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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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談個人的閱讀經驗
個人從小學三年級開始,因家姑的鼓勵,從此養成了一輩子的閱讀習慣,一直到現在,已超過半個世紀了,這個習慣,還是牢不可破的伴隨著我,真的,沉浸在書海中,坐擁書城,尚友古人,一直是我閒暇時最大的享受! 我平時喜閱讀的書報有金門日報和聯合報,這兩份報紙,都是我數十年如一日,不曾間斷的良伴。至於在古今中外汗牛充棟的書海中,我常閱讀的則是勵志書籍,特別是偉人和名人的傳記。以前逛書店,只要是鎖定的傳記,翻開推薦序,看看目錄,品品前幾頁,如果作者的行文風格是自己喜歡的,不論價格,都會搜刮一空,書店老闆知道我的癖好,只要發現我出現在書店,就會主動走過來打招呼,介紹新近上架的書。平常我節衣縮食,但對於精神食糧,我是求知若渴的,寧願捱餓個幾餐,也不想錯過作者智慧的心血結晶! 再者,名人智慧語錄,也是我涉獵的對象,還記得第一次買進的書叫《與當代智慧人物對話錄》,它是志文出版社的煌煌巨著,當年我才唸國中二年級,算起來,到現在也已超過半個世紀。另外,能沉澱心靈的小品和散文,能啟發我向上、向善的文學作品,也是我不會錯過的。 國中時代,因為地利之便,我喜歡逛的書店是新市里的源成書店、長春書店和文豪書店,如時間許可,我也會搭公車到較遠的金城,逛逛欣欣書店、翰林書店、龍成書店、儒林書店、曜光書店、平安書店和中央日報金門書報社。雖這些書店,多數已歇業,但她們曾經充實我的內心,滋養我的靈魂,不會因時光的流失而走入歷史。她們都是我青少年時期最美好的回憶! 值得一提的,更小的時候,我常讀的報紙,除了上列的兩份外,還有正氣中華報、台灣新聞報和徵信新聞報(中國時報前身),也經常陪伴我。當年住家隔壁,駐防阿兵哥,住的大部分是外省人,他們的教育程度雖不高,但一顆求知的心卻令人感動,每天報紙一到,看他們搶成一團的身影,就讓人動容。當時,我的個頭小,但常受到禮遇,我靜靜站在一旁,他們看完報紙,就交到我手裡,而上述這幾份報紙,就是我打發時間的精神食糧。 個人累積超過半個世紀的閱讀經驗,深知她的好處,現謹陳述如下,請各位指教: 一、我不能一天不讀書,因為書讓我沉澱自己,反省所作所為。 二、我不能一天不讀書,因為書讓我尚友古人,學習好典範。 三、我不能一天不讀書,因為書讓我檢討自己,克制自己,不要犯錯。 四、我不能一天不讀書,因為書讓我排遣寂寞,遠離喧囂,不易迷失。 五、我不能一天不讀書,因為書讓我增長智慧、體會人生精義。 六、我不能一天不讀書,因為書讓我更謙虛,勝不驕、敗不餒。 七、我不能一天不讀書,因為書讓我不怨天尤人,盡其在我、一切隨緣。 懇切的把自身的讀書經驗,說給您聽,理由無他,只希望金門能很快的發展為「富而好禮」、「與書為友」的理想社會型態,這雖是難度很高的願景,但,如果上下同心,齊一心志,此志何患不成?有道是「有夢最美,築夢踏實」,相信只要一步一腳印、一摑一掌血,堅此百忍,必有成功之日。 就讓我們共同努力奮進,早日實現這個美好的願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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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準草書
淡淡的三月天,台北的中國標準草書學會在金門文化局,展出標準草書藝術的書法作品百餘件。這是第十屆標準草書的會員展,暨第11屆標準草書,全國書法比賽優秀作品巡迴聯展。開幕會後,由中國標準草書學會理事長鄭錦章,以「于右任生平及標準草書介紹」為題進行座談,介紹于右任與標準草書。 于右任(1879-1964),陝西三原人,名伯循,字誘人,後以諧音「右任」名,晚年自號「太平老人」。于右任為中華民國開國元勛之一,中國同盟會成員,民國成立長年擔任高級官員,尤其任監察院長達34年,同時也是中國近代知名的書法家。1949,遷居台灣臺北市青田街官邸,寓居臺灣十五年,台灣書法風氣,首次出現碑學壓倒館閣帖的趨勢。 于右任精書法,尤擅草書,首創「標準草書」,被譽為「當代草聖」、「近代書聖」。被列為「民國四大書法家」─楷書譚延闓、草書于右任、隸書胡漢民、篆書吳稚暉。于右任1932年在上海創辦標準草書社,「識讀用楷,書寫用草」的想法下,以易識、易寫、準確、美麗為原則,歸納考訂各體草書後,整理成系統的草書代表符號,集字編成《標準草書千字文》,1936上海出版,影響深遠。 中國草書史有了四個系統:一章草、二今草、三狂草、四標準草書。于右任提倡標準草書,認為草書省時,具現代時間觀。但歷來推之不行,因為寫出的字跡必須要自己和別人都要能看得懂,否則便如孫過庭說的:「草乖使轉,不能成字」。因此,彙集數十家之書,整理出來七十二個代表符號,掌握「方便辨識、記憶、書寫」 法則,而完成此一史無前例的學習草書工具書。 于右任、劉延濤同編「標準草書部首凡例表」,草書向來並無部首, 本表除文字之左(偏)、右 (旁)兩側外,並列舉字冠、字腳、字中等,統一成72部(中國字典,從明朝萬曆梅膺祚整理成《字彙》214部首,一直用到今天)。有意學習草書,而求其速者,此表頗有利用價值。例如表1:寫一豎鉤,是人部、雙人部、言部、水部四種部首統一成一種寫法,簡化很多。例如字冠寫成橫三點,是簡化16種字冠,統一成一種寫法,那就更簡便。中共的簡體字,其中的一大來源,就是「草書楷化」。草書已脫離象形,而成簡化的符號,把這些符號統一編排,就成「標準草書」,方便大眾讀寫!標準草書比簡體字更簡化許多,于右老在台大力推廣草書,至其謝世前,對標準草書歷經九次修訂。在當時的局勢,沒被看成是中共簡體字的同路人,而能順利推行。我想大概是,右老在黨國德望老成,受人尊敬;標準草書,又是現今書法藝術,開創性最登峰的成就! 民國54年右老已逝一年,我讀小五,看到于右任長髯飄飄的照片,我把他描繪在一張鐵片上,剪裁頭形貼在國語課本上,隨時翻開把玩。城小正好在社教館(浯江書院)鄰居,城小、城中、高中上下學我都要經過,每天看見右老草書題的字非常喜歡。稚老海葬金門,留下書法作品,我還喜歡上吳稚暉的大篆,所以從小就立志要把書法中的右老草、稚老篆學好。當時在金門找不到字帖學,找不到老師教,讀城中一年級,我就自己訂了台灣的書畫報,就這樣一點一滴的學起草、篆來。考美術系要考書法,上美術系國畫組每學期要修書法,遇不到好老師,只得以古人為師,到故宮直接面對古人。甲骨、金石大小篆、漢隸、各家狂草、晉帖魏碑無不涉獵,晚進更躭於簡牘,晚課更不能忘懷草書的結體,所以一生最致力的還是草書,皓首窮草,是一生的壯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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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殯儀式中的開路神
金門在出殯儀式中,時不時會有「開路神」在隊伍最前面來開道,那什麼是開路神呢?祂是一尊紙糊的神像,含底座高約180公分,手執戟,穿戰甲,戴束冠,著朝靴,垂髮三目……,這開路神的功能就是為死者開路,帶領他走上平坦的路,順利地上天。祂就是古代喪禮中的方相氏,負責在出殯時驅除鬼怪,並保護死者。 在《周禮.夏官‧司馬第四》:「方相氏:掌蒙熊皮、黃金四目、玄衣朱裳、執戈揚盾,帥百隸而時難,以索室驅疫。大喪,先柩;及墓,入壙,以戈擊四隅,驅良方。」 白話的意思是方相氏負責披著熊皮,戴著四只眼睛的面具,穿著黑色上衣、紅色下裳,拿著戈盾,率領五隸之民舉行時不時地跳著舞,到住宅中搜查驅逐疫鬼。遇著大喪,出葬時在柩前開路;到達墓地時,先到墓壙中用戈擊打四角,驅除山川中的精怪。 漢‧衛宏《漢舊儀》,東漢‧應劭《風俗通義》,南朝宋‧范曄《後漢書》的〈禮儀志〉都曾引用《周禮》的文字。 另外收錄於《萬曆續道藏》的《繪圖三教源流搜神大全》一書中有關「開路神君」之介紹:「開路神君乃是周禮之方相氏是也。相傳軒轅皇帝周遊九垓,元妃螺祖死於道,令次妃好如監護,因買相以防夜,蓋其始也。俗名險道神,一名阡陌將軍,一名開路神君。其神身長丈余,頭廣三尺,鬚長三尺五寸,鬚赤面藍,頭載束髮金冠,身穿紅戰袍,腳穿皂皮靴,左手執玉印,右手執方天畫戟,出柩以先行之,能押諸凶煞惡鬼藏形,行柩之吉神也……」 歷代對「方相」的使用有不同的規定,大體是高、中級官員以四目的「方相」開路,低級官員和士人或不得使用「方相」,或是只能以兩目的方相開道。在金門只出現過三眼的。明代《三才圖會》有兩幅「方相氏」的版畫,其一是四目及手持一個「亞」圖案牌子,這個「亞」圖案其實不叫叫做「亞」,應該叫做「黻」。古代官員之喪可用「黻翣」和「雲翣」,士人只能用「雲翣」。何謂「黻」?「黻」是古代禮服上所刺繡的花紋,半黑半白,如斧之形。《說文解字》:「黼,白與黑相次文。」《書經.益稷》:「作會、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絺、繡。」孔穎達.正義:「(黼)蓋半白半黑似斧,刃白而身黑。」《爾雅‧釋言》黼黻,彰也。郭璞的注:「黼文如斧,黻文如兩己相背。」又《左傳‧桓公二年》:「袞冕黻珽。」《杜注》:「黻,韋■,以蔽膝也。」又《釋名》:「黻冕,黻,紩也。畫黻紩文綵於衣也。此皆隨衣而名之也……」《增韻》云:「兩已相背形。」《周禮‧司服》註疏:「黻取臣民背惡向善,亦取合離之義,去就之理。」 那甚麼是「翣」呢?它是古時棺木兩旁形狀像扇子的飾物。《說文解字》:「翣,棺羽飾也。天子八,諸侯六,大夫四,士二。」 那為何說時不時的出現「開路神」呢?因為現今在金門製作一個開路神,必須花很多錢,還需倩請孤軀的來執,至壙還有很多科儀,所以經濟不允許的喪禮上是見不到他的。然而喪葬風俗也一直在演變,開路神後來漸漸消失,終於被時代淘汰出局。到了今天,即便你問起「開路神」,人們已經不知祂是什麼東西了? 有些上年紀的老人會在有人阻礙時笑罵道:「閃啦,好像開路神一樣!」意思是為好像高大的開路神般阻礙著人家步行,或擋人視線,祂成了閩南語的一個罵人的詞彙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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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並不遙遠
前不久,網路上流傳著一張令人望之鼻酸、揪心不已的照片,背景是烽火漫天、戰事方殷的敘利亞、許多平民百姓,遭受無情砲火的轟炸襲擊,死傷無數,紛紛逃離出境,而成為鄰國難以處理的難民大問題;部分沒有能力離開的,仍舊守在殘破家園,等待生死未卜的命運降臨! 照片中,一位約六、七歲的小女孩,因為失去雙親、骨肉離散而想念媽媽,她就在斷垣殘壁的地上,畫了一個媽媽的形狀,然後躺在上面;蜷曲著身子睡著了,臉上卻露出一絲滿足的微笑,彷彿是在夢中,高興地依偎在母親的懷裏,孩子黝黑的皮膚,略微破損的上衣和短褲,赤著腳,沒有蓋被子……看到畫面,心疼不捨,想起那首熟悉的兒歌:「有媽的孩子是個寶,沒有媽媽的孩子,像根草」戰禍亂世,人人自顧無暇,誰會關心、在意這個無助的小孤兒?誰會留意到,在狂風巨浪下的一根小草! 戰爭就是如此無情、可怕,六歲時親身的經歷,讓我刻骨銘心、終生難忘。民國四十九年六月十七日,傍晚天剛黑,我們一家人正在吃晚飯,突然砲彈凌空,落地爆炸聲一時震耳欲聾,天崩地裂,父親大喊快躲進防空洞,二哥和大姊直往外面距離約三十公尺的防空洞衝去,父親跑到隔壁呼叫堂哥,快去躲避,媽媽抱著兩歲大的妹妹,我緊跟著跑在她後面,不料才跑幾步,就被絆倒了,驚嚇之下,就緊緊拉著媽媽的腳,媽媽被我拉住也跌到地上,她把妹妹緊抱在懷裡,要我先放手,不然三個人都無法靠近防空洞;記憶中,那時受驚嚇的我,怕失去唯一的生存依靠,硬不肯鬆手,母親只好用另一手托拉著我伏在地上,想向前移動但寸步難行,此時天上一片火光,村莊內外爆炸聲,此起彼落,恍如五雷轟頂、末日降臨;父親和堂哥隨後趕到,把我拎起來,扶著母親,直往防空洞口跑,進入洞內,洞裏一片漆黑,水深過膝,我感覺兩腳膝刺痛,急喊著告訴母親,有人帶了手電筒照進來,母親才發現我的小腿佈滿了鮮血,大為吃驚,大姊也趕緊過來幫忙觀察,還好只是跌倒時擦破皮膚,所幸不是被砲彈擊中。 我們泡在洞裏的水中,靜靜等了一個多小時,砲聲終於停下來,聽到洞外軍隊巡邏的聲響,才放心走出來,放眼看到的是樑斷屋傾、滿目瘡痍的慘狀,村裏指導員跑過來警示大家,砲擊隨時會再來,請村民夜宿房空洞;父親立刻要大家回家找水桶或臉盆,利用空檔趕快把防空洞裏的水掏乾,果然午夜時分,砲擊又開始了,大家在洞中默默不語,只聽見鄰居阿婆口中不斷唸著佛菩薩保佑,祈求砲彈不要傷人、不要再來了,但接著兩天,日夜都有間歇性狂暴的砲彈如雨般落在金門島的各個角落,隔壁張大哥就是在十八日上午砲擊時,在奔跑回到村莊門口,被砲片擊中,心臟碎裂當場喪命的;無助、無奈,就是當時無辜民眾共同的心聲。 就在砲戰後幾天,台灣報紙刊登了一張金門小女孩背著哭泣中的弟弟,佇立在殘屋破瓦旁,無聲望著被砲火無情轟炸、美好的住家已成為殘破不堪的廢墟照片,而引起國際的關注。 這兩張照片;相隔約六十年,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空間領域,但都在訴說一個同樣悲慘的情境,而發生的原因都是因為戰爭,在以摧毀生命為目的的戰爭行為中,人的命運是單薄、冰冷和悲情的,六十年前的金門對照今天的敘利亞,是誰製造出這些可憐的孤兒,是誰讓歷史一再重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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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藝術
「金門日報」經常刊載家鄉舉辦的藝文活動,那日上網,發現一年一度的「金門美展」將於三月底舉行,廣邀兩岸三地及海外喜好藝術者參加。這些年持續參加海外社團展出,由於送件不便,我已多年沒參與家鄉美展了。記得上回參展一幅粉彩,畫的是珠山老厝。這次,人正好回台北,心想,何不送件作品共襄盛舉? 有這樣的想法便著手準備,將近來台北畫的一幅「雪松」( 壓克力 20F ),整理修飾過後,打包送展。畫的是下雪天離家不遠那片松林。初到北美,下雪讓人心情振奮愉快。曾提過「在皚皚大地及懸掛於針葉叢上白雪襯托下,松樹的樹幹枝條顯得格外烏黑,像似一筆筆雪地剛強有力的書法筆劃。細小的枝條遒勁如瘦金體的鉤、掠、捺;橫直的粗壯主幹又如顏體中鋒般的堅定屹立不搖。每次,踩在深可及膝的雪中,穿梭猶如大自然的書法間,總叫人興奮莫名而忘了周遭低溫的寒冷。」這正是「雪松」想表達的意境。 金門美展開幕後,明標傳來展區的作品,讓我可一一欣賞家鄉藝術工作者的大作。不可諱言的,由於家鄉朋友的努力深耕,這片藝術園地,已然百花爭妍,繽紛燦爛了。兩位手足明燦、明標亦為家鄉藝術勤奮耕耘者,這回,明燦展出兩幅水墨設色山水及兩件書法。明標一幅木刻版畫及書法對聯。日常他們經常相約戶外寫生,足跡遍及家鄉,甚至遠至大陸對岸。 其實,明燦參與的畫展不計其數,個人畫展就舉辦過四次。難能可貴的,他沉醉於推展家鄉書法,除了在社大教課,更深入各個小學啟蒙學童,數十年如一日,目前,可說桃李滿家鄉了。昔日,為求書畫精進,遠赴杭州中國美術學院習藝兩年。由於長年從事戶外寫生,以自然為師,並將傳統「平遠」與「高遠」佈局融入畫作中,其水墨山水多了一分靈動生氣。邇來,除了篆隸行草兼修外且對文徵明小楷情有獨鍾,並以小楷寫了部「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說來巧合,那日返鄉,機場大廳正展出明標的木刻版畫展,這是近幾年他赴台學習版畫的成果。內容有果實飽滿的高粱、閩南式老厝、教堂及老樹等。畫面中繁複的刀工刻痕,顯露明標的堅毅沉著。黑白相間的效果,充滿張力;深邃處,隱含著驚嘆。其中一幅「老家記憶的寶庫」讓我駐足良久感動不已。這幅以老家大門為內容雕刻的版畫,旁附有母親年九十一歲以毛筆寫的「知福惜福」四個字。母親沒有上過私塾,但能看懂報紙。這大概是母親第一回寫的毛筆字,彌足珍貴。 這些年,每次返鄉即加入手足的戶外寫生。每人提著畫袋,背著水壺,開著車,跋山涉水尋訪故鄉美景,狀似年輕時行徑。除了探訪村落,大抵沿著海岸遊走寫生,幾乎走遍島的每處海域。海岸最大特色,由無數個大大小小,或氣勢雄渾,或地形險要的碉堡、砲陣地、要塞等組合而成,就如同一顆顆珍珠串起的環島項鍊,這串項鍊曾經熠熠發光,穩定了一個紛亂的年代。 回想兄弟間,從年少、年輕、中年以至初老,一直以玩藝術為共同嗜好。昔日,輪流負笈台灣求學,寒暑假返鄉見面總有談不完的文藝話題。過年前,除了手足,還有友人加入,一起泡茶、聊天、談文藝、飆書法、寫春聯,彼此取樂至深夜。有人說文藝可以寄情,但我要說,除了寄情,還讓人心態年輕,忘卻煩憂及逝去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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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史館芻議
金門的傳統聚落,有一個重大的特色,就是封閉性與原始性。因其封閉,所以原始,那要歸根於一九四九年兩岸分裂,國共的對峙,讓金門的民情風俗與社會,率多保留清末民初的色彩。 金門的文化底蘊深厚,這是大家耳熟能詳的一句話,但是怎麼個深厚法?有時也沒有去深究,只是吾從眾而已;其實只要從金門各村落反映的特性,就可以思過半矣,覺得文化底蘊深厚之說,不是沒來由的。 金門的聚落少則數百年,多則上千年,有的還保留單一姓氏的宗姓社會組織,這就很難得了。金門的傳統村落有幾個型態:有科甲文化型的,如陽翟、瓊林與青嶼;有僑鄉文化型的,如水頭、珠山與碧山;有戰役史蹟型的,如古寧頭、安岐與湖尾。 在這些多樣性的村落之中,怎麼把它門的精華表現出來,村史的寫作當然是其中之一,過去幾年已出版了不下二十本,可說成績斐然。如果能進一步成立村史館,用圖像與資料陳展出來,豈不是有功於文教。 這個構想在腦海中盤旋許久,剛好去年底到江西婺源旅遊,在汪口發現了一座村史館,讓我眼睛為之一亮,頓覺心有戚戚焉;然而,汪口的村史館太八股了,不是我所要的村史館。金門的村史館應有它的戰地風情與人文史觀。 成立村史館其實不難,金門各聚落多有活動中心,或是縣定古蹟與歷史建築,如果能加以活化,找幾個試點,結合村里的耆老與才智之士,把一個村落的沿革,地景的改變,歷史的內涵,人物的薈萃等等表現出來,就會在祭祀與拜拜之外,多了一點人世的景觀。 一個鄉村的靈魂是人,而且是活人,如何把地方這些活人的事蹟彰顯出來,無疑是村史館的重要課題。金門有成就的人,以宗祠晉匾為榮,你現在看到那些進士匾,心裡有何感覺呢?它走不進人的心中,深植不進腦中。因此,我們要有圖像,有資料,甚至有影音讓它活在後人的記憶之中。 金門有一千七百年的歷史,尤其自一九一五年獨立設縣以來,金門百年史綱可說內容豐富,在此不必贅言。如果成立村史館,相信以各村的特性,都有可觀的內容。我常覺得一代一代的人過去了,歷史都是帝王將相的紀錄,庶民常常被淹沒了。歷史是人民寫的,我們可以把地方上傑出人士的身影留下。 最近金門文史工作協會,正在爬梳金門的將軍錄,經統計有六十餘人,可說星光閃閃。這些人如進不了凌煙閣,起碼可以進村史館。明清兩代金門也出了不少文臣武將,但是保留下來的資料太少了,很多留於傳說。現在的社會資訊發達,及時保留一地的文物史料,對於後世將是功德一件。 金門是一個故事島,因為有歷史有人物之故,那就要看我門怎麼演繹了,如利用現有的場館,惠而不費,對於增進地方的文化建設,是有助益的;對於發展金門觀光,是有加分的;對於教育後世子孫,是有作用的。 金門強調文化立縣、發展觀光,遊客可以按圖索驥,到各村落的村史館盤桓一番。海明威說巴黎是可以帶走的一場文化盛宴,希望金門也是如此,讓遊客覺得不虛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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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館烏龍驚魂記
赤鱲角機場超乎想像的大。許多年前,我曾兩次在此匆匆過境,但已毫無印象。走了一段很長很長像無止盡的路,終於來到通關處,填好表格入境,取回行李走到出口,回頭看著穿梭不停的人潮,突然對自己另眼相看了起來;想我這等重度路癡者,竟然可以快速走出這座迷宮。 按著邀約單位給的地址,直接前往位在航站不遠處的飯店。為了節省時間,我放棄盲目尋找,一路拉著行李悠哉走著,選中一位慈眉善目的機場工作人員,便停下來問他。確認方向後,沿途再照著高掛的飯店指示牌走去,千迴百轉,終於來到這間號稱五星級但有點老舊的飯店門前。 我將視線從「富豪機場飯店」斗大的字體拉回,慢慢步入大廳,完成入住手續後,冷漠的櫃台人員遞給我一張記者證及一份資料袋,說是邀約單位托飯店方轉交的。我用不太熱情的口吻向她道了聲謝謝,立即前往八樓。 一晚要價六仟塊台幣的房間看起來極為普通,一點也沒有「富豪」級的氣勢,這也無關緊要,起碼達到明亮乾淨舒適的基本要求。環顧一圈,放好行李,我坐在床沿邊正準備打開手機連結時,卻發現沒有網路,這使我大感震驚,二話不說火速前往大廳詢問。 我在昏黃的燈光下急急尋找接待櫃台,問了倚在餐廳門前的服務生,才知下錯了樓層。上了二樓,櫃檯人員說網路服務僅能在大廳免費供應半小時,我便放棄了。忽然懷念起幾次獨自入住大陸某些小縣城裡網路便捷的旅館。轉身回房間,正準備倒頭大睡,便聽到房門外有人奮力搖動門把的聲音,對方不耐地大吼,快來開門啊!開門!是個男人的聲音,我有點不安的起身。門把持續被轉動著,心中的恐懼感慢慢湧上,壯膽走到門後探查,男人高喊了一個陌生女人的名字後說,快來開門啊,我的房卡怎麼沒反應?我回了他一句,你走錯房間了。 我又想起一回在上海出完差,見意外多出一天假期,便轉搭動車去杭州探望朋友。晚上入住一間平價的連鎖旅館,出了電梯後,我對照牆上的房號指標,朝一條陰森森的走道走去,那時四周靜寂無聲,整個氛圍就像電影中那些將會發生命案或鬧鬼的場景。我一邊尋找房號,一邊掉入腳下那塊破舊的條紋地毯隨時會自動飛起來把人裹住的想像裡,一路惶惶不安地走著,終於來到位於最底端的房間。 打開門一看,空間有點狹小,設備極為簡陋,但好歹有個歸宿了,就在我鬆了一口氣時,突然聽到有人靠近門邊的聲響,心想會不會被壞人盯上了?驚恐之下,只見門縫底下緩緩塞進三四張的小圖卡。猶豫了一會兒,上前將圖卡撿起,圖卡上印有擺出各種撩人姿勢的赤裸女照,兩顆豐滿的乳房旁寫著幾句煽情的簡體字眼,並留下一組電話號碼。看完後隨手將它仍進垃圾桶,想著這樣一個落入異鄉旅館的孤獨夜裡,我若是男人能否抵得住誘惑? 下著傾盆大雨的夜,剛看完一部飯店凶殺案的新聞紀錄片,因而想起過去那些入住不同旅店的烏龍經歷,也想起了那些遠離台北的出差時光,故草草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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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親在女傭來之後
母親節是一面反省孝親的鏡子。 家母由一位印尼女傭照顧,已過五個年頭了。話說五年前某傍晚,媽拄著一根拐杖踽踽獨行,前往中和景安捷運站,為了要等我回圓通路的家。那幾年,白天媽一人生活,還能到樓下小公園,與金門鄉親閒聊、打打四色牌,晚上我們幾位兄弟輪流陪媽。那天傍晚,媽走丟了,我們四處尋找,鄰居好友都問遍,聯絡月姊和娟妹,都沒媽的下落,我開始緊張著急了。 來中和派出所報完警後,天色暗沉下來了,我焦慮的心也隨之暗沉。 後來是因為泰弟在媽的枴杖上黏貼的手機號碼,才由善心人士打電話給大哥。兩三個小時後,媽才由大哥用機車載回來。經過這次驚心動魄的走失事件,我們警覺到,媽已衰老到另一地步。不出所料,醫院診斷出媽患了失憶症和失智症,已嚴重到要聘僱女傭了。 近兩三年,母親行動不便也加入輪椅族,由同一位印尼女傭照顧生活起居。常見許多外傭推著垂垂老矣的長者坐著輪椅滿街跑,形成現代特有的街景。這也是現代國人各為工作與家庭忙碌,孝親不得已的普遍趨勢吧。 母親生育七位子女,我們經常會議,由大哥主持,探討照顧母親的最佳辦法。我們依媽的健康情況,適時做出階段性的因應。幾年前,將媽從中和圓通路接到永和(可說許多金門鄉親的第二故鄉)一棟大樓來住,就是考量媽坐輪椅,需要電梯才方便進出。加上五位兄弟姊妹住在永和,與媽租的公寓甚近,形成照顧母親最佳保護網。某夜,媽血糖過低,女傭一通電話,住永和的幾位兄弟姐妹,即刻叫救護車送到鄰近耕莘醫院救治。 有陣子,在女傭專責照顧和居住養老院兩難之間,我們做子女的陷入長考、猶豫掙扎良久,才決定採女傭為上策,對媽最有利。但女傭也可能有一些負面,我們不敢掉以輕心,隨時注意與提防。幾年來,很幸運地,女傭將媽帶得令人心滿意足。女傭對媽的照顧,幾乎到了我們子女無人能取代了。有次,我試幫媽推輪椅,不到半小時的路程,媽就頭暈嘔吐,讓我難過好幾天。自愧是個不孝兒。從那次起,我不敢碰媽坐的輪椅。媽吃的喝的,何時睡覺何時吃藥,女傭瞭若指掌,我們做子女的,除了感激和稱讚,那有插手或置喙的餘地。 感謝麗玉表姊和世昌表姊夫去年特意遠從金門來探望媽,可惜媽已無法認出他們了。媽已是「三失」的老人了,失智失憶加上近兩年的失語,最後一次聽到媽開口對我說話,是一句「你吃飽了沒?」(感念媽一輩子顧著我們的三餐),那時媽正躺在醫院打點滴。「媽的面容像尊菩薩」,慶生會上,大哥如此形容媽今年滿九十煥發安祥的臉龐。細看下,媽的臉頰還透出粉紅的健康顏色呢!這得歸功女傭朝夕照顧,也安慰我們做子女的還算孝順母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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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邊村懷舊
清明節返鄉掃墓是最近四年的事,也就是說,我們家族來金的一世祖聯陞公已經辭世四年多了。由於今年清明節與先君忌日只相差六天,再數日則是祖父母的合忌日,因此,月初回去,掃墓、祭祖之後又盤桓十幾天,藉此完善了慎終追遠、敬祖懷恩的心願。而一趟計畫外的浦邊村巡禮,勾起我兒時幾度來過此村的點滴回憶! 浦邊村周姓是我外婆的娘家,外婆周標治早逝,我未曾見,外婆家族中的堂兄弟多人「落番」去菲律賓拚搏,事業有成。印象中,民國五十年代初期,我在浦邊村有兩位表舅,曾隨家母去走動過幾次,留有一段兒時的記憶;尤其是,民國五十三、四年間,曾隨父母親參加過我們尊稱為「浦邊祖啊」的喪禮,莊嚴肅穆,告別式後,在屋前廣場宴請賓客,何浦國小來參加送行的學生代表就開了二桌,可見場面之浩大。某年,是宮廟或周氏家廟奠安,客居台北的舅公回來與會及宴客,我剛好也返鄉休假,受邀參加。此後,因親戚遷台,雖幾回路過,未進村。但是,這個村落的大厝洋樓與傳統建築美輪美奐,玲瓏有致,在當年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四月十三日,沙美忠孝二村社區發展協會第二屆第三次會員大會在有家餐廳舉行,各家戶可以參加二個名額,舍弟邀我同行,會議我不用參加,乃利用一個小時的時間到處走走,順著餐廳前方坡道而下,左拐進入浦邊村,映入眼簾的是氣勢雄偉的周氏家廟,廟旁第一座古厝就是「浦邊祖啊」的故居,屋宇已顯老舊,大門深鎖,經詢鄰居,說目前無人居住,託親戚代管;記得我兒時來此,曾在屋前廣場嬉戲;往前行,當年有數家店舖,算是村裡小街;眼前拐角處,曾是一間小雜貨舖,如今已廢棄塌陷,方形售貨窗口「紅土結」已經風化剝落,似乎訴說著物換星移、人事已非的歲月痕跡。穿過村落,沿村外小路緩步而行,從門牌號碼看已百餘號人家,何氏家廟就在眼前,我駐足良久,思緒拉回到六十八年前的陳年往事。 先君於國共內戰初期,由泉州安溪隻身來金避險、謀生,兩岸分治之後,返鄉無望,遂以幫人耕作維生,也曾擔任過村幹事。婚後,輾轉向「浦邊祖啊」這邊的僑親借得黃金一兩,開始與人合夥做生意;從這一兩黃金起家,成就了後來子孫滿堂的福氣,浦邊親戚的援手,是個關鍵因素。俗諺說「食果子,著愛拜樹頭。」是告訴人們飲水要思源,知恩圖報,所以,先君生前時常對我們提起「浦邊祖啊」這邊濟急紓困始得以營生的經過,要我們不可忘本,要感恩惜福;因此,時至今日,我們和「浦邊祖啊」這邊的親戚還是保持著聯繫和良好的互動。 黃昏時刻,漫步在鄉間小路,難得看見行人,顯得冷清寂靜,眼看浦邊村以往繁華的景象不再,懷舊念情之餘,也為當年在此嬉戲,如今年華已老去而感傷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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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錫奇老師的關懷始終都在
2001年金廈首航之日,《歷史、本位、李錫奇》創作展暨李錫奇創作歷程學術研討會相繼於金廈舉行,個人在根陣引介下有幸參與盛會,這位昔日在金門當兵的詩人商禽眼中的小孩子,此時已是當代藝術界不可多得的藝術家。廈門展出期間,個人在樹清介紹下採訪顏立水前輩,茶敘時並與劉登翰老師話話家常。 小三通這一年,開啟兩岸之間政治文化與鄉情族親的多元連結,個人結識李錫奇老師,也認識到兩岸藝文界眾多前輩,親臨豐富的藝文會場,常有大開眼界之感,無意間為自己進入文化工廠之前累積厚厚能量。其後,李老師為籌劃以漆畫為媒材的作品,數次邀我陪同前往福州檢視作品進度,見識到兩岸知名的漆器師傅與藝術大師理念及工藝的契合,竟讓藝術品璀璨閃耀,奪人目光。 幾次前往福州檢視漆畫作品進度時,李錫奇老師都會抽空去探望當地的老朋友,或是藝術家,或是文學家,最常見面的則是劉登翰老師,兩位老兄弟可謂是無話不談。當漆畫作品接近完工尾聲,再次陪同李老師前往福州,此趟順便抽個空,拜會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與陳慶元教授等諸鄉賢敘舊。 其後,李老師顧著一部中型貨連,載著漆畫作品從福州一路南走廈門,四個多鐘頭的車程,我同時也沿路飽覽兩側風光。抵達東渡碼頭時,李老師因還有事要處理,須再逗留一二日,僅由我獨自將作品帶回金門,由於船上並無熟識的人,只自行將為數眾多的作品扛到船上,到了金門水頭碼頭時,再一件一件由船上扛到碼頭地面,在川流人潮之間搬運,頓時頗有舉目無親之感。由於已近傍晚,經接洽作品暫留在海關辦公室,隔日早上經檢查後再領回,第二天上午僱車載作品到金城時,再請貨連公司運送到台北李公館,這次的學習之旅也就告一段落。 李錫奇老師有藝術天分,也勇於嘗試與創新,更有一顆良善的心,所以,兩岸都結識許多各行各業的好朋友。幼年,曾經在古寧頭北山金源遠老厝瞭望遼闊海域的李錫奇老師,想像有一天也能到世界去冒險,在走遍天涯海角,結識五湖四海好友,終於也因藝術品知名世界。更可貴的是藝術創作回到原點,以中國為本位,以鄉情為核心,在廣結善緣之中,在相繼推出七十與八十回顧展之後,他終於回到大地村老家與親哥哥見面,鄉情與親情相繼為他的藝術創作增添更豐富色彩。 藝壇變調鳥,對藝術、對鄉情,對老友,對後輩始終都有不變的疼惜,他的離開讓親友不捨,但他的關懷始終都在。李錫奇老師曾說某次歐洲之行,順手寫下幾個字,並藏進周邊環境一角落,等待未來有緣人尋得,這個行動藝術,是他留給大地的一個世界密碼;那一天,當您飽覽世界風光時,無意間捨得李錫奇老師的乾坤留言,您必然會感動,李錫奇老師始終都在,幸福的您,請與大家分享您的傳奇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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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峰與金門
人生變幻,因緣莫測,我去年2月1日借調到金門大學服務時,從未料到我會在金門與凌峰相遇。 凌峰(1945),本名王正琛,海峽兩岸著名歌手,台視《八千里路雲和月》(1989-1995)製片人兼主持人,《八千里路雲和月》是台灣第一個介紹大陸風土民情的電視節目,它的主題曲和凌峰自己豪邁動人的招牌歌曲(〈船歌〉、〈小丑〉等),三十年來一直縈繞在幾代人的腦海中。今年4月16日,我先陪他到金門大學見陳建民校長,中午與周陽山教授陪他到湖南14號的聯泰餐館吃飯,來自彰化的旅行團完全沒想到竟然會在金門見到這位大明星,驚喜之餘,紛紛搶著與他合照,還主動引吭高歌「八千里路……雲和月」,顯見其偶像魅力不減當年。 在《八千里路雲和月》節目行政總監允汝的協助下,我稍微了解了一下凌峰與金門的關係,他第一次來金門是與華視《神仙老虎狗》節目(又名《週末2100》,1980-1982)一同來勞軍,當年看到金門老街上盡是阿兵哥川流不息;第二次是與柯俊雄等人來拍電影《八二三砲戰》(他飾演步兵班長季慧同,1986年上映);第三次則是1990年代來金門拍攝《八千里路雲和月》。 《八千里路雲和月》共播映三百多集,究竟是在哪一集播出金門?凌峰自己想不起來,但他依稀記得當年主要拍攝陽明大學和金門醫院預防醫學的實踐紀錄,並採訪了縣長陳水在、立委陳清寶關於金門在兩岸互動關係中的歷史定位的談話,不過當時許多影像素材未及播出,迄今仍保留在他龐大的片庫裡。 凌峰以獨立製片人的身分,窮三、四十年之力,為自己建構了一個龐大豐富的影像資料片庫,單單與《八千里路雲和月》有關的主要人物部分,就有大陸八百多位、台灣七百多位、國外一百多位現當代各行各業名人的拍攝記錄。據他自己估算,他的片庫所積累的重要人物影像資料,經剪輯放進《八千里路雲和月》的大概只有百分之五而已。 在凌峰的片庫中,大陸蒙古族歌手騰格爾、西部歌王王洛賓、上海京劇名角王珮瑜、白族舞蹈家楊麗萍都是凌峰挖掘、捧紅的,他們的影像紀錄自然也就特別多;另外還有不少與金門有關者,例如他對林毅夫(1998.3)、曾志朗(2000.10.9)、洛夫(2014.12.22、2015.12.23、2016.11.21)、高孔廉(2015.11.2),以及「金門兩岸文藝會」(2000.1.6)的專訪等。巧合的是,凌峰在台北和著名詩人洛夫是同住一棟大廈近四十年的老鄰居,洛夫家住5樓,他家車水馬龍,來往的多是騷人墨客;凌峰家住7樓,他家也是門庭若市,來往的則多是影視名咖。凌峰說:「洛夫先生的人格魅力及文學素養,在海峽兩岸三地與美加南洋的華社都有崇高的地位,我們拍過他的紀錄見證。我們也即興訪問了上海書法協會主席及諸多文化大腕,對他讚不絕口,尤其是他的書法,更令文藝界高手讚嘆!他是金門的女婿,不僅榮耀了金門,也榮耀了兩岸三地與華人社會。」 曾經於北京、青島、上海、大理漂泊的凌峰,兩年前在台北動過心臟手術,由於清邁的氣候和環境適於療養,也適於安心做文案和研究,目前他在泰國長住。未來呢?我倒是建議他應該替他天天都在增值的凌峰片庫(或稱「八千影像資料館」),尋找一個最佳的歸宿。倘若國立金門大學能讓凌峰片庫落戶於金大,並提供學術的支援讓這些珍貴影像紀錄得以發光發熱;而凌峰也能運用他的影視人脈資源協助校方建立一座金大攝影棚,為金大、為金門留下更多的影視紀錄,寫下更多的金門故事。那麼,未來凌峰與金門的因緣就不只是我現在所說的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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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芽長在春日裡
春寒料峭,播種的季節,一畦畦水汪汪的秧苗,像天邊的雲彩,無限想像的延伸,不知深處。 鄉野間,春雷始動,驚蟄後,軟泥濕土翻開,埋下種籽。和煦陽光,風吟草誦,嫩苗萌發,欣欣向榮之際,號角響起,鼓吹人出門去,如士兵的天地在戰場般。 淡淡三月天,我們計畫的行旅,有土耳其、衣索比亞和奈及利亞。旅行為工作,慶幸能偕行,我是教練,也是母親,於你。 遠行前,你突然主動要返小島探望外公、外婆,我驚訝萬分。是你終於想通了?還是釐清與小島的關係? 在你小學的日記本,你曾經這樣的描述你的出生:「X年前的除夕夜,在醫院的待產室裡,一群大腹便便的媽媽們痛得哇哇大叫,其中有一個是我媽……。」是啊,在那個家家戶戶的團圓夜,我身體被撕裂的痛楚,換來你的誕生。從此,讓我意識到為了從我身體分割出去的新生命,今生沒有什麼事令我怯懦。 我的家鄉,在世界地圖上找不到註記,彷彿是一座孤島,而彼時的我人生剛開始,在台北的團圓夜隻身奮戰分娩,又像是另一座孤島。那夜,因你的誕生,賦予了連結兩座孤島嶄新的意義。 陵水湖的候鳥,每年準時無誤的來避冬,你像是牠們。每年溽夏,暑月蟬鳴,你背起了背包,一天內水陸空三種交通工具接駁搭乘,才能到得了小島的外婆家。你的首次獨行,遠遠的推算該是幼稚園階段,我們讚許你單飛的勇敢,也好奇你一個人是如何做到?令人莞爾的答案,你是這樣說著:「下了飛機,隨著人群走向房子,電梯慢慢往上,一上樓馬上就看見阿公。」 那時我工作忙,寒暑假總是有意無意地把你往小島送,我不知道這樣做對你有什麼意義?一個做母親的總想給他的子女最好的東西。我癡心夢想把你的童年與我小島的家鄉有所連結,大概是我當時認為給你最具有意義的事吧。 為了伺候你這台北囝仔,外公特別從海邊載回大量海沙,放在大埕空地,供你玩耍。在艷陽高照的午后,空氣靜止時,連狗兒也酣睡不動,你無聊至極,石子亂扔著玩,最後打碎了外公座車的大片玻璃,外婆護孫心切,隱瞞不提。每次假期完畢歸來,你的日記豐富,字裡行間充滿了喜悅的音符,並結識了可貴的玩伴。 你的候鳥生涯,隨著小學結束便告了一段落。 逝水年華,你長大離家出國讀書,回台就業,你不再當候鳥,小島好像被你遺忘。我也了解,三代人,經由不同的食物飼養,我如何能苛求我們思維能一致。這次,你再履至小島,看到你傳來的影像,海邊,沙灘、碉堡、濱海大道,你的一步一足,可能都有我往昔的腳印。你的一瓢一飲,海蚵、螃蟹、芋頭、黃甲魚,都是餵養我長大的食物。我無法忖度你當下的感覺,但我無法不思念陵水湖是否依然冷風颯颯,候鳥拍翅嬉水戲如常?正如你外公站在雜草覆蓋的祖墳上,眺望無聲的湖水,悠悠的談起屬於他而我不熟悉的年代。 最後,我看到的影像是,在飽滿的冬日暖陽裡,老家寶藍色「自成號」三字,高掛斑駁的牆面上。你與外公的影子在地面閃動著,似乎拉出一條生命的引信。這引信,彷彿是歷史先知,在前方聲聲呼喚。時候到了,我該為你講這個長長的故事,關於一座島嶼,以及生活在這裡的人。 故事即將開始,就像新芽埋入土裡、長在春日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