生活佳趣,最完美的寫照;舉止行動自有優雅的評斷,誰敢說閒暇時光惹人煩呢? 年輕人及壯年人,當然還得擔負家計的重任;但是,在努力打拚之餘,也該培養一些屬於自己真正喜歡的休閒活動。當然,最好能夠與工作、事業結合,才是妙不可言的上上之策。 萬一事與願違的話,利用休假或閒暇之餘,也能用心分享這美麗的一切;千萬不要拿忙碌來當藉口,而喪失了自我提煉生活佳趣的良機。 有云:「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如今,正處於高壓、快速的資訊時代,更需要擁有「偷得浮生半日閒」的能力與機制;才能讓生理與心理得到可貴的平衡點,以便得到加足馬力與繼續往前衝的潤滑劑。而這一切,也是擁有正確休閒認知者,最佳的決勝關鍵點。 千萬不要漠視,休閒品味帶給我們的影響力,有高卓理想的人,休閒生活通常也會被排入生命旅程的規劃之中。要知道:為了讓自己做得好,過得快樂,一定要擁有好的心情,才足以底定;於是乎,好心情便成為想要成功者,必備的動能之一;也是想要擁有高雅生活品味者,不可或缺的調味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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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華落盡
在空境的蒼穹眺望永恆的向度 人生驛站銜接不同出口 不同的路延伸一些意料之外 詫然驚醒 或輕輕一笑。 人 複雜保留意象思維 抽象論述不管,缺乏驚喜 時間,純粹不能以量計數的沉寂 長夜,獨自玩弄超越抒情或現實的某種低頻 的想像力 不可思議 以詩的縱橫鋪陳 醞釀時間思念濃密質度 哲學深義要求一個標準論斷 到底 如何推翻建築心靈世界的城堡 那個分秒繽紛又牽腸掛肚的影子 若漂木是一場浪跡的終點 潔淨灘岸是我的歸魂之墓? 盲目深邃人生廢墟的探究 自我構陷一個四十一年的錯誤 一場唐突詭譎相遇 一個高齡境界 流於啼笑皆非的 辯白 刻劃皺紋成一種智慧的圖騰 就是一塊木頭吧 片體鱗傷 之後,還是一塊木頭 歷經時空還剩什麼? 明心鏡照了什麼? 形而上的漂泊,斷不了 強烈表象的慾望。 牆上沾滿爭執不下的口水 有些錯綜複雜的頑固紛然驚醒 就一章裡 我們從不追問 情牽與分手的距離和 速度 也許,落日的訕笑實際 結束千山外。 海水沖淡沙岸 喧囂 時間埋葬記憶憂傷 不曾經過的腳步要忘記 未曾發生的事要證明 敘述性的眼光愛求辯證 老年詩人苦守一枚燈塔 透過落日的距離 輪替現實在妳的深意。 我束捆一叢書札 反諷人生,等人生反諷。 懷念甜美 許以不死靜靜沉落 躲潮汐昇降詩堆裡 沒去質疑 薄土掩埋輕然散透愛意種子 一株菩提在空與實 抉擇去留 整個日子結成抽離的化身 橫切智慧是悲是喜 縱剖悲喜是智慧。 拉住距離 冷靜欲哭 沖擊木的死板 觀照燒成灰燼的學問 面對價值 煙消雲散 我回然抖落的笑聲。 貪婪是生命力多脂沈澱物 過渡的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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瘖啞的琴聲
香港有位女作家李碧華說,在一千年前,就已經發明了「殘酷」的胡琴了,它如同一根尖細的針,在人心中竄抽遊移,不管是甚麼曲調,都帶著巨大的哀傷和哽咽。我讀到這段文字時,簡直心如刀割,李碧華她確實說到我的心坎裡去了,確實如是,平生最愛也最怕聽到胡琴聲,那調子,如嗚咽般,那樣熟悉,那樣刺心,好像是自己劇痛的靈魂在發出呻吟,永遠沒有停止的時候。 其實我完全不懂甚麼音樂,或甚麼C調甚麼G調,根本一竅不通,更遑論看得明白樂譜了,我甚至連哼首歌也五音不全,三歲孩童都能朗朗上口的一曲︽客人來︾,我由小到大卻仍背不熟它的歌詞。然而,我不懂音樂,卻懂胡琴。 我打從有記憶開始,便懂胡琴,聽得懂那直如嗚咽般的調子。 當然是因為大啞的緣故。 大啞是我其中一位姑姑,在一眾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裡,她排行第幾,我到今天也沒搞清楚,只曉得她是爺爺的三姨太所生,同母所出的尚有一兄一妹。她原來的名字叫唐可兒,聽唐家的人說,她原來就是一個可人兒,如果不是一場意外,肯定可以美麗到六十歲。 唐可兒這名字,是隨著她成了又聾又啞之後,便日漸讓人遺忘,唐家這上下,不論是在她跟前抑或背後,都只管叫她大啞,反正她是聽不見又說不到話,誰理會呢。在我們唐家的深宅大院裡,有兩個啞巴,一個是大啞唐可兒,一個是小啞,我。我是唐家大少爺一個下堂妄所生,我媽在我三歲的時候,忍受不了豪門男人與男人之間的鬥爭,女人與女人之間的傾軋生活,含淚求去。沒媽的孩子像根草,我爸少了個姨太太照舊夜夜笙歌風流快活去,哪來的閑情閑心閑勁照顧一個下堂妄所留下的女兒呢?在唐家,雖沒有人虐待我,可也沒有人理會我,我像一個完全被孤立的小動物,永遠是一副垂頭喪氣形態,每每放學回到大宅來,一頓飯可以數米似的逐粒逐粒放進嘴裡咬嚼,直至天色已晚,方把一碗飯吃完,可晚餐的時間又到了,於是乎,我也不必離開飯桌,繼續在原位用晚膳,當然,一頓飯又耗去起碼三、四個鐘頭,星星已經在天上織了一大片網,我也眼睏了,這廂擱下飯碗,那頭已呼呼入睡,學校作業動都沒動過一下,翌日上課又繼續被班主任責罰。在我的記憶中,自己讀書成績每科皆考零蛋,加上吃飯特有的慢動作習慣,以及從來沒有開口說半句話,使得唐家的人都對我從來不屑一顧,任由我自生自滅,並給我取了個花名叫小啞。 我這小啞是由於心裡郁苦,不願意開口,縱使說話,也不見得誰要聽,但大啞姑姑卻真的是又聾又啞。除了睡覺,大啞姑姑絕大部分的時間,都窩在廚房裡,幫著佣人洗洗刷刷,一刻鐘也不肯停手,加上長年一副蓬頭垢面的模樣,不知情者,會誤會她是我們唐家的一個老媽子。她看上去,的確很蒼老,比實際年紀要老上十幾年。 我的房間和大啞姑姑的房間兩相對,我和她同樣被安排睡在後院的一棟小樓房裡,那是屬於一幹傭僕的宿舍,每每睡至半夜,我都要被陣陣的胡琴聲催醒過來。 是大啞姑姑在拉胡琴。 萬籟俱寂,唯獨那琴音彷彿自亙古的郁黯裡傳出,在後院裡裊裊漾開,工人宿舍未睡和已睡的一幹傭僕都能聽到,那如嗚咽般的調子,更是聽得我心口隱隱的作痛,眼淚直流。 打從我媽下堂求去,三歲開始便一直住在唐家大宅的後院樓房,也打從有記憶以來,便習慣了三更半夜要讓大啞姑姑的胡琴聲催醒,更打從懂事以後,曉得唐家司機福貴哥愛在深夜響起胡琴的時候,跑出樓外來,在一個僻暗的牆角,那裡放著一個木頭箱,福貴哥便挨牆坐到陰影裡,在靜靜的聆聽大啞姑姑在她房裡拉胡琴,直到胡琴聲完全停止,他才又回返屋裡去。 數不清有多少個深夜裡,我讓大啞姑姑的胡琴聲催醒過來後,推開窗,便能看到福貴哥在樓房外,挨牆坐在陰影裡,朝大啞姑姑那半開的窗口望。風淒淒,月高高,胡琴聲騎著風幽幽惻惻的自她窗內傳來,牆角下的福貴哥,總是眼淚叭啦叭啦的流,就是這種痛苦似的嗚咽調子,絕頂哀涼,令聽的人,相關的和不相關的,都心神皆碎,忍無可忍,而大啞姑姑的胡琴聲,清清的怨,惻惻的訴,永恆的在嗚咽著。 我聽唐家的人說,福貴哥對大啞姑姑縱然是一片痴心,但瞧在爺爺的眼裡,卻又不是這麼一回事了。來自福建南安縣的爺爺,年輕時是一個計謀縝密,膽色過人,且努力不懈的角色,就憑袋子裡僅有的六毛錢身家,渡海來台灣打天下。若單靠一副牛力勞作,加上節衣縮食的積蓄,辛苦了十年二十年甚或三十年,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小富,但在他三十歲那年,已然擁有兩座果園和二、三百畝的田地,再發展到晚年的時候,唐家除了經營果園,擁有田地之外,台南市的三家戲院,也都屬於唐家的產業,其他諸如甘蔗田、俱樂部、遊樂場等生意,皆蒸蒸日上,令唐家富上加富。白手興家的爺爺,不在乎下一代揮霍無度,反正錢他有的是,卻十分著重子女的婚姻,唐家的少爺們,可以任意娶戲子娶舞女為妾,但元配人選非名媛不可。同樣,唐家的小姐們也只能下嫁名門望族的公子,他那木門對木門,竹門對竹門的門當戶對論,是一直堅持到底的。 所以,大啞姑姑和唐家司機陳福貴的戀情,遭到爺爺激烈的反對是一定的了。福貴哥的老爸跟爺爺來自同一個鄉下,且是同時期南來謀活的,可爺爺飛黃騰達了,陳伯卻仍兩袖清風,在爺爺的工場打一份牛工,兒子長大後,還要讓爺爺賣個人情給在唐家當司機。爺爺看不起陳氏父子,說他們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濫賭的陳伯是爛泥扶不上壁,讀不成書的陳福貴又怎會出人頭地呢? 大啞姑姑跟福貴哥相戀的時候,我尚未出世,聽唐家的人說,唐家這上上下下百來口,也沒誰曉得他們是如何是幾時戀上的?要不是爺爺看上了由美國學成歸台的馮家少爺,滿心要撮合對方和芳齡十八的女兒唐可兒成為一對兒,主動向馮家提親,也不會揭發唐家三姨太所生的大小姐唐可兒竟然跟唐家司機陳福貴已經愛得火火熱熱的。我聽唐家的人說,原來馮家是不願跟我們唐家攀上這門親事的,只因嫌唐可兒乃庶出,但礙於兩家素有大生意來往,加上後來爺爺承諾兩家一旦結為姻親,便大力支持馮家發展塑膠工業,況且唐家的唐可兒小姐又花容月貌,知書識禮,如此大家閨秀,馮少爺也不是不動心的。 可唐可兒卻不答應這門親事。 在我們唐家,少爺小姐們可以揮霍無度,可以好逸惡勞,可以任性妄為,可以不思長進,可以這樣可以那樣,卻斷斷、萬萬、絕不可、不許、不能拂逆爺爺半分,尤其是在嫁娶上的安排,大啞姑姑當年的拒婚,可以想像在唐家如何掀起軒然大波了。 聽唐家的人說,大啞姑姑拒婚的當日,在眾目睽睽之下,坦言跟福貴哥海誓山盟永不分離,讓血氣賁張的爺爺賞了她兩記非常響亮的耳光,腳下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她母親在旁都沒敢伸出手攙扶女兒一把。那日之後,她便遭軟禁了。這廂,爺爺把拒婚的大啞姑姑給軟禁,那頭,福貴哥在他老人家的淫威之下,沒有選擇的餘地,為了替濫賭的陳伯還債,聽憑主人的安排,娶了在唐家大宅裡幫佣的一個寡婦嫦姐,就當作是陳伯欠下的賭債一筆抵銷了。嫦姐是奶奶的遠房親戚,丈夫死後便上唐家來投靠,比福貴哥大上足足有五歲。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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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二景
◎忠烈祠 三公尺的肅穆我並不想用相機來記錄,在忠烈祠,下午四點換班時,五人的行列發出踢踏的脆鈴聲,在靜肅中隨波逐流的人們走向內堂以等待交換久站的伙伴,像演一場默劇的正式畫面以及吸引大批遊客的鏡頭。 身邊傳來孩子的好奇聲和大人們交談的心情,我確是難以真正體會的,因為我站在人群的外圍看著內地的形影,聽那雄壯的立正聲。 交接儀式結束後,突然由內庭走出眾多人潮,彷彿不能令人防備的,一波波的聲音伴隨著憲兵步出來,前面緩慢的步伐,後面緩慢流動的人海正赴上這一饗宴,站在外圍的我,心情大抵是平靜的。 中外來賓到忠烈祠,大概多以看衛兵交接禮為主的吧!每一小時的儀式總聚滿大眾圍觀,而供奉烈士牌的兩廂,人們卻多以走馬看花的心情來逛的,還是陽春現世比較有可看行吧! 下午五點,當兩班衛兵以分列式走到大門牌樓後,今日開放也告一段落,兩側的門圍上鐵柵,遊客被呼以散開,彷彿一場戲已落幕,隨著夕陽斜照,憲兵歇息了,空蕩的舞台似乎沒發生過什麼事,我踏上歸途。 想起中部故鄉台中和彰化的忠烈祠,那些烈士魂是比這大都市的同志們要清靜多了。 ◎秋收 台灣中部故鄉正要進入秋收季節,因為缺少雨水,使農田水利的灌溉不得不採取輪番供水的方式。因此造成部份位於『水頭』的農民先得利,在『水尾』的農民苦等上游的田地吃夠水才輪得到,耐不住等候或是根本輪不到的就打井水,或向田溝上源有井的人家買井水,增加一筆開銷。 大約三十年前,本村因為灌溉產生爭執,因而鬧出人命,現在的農民比較理性,協調或發發牢騷了事。 由於我家的稻子是村莊內最早插秧的,今年收割拔得頭籌,收穫原本可喜可賀,但因早熟,被麻雀吃掉的最多,就卻沒有可喜之處。雀鳥聰明,稻子將熟未轉黃之前,穀殼內多米漿,牠們成群數百隻從天而降,停在稻桿上啄食,留下一點點白色痕跡,凡是吃過的地方如同蝗蟲過境,我們因此困擾,也放射不少沖天炮嚇唬牠們,等到米漿變硬牠們才肯罷休,轉向他處戰場。 鄰人笑說:『這是跑第一名的代價,如果不是那麼早插秧,和附近的稻子一起成長,麻雀飛來吃米時,就不會集中在你們的田地了。』 我們的田地經歷不少變革,如今工人短缺,完全機械化,但這一段歷史卻值得回味。 家族世代務農,我懂事以來,稻田的脫穀機是用腳踩的機器桶,數人在田地間拖行機器桶有人負責鐮刀割稻,有人抱起稻子給機器桶前面的人脫穀。後來家父買了全村第一台動力馬達脫穀機,就不用腳踩踏,但機器仍要在稻田裡拖行,那台機器租給別的農家,一天和一個人工同價,增加不少家庭收入。 記得家母每到收割日都要煮五餐,三餐加上兩餐點心,一大早就起來在大灶上燒柴火煮稀飯,眾人吃飽後又開始準備十點以前要送達稻田的點心,如此五餐下來,煮好晚餐後還要燒一鍋熱水給割稻師傅洗澡,記得家裡總有好幾個鉛桶,他們回來時,就先到屋後的空地上沐浴,等大家都洗完畢,『吃飯了!』母親的大聲喊著。有時席開兩桌,母親好客,左鄰右舍也常來湊合吃『割稻飯』,小孩當然閃到一旁等人家吃剩的飯菜了。 隨著台灣工業發展,農業勞動力外流及老化,勞力明顯不足,還好民國六十年代有軍方出動弟兄助割義行,讓許多農家受益。後來農村更引進日本收割機,從此田間少見一大群勞力,那些笑聲、揮灑汗水的鏡頭不再,農婦吆喝著吃點心,大夥兒爭相夾菜配肉的景氣也只有長存在腦海裡。 秋收機械化之後,田地少了人氣,多了轟隆的馬達聲,原來需要人去扛穀包。我們有一塊田地離馬路一百公尺,我扛五包穀子就走上一公里路了。只有在稻田很乾燥時才敢把小貨車開入田地,也曾有陷入爛泥內不得動彈的紀錄,還好收割機馬力大,可以用鐵索拉起來。 自從兩年前收割機加裝輸送管以後,在貨車上就可以裝穀子了,人也不用下田去扛穀包,簡直把人力簡化到極限,從此再也不需軍人到田地幫忙了。 機器也非萬能的。記得一個秋收時,機械零件故障,割稻的阿卿叔脾氣火爆,對收割機又踢又罵,他修不好,叫農機行的師傅來修,一切弄妥時已是萬家燈火,漸漸夜涼如水,那時穀包還得用扛的,外冷內熱,長衫早已濕透,秋夜星斗滿天,百般折騰後,怎有秋收的喜悅?收割完畢已是十點,運穀子回家後,沉沉地睡去。 亞熱帶地區得天獨厚,一年可收兩穫以上,穀倉中有吃不完的穀子,偶而一次歉收還能容忍,所以對於今秋讓麻雀吃掉的那些穀子,也就當成一種布施,與自然界共享的經驗。 秋收以後,農田就成為油菜的舞台。如今穀價一直低廉,少見農民的笑臉,大家對於種作,大都抱持著『不要讓田地長雜草就好了』的心態,更不要荒廢田地,以免鬧得蜚短流長,成為巷議街談,說那家的人懶惰,那可是關乎面子問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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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的回憶
入冬以後,天氣挾著寒風不斷捲入房子,即使把門窗閤上,仍然抵禦不了寒氣的侵襲。這個時候,最適宜的是窩在溫暖的棉被裡,享用一碗熱呼呼的泡麵,或來杯香郁的熱茶。 據說身體在冬天消耗的熱能遠比平常多,即使躺著不動,體內的溫度仍會逐漸出走。剛填飽的肚子,在寒意的圍繞下一會就咕嚕咕嚕叫了起來。蠢蠢欲動的食慾像狼嘴邊滴下的唾液,無時不是想如何一飽取樂。 有時候,我覺得飲食到了終極之後就是一種藝術,因為在快樂輕鬆的氣氛中,細嚼慢嚥的食物格外美味。另外,在動手燒燴泡製的過程中,不小心滲透進的記憶與樂趣,都自咽喉夾著骨碌的聲音滑落的那一剎那溫暖了整個心扉。 在這剛承租來的房子,最誘惑我的除了擁有個人的房間之外,就是小而精巧的廚房。尤其是設備不斷地進駐後,能烹煮的食物愈形增多。這小小的空間喚醒了我的創作慾,我開始嘗試把翠綠的疏果和新鮮的肉塊炒成一碟碟,吃進肚子裡。 誘人的菜香撲鼻而來,掀開的鍋蓋下是滋滋作響的青菜,在火焰的體溫中彼此激情地相撞;大鍋蒸起氤氳似的香氣,任誰也壓抑不住饑餓的衝動,我挾起一片含在舌頭上,味覺竟驀然驚醒,一時誤以為這是久違的記憶,又像是夢裡反芻的滋味。只可惜,它再也炒不回雋永溫馨的味道。 帶著油煙的氣味,讓我想起童年的那隻黑鐵鍋,那鐵鍋黑不溜丟地,使盡力氣用刷子刷洗,鍋子依然如斯。那鐵鍋彷彿有神秘魔力,常會在母親的大火小炒下,推出一道道美味誘人的佳餚:梅乾扣肉、地瓜葉、白斬雞、香濃夠味的絲瓜湯、口感極致的炒米粉,以及置於香蕉葉上吉祥的紅龜粄。用模型壓成型,放入蒸籠蒸,熟時只見碧綠的葉上躺著喜氣的紅色,頗添興味。而裡頭的花生豆沙餡每咬一口,甜絲絲的味道都帶來一種幸福的感覺。 雖然現時隨處可以見到紅龜粄,可是吃來吃去,與記憶中所繫的味道並不大一樣。在那段物資匱乏的歲月,只有逢年過節,母親才會用割膠辛苦掙來的錢買來些糯米,浸水之後瀝乾,便絞起臉孔把糯米磨成漿。那認真磨漿的表情,揉合在散佈米香的空氣,就是慈母的愛憐呵。 母親可以把餡塞得圓鼓鼓的,和我隨興的作品比起來,她的龜粄可以在印上龜殼之後仍不脹破,薄薄的紅皮裡包著若隱若現的餡兒,就像是縮起頭尾的烏龜在那躺著休息。紅胖而柔軟的龜粄彼此之間緊緊相鄰,遠遠看去活像一群背負著吉祥的烏龜,這樣就彷彿把一個紅色的喜氣給帶出來。 最愛吃剛出籠的龜粄了,熟透的紅龜還散發著溫溫的香氣,挑逗著早已壓抑不住的味蕾,顧不得燙手就往嘴裡送,甜得叫人忍不住手舞足蹈。母親在蒸騰騰的水汽中看著我,眼睛笑成一條線。廚房,豐富了純真的童年,以及母親蒸炒煮炊裡深情的關愛。 食,對我總有股無以言喻的感情。我喜歡品嚐美味的食物,稍有空閒,便騎著機車穿街越巷,沉浸於尋找美食的快樂。偶爾也會自己窩在廚房揣摩調製,費神地洗啊切啊剁啊,耗些時間與精力來享受烹調趣旨。而自己製作的每一道菜雖在賣相上略為遜色,然在品嚐的時候,卻多了一些瑣碎的記憶。 清幽香味彷似隻藏匿在廚房的精靈,能在鍋中蒸汽飄散的濛濛中裊裊地喚起熟悉的畫面,讓人一時墜入今夕是何夕的恍惚。以前讀梁實秋的︽雅舍談吃︾,文中典雅生動的筆調將美味佳餚呈現得栩栩如生,其中列舉的北方食物像是如數家珍,一口氣便寫下了春餅菱角水晶肘炮烤涮羊肉等豐盛的食物,閱來嚮往不已,後來有幸與幾位同學隨同孔仲溫先生到高雄市著名的平館子聚餐,方才一解饞嘴。 老師是位美食家,故對館子端來的菜要求格外嚴格。若是遇到味道不對,即與經理相反映,或直接向該館的廚師建議。當酸菜白肉爐上桌時,孔先生品嚐後說:「今天的白肉爐味道還不錯,多吃點啊!」隨同的同學皆紛紛舉箸大快朵頤,湯頭酸成乳白色,酸不溜口,配上切成薄片的豬肉,嚐後口齒留香。這個豬肉,要瘦肥間雜的「三錢肉」,方能帶出咀嚼的口感。 在席上,老師笑著對我說:「哈!曾有學生問我,是如何學問及美食兼備。誰知求學問時,也可在閒暇時製作佳餚呢?」歡暢的表情讓我難以忘懷。每當以後再嚐食類似的北平菜餚時,不期然地總是會想起那時師生歡聚的美好時光。尤其是老師不幸在年前逝世,同時也各奔東西,欲再相聚已是不可得,於酸湯中難免摻有不可名狀的惆悵之感。 在廚房的氛圍裡,企業從油煙瀰漫的烹飪經驗中思考民以食為天的哲理。曾在機緣巧合下到高雄柴山的海產店當侍者,端出的托盤盛過三杯土雞、九孔、鳳尾蝦、蒸螃蟹,時鮮的竹筍等主菜後,才拿出香脆的糖絲地瓜,金黃的顏色在燈光照射下像晶瑩的光輝,絲絲地凝結在地瓜上。這最後的一道,一方面是當作悅目可口的甜點,一方面也因為蝦蟹味鹹,吃些地瓜沖淡些。 然而總有些食客嗜食「鮮」食,要來製作「活跳蝦」一菜。所謂的活跳蝦,是直接把蝦子從水裡撈起,吃的時候蝦子還在碗中亂跳,一屈一伸地努力抽動,用力一些便把自己給彈出碗外,而食客活生生地把蝦殼剝落,醮些醬料既吃得嘴唇油得發亮。轟隆聲響送來一股發餿的腥氣,神經像弦一般緊繃。 原來文化底下,野蠻的性子是暫時壓抑。或許今天,或許明天,殘忍的獠牙會再次突破人築的障礙。 食,似將許多甜蜜的回憶藏起來,待在那飄忽菜香的適當時機,躍然在熟悉的味蕾上。毫無疑問的,食是人類永遠無法停歇來尋找意義的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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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午後
午覺醒來,溫暖的陽光從窗口斜斜地照在嬰兒床上。小傢伙還在睡。窗戶只開了四分之一,露出半個紗窗,泰迪熊、紅格子圖案的窗簾布綁在一旁,形成柔和的曲線;而薄紗狀的白色內簾是掩上的。試過很多次了,這樣剛剛好:窗戶關得太緊,悶;小傢伙一會兒就滿頭大汗,踢被子;而窗戶開得太大,又太涼;小傢伙噴嚏連連,甚至還會鼻塞。一直想換個貓咪圖案的窗簾,因為我喜歡貓、也養貓;但是始終沒看到中意的,而且家裡正有一套泰迪熊圖案的雙人床套,連表哥表嫂送給我們的嬰兒床套,也正好是熊寶寶圖案,和窗簾正可搭配,這事就這麼擱著了。 探個頭看看小傢伙,他睡得正甜:為了作胎毛筆而剃成的光頭,穩穩地躺在嬰兒專用的小枕頭上;淡淡的眉毛無心地舒展著,長長的睫毛安詳地闔著,平時或哭或笑、或嗤鼻、或癟嘴作著各種表情的臉蛋,現在坦然睏著,顯得特別白皙;小巧透紅的嘴巴微啟著:::::他雖然是個男孩子,但他老爸卻說:他的嘴巴很「誘人」::::::!?還問我覺不覺得,害我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只說「沒想過」,不過出生不到兩個月,他的小嘴的確已被他父母親了無數次了。 小傢伙結實的兩隻小手臂張得大大的平放著,這是他慣常的睡姿,有時棉被裹得太緊,讓他的手臂伸不出來,他就哭哭啼啼;把他的手臂從被窩拿出來放好,他才微笑著睡去;所以他手上始終戴著小手套,免得受涼、或讓指甲抓傷了臉,看起來像個小拳擊手,他老爸說他很有「霸氣」;他喜歡仰睡、不喜歡俯臥,雖然大家都說趴睡好,頭顱圓、臉蛋長、又可訓練頸部及手臂的肌肉,但是每次把他趴著放下,他就氣得大哭,非得回轉過來,否則不肯入睡,婆婆說:「這小傢伙很有『個性』唷!」不知為何,聽到「霸氣」、「個性」這幾個詞兒,我總覺得頗引以為榮,也許因為自己一向老實、怕事,無形中吃過不少悶虧,所以覺得孩子個性比我強些也未嘗不好吧! 窗外不知名的鳥兒吱吱叫著,室內的CD機不斷repi/ay著溫柔的胎教音樂。我躺在鋪草席的彈簧床上,東想西想:牆角那只放置嬰兒待洗衣物的籃子快滿了;陽台上的陽光正滿,似乎是晒草席的好時機;床單好像可以換了,地板有點灰塵,可以拖一拖:::::嗯:::::這些事要做也可以,遲一兩天做也沒什麼關係::::: 對我來說,像這樣什麼也不做地躺在小傢伙的身旁,就是最幸福的事。很快呢!也許一眨眼,小傢伙就變成大傢伙了,那時要和他悠閒地享受午後時光,恐怕是極奢侈的事呢!我翻了個身,輕輕地摸摸他那可愛的小光頭、小肥臉、小肚肚,在他那帶著奶香的勻稱呼吸中,嗯::::::讓我再小睡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