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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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善師
鄭善禧教授,在大學的國畫課時,我們學生都暱稱他為「阿善師」,美研所進修又受教於他,所以我們師生關係熟絡難忘,且受教良多。阿善師又來金門了,到陶瓷廠去畫瓷器。老師熱衷於陶瓷彩繪二、三十年,常去鶯歌瓷揚窯,書畫大量陶瓷作品,多場展出,賣出不少,使瓷揚窯名利雙收,擴建大廠房地。老師今年95歲了,體力大不如前,作畫速度有點緩慢,此行希望能為金門留下幾件作品。老師嗜食石碼故鄉味醃螃蟹,到餐廳吃飯要幫他多打包一份醃螃蟹。來金門幾次,我總要親手為他醃螃蟹,因我也是同好,嗜食此人間美味,我喜歡吃自己醃製的,這次我趕快去市場買兩隻大活蟹,醃好奉上嘗鮮! 善禧師是一位台灣當代知名水墨畫家、書法家,國立臺灣師範大學美術系教授,他兼具臺灣本土色彩與傳統詩、書、畫的涵養,同時又有西洋繪畫的造形、色彩。含蘊了來自民間藝術的俚俗野趣。喜歡從民間藝術取材,以民間藝術特有的樸拙與豔麗色彩入畫,將民間藝術的蓬勃生命活力注入創作,產生一種樸拙、雅俗一體,濃墨重彩,線條古拙天趣,閩台鄉土文化的結合,生活的體驗,實踐創造自己獨特的風格。 教我們以原有的筆墨技巧,直接進入國畫創作,以寫生的觀點入畫,沒有畫稿要我們臨摹,無須模仿他的風格。以他豐富的學識,及創作的經驗,總是一邊動手修改你畫上的缺點,一邊滔滔不絕說出他的畫論觀點,以鄉土家常的語言講的是創作的觀念,是啟發性的思想,不是強行植入的技法,所以對我個人的影響太大,追求水墨創作,眼見心想的任何東西都可入畫,成為我終生職志的視覺藝術創作。 鄭善禧老師出生於福建漳州石碼鎮,是我們金門最熟悉的「漳州石碼」,位在九龍江口岸,一出江口就是廈金。近鄉情怯,這麼多年他只返鄉一次,卻喜歡多次來金門立石望鄉。上次我陪他乘漁船料羅出海,沒往南太武他故鄉的方向去,往北碇島方向航行,遊一段閩南海風。38年古寧頭大戰前,他在九龍江口看見共軍集結民船演練,看見堆集很多木製三角架,搶灘時一兵一個當泳圈,水上還可架槍射擊(後來我在古戰場的灘頭照片上,有看到這種三角架,可證實),他舅舅被抓去當船工登金門,不知埋骨何處?古寧頭戰後,他看見九龍江口,小船連排集結,擺上祭案燒香,面向金門道士舉幡招魂。 老師的大哥是廈門高等法院法官,抗戰後審判過很多閩南的漢奸,當年金門維持會會長王廷植,被送到廈門,不知是不是鄭大哥經手判的,金門仕紳聯名上訴說王阿基沒害過人,救了不少人,所以就放回來。老師大哥,也在38年遷台。老師另一兄長是軍校畢業的軍官,在徐蚌會戰中腳受傷成跛,遣返閩南故鄉,39年被清算,抓進漳州公安局,鄭老師當時初中畢業,探監密謀相約潛逃,兩兄弟一輛腳踏車,由漳州騎到廣東到香港,輾轉到了台灣。兩兄弟在台灣相依為命,其兄找回部隊,安排任務,潛回大陸工作,來回幾次,退休在台安享晚年。當時鄭師考上台南師專、教小學,再讀師大美術系;掌教台中師專,再轉教師大,那時我們師生就結緣了,還帶著濃厚的閩南鄉情。 鄭善禧老師的父親在石碼是一位大米商,也擅長寫書法,與板橋林家花園是龍溪同鄉同業米商,林爾嘉在鼓浪嶼建的「菽莊花園」,與鄭父有來往。鄭家還代理美國的殼牌油品,也算是富商,所以小孩有腳踏車、可讀書寫字畫畫,早年就紮下興趣基礎。鄭老師在得到第一屆國家文藝獎時的得獎感言,「我的畫是具象的,感到有情趣就去畫」,一句話表現出畫家的率性;常言創作態度是「當下即是」的感受,創出新水墨、新彩墨的美學。到瓷揚窯彩繪陶瓷,成了他的另一重要創作領域,對於器形、彩畫、胎釉都會大膽的嘗試,也在陶瓷上削、刮、刻、剔,就是要有現代的設計感及裝飾性,營造出不同於繪畫的表現。 有幸遇此良師,終身奉為圭臬,更慶幸在金門還不時能面炙其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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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野柳地質公園談起
日前隨同本縣戶外及海洋教育中心赴台參訪台北市海洋教育,在台北市海洋教育中心團隊之安排下,收穫良多。參訪過程中,我們不僅深入了解野柳地質公園的保育理念,也實地體驗了園區的導覽與生態教學活動,讓我們深刻體會到結合教育與觀光能有效提升大眾對自然環境的珍惜與尊重。 回想三四十年前的野柳,園區的設施非常簡陋,遊客稀少,僅有零星的本地居民和學校前來參觀與教學。隨著政府的投入與保育意識的提升,園區逐步進行規劃與整修,吸引越來越多國內外旅客前來一睹奇岩美景。而今日之野柳,不僅以奇岩怪石聞名,更是推動永續觀光的重要示範區。隨著生態旅遊及在地文化的結合,野柳已發展成國際旅客體驗台灣自然美景與人文風情的首選景區。在地質公園園區積極推動環保、教育活動和保護自然資源的同時,不僅提升觀光品質,而且讓每一位遊客都能深刻感受到台灣的獨特魅力。 野柳地質公園的成立源於其地質景觀的獨特性和珍貴性,園區由於長年受海蝕、風化與地殼運動的影響,形成了女王頭、俏皮公主等世界知名的奇岩,展現出大自然鬼斧神工的藝術。為了保護這些珍稀的地質資源,同時促進教育與觀光發展,政府於1985年正式設立野柳地質公園,致力於自然保育與永續經營。 此次參訪發現園區內增加很多設施,這些設施除了保留原有的步道和觀景台外,近年來陸續新增了互動式導覽設備、完善的休憩空間以及多種語言解說牌,方便不同背景的旅客深入認識地質與生態。園區也設有無障礙設施與親子遊樂區,讓各年齡層的遊客都能安心暢遊,提升了整體旅遊體驗與教育價值。在增加這些設施的同時,能兼顧環保與建設的平衡,實屬不易。園方在設計新設施時,充分考慮到生態保育與景觀融合,選用環保建材並採取低影響開發方式,有效減少對自然環境的干擾。此外,園區也積極推廣垃圾分類和減塑政策,鼓勵遊客共同維護園區的潔淨與生態平衡。這些努力不僅提升了遊客的旅遊品質,也展現出我國在永續旅遊推動上的用心與成效。 野柳地質是石灰岩和火山熔岩混合凝結而成的岩石地景,這種地質結構使得園區擁有豐富多樣的岩石形態,不僅在學術研究上具有高度價值,也成為地質愛好者及攝影師取景的熱門地點。各式各樣的奇特岩石分布於園區各角落,隨著四季更迭與天氣變化,展現出不同的自然風貌,令人流連忘返。由於野柳有多樣而獨特的岩石地景,包括最出名的女王頭蕈狀岩、風化紋、海石壺穴、燭台石、薑石、海蝕洞、豆腐岩、節理與海蝕溝、單面山與海蝕崖壁……等,讓國內外遊客目不暇給,更是學者專家研究岩石地景的重要素材。因此在台大環境資源學系林俊全教授及多位地質專家學者之努力下,「野柳」進行了數位轉型,並發展出「野柳學」,開展景區的生態保育工作,落實永續旅遊及數位觀光的理念。 此外,野柳地質公園也積極舉辦各式主題活動,如地質探索營、親子生態導覽、攝影比賽及在地文化體驗課程,讓更多民眾能夠以多元方式參與並認識園區的自然與人文資源。這些活動不僅提升了遊客的參與感,也促進了社區與園區的緊密連結,成為地方永續發展的重要推手。 藉由此次野柳之行,發現我們金門許多地方也能仿效野柳的經營模式,逐步發展成為國際觀光景區,例如青岐和南山頭玄武岩海岸、埔頭和古寧頭貓公石海岸、水頭花崗岩海岸、寒舍花、田浦、峰上、料羅等海岸地形,皆擁有成為地質公園及國際觀光景點的優越條件。因此,金門在推動地質與生態旅遊時,可借鏡野柳地質公園的成功經驗,積極進行資源盤點與特色塑造,並加強環境教育、社區參與及永續管理等面向。透過舉辦地質導覽活動與生態保育課程,不僅能提升遊客的知識與體驗,也有助於凝聚在地居民的認同感與參與度。此外,導入智慧旅遊與數位導覽系統,能提升旅遊便利性與國際化水準,進一步打響金門地質旅遊的品牌,發揮地方特色吸引更多國際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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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回顧
「希望新年是新的開始,還不是新的循環。」近期下班聚會與同事聊到的一句話,特別令我深刻。十二月,又到了一年尾端,開始感嘆時間如梭、稍縱即逝,並回顧起這一年的點滴、意識到累積了無數新的體驗、面對了諸多變化及挑戰、每天似乎又更認識自己一些。每年的這個時節,是既幸福又感慨的,幸福源於,人們重新相聚、談笑回憶,可能因為過節、或天氣轉冷而少了些紛擾、多了點寬容,至少我的生活周遭有了更多歡笑。而感慨,來於再次體悟到又長大了些、已是「大人」的事實越加明顯。 近來我隨意在瀏覽社群時,意外滑到小時候常看的卡通《哆啦A夢》片段,感觸很深。劇情講述主角大雄的爸爸某天醉醺醺的回家、大發酒氣,家人拿他沒轍的情況下,臨時起意使用道具時光機回到過去,讓仍在世時的奶奶來管教一下爸爸;起初爸爸看到奶奶時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奶奶說:「你看起來很好嘛。」、爸爸回答:「當然啦!我好歹是個一家之主呢!」,接著奶奶說:「可是呀!你不要一個人把所有事都扛下來了。」,下一秒大雄的爸爸就潰堤在奶奶的懷中,開始訴說在職場遇到的不公、生活的壓力。為了給母子倆空間主角大雄與哆啦A夢到了外頭,這時哆啦A夢望著天空說:「大人真是可憐啊。」、「因為已經沒有比他們更大的『大人』了,沒有能擁在懷裡、或是責罵他們的人。就算每天有很多煩惱,我想爸爸也是一直在堅持著。」 這段短短的片段,很平凡、卻讓人想哭,我相信小時候的我看到這一集,只會覺得大雄的爸爸發酒瘋集哭鬧時很好笑,然而,等我實際出社會,發現這一切實在太真實到我都忽略了,忽略自己也長大了、開始賺錢負擔自己的生活,也才意識到,我的爸媽原來也是這樣過來的。承擔責任雖然是長大的必經過程,當我開始用自己的能力追尋或體驗到更精彩的生活,我感到非常快樂和逍遙,表面上束縛我的,可能只有日復一日的工作,但我能因此獲得金錢和歷練,碰觸到更有趣的人生;但實質上,我同時也失去了說放棄就放棄的權利,我不能隨時想休息就休息、不能隨時想耍脾氣就耍脾氣,因為沒人會在後面接著你,因為我已是「大人」了。從來沒人告訴過我們,什麼時候是長大、怎麼樣適應長大的過程,人們應該皆是有樣學樣,看著爸媽或長輩那「大人」的模樣,而逐漸成為、效仿成「成熟」的樣貌。 「我們今後一定還是會不斷地跌倒,但同時我們也有了站起來的堅強。」十二月份的聚會,總是免不了談些「大人」的話題。那些曾一直覺得很平常的事,到了這時才覺得原來如此重要。像我想起我媽媽以前在我每天上學前都要問「要不要帶外套?」、「會不會冷?」、「東西帶了沒?」,當時我認為這些瑣事沒必要問,我當然知道自己會不會冷、我當然該帶的都帶了;但現在我理解了,我也會對我在乎的人說一樣的話,偶爾跟家人在台北見面,見面時分頭前也都會說出這些。甚至像我有養貓,我也會時刻關注他們會不會冷、有沒有吃飽、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等,這些問句皆出自關心及愛,也出自我開始理解了所謂「平凡」的生活,一個家總要有人罩住和付出才能繼續維持。不曉得當我父母或長輩們,在我這個年紀時的十二月,是否也有這些感觸?還是其實年代的不同,可能當時的他們已在煩惱生活瑣碎?每個人曾經一定都當過小孩,不曉得這些孩子們在成長的什麼階段開始,會開始回顧一年、開始意識到自己長大?開始對於十二月產生「既是開始又是結束」的感觸。 我真心認為這個世代的我們非常幸福,物質和心靈都有諸多方式得以獲得滿足。這一年的我依舊持續累積各方面的經歷和情感,我相信世上從來沒有最正確的路、或最好的決定,我只能在做決定後,做到最好,不要讓自己後悔,若後悔了,就想辦法釋懷,這都是為了不要讓過去絆住自己。持續前進是必經課題,也因為我知道,前進是知道有更好的在等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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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報伴我一甲子
就在我讀小學六年級(民國五十四年)那年,金門日報在千呼萬喚中誕生了,那時的金門日報是一家報社兩份報紙的型態,除了金門日報,還同時有專供國軍弟兄閱讀的正氣中華報出刊。 因我住家隔壁駐有一軍營,小小的部隊編制,卻一口氣訂了五六份報紙,氣魄不可謂不大,其中的一份就是我每天都要閱讀的金報。 我唸書的那個年代,鄉下小孩的閱讀環境普遍不理想,日常除了學校分發的教科書,鮮少有機會接觸其他課外讀物,學校裡圖書館藏書量也不多,學生的接觸面不廣泛,知識與常識亦有限,就是我們當年的寫照。 好在沒隔多久後,金門縣政府為了廣開民智,鼓勵閱讀風氣,開始在每個自然村的顯著角落,開闢了閱報欄,而布置在其上的報紙就是金門日報。 從此,我一有時間,就往閱報欄鑽,那個時候每天的讀報時光,幾乎成了我日常生活的養分,一天不看報紙就會感到渾身不自在,鎮日都很難受。 從國一開始一直到現在,都快六十年了,金門日報一直陪伴著我成長,以下所述,是我覺得有必要優先訴說的: 我讀國三時,被學校選拔去救國團參加全縣國中生的時事測驗比賽,那時地區已有五所國中,每校推派五名選手參賽,賽前,老師每天例行塞給我們幾份報紙要我們閱讀,通常我都選擇金門日報,如此專注閱讀了兩三個禮拜,竟然在那次比賽中,贏得了全縣的第五名。 上高中後,我開始嘗試投稿金門日報的中學生園地,記得第一篇拙作叫「飲水思源」,得稿費十五元,對我來說,這真是莫大的鼓勵,從此迷上了寫作投稿,及至後來參加各種徵文比賽,我幾乎都有佳作以上的表現,尤其是參加金門日報的社慶徵文,我還得過一次第一名和一次第二名呢。 蕭筧民先生擔任社長期間,聘請我擔任主筆群主筆,除了親自送上聘書,還請長官宴請我們幾位主筆,而且稿費特別優渥,把我們奉為上賓。其後,蕭社長榮升少將,我想這不僅僅是他個人的光彩,也是金門日報的光榮啊! 七年前(民國一零七年)的元月底,金門日報的陳國興總編輯打電話給我,邀請我加入「浯江夜話」筆陣,我力辭無果,就答應了他,沒想到這一寫就快八年了,近八年來,總共累積了將近一百篇文稿,不可謂不多。記得著名作家朱炎教授有一本叫《逼稿成篇》的書,我是深知其中況味的。凡是人,難免都會有惰性,有些好文章,是被老編給逼出來的。說真的,我喜歡被逼的感覺。 最近我剛出版了第十本小書《小村故事》,而近三年來我所付梓的四本書,有百分之八九十,都是曾經在金副發表過的,金副大方地給了我園地和機會,我才能在上面任意馳騁,我自認並非寫作高手,但絕對是一個辛勤的園丁。 民國七十二年,我從鄉下溫暖的窩搬出來住,匆匆已度過四十二年,如今在我家仍然訂有金門日報,只要有一天,報紙沒如預期出現在我家郵筒,我就會一直追問下去,到底是什麼原因?那一天我會覺得很不是滋味。 最近,我時常閱讀紀念金報創刊一甲子專文,一直很技癢,覺得有必要把金門日報陪伴我成長的記憶串聯起來,為自己留下一些紀錄,提筆為文的時間可能稍微晚了些,但心意與祝福卻是滿滿的。敬祝金門日報在展開她更為璀璨的下一個一甲子時,腳步更落實,成果更輝煌! 金報伴我一甲子,我會報以一輩子的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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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和立人街,自立自強路
孫立人將軍 (1900-1990年),中華民國陸軍二級上將,抗日時期,曾2次領軍中緬印作戰;國共內戰,1949年率子弟兵來台,就職臺灣防衛司令。1955年因「兵變案」,被軟禁於台中數十年。 一般人知道台北中正區南昌路的「孫將軍官邸」,不少人品嚐過官邸餐廳的美食,但知道新北中和有條「立人街」的人卻不多。 新北永和、中和交界處,在永和秀朗國小、中和秀山國小之間,有一條隸屬中和區短短的立人街,想此為孫立人將軍子弟兵的眷村地也。 我的新北住家,就在秀山國小附近,因此,步行立人街、自立路、自強路,是我的日常。 單號立人街1-67號,一排完整的4樓店屋。街頭1號「喬安雞排店」,街尾63-67號三間店面的「全家」。然後,沿著小溪岸,粗略地整理成迷你停車位、迷你小公園,最終與大勇街相交,進入鼎鼎有名的「黃昏市場」。 雙號的立人街2-46號而已,但因有「秀山國小」、「鎮福宮」,有巷有弄,所以腹地遠大於單號區。2號、2號之1的秀山國小,佔地寬廣方正,國小正門面對立人街單號店街,側門則面對自強路8巷,校園四周以矮籬圍繞,周圍鄉親常出入校園活動,環境相當親民。 24號之4、之5的鎮福宮,祀福德正神,柱聯:「鎮壓妖邪百里安康成勝地福惠善信千秋香火立崇祠」。 14巷有1-52號,巷內再成弄1-20號,形成一個大社區。想像著:孫將軍子弟兵的眷村人家,在此生煙煮食、鍋盆飯菜、大雜院地生活著。 與直行的立人街相橫,秀山國小右側是自立路,左側自強路。 自立路單號無1號,有1巷,「自立鐘錶店」已不營業,但大招牌仍在。3-15號店街,轉角「鍋神」進入15巷。17--45號再展店街,奇怪的是不見47-97號,直接跳進99巷,然後,101-193號,店街直延到與秀朗路三段相交,已近景平大道了。 自立路雙號無2號,有2巷,且中和自立路2巷與永和民生路46巷共巷,即巷道的左邊是老舊的4樓中和自立路,右邊是連三棟氣派的16層高樓永和民生路「北城玫瑰」大社區。 自立路4-14號緊接著民生路的熱鬧街屋,然後,經過秀山國小,繼續成16巷,巷口有「自立便當店」。雙號店街雖和單號店街相向發展,但巷多人雜,如20巷、56巷……,最終,止於與191號相對的76號。 自強路是一條很奇怪的路,它的單、雙號不是相向相對,而是完全錯開。雙號2-66號,一條完整面向秀山國小的4樓店街,雖有巷子8巷、38巷、62巷,但都是極短巷。且轉角新建的20號10層高樓,緊臨38巷,22-36號皆消失不見。最後的66號,面對秀山國小轉角處,以下,則為無屋的小水流。 由秀山國小橫過立人街,自強路單號才開始,1-65號,綿延至景平大道,都是住家。其中,35-53號合併改建為高樓社區。 立人街,自立路,自強路,1950年代,國共內戰,兩岸隔絕,孫立人將軍率子弟兵來此,念念不忘自立自強。 顯然,立人街,自立路,自強路,這3條路正好環繞著秀山國小的三個面向。為此,我特地查看秀山國小的簡史:1977年正式成立,第一年先暫借興南國小,第二年再遷回現址,首任校長蕭松炎,任期1977-1990年,長達13年。 那麼秀山國小建校前,這塊大面積的土地是作什麼用途?自立路47-97號、自強路22-36號為何憑空消逝?我對傳奇將軍孫立人子弟兵在中永和的眷村生活充滿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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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浯島文學獎的橋上
十一月下旬,文化局循以往慣例,於昇恆昌飯店隆重舉辦頒獎典禮,主桌除了李文良副縣長、陳榮昌局長外,新詩、小說、散文與劇本首獎得主,也一一在列,讓我想起多年前某次頒獎,得獎人近二十名,只有寥寥數人與會,典禮結束,工作人員忙著包裹獎盃、得獎專書,要打包寄給得獎者,然後還要想方設法匯款。 得獎固然得之不易,但什麼時候起,變成老爺子,動用一群公僕為其服務?況且文化局且補助機票等等,「這樣厚待,得獎者還不來?」生氣已不足以形容,而是心疼工作人員,也愈發感受,一個獎項要如何被厚待,而不是拿了獎金就了結。 這次頒獎,得獎人全數到齊,得歸因於當年文化局接受我的大膽建議,「沒有正當理由,不來領獎者,獎金都扣下,不發了。」絕少徵文辦法敢如此公布,幸好文化局敢,才能在頒獎典禮中,看見眾多得獎者。 新詩首獎丁威仁的發言很有意思,他澄清,得獎作品絕非只是用谷歌臨摹金門,他們一家曾經於金門盤桓數天,還遇見難得的滂沱大雨,因為真正踏履浯島,感受美好,才能寫出感人新詩。如果他不來,便沒有機會澄清,來與不來,不只是出席或誠意,也在彼此交流。 我致詞時,感謝陳長慶委員負責「抓漏」,在小說的虛構領域中,情節、情境與人物必須統合,才能感人,浯島文學的不同處,在融入金門元素,小說與歷史、與地理結合時,總有些事實「與實不符」,長慶老師火眼金睛,看得仔細。 我也希望得獎者可以彼此多交流,但以文字表達者,多數不擅長言說,或者也是擅長的,但並非文學領域。於是沿桌敬酒的,剩下主辦單位、張國治兄,還有我。我且「出勤」數次,一桌桌敬酒去,與得獎者陳慶瀚一家人,相談甚歡,也結識同鄉得獎新銳許庭雲、楊忠彬,並在記事本「交流人選」中,記了下來,「以後,若有兩岸交流活動,歡迎一起來。」 這次評審短篇,我負責撰寫兩篇評語,〈土風時代〉,「土風,指以前跳土風舞的時代,一個久遠的過去,一段束縛的歷史。交織服役金門的過往,同時交代台灣原生家庭的種種。前者舉例來說,那段帶兵經驗,必須身歷其境、或者透過他人生動陳述才能知曉,被陳闌帶兵的二等兵,對陳闌舉手敬禮,沒有經歷過的人,難以明白箇中滋味。一種知遇的默契,後來只能以敬禮表達」。 作者陳茂賢坐在我隔壁,一位木訥的先生,原以為文本中的帶兵經驗,可以引來話題。可惜未能增進更多了解。〈分手信〉的作者張英珉,是得獎常勝軍,在輕快的敘事中,交代軍中同袍被台灣女友「兵變」,安慰的同時,風暴也在醞釀,主角也被「兵變」了。「兵變」,是服役前線的役男常遭受到的打擊,「分手信」因能勾起許多服役前線男子漢的心頭痛。 與張雖然認識久矣,但也沒能聊上幾句,也許我不能期待書寫者,能夠對答如流,每一個人的秉性本就不同。倒是與劇本文首獎鄭委晉多聊了些,關於他的國藝會提案。 頒獎活動不僅是給獎,更多的意義是交流,我多次在這樣的藝文場合,結識更多寫作者,也許文化局日後可以延長「頒獎戰線」,頒獎日的午後,來一場藝文座談,關於得獎者如何化浯島所感,成為動人文字。感受與呈現之間,存有一道看不見的橋樑,也許我們可以讓更多人,走在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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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日前福建金門同胞聯誼會舉行成立四十周年慶祝活動,我與多位台灣金門同鄉會理事長應邀前往祝賀,受到陳呈會長熱烈接待,出外鄉親同聚一堂,倍感溫馨。 陳呈會長是金門後浦人,非常念舊,今年特別回來參加金門水陸法會為祖先超渡做功德。陳呈會長的外曾祖父傅錫琪曾參與民國四年金門建縣策劃工作,復改組金門商會,任會長時,集資籌建具有南洋紅磚拱廊風格的金城新街(取名為模範街)等重大地方建設,時適中央巡按許世英蒞金視察,特書題「一鄉之望」匾額以嘉其勞績貢獻。 傅錫琪的好友陳天回,有個別名叫陳達三,是錫琪先生給他起的。陳家在南門,傅家在北門,兩家親密無間,陳天回比傅錫琪年長五歲,兩人都是童生,曾結伴到泉州赴鄉試,錫琪高中秀才,天回落榜,只得專心從商,生意日益興盛;傅錫琪中了秀才,一心想金榜題名,便繼續寒窗苦讀;不料清末廢除科舉,斷了他的仕宦之路。然他飽讀經綸,曾三度應華僑之邀出國辦學,振鐸南邦,功在桑梓。傅先生出了洋,受到新思想的薰陶,具有了與時俱進的宏觀謀略,他為女兒取名振權,蘊含他的新思想,是對男尊女卑的挑戰。當女兒五歲時,媽媽依舊俗給她裹腳,錫琪先生出洋回來,見女兒走路顛簸,知是裹腳,氣得用拐杖敲地板,大罵:「胡鬧!豈有此理!」他立即叫振權扯掉又長又臭的裹腳布,並用拐杖一挑,把裹腳布扔進糞坑裏。 陳傅兩家一南一北,但常有往來,陳天回育有五子,長子及次子早夭,三子村牧是陳呈會長的祖父。村牧先生自幼聰穎,勤奮好學,經常到傅家借書,錫琪先生對他鍾愛有加,常常講述俞大猷、鄭成功等民族英雄故事,激發村牧的愛國情操,影響至深。十三歲小學畢業後,便離開金門、考上他所仰慕的愛國華僑陳嘉庚先生所創辦的集美學校中學部,讀書不到一年,父親病危,握住村牧先生的手,託孤給來探望的好友錫琪,希望能幫助村牧上大學;錫琪先生不僅協助村牧完成大學學業,還把他女兒振權(婚後改名為麗端)許配給他,知交仁盡義至,一時傳為佳話。 一九三一年初,年僅二十四歲的村牧先生從廈門大學畢業,他懷著為母校、為陳嘉庚先生教育事業服務的報恩之情,回到集美學校培育英才,兩年後拔擢為集美中學校長,就在抗日戰爭爆發前夕,他受聘為集美學校校董,臨危受命主持校政,當時戰火已燒到眼前,為顧及師生安全,得到陳嘉庚先生首肯,村牧董事決定將集美學校遷到福建山區安溪縣、大田、詩山等地。一九四一年太平洋戰爭爆發,陳嘉庚先生避難印尼,依靠的僑匯完全斷絕,學校經濟陷於困境,村牧先生四處奔波求援,所幸一九四二年初陳嘉庚先生將一筆約二百萬美元鉅款匯交重慶國民政府,請轉交集美學校,但鉅款到重慶後卻遲遲沒有轉交,必須派人赴重慶交涉;當時由集美去重慶不但路途遙遠,還要通過敵佔區,困難重重,村牧先生不顧個人安危,迎難而上,克服了千辛萬苦終於抵達重慶,通過校友陳維羆先生的引薦,面見到了財政部長孔祥熙先生,幾經周折,才將延擱了八、九個月的鉅款全部匯到集美,解決了學校面臨斷糧的燃眉之急。 學校內遷安溪,生活艱苦,村牧先生自減三成薪水,教師們也自願降低了薪資,共體時艱,他們一是受到陳嘉庚先生愛國精神的感召,二是仰慕集美學校名校的地位,三是為村牧先生的人格言行而感動,為了抗戰勝利的共同抗日而多做奉獻,安貧樂道,堅守教育崗位,抗戰期間集美學校在安溪、大田、詩山等內地山區堅持辦學,歷經八年,弦歌不輟,金門子弟發揮堅苦卓絕的韌性,一肩扛起,排除萬難的精神功不可沒。 一九八五年底,已近八旬的村牧先生又與旅居福建的金門同胞顏西岳、林秀群、林應望、洪如詩等十七位鄉賢籌組成立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藉以連繫鄉誼,關懷金門,從小三通破冰啟航,到推動福建向金門的晉江供水工程,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無不竭盡心力,協助溝通,提供建議並直至完成。近年更結合台灣及南洋各地金門同鄉會,全面服務鄉親,敦睦鄉誼,從各方面影響促進兩岸融合與金門的建設發展,回想村牧先生心繫金門,高瞻遠矚,令人欽佩。 緬懷先人先賢,他們愛民族,愛國家,愛鄉土,終其一生不改其志,以高尚德行樹標竿,後人受其庇蔭,當思感恩之心,以此為典範,百年後陳嘉庚先生,錫琪先生,村牧先生的偉大功績故事,將成為傳說,而他們的熱忱與精神永留人間。(稿費捐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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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奇茂的水墨人間
畫家李奇茂的水墨人物唯肖唯妙充滿生命力,令人驚艷。今年五月,人在台北,福井、英美夫婦邀約觀賞歷史博物館的「李奇茂百年展」,一次難得的藝術饗宴。 李奇茂出生於一九二五年,今年正好滿百年。因此,有不少學術及美術機構舉辦紀念活動。其中,金門大學也在十一月份舉行「以筆通神-李奇茂大師百年紀念展」。昔日畫家曾在金門大學講學,捐贈畫作無數,金門大學特地成立「李奇茂美術館」,這次展覽想必作品豐富而多樣。畫家與金門結緣甚早,早年,就讀政工幹校美術組曾受到梁鼎銘昆仲的影響與啟發,一九五七年畢業後到金門服務。服務期間四處寫生,將金門的風土民情一一記錄在畫冊裡,隨後並在中山堂舉行個展。 畫家與金門畫作 那日,在歷史博物館我們沉浸專注於畫家的作品中。我從中獲得一些初淺的心得與感想,在此,不揣簡陋敘述如下: 由於對展出畫作中有關金門的內容格外有感,就以「婆婆媽媽」及「我」兩幅畫加以說明。「婆婆媽媽」這幅畫以一座有燕尾屋脊的金門兩落大厝為背景,一群阿嬤坐在長板凳上,簇擁在一塊,聊天,曬太陽,話家常,畫中的阿嬤約十來人,這在我童年是常見的日常光景。婦人忙完家事後,三五成群,夏天於巷口找一處陰涼處乘涼;冬天找一處有陽光的地方曬太陽,便話起家常來。畫中阿嬤的裝扮穿著,讓我想起我的慈祥祖母來。祖母長年都是這樣打扮,穿著深藍色或黑色的衣褲,開右衽的上衣,鈕扣以布編織成極具美感的「一字扣」。頭髮通常向後挽束成髮髻,插上色線纏成的花飾或亮閃的金黃髮插。額頭紮著一條頭巾,頭巾中央有一小塊翠玉當裝飾。這些坐在長板凳上曬太陽的阿嬤,個個裝扮都與祖母相同,讓我感到相當親切。畫中題跋這樣寫著「金門憶舊早年老舍紅磚紅瓦屋簷下阿嬤的世界」。 另一幅取名為「我」的畫作是畫家的自畫像,圖中畫家正在繪畫一只大花瓶。有趣的是瓶上的景物竟是金門早年的鴛鴦馬。鴛鴦馬以木頭做成可以折合的架子,將架子架在馬背上,兩邊可坐人。在那沒有車子代步的年代,這種交通工具還相當類似現今的計程車或Uber哪!隨叫隨到。通常馱載著一對情侶,因此有鴛鴦馬之稱。在我童年時,就曾在莒光湖畔現今稱作西海路上,見過一對夫婦坐著鴛鴦馬經過。不過,那時已很難見到這種畫面了。 畫家與庶民生活日常 畫家曾說「我喜歡從生活細節中去找尋筆墨的靈感,更由身邊的事物發掘繪畫的素材。」又說「我年華雖老,意志永少年,依舊執著於自己的筆墨和思考,做不停地爭辯挑戰,直到藝術創作於最高境界的真、善與美,尤其是朝向追求更多的異境突破。」若對照其畫作,畫家所說的這些話是極為貼切的。我們從其對販夫走卒的寫生畫作就不難看出,在單幅作品上的描繪,有路邊烤地瓜的、烤燒餅的、吃火鍋、品壺等等的描繪。由於基本功的扎實,這回展出就有幾幅大尺寸的長幅,畫中的人物甚至達數十人,極為吸睛。 「台南夜市」(52*234cm)、「大夜市」(53*230cm),這兩幅畫是夜市景觀的描繪。一角落,畫著腳踏車橫七豎八停放著,參與的民眾有趿著拖鞋者,有穿著背心者;有蹲踞在長條椅上,有打赤腳蹲在椅頭上;有觥籌交錯划拳拚酒的;有大口吃肉狼吞虎嚥的,好像還可聽得那大快朵頤下的咀嚼聲。鍋鼎熱食,煙氣蒸騰,瀰漫整個夜市,氤氳熱鬧到極點。另外,「大地頌」(35*136cm)則是一幅樂器演奏,有擂擊大鼓的,有打銅鈸的,有吹喇叭的。這些生動的畫面,處處顯示出畫家對庶民生活日常的深入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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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懂一座島嶼,書史情懷之三 末代進士李景銘 ──花開在閩侯,根源古寧頭
金門歷代產生50位進士,人文薈萃,人傑地靈,成為貴島的基因,金門人引以為榮。呂坤和首任文化局長之時,提出書寫進士傳的構想,希望地區文史工作者認寫。我當初就認寫李景銘,金門古寧頭人。 李景銘(1879~1950),字石芝,號嗛齋主人、适園主人,光緒30年(1904)恩科進士。清康熙元年(1662)遷界,金門人流亡道路,祖上被迫流寓福州閩侯。他高中之後返鄉尋根謁祖,歲月悠悠,經過242年之後,只知道自己是金門古寧頭人,但不知屬於那一房。 李景銘在古寧頭找不到頭緒,最後透露了祖傳的通關密語「五歲墓」,始知屬於振房。振房在北山為北振,在南山為南振。因為李景銘中進士的關係,振房從此改為進房。 我既已認寫,十幾年前就開始展開田野調查,訪問鄉村耆老,踏勘了五歲墓與李景銘在南山西角山上的衣冠塚。耆老李有明說以前歲時仍有祭掃。如今鄉村殘破,人丁流散,已埋沒在荒煙蔓草之中,沒有路徑可尋。 李景銘進士傳,金門端的資料我早已掌握。但是從發想、植入、醞釀、發酵、起心動念,以致付諸行動,已將近20年了。然而遲遲不敢動筆的原因,因為閩侯縣雖然近在咫尺,但是人海茫茫,有如大海撈針,要到那兒去找李景銘的故居與後人呢!找不到故居與後人,這本書只能從李景銘的著作中尋章摘句,就失去意義。然而,我又不能像無頭蒼蠅亂闖。 去年底我終於鼓起勇氣,以耄耋之齡,寫信向大陸求助。他們說「兩岸一家親,閩台親上親」,要動員單位全部的人力幫我找尋,找到今天剛好整整一周年了,仍然沒有下文。 李景銘1906年留學日本早稻田大學,他在家書寫著初到東瀛,覺得佶屈聱牙,讀不上口,聘了兩位日人當老師,一位稍懂漢語,還能通意;另一位問以例法規則,完全不能作答,學習頗不順意,想要改聘老師,然而他困知勉行,日起有功。 回國後,「曾充財政研究所議員、清理財政總核。宣統二年,以度支部司員充政府特派員,出席資政院會議。辛亥革命後任北洋政府財政部秘書、財賦司司長、全國印花稅處總辦、修改稅則委員會副主任、太平洋會議財政專門委員、關稅調查處主任等職。1921年,曾代表財政部派赴美參加太平洋會議,是民國時期著名的財政專家和官員。1937年平津淪陷一度出任偽北京市政府社會局局長。」真箇卓爾不凡。 當年李景銘返鄉認祖歸宗,是古寧頭一件盛事,檢視南進的族譜森玉(景銘),譜系是懿玉琪──滋達──森玉,這要跟移地福州的譜系對接,才能明白李景銘的世系源流。福州李家的族譜,「李氏入閩始祖李鄴公,後唐莊宗皇帝光啟元年,任李鄴公開閩前鋒將軍,贈太尉,諡忠勇。」這與古寧頭李氏開閩始祖隴西開國公五山祖君選公有歧異,將來還要校勘。 福州李家一門人傑,李景銘已知有兄弟八人,景銘排行老三,中進士之同年,五弟景中舉人。八弟喬萍是中國大陸化學界先驅,著名化學家,一生撰寫化學專著十多部。 李家遷界落地生根之後,李花在閩江畔繁花盛開,代有才人,出類拔萃,蔚為福州的名門望族,奕代書香、詩禮傳家,證明古寧頭種是好種。1910年李家遷居北京,怪不得在福州找了一整年找不到人。 景銘的侄子、景的三兒子李詩穎1917年出生於北京,是卓越的科學家,麻省理工學院終身教授,1985年入選美國國家工程院院士;1987年二兒子李耀滋也入選美國國家工程院院士,兄弟雙雙入選、花開並蒂,在海內外一時傳為士林佳話。 李景銘是福州歷史文化名人,著有50本書,光是看他的著作,專寫他的行誼與事功、履看留學地與任官所,就是一件大工程;何況他的家族人才輩出,這不僅是單寫一個人,而是要書寫他家族的整部歷史,這是一樁有意義而吃重的工作,非有三年兩載的功夫無法完成。 福州李家鯉躍龍門,龍入大海,已無形跡可尋。可是我還是想這本書如能寫成,到時邀請景銘的後人返鄉,接續120年之前的鄉土因緣,出席新書發表會,同氣聯宗,為古寧頭譜寫出另一則歷史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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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中有話》泛出層層感動
鄰居好友知道我是金門人,一有任何金門的消息或資訊,都會好意相報。最近,還送我一冊《畫中有話:古寧頭戰役油畫修復與回顧》(王振愷著,2024年11月)。閱讀這精美且圖文並茂的書冊,心湖不知不覺泛起層層的感動。 長年以來,金門縣政府文化局和各局處,在出版刊物方面之成績和努力,有目共睹。書本和數位或電子化,絕對是一條保留記憶和紀錄必走的正路,也是對歷史負責任最明智的做法。每一份關乎金門大小事務的書刊與努力,都激起讓人無限感激和感動的浪花。 《畫中有話》主要是紀錄「古寧頭戰史館」與「胡璉將軍紀念館」二十一幅油畫的修復過程,由金門國家公園處出版,正是金門相關出版品感人的另一範例。 在書中的〈推薦序〉,修復師郭江宋教授語出幽默地說,修復藝術的「職業病」促使他義不容辭向金門國家公園處提出建言,才得以拯救這些畫作。於此,除了要感謝郭教授,我們深以為,金門的許多畫作和文物,是國人與世人共有的資產,愛惜與保護之心,是不分彼此。 郭教授為這二十一幅畫作的修復,做出了最具體的示範,他十幾年所付出的每一分心力,都讓人感念、感動。 這些油畫在還未破損到不堪修復之前,遇上了郭修復師,二○一三年一趟金門旅遊,才結下了修復的良緣。那是油畫之福,是金門歷史之福,更是全人類之福。冥冥中神明保佑我們默默為善的金門島,讓人感動。 郭教授花了十多年心力修復二十一幅油畫,歷經金門國家公園處林永發、呂登元、謝偉松、曾偉宏和現任鄭瑞昌等五位處長。從每年相當拮据有限的經費預算,五位處長都盡力編列修復經費,長期支持下,才得以完成幾乎不可能修復之大工程。五位處長的功不可沒,他們的真知灼見和付出,令人感激又感動。 《畫中有話》的內容,除包括修復的緣由、原則,技術和實際執行等。書裡對二十一幅油畫歷史意義和相關細節的介紹,用字遣詞曉暢易讀。邊閱讀文字,邊觀賞油畫,彷彿親歷現場觀賞,為金門戰爭史上了寶貴的一課,充分發揮此書更廣大的價值。 書中部份內容記載郭修復師對於文物修復的艱辛旅程,他對畫作未來保養提出衷心的建議,讓我邊讀邊盪起感動的漣漪。這書使我想起,我們三級古蹟的瓊林古厝老家,歷經兩三百年的風吹雨打,早已殘破百出,二十多前由金門國家公園協助修復,才成為今日煥然一新的招標民宿。對油畫和古建物修復付出心力的旅程,都同等令人感動。 個人相當認同作者書中的結語:「修復後的戰畫、、、更能彰顯出戰爭的殘酷,也可以成為歷史的教訓與見證,進而喚起世人對和平的重視。」 結語裡短短幾句話,喚醒當年金門邀請藝術家為戰爭所繪作的油畫的重大意義,如今修復和維護這些戰畫,更激起人們看到戰畫想到和平的胸懷與期望。 書名取為《畫中有話》,意指每一幅戰畫都會說話,說出了人類追求與期望和平的真心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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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天戲院的島嶼舊事
金門軍管時期,全島最多有16家戲院,第一家是出現於1960年,地點在目前金門中學中正堂的金門戲院,迄2008年3月2日山外僑聲戲院宣告歇業,曾經人來人往的老戲院全部走入歷史。 早年,每當電影院散場,軍民蜂擁湧上街頭,真的只有摩肩擦踵、水洩不通可以形容,因此也常發生不同軍種、部隊的戰士當街鬥毆,憲兵滿街追著跑的糾紛事件,這是老一輩鄉親的共同記憶。後來隨著出租錄影帶興起和電視、網路普及,加上駐軍連年裁減,經營日益困難,才一家家相繼結束營業。 其中,坐落於昔果山金門空軍基地,大約建於1964年的藍天戲院,有著草綠色的迷彩塗裝,雖然外觀斑駁,難掩歲月滄桑的模樣,但建物大致保存完整。它與位於料羅「順濟廟」旁,就在金門海指部附近,1960年完工啟用,已拆除多年的海光戲院,都是讓人有著特別印象,也能多談上一些往事的老戲院。 一位大學同學的弟弟服預官役時,曾在金門空軍基地待過一段日子,對金門的風土人情,以及看著飛機起降的軍旅生活念念不忘,偶爾也會拿出相冊,看著自己在藍天戲院、僑聲戲院和金聲戲院、金城戲院前留影的老照片,說上與袍澤弟兄休假時趕場次,連看幾場電影和上街品嚐地方小吃的往事。 這位同學與也在哥倫比亞大學深造,但負笈海外比她早上近廿年,且拿到更高的博士學位,要叫上一聲「學長」的弟弟感情特好。因此,她在自華航空服員退役,有了更多閒暇時間後,還特地飛了好幾趟金門,拍了不少金門現況照片,給因為教學和國外研究工作忙碌,一直未能舊地重遊的弟弟看,藍天戲院就是拍攝重點之一。 同學在空軍眷村長大,父親是空軍士官長退伍,曾參與尚義機場早期建設,後來也常飛金門出任務,因此常可從村裡的叔叔、伯伯口中,聽到一些有關金門戰地的事情,其中就有金門電影院的播映設備不太理想,經常會斷片暫停運轉,但片源卻是充足無虞,有時還因慰勞前線官兵,優先上映院線首輪電影。 但官兵大都放假就想離開軍營,三五成群相偕到民間浴室洗個熱水澡,再看上一、二場電影和上西餐廳、冰果室,也有人開心打電玩過癮,不挨到最後半小時,決不輕易回營。尚義空軍基地與金城、山外兩地距離相當,大家碰到難得島休,都會想離營輕鬆一下,即使是軍官也不例外。因此,藍天戲院的假日人數,有時比平常還要來得少。 對我個人來說,大學以前在金門的日子,未曾進去過藍天戲院,但這麼多年過去,對旁邊的紅土區倒是有一些回憶。原因是尚義機場在1994年3月成立金門民航站以前,各項場地和設備因陋就簡,包括行李領取區曾是在紅土壁開鑿,挖出大片半露天的場區使用,貨運站也是在小紅土洞內擺放桌椅營業,遇雨泥濘難行。 當年,我奉派返金首任金門特派員,「校長兼撞鐘」,每日最重要的事是將當天拍攝的照片,小心裝在寫著「中國時報金門採訪辦事處」幾個大紅字的黃色公文袋內,趕搭下午三、四點左右的班機送往台灣。若新聞發生時段較晚或班機停飛,就只能用上當時傳輸效果不佳的照片傳真機,因此每天來來回回,總會不經意對藍天戲院和營區的衛兵多看上幾眼,彼此間的眼神久了也就熟悉,自然也多了一些親切。 1996年,報社因為兩岸局勢緊張,優先配置一台高畫質底片掃瞄機給金門辦事處,成相與沖洗出來的照片一樣,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差異。因此不必再每天跑機場送稿袋,但一直以來,即使退休後不再有繁緊公事,偶爾仍會跑到尚義機場,看看不停起降的軍民飛機,也會看看藍天戲院和那片曾經熙來攘往的紅土區。因為,戲院斑駁的牆裡牆外和如今不再泥濘的舊時地,有著一些難忘的往事。 都說,戲如人生,人生如戲,藍天戲院早已結束它的任務,但料羅灣海域藍天依舊。有時,儘管時空不停輪轉,但內心深處卻未曾打烊,陳年舊事仍然迴繞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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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場車禍談起-悼念一位大家心目中的好老師
金門蕞爾小島,也是中華民國的邊陲地區,社會新聞很難上得了台灣媒體的版面;10月中旬,一起死亡車禍新聞登上了台灣媒體社會新聞的頭版,事件經過駭人聽聞,令人髮指。 媒體報導:金門縣昨(17日)晚間6點多,發生死亡車禍,51歲張姓男子酒駕,沿環島北路二段違規闖入對向車道並超越多部車輛,先撞擊對向騎機車的翁姓女騎士,接著又連環撞擊小貨車及小汽車,張男自駕車輛翻覆四輪朝天,事故造成翁女重傷身亡,小汽車許姓駕駛手臂拉傷、翁姓乘客頭挫傷,張男依刑法「酒駕致死罪」及「肇事逃逸致死罪」送辦。據指出,張嫌於某KTV喝酒後駕車外出,還有包括違反藥事法等前科,警方也採集尿液送台化驗,並對詳細肇事原因作進一步釐清。 據縣警局金湖分局表示,事發後,肇事的張姓男子爬出車外棄車逃逸,警方掌握犯嫌身分後,迅速釐清逃離動線及動員警力查緝,另策動親友,張嫌才於當晚11點多前往金城分局歸案;警方對張嫌施予酒測,酒測值每公升1.04毫克,已經超標。被撞送醫不治的翁姓女騎士,45歲,為當地某中小學的幼教老師,其不幸車禍喪生的消息傳出後,校方及家長都感到震驚不已。 從報導得知,她是本縣某國小附設幼兒園主任,平時教學認真,深受家長與同事愛戴。噩耗傳來,同事們都紅著眼眶說「那是一位很有愛心、責任感極強的好老師」,校方深感震驚與遺憾。我從友人轉來的一篇FB文章,得知她是鎮上某村人氏,對其因公務加班返家途中遭此橫禍,這樣一顆耀眼的明日之星就此殞落,心生惋惜與不捨,也對交通安全執法單位及司法部門後續處理提出一些看法。 媒體報導,肇事的張男曾因酒駕被吊銷駕照,另外還有違反《藥事法》、竊盜等多項前科,2022年才因「不能安全駕駛」被檢方傳喚,未料再度酒駕釀禍。因此,交通安全執法單位及司法部門應該理清幾個問題:一、肇事車輛來源為何?若是無照者能否租用車輛?出租(借)人有無責任?二、酒後駕車且嚴重違規逆向行駛致人於死,以「酒駕致死罪」及「肇事逃逸致死罪」送辦是否足夠?三、肇事者當日飲酒相關之人事地物與過程是否需要深入調查瞭解,併案處理? 近年來,金門最重要的兩條公路伯玉路與環島北路車禍發生率最高。針對本案,金門警方痛批,酒駕累犯害人又害己,將全力依法究辦,不容僥倖。筆者認為,為了人民生命和財產安全,政府相關部門必須「痛定思痛」,在道路安全採取積極的改善措施,加強道路安全管理,以維交通安全;金門道路因考量軍事用途,可能無法設置固定式的分隔島,應可考慮設置小型鋼製分隔器或分隔桿以節省空間,或移動式行車分隔設施;同時,增設電子監測設備,對超速、逆向行駛等違規駕駛車輛予以監控,以利證據之保留及違規之舉發處罰。此外,公路管理機關應補強交通警察配車、監視器、警報器、攔車檢查行車紀錄器等設備,加強執行路檢聯稽勤務。 翁雅欣FB「愛是永不止息 天堂再見」對小妹的懷念文中有句話說「此刻的別離,不是終結,而是等候那重逢的季節……我們將細數永恆的回憶,在神愛裡,再度相聚……」謹以這一段話悼念這位大家心目中的好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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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瓜寮
民國六十年代,我們家在龍陵湖一帶的幾塊田地裡種西瓜。 「我喜歡吃西瓜,明天可以買嗎?」故事一開始兒子就插嘴了。 夏天猛烈的太陽,像是要把島嶼上的每一滴水分都榨乾一樣,我們家的西瓜通常賣給冰果室,或者到金東電影院前廣場擺攤,有時候,阿公也會把採收的西瓜擺在路邊,阿兵哥出完操練排隊回營的時候,會順便買幾顆回到營區吃。不過,並不是所有的西瓜都有這麼好的出路。 西瓜田的後方就是軍營,到了晚上,剛結束夜行軍或演習的部隊,常會穿越我們的田埂回到營區。那些口乾舌燥的年輕士兵,往往抵擋不住田裡那一顆顆香甜多汁的西瓜誘惑。第二天清晨,常會發現藤蔓被扯斷,幾個還未完全熟透的西瓜被砸開,半紅半白色的果肉散落在田裡。 阿公和幾位叔公商量後,決定在田邊蓋一座西瓜寮,晚上輪流去睡覺看守西瓜。那是一座用水泥磚、木頭和簡單磚瓦搭建的簡陋農舍,寮子旁挖了一個小水塘,用來灌溉瓜田。西瓜開始成熟時,阿公、二叔公,四叔公輪流到西瓜寮來睡覺顧西瓜。有時村莊的其他年輕人也會來到西瓜寮,他們把書、撲克牌、還有一台使用電池的黑膠電唱機也帶來了。西瓜寮變成村郊的一個年輕人休假娛樂中心。 西瓜寮沒有電,晚上只有蠟燭和手電筒。而且當時金門沒有路燈,家戶燈光不能外洩,有月光還好,沒有月光的話,一到晚上天地間一片漆黑。 「晚上睡西瓜寮一定很可怕。」 不會啊,小孩都很想來西瓜寮睡,只是大人不讓我們晚上來,只能白天來。白天如果阿公在,他總是忙碌著澆水、翻藤、鬆土;四叔公來顧西瓜,總是跟著許多村裡的好朋友一起來,所以很熱鬧;如果是二叔公,他總是很閒適的到處走走看看,好像沒什麼重要事情。 有一次,我跟著二叔公在池塘邊釣魚。當我把掛著蚯蚓的魚鉤甩入水中,興奮地盯著浮標時,回頭卻總看見二叔公還在岸邊慢條斯理地敲打著什麼。我納悶的看著他手裡拿著一塊石頭,正在輕輕敲擊魚鉤上的倒鉤。 二叔公說:「魚鉤有倒鉤,魚咬了會很痛,嘴巴會受傷。敲平了,如果釣上來的魚太小,放回去也還會活。」當時我不懂釣個魚幹嘛這麼麻煩,有倒鉤魚才不容易掙脫。 對小孩來說,睡西瓜寮不是苦差事,而是神祕的城堡探險。我和弟弟們總吵著要去西瓜寮過夜,直到某天,或許是被我們吵得受不了,大人終於鬆口,讓我們幾個孩子去試膽一晚。那份興奮,簡直像是領到了通往成人世界的入場券。 那晚,我們擠在狹小的西瓜寮,燭火在微風中搖曳,空氣中瀰漫著青草和乾燥土壤的氣味,夜裡,我們甚至從田裡摘了幾顆西瓜大快朵頤。我們興奮得不想睡,深夜還照著手電筒、踩進水塘抓魚。直到下半夜大家才累得沉沉睡去。 隔天清晨被大人叫醒時,才發現田裡的西瓜又被阿兵哥偷走了好幾顆。我們這群西瓜守衛,卻睡得比誰都熟。 「真是糟糕!那你們到底有沒有真的抓過小偷?」 嗯,有一次,輪到二叔公夜宿西瓜寮。那晚,幾個阿兵哥摸黑鑽進西瓜田,正在偷西瓜,二叔公察覺動靜,立刻衝出去,手電筒的光束瞬間劃破黑暗。當時金門仍處軍管時期,軍人偷竊軍法判刑很重。幾個小偷被手電筒強光一照,嚇得魂飛魄散,又無處藏匿,只得在田裡下跪求饒。 手電筒照在幾個年輕的臉龐,二叔公見到他們的驚懼模樣,心裡不忍,就放下了刺眼的手電筒。他轉身走進田裡,彎腰又採了幾顆大西瓜,塞到這幾個驚魂未定的阿兵哥懷裡,讓他們帶回營區。 「為什麼要摘西瓜送給小偷?」兒子不解地問。 「也許二叔公覺得,他們也只是像你一樣愛吃西瓜的孩子,只是離家太遠、沒有人買給他們吃,才做了壞事。」 因為跟兒子講睡前故事,我想起了我的二叔。回憶中的二叔,總是有著一顆極其柔軟的心,如此不著痕跡的刻劃在我成長的歲月和土地上。那晚的西瓜寮,沒有嚴峻的對峙,只有南風吹拂過西瓜藤葉的沙沙聲,和二叔寬厚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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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館裡的簽名式
還沒從「東瑞文學展」的激情、緊張和興奮中抽離,又看到張麗傳來簽名簿上八頁進入睿友文學館參觀的人士的簽名。此舉是應我的要求,真十分感謝她。我和瑞芬在開幕式的第三天(10月5日)就離開金門,10月23日又有一次赴印尼之行,三場巡迴演講,全然不知道大約有多少人、哪些文友、朋友們來睿友文學館看東瑞的文學展。哈,用一句不太妥當的比喻來形容,這有點「望梅止渴」的模樣吧! 讀八頁簽名式,非常感動,不在乎人多人少,而在那種一絲不苟的認真簽名式,看得出來參觀文學展的都是非常有文化的人,連簽署名字,每一個字都有獨特的體,可以當作藝術品來欣賞。我看得呆了,對瑞芬讚歎道,簽名者的字體寫得真好看!對多少人來看已經無所謂。都說金門文風鼎盛,文人輩出,從簽名式的高水準也可以看出來,名字都簽得非常棒! 文學館簽名簿子的設置,確實非常高明。從宏觀、長遠來看,以後就可以以它為憑,統計一年內總共有多少人進館參觀;以一季來算,多少也可以瞭解文學展的影響力如何。我們中國人舉行聯歡會、喜宴、展覽、春茗、婚喪嫁娶,都有禮簿供嘉賓簽到,算是確認和憑證。更鄭重的是題名錄,連籍貫、聯絡地址也寫上,方便日後聯絡,當然,這也是對主客雙方的尊重,兼有實用性、記錄性和紀念性;用在學術,它是學術共同體的名冊;用在聯歡,則是集體情誼的物證。 我由此聯想到有關簽名的許多事宜。贈人書畫,也有傳承的老習慣。畫,因不是行貨,是畫家獨家繪畫,因此題贈頗為常見;書同理,將獨特的思維、無法複製的內容和個性化的語言風格,獲贈者泰半希望得到的是作家簽名本。 這大半生,做得最久的是出版業,上世紀九十年代開始有二十幾年我們和同事到學校展銷圖書,就扮演一個收銀,一個簽名的角色。學生買書不多的時候,時間足夠,作家簽名頗為講究,抬頭、落款、年月日之外,加蓋印章、中間空白處還題上勉勵同學們的話。隨著買書的人多起來,簽署也慢慢簡化,否則時間太過緊張。不管作者出名不出名,「簽名」在中外均成為具有高度共識的一種禮儀。有學生開玩笑地伸出手來,希望我簽署在他手心或臂上,我說,這不好啊,洗手馬上洗掉了,簽在手上比較好。既不必露骨地要他買書,又堅持了禮儀上的尊嚴。 網絡媒體鋪天蓋地,騙子詐騙手段五花八門,派名片的少了,送紙質圖書的也少了,只簽署作者名,抬頭的被贈予者不寫,以備讀完可以轉贈。 簽名本的「身價」一路飆升,居然被不少圖書館、文學館所珍藏;這有點像具一定知名度的作家「手跡稿」,被珍藏了還可以獲頒一份證書。試過一次,捐贈一份手跡稿,哇,居然還上臺與一群人合影,禮儀舉行得很正式哩。在電腦還沒發明或還未普及的年代,我們這類爬格子動物,哪裡會想到,寫得那麼隨意、潦草的稿件,有一日居然可以登堂入室,藏在玻璃櫃裡供人觀賞和研究哩。當然,更沒想到的是,曾經有位文友,生前專門搜集這類作家簽名本,生活落魄時高價出售,獲利不少,那些送書的作家們不知作何感想?美滋滋的文人雅事一轉念,忽然變質,成為短篇小說裡的題材。 話扯遠了!文學館裡的簽名簿,事關一場展示與欣賞的交集和碰撞,文人們輪盤在睿友文學展亮相的記錄,我看到名字,認識或不認識的,彷彿都在館裡向我們揮揮手,微微笑。內心悸動,感恩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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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我獨行
「少不入川;老不出蜀。」衝著這句話,趁九寨溝行旅之便,對嚮往已久的蜀地──成都,提早了兩天直奔而去。 沒有行程的行程,自己一人隨意亂逛,這是我最喜愛的旅行方式。 首先,訂機票飯店選個交通四通八達的位置,出入方便,佯裝自己是居住這城已久,讓自己在陌生地的探索更自在、看得細。 春熙路,熙攘的人群,與路名貼切,車水馬龍的路口,茂業百貨與王府井百貨對街遙遙相望,前者貨品價格親民;後者正如它的名字一樣擺設與價位均高高在上。電扶梯直趨而上的人行天橋,極寬,川流不息的行人,來來往往,串起空中兩端相通的熱情。這景象,像極了六、七十年代台北中華路的天橋,令人勾起無限情懷。 攝人魂魄的椒麻香味,如潮水般從橋下湧上。櫛次鱗比的食肆與餐廳,川菜招牌,如火鍋、麵、串串燒烤、……五花八門,樣式不一。唯一的共通點是紅豔豔的色彩,以誘人的圖片與麻香味,彷彿欲穿透紙背,瀰漫空氣中。 我一人佇立橋上,遙想另一座橋。 青春的年代,阮囊羞澀,常與同伴相約午飯後等候於「力霸」門口,誰先到誰等誰。然後並肩偕行過天橋,來到中華路南端這一頭的「真善美」戲院。直到白日將盡,華燈初上,橋下的車燈如水流,一波波迷離地閃過,閃著那個年代恣意揮灑的時光,也閃過一瞬即逝的青春,或愛情。 回不去的青春,回得去的自由自在,盡在成都我獨行。 駐足火鍋店前,一群人涮肉片兒吃的吆喝聲,從店裡溢出店外,令人欣羨,可惜店家不善解旅人,不懂提供如台灣那樣的一人小火鍋。但是,光欣賞這種活力鼎沸的生態,恰如一道風景。 當然,成都可吃、可逛、可玩,滿街俯拾即是。「陶德砂鍋」名店用餐時段,大排長龍,不由心生好奇,覓得非熱門時段入內。吃飯帶點觀光,傳統川味料理,以現代化整潔明亮舒適的裝潢空間端上桌,適合年輕族群。可惜食物過油、過鹹,且精美的筷子尾端居然毫不環保的接個衛生筷,大大扣分。 春熙路太古里的人行步道,堪稱絕佳的創意設計。漫步其中,場景的變換,以建築物本身的美學各種變化,如灰瓦坡屋頂、屋檐、線框、花窗、格子窗和木色……,外觀呼應著傳統歷史,店鋪櫥窗的展示又是新潮時尚的商品。走著走著,沒有汽車的干擾,只有應接不暇好看的建築。傳統與現代,無論寬闊的廣場,或狹仄的街道,毫不違和的交織。 走著走著,絲毫不倦怠,反倒像是一波又一波的風景線,不斷地在眼前展開。隱隱然感覺,昔日的天橋,隨著時光長河隱去,昔日的故人,儼然成平行的風景線,僅能遠遠地欣賞,或憑弔。 讀了資料,了解到成都太古里的建築設計靈感來自《清明上河圖》中的街市場景。它的街巷布局有「快里」與「慢里」,前者以串聯各歷史建築和廣場園林的文化遺產廊道、布置主力奢侈及時尚店面的外圈層;後者則是布置餐飲、休閒娛樂店面與園林場所的內圈層。 快與慢,巧妙結合與相互包容,適合我毫無目的的一路走下去。 走累了,選一文青氣息濃厚的茶飲店,面對空曠的廣場,擇一木椅坐下。這一處,行人漸稀,暮色已暗,靜謐慢慢籠罩。天涯海角,孤身隻影,卻也不寂寞。悄然發現,屬於青春的那座橋,已歷經風雨千錘百鍊,埋入心底。 旅行大陸城市,值得一提的是科技運用於生活上,發揮得淋漓盡致。譬如說,機器人來往於電梯與各樓層間,為客人遞送用品提供服務。常在電梯內與「他」不期而遇,稚嫩的童音,可愛有禮,有一次下我不加思索地回應「他」,就像逗孩童般,以為他能與我對話,半响,不見回應,自己才啞然失笑起來。 成都一人行,儘管忙碌貪看大千世界,內心始終有那麼一刻,與「自己」深深凝視。那麼,過往與現在,已溶入生命骨血,也只能往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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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緣深─賀東瑞「筆下山河壯文學展」
從一段意外的邂逅談起,一次偶然的機會,文藝界的好友延宗先生,帶來風塵僕僕、來自香港的知名作家東瑞夫妻,在他的引薦之下,我何其有幸!結識名享海外僑界的家鄉才子,享譽文壇的前輩,本名黃東濤,如陽光般燦爛的妻子蔡瑞芬,從此結緣。 當時我們一行在金城(在地習稱後浦)穿街走巷,延宗要帶東瑞回祖家,從莒光路六桂堂旁的小巷,往前不久我們看見了「甲政第」,是東瑞老家的祖屋;我不是第一次來,最早是金門地區的文史工作老師金榮先生帶我來,因為林老師的專業解說,讓我印象深刻!而能跟著「甲政第」的後代東瑞,再次見證一座充滿僑鄉文化的動人建築,我的心情十分的澎湃!我記得當時東瑞知道我在金門國家公園任職,曾詢問我是否可以交給金門國家公園來保存,但是因為不在金管處的範圍內,誰知沒有過多久,「甲政第」轉手賣出,一夜之間,廠商拆光,許多關心金門僑鄉文化的文史工作者,陸續在《金門日報》發表專文,痛心指出地區文化與教育單位未能善盡保存與推廣之責! 東瑞因此以〈風雨甲政第〉為題參加金門地區「2016年第十三屆浯島文學獎小說組」,獲得優選獎,為其祖屋留下見證。 我後來在閱讀《金門縣志》〈卷十〉〈華僑志〉〈第四篇印尼〉〈第三章鄉僑對當地的貢獻〉: 高達峇汝:先僑黃誠真(後浦人),膺任當地甲必丹。 又〈第四章鄉僑對祖國的貢獻〉〈對桑梓貢獻〉: 洪勝焜、黃誠真之設金門閱書報社。仁風義聞,皆足矜式。 有了這些資料,我趕快傳給東瑞,這些對他來說值得珍藏,黃誠真即其祖父,「甲政第」之興建者。 我們第一次見面除了到祖屋,也到其表親文家,在金城的市區,原來文家的先輩文應舉見於《金門縣志》〈卷十一〉〈職官志〉: 「嘉慶十七年(1812年),文應舉署金門鎮右營遊擊。」 文應舉,老家位於金城鎮總兵署旁,與我的娘家為鄰,我告訴東瑞,如果他在金門出生,我們會是童年的玩伴,因為都是在一個小鎮,應該會生活在一起,求學在一起。 東瑞從此,幾乎年年都愛回金門的老家,他因此寫下金門這座島嶼的諸多篇章,如:〈金門老家回不厭〉,我們因此成了最好的文友,常常往來,彼此交流與分享,我獲金門縣文化局補助出版的書,東瑞以〈濃濃泥氣淡淡花香─陳秀竹及其《浯島念真情─故鄉的水土》〉為我寫序,他說: 《浯島念真情》一書: 首先是筆觸上的極度細膩以及濃厚的地方色彩。文雅一點說,就是「濃濃泥氣,淡淡花香」。如那篇《醃豆豉的風情》,叫我們不禁聯想起童年時期在三馬林達看外祖母醃鹹菜的情景,具體步驟已全然沒在記憶網絡中留下任何痕跡,但陳秀竹居然寫得那樣有聲有色,把我們帶到現場。 另一篇序〈故鄉情書又一疊──序陳秀竹《用熱情澆灌金門》〉: 「慢慢細品本書的四十篇散文,又感到像在讀一籃子寫給金門家鄉的情書,雖然沒有華文麗詞,但體驗豐富,激情滿溢,正像一位痴心女子,向故鄉寄出一封又一封情切切意綿綿的愛戀魚雁,是那麼永遠地不離不棄,真情流露,令人動容不已。」 給了我許多的勉勵,並且每次回金門,都會分享他的新書及帶來香港文友的書,如劉以鬯、西西等名作家的作品。 東瑞受「睿友文學館」館長長慶大哥的邀請於2025年10-12月以「筆下山河壯──東瑞文學展」展出其多年的文學作品,我向陳館長祝賀,文學館從東瑞的展出跨出了新的里程碑,成為一座國際性的文學館,可喜可賀!尤其令人欣喜與敬佩的是「印華作家協會」特別組團跨海來站台,在開幕會上感動了所有與會的人,文學的力量聲勢壯大! 東瑞說他的書籍從香港而台灣而金門,經飛機、經船,特別不容易,所有帶來的書被索取一空,展示的作品,因為豐富多樣,展館解說人員張小姐說東瑞在開幕典禮上,印華作家協會成為最大亮點,作協主席的致詞與妻子瑞芬的全程策劃,鉅細靡遺,尤其讓人感動!東瑞說陳館長親自佈展,汗流浹背,在秋老虎的烈日下,讓他十分的敬佩! 我在漳州就讀閩南師範大學博士班時,東瑞曾受邀擔任講座,因為疫情小三通停航,不克前往,但大陸同學傳來講座的分享圖文,東瑞的文采,不止是在香港受到關注,印尼、新加坡等僑鄉,大陸各地都受到愛好文學的同好喜歡,目前東瑞的文學展正在碧山「睿友文學館」以「筆下山河壯-東瑞文學展」展出,歡迎大家在旅遊的行程上,可以前往金門東半島碧山,聆賞一場文學饗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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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與家鄉味的聯想
人追著時間跑,房子也是,不知不覺就顯老了。這才發覺住了30幾年的老公寓,水管、電源管線、書櫃、門扇、鋁窗紗網,甚至牆面都顯老態。雖說日久情深,早就習慣了這些隨著生活囤累下來的老化與缺陷,但大部分時間並無特別感覺。家,一直安安穩穩的窩著,只要家人安好,一切就都安然。 當初從鬧區大廈搬到這處城市東邊的邊陲靜巷,是兩位女兒打從出生、成長到現在的家,不曾再搬遷過。姊妹倆從嬰幼兒一路成長,然後陸續離家出外求學、工作,分別負笈美國、歐洲、澳洲、日本,到頭來,她們都說最想念的還是這個看來略顯老邁的城市與老派的家。老,另外一層意義是熟悉與安心,歲月與情感堆砌出來的依賴與安全感吧。 孩子還小的時候,阿公阿嬤從金門飛來台北,幫忙照顧,常常提醒她倆,「莫忘了咱是金門人哦!」可是到頭來,小孩認定的家在台北,金門是血緣的島嶼,阿公阿嬤的故鄉。別說小孩,有時連自己都難以分辨,現在,哪邊才是家?十五歲之前,島上的老家,親人與故土;離開島嶼之後,拚搏半生築起了另一個家,這裡是求學、工作、結婚、養育小孩、安身立命之處,往後幾乎可以確定也是安老餘生之地,兩邊都是家,都難以割捨。 我算是念舊惜情的人,除了愛書藏書,曾經也大量收集外國雜誌、錄音帶、CD以及錄影帶、影碟、DVD等等。出去旅行時,受不了誘惑一定要帶回幾件紀念品;妻子喜愛杯盤陶瓷,而我偏愛雕塑品。早期常去泰國旅行,帶回不少木頭雕刻,有著白色象牙的黑色木雕大象、一個行李箱那麼大的印地安酋長頭像、古樸的非洲村姑群雕……家裡早就塞滿每個角落,還好頂樓的工作室,順勢成為我屯積的空間。都說到初老階段,斷捨離是一個必須的過程,這幾年陸續清除多年來囤積的戰果,順便也戒除了旅途中收集紀念品的習慣。 終於來到不得不改頭換面的時候,趁季節逐漸轉涼,而且已屆年底,計畫趕在今年結束前完成老公寓新修的夙願。其實,只要住得安穩舒適、怡然自得,家,並無所謂新舊,有新就總有顯舊的時候。年輕時喜歡吆喝一堆朋友來家裡聚會,後來兩個女兒上學後,才逐漸減少在家裡聚會的習慣,每個人都有了自己的家,也都築起各自己的牆。現在朋友客戶談事聊天,都直接約在樓上工作室。 離公寓200米外的傳統菜市場,有著亦俗亦雅的名稱,是一條什麼都有、什麼都賣的菜市場,還好名稱不是菜市仔名,叫「白蘭市場」。我每日清晨習慣去市場逛一圈,有時買些季節蔬果,有時就買份早報、咖啡,也當作一小段Morning Waik,妻子總嘲笑我:又去巡田啦!乾脆租個攤位,順便把家裡那些擺飾家當通通都賣啦。 居住城市的優點就是便利,除了便利商店多,菜市場基本提供了生活裡所有的必需品,吃喝穿用,一概俱全。有時看到路邊擺攤賣菜的阿婆,不禁想起小時候和父親推著滿滿一車自家種植的高麗菜、大白菜、青椒、番茄、花椰菜、茄子去後浦東門市場批售的記憶。老爸個性耿直,不善與人談斤論兩,通常就找熟識的菜販,批發販售,速戰速決。而老媽個性不同,她喜歡與人攀談結識,我還沒進小學時,常常陪老媽挑著兩簍蘿蔔乾到鄰近村子去叫賣,有時徒步,有時搭公車,我樂得有機會到處跟走,看看村子之外的樣子,渾然不知母親挑著簍子叫賣的辛苦。 接牧羊女來電說她正卯足全心,撰寫一篇關於金門傳統菜吃食的論述,是以論文的規模撰寫、如同國家大事般的慎重。她與我在電話裡爭辯金門傳統宴席菜的第二道菜色,究竟是她堅定不移的「宴菜」,還是我在《島嶼食事》合輯中〈夢幻家鄉味〉一文所敘述的第二道菜──「蝦仔炸配菜頭酸」?寫稿彼時,八十多歲的老父親還健在,我沒有請教他,只憑著記憶的味蕾,細細追想少時在島上的美好記憶。會想起父親大概是與他常常擔任館棧師達仔叔公的首席助手有關。村子紅白筵席,達仔叔公通常是村人首選,他是那種大咧咧的豪爽與幽默性情,心地良善又一手料理好功夫,每逢他掌廚,小孩子總喜歡圍繞在旁,多少可以蹭點油水。 我的印象,筵席第一道是「香酥雞卷佐芫荽」,為了上桌時的酥脆口感,通常雞卷會事先初炸七分熟待命,直到開席前,預熱一大鍋熱油,快速回鍋至金黃,即時撈出香脆、油滋滋色香味俱全的開胃菜。為了不浪費油鍋正沸騰,所以達仔叔公把去殼鮮蝦裹上油炸粉,過油快炸,炸蝦不費時,起鍋擺盤後,父親幫忙在每個盤子兩邊擺上紅白兩色的菜頭酸。蝦仔炸的香酥與雞卷的口感不同 ; 雞卷是入口飽滿油滋滋的肉香,而炸蝦則是清香酥脆入口不膩,一樣炸物,兩種口感,還不浪費大鍋油熱與燃料。這是我沒和牧羊女細辯的理由,她可沒有一位館棧師首席助手的爸爸,她也沒有跟在達仔叔公旁,看著熱騰騰油鍋裡翻滾的蝦子尾巴炸得紅通通的那股香勁,我只問牧羊女,如果堅持「宴菜」是第二道菜,那麼請問,香酥可口的蝦仔炸要排隊到哪裡去? 然而,現實是進入施工階段的七樓公寓,每日進駐不同的師傅工人,泥作、水電、木工、鋁門窗、地板工以及冷氣裝置的團隊,我得時時候傳,哪兒有問題,就直接和施工師傅商議解決,像是待命的戰士,既要進行手上積累的設計案子,時不時還得下樓盯盯進度,而且還不知道漫長的裝修工程,得哪天才有個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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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 錫
一對錫製燭台默然靜立在祖龕前的長案桌,原本銀灰色的色調,長年積攢著歲月的蒼茫與厚重,逐漸變成灰黑色的皮殼,但它依舊堅毅挺拔。上頭的燭火溫暖柔和,將我渙散的目光聚焦,隱約中,看見小時候的我和父親到村公所集合,那裡設有蔣中正的華誕壽堂,鄉親們扶老攜幼到此鞠躬拜壽。 我沒有被隆重熱鬧的排場吸引,只關注桌上飽滿又喜感的壽桃。祝壽供桌上的燭台,紅燭高燒,喜氣洋洋。直挺的燭阡、六邊形的托盤和底座,加上壽字紋的支柱,古樸典雅,大氣美觀,讓我一看再看。 「咦?那不是我家的燭台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當時,如此精緻的燭台十分稀少,作為祭祀的禮器更是珍貴。自古錫含有美好品德的象徵,《文心雕龍‧比興》:「故金錫以喻明德。」用金和錫比喻君子光明的德行。《詩經‧衛風‧淇奧》:「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形容君子如金和錫一般堅韌珍貴。錫還有賜予恩寵或財物的意思,如《詩經‧大雅‧江漢》:「錫爾純嘏,子孫其湛。」形容上天賦予福澤,子孫享樂。 錫器具有「色如銀,亮如鏡,聲如馨」的特色,以及「盛水水清甜,盛酒酒香醇,儲茶味不變,插花花長久」的特性。厚實的錫料經過熔錫、壓板、下料、開剪、成型、點錫、焊接、加壓、打磨、銼刮、拋光等工序,一刀一銼都是匠人手工的痕跡。尤其以大型的壽字作為燭台燈杆,寄託壽與天齊、福壽綿綿、延年益壽之意,用此祝壽,乃為敬重之舉。怪不得每逢蔣中正華誕,村公所都要派人來借用。 錫燭台歸還後,托盤承滿凝固的蠟油,父親小心翼翼地卸下,清理淌蠟。父親淡漠黑黝的神情,與我手裡清甜白晰的壽桃,形成對比。 明清以來,文人錫器的出現,使得錫器躋身於珍品雅玩之列,到了民國,錫器更成為一種身分和地位的象徵,身為出洋客的祖父,當然也會以此彰顯自己的品味和修養。祖父特別選用錫量比例高達八成的材料製作,又稱「點銅」,以精緻的錫器鑄塑生活,以燭台照耀前途,以長形的壽字造型寄託生命之道。 燭台作為五供之一,香爐一只,燭台與花觚各一對,合稱五供,祖龕前的長案桌就有三供。以器載禮,再配合儀式,讓空間充滿神聖性,使得人文精神越加豐厚,信仰更加堅定。 我不知道,當年父親看著這對珍稀的燭台時,眼中是否有光?他日復一日的守護香火,心裡是否有望?我只記得,站在父親身後的我,想要撫觸金屬溫涼如月下清霜的感覺,好奇藏在器物中的靈思之慧,渴望探索祖父留下來的風雅精神和文化基因。 光影流轉,這對燭台將近百年了,色澤越發深沉,蘊含對天地的敬仰、對祖先的感懷、對未來的期冀。我點亮蠟燭,再點燃一支香,感受此刻的寧靜淡雅。燭火輕輕搖曳,時光微暖,器物雖不語,以沉靜照亮永恆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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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行在人間:汶萊林德甫紀念專書的出版
汶萊,是早期烈嶼移民的重要聚集地之一。 在這片海外的土地上,依靠著勤勞和誠信,以及對機遇的精準掌握,烈嶼僑民實現了非凡的成就。他們為汶萊的華人社會做出了顯著貢獻,也回饋故里促進了烈嶼的現代化進程。在這些傑出人物中,林德甫先生無疑是最具影響力的代表之一。1927年,年僅17歲、祖籍烈嶼雙口的林德甫南渡汶萊,在其表兄吳祥記的「隆順商行」任職,在職4年中,他潛心學習生意,瞭解當地情況,掌握了各種商業營業技能。1934年林德甫奉母親之命返回烈嶼,與祖籍青岐的洪梅治成親,婚後舉家遷往汶萊。同年,林德甫與友人林昭賞、林德樟共組畜產公司,經營生蝦生意;並且與林水輕、陳清奇合作,合創「美成公司」(CHOP BEE SENG),1936年林、陳二人相繼退股,林德甫受限於資金短缺,力邀族叔林招峰、宗兄林水遍入股,經營建材生意,主要販售竹子、棕梠葉和茅草等。 二次大戰後他獨資經營美成,業務結合東亞各地貿易的趨勢,與時俱進,多元化經營,1962年林德甫成為楊協成食品罐頭及外國名牌啤酒汶萊區總代理;1970年,他在臺灣創設「高汶貿易股份有限公司」,從臺灣的「力霸水泥公司」進口水泥,同時也進口鋼材、食品、雜貨以及藝術品,並向臺輸出原木、石油等;1970年他也在香港設立「美成船務有限公司」,除經營船務外,還採購成衣、雜貨等多角化經營。美成公司橫跨了建築業、建材業、汽車代理銷售業、船運業、煙草葉代理等行業,經商範圍涵蓋汶萊、香港與臺灣。 林德甫與妻子共育有五子九女,分別是明祥、明泰、明清、明正及明傑,以及水綠、玉花、玉麗、明華、玉美、玉霞、玉品、玉卿、玉真。他們兄友弟恭、姊妹情誼深厚、家庭美滿,每位都學習到阿嬤(林德甫的母親,陳貝娘)、父母親勤奮不懈、待人誠信的特質,均有很好的成就,其子孫更是克紹箕裘,或是繼承事業,持續創新擴大,或是取得博士學位,或是擔任濟世救人的醫生等專業人士,每一位都很傑出,可謂「福全富貴」之家。 從一個幼年喪父、烈嶼農家的孩子,獨自南渡汶萊,到逐步打造出跨越國界的商業王國,丕顯天猛公拿督林德甫的成就令人佩服。他事親至孝,事業有成之後將母親迎來汶萊奉養;不僅如此,林德甫更積極照顧汶萊的金門同鄉,重視教育事業,並於異地重建家園。他的美成公司提供烈嶼僑親們的工作機會,林德甫控股公司也慷慨奉獻汶萊中華中學、倡議汶萊騰雲殿的重建。林德甫作為汶萊華人社會領袖,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林德甫的故事,也在故鄉烈嶼中不斷地被傳頌,〈最光榮的旅程〉是昔日軍方《正氣中華報》給他的禮讚。長者們講述著他為各座祠廟的付出;他所設立的獎學金,幫助了無數優秀的烈嶼青年實現夢想。不僅如此,他也襄助僑務工作,為民間外交盡最大的心力,深受汶萊皇室與中華民國政府的信任。林德甫的開拓精神及全心投入,映證了「天道酬勤」的至理名言,美成公司是汶萊華商的一個典範。歷史給了林德甫成功的機會,而他也以「取之於社會,用之於社會」的心,回饋汶萊及他的故鄉金門。 承蒙林德甫的子女們以及前臺北駐汶萊代表李憲章大使(現外交部條約法律司司長)的策畫及邀請,我被賦予了撰寫這本紀念專書的榮幸任務。從2019年起,即開始這本書架構及內容的討論,惟遇到疫情,進度一度中斷。終於在今年(2025年)11月得以出版,並於汶萊(汶萊中華中學)及烈嶼(烈嶼鄉文化館)分別舉辦新書發表會。這本華文、英文雙語專書,慢工出細活,嘗試呈現林德甫勤奮和善、寬容助人的一生,也收集了家族親友對他的懷念,藉由充滿人情味的故事,從而反映出他與他的時代的風貌。書名《高山仰止、典型夙昔:丕顯天猛公拿督林德甫的非凡人生》(Family, Community, and Charity: The Memorable Life of PEHIN DATU TEMMANGGONG DATO PADUKALIM TECK HOO)敘述了林德甫的移民歷程、創業經過、經商之道、慈善奉獻及待人哲學,更收錄了家族親友、社會各界對他的緬懷。他非凡的生命歷程,留給我們的偉大典範。他的事蹟不應被遺忘,其德行光輝映照著人間最真摯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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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來
11月,接觸到幾個特別的場合、活動,一路走來,身為金門一分子,也來刷刷存在感吧! 11月1日,第十屆金門文化獎頒獎典禮,十年有成,累積了好多得獎者,這些得獎者都在其領域有一片天,有些是認識的長者,當然要來會面一下,這獎得來不易,當歷年的得獎者一字排開,其中幾位是我哥的同學,哇!真不簡單,有些長者離開了,但看到介紹版面依然親切。 11月4日,由文化局與中華集郵團體聯合會、中華郵政共同主辦的「金門建縣110年郵票郵史文物展」在文化局大廳開幕,主題是「郵票裡的金門記憶」,展覽裡的珍貴郵票、印花稅票、鈔券及郵政文物,聯結這一百多年金門的歷史和故事,集郵愛好者想必會把握機會吧!。金門自設縣以來,經歷戰亂、軍管,一路走到現在,如致詞者所說:「每一段郵史都見證了地方與國家的共同命運。」細看郵戳、年代、郵票、寄件與收件……,這展還看得到久違了的「金門」限定紙鈔,難得一見。 我有集郵的習慣,它可以怡情、養性,「金門」的景上郵票,最為人知的是早期的「莒光樓」,它有不同面值、顏色的版,不知道外來者會想去照相,和這郵票有沒有關係?如同很多人上太武山,肯定會和「毋忘在莒」合影一樣,我記得最近期的是「金門大橋」,橋通的那一天,還在大金這一頭辦活動,聽說那郵票,晚一點到的就沒了,真是熱門! 金門有些戰地風景活化有成,翟山坑道的「音樂會」已辦了十幾年,每次都造成風潮,而「擎天廳」的地景音樂會,11月8日也繼去年之後辦了第二場, 擎天廳保有神秘感,要進去不簡單,得事先申請,它的壯觀、特別,真是「鬼斧神工」,早期的勞軍場面,對比如今的音樂會,台上表演者一樣認真,台下觀眾一樣享受,這是轉型,也是再活化,知道的觀眾搶報名,進去拍照,畢竟機會不是常有,今年由國立清華大學音樂學系的教授們,結合本地的金中、城中的管樂團共同演出,讓人耳目一新! 11月12日,因鳳凰颱風之故,金門又關島了,台金班機停飛,小三通停航,下班後我在金城車站,滑一下手機,鄰座有二位外地的朋友,正準備坐公車去烈嶼,但已傍晚,我開口說現在去看不到什麼啊,她們說:「閒著也是閒著」,問了我哪裡可以吃晚餐等,其中一人說她每十年來金門一次,像是來考察,每次來都感覺到進步,這讓我想到某場合遇到的一人,她說要來金門「100次」,那一次是她的第72次,幾年過去了,不知現在是幾次了?我好奇的是「那100次以後呢?」 11月15日上午,參加文化局的四季走讀「藏冬-湖前」,又對本地的一處多了一些認識,早期金門人下南洋打拚,對家鄉的貢獻,早年所蓋的新厝,現在已列為古蹟,今年是金門建縣110周年,而陳家五兄弟之一也聯結到「建縣」,進到宗祠,博士匾好多,連那尊守護神「風獅爺」都有動感,祂和另外三尊同時上郵票,金門,還真的充滿故事、歷史和學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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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中國閩菜文化博物館」談起
旅遊參觀,有的是「為了參觀博物館,順便吃」,有的是「為了吃,順便參觀博物館」,這兩種,都有其消費族群。 前些日子,參訪慕名的「中國閩菜文化博物館」。 這座博物館是由「佛跳牆」聞名的「聚春園」飲食集團投資興建的,坐落於福州奧體中心,建築面積廣達一萬三千餘米,開幕於2023年,館藏有1000餘件年代從新石器時代的曇石山文化至今的古董級文物,質與量,堪稱是中國首屈一指的飲食文化博物館。 這座「中國閩菜文化博物館」,透過櫥窗的實物展覽、大圖文案照片的輸出、聲光資訊互動設備的組合,把位居中國八大菜系之一的「閩菜」風貌,完美呈現,展館規劃四部份主題。 第一部份取名「閩菜悠遠」,從大圖輸出到展櫃的實物,應用燈光,營造出優美的光影環境。五千年歷史的閩菜文化,從食材、風俗習慣、器具、人物事蹟,直至現代的一些書報簡冊,井然有序,脈絡分明的交代出閩菜文化系統。 第二部份引人注目的是大量應用模型以及聲光電系統,從閩菜之王的「佛跳牆」介紹到108道閩味的滿漢全席,加上一些盛名的閩菜地方名宴、糕餅點心,有的是精巧細緻的模型,有的是成桌的高掛牆上,雄擱有力,叫人見識到別出心裁的展覽方式,具象逼真,感覺閩菜注重色香味的、湯路與糖醋的烹調手法,淋漓表現,十分細膩生動。 尤其善藉福州名儒士紳,諸如林則徐、沈葆楨、嚴復、林覺民、林語堂、林徽因、郁達夫、梁實秋、冰心等人,以其對閩菜的品評,作成人社燈箱,這是十分極具宣傳力道的。 第三部分是「名店盛宴」,應用生態展覽,把閩地著名的街衢名店,仿樣造景,使人如臨其境;並以大版壁面,圖文並茂,勾勒出名廚的風采,這種對廚師廚藝的敬重,是十分耐人尋味的。 第四部份著重「傳播傳承」,擬定八閩飄香,走向世界,再創輝煌等目標,提出閩菜前途與展望。 總之「中國閩菜文化博物館」,有許多別出心裁的造景與櫥窗,珍稀的展品,優美的擺設,靈動的故事,讓人大開眼界,是一本閩菜文化立體教科書。 在第三層樓,另設「福宴館」餐廳,提供道地的福州菜餚,結合觀賞文物與品嚐美食於一體,叫人舒心讚賞。 回顧之前(10/24),金門歷史文化園區盧根陣所長為推動《在地‧新食藝》理念,引進臺北城市科技大學周景堯主任的學生簡于傑團隊,要在館區開設在「金獅苑」蔬食館,結合金門名廚阿德師、盧文雄等人,計畫提供具有金門特色的義式料理,這是令人期待的創新之舉。 那日的試餐,菜餚十分豐盛,前菜有:田園鮮蔬優格沙拉。小點有:羅勒蕃茄卡布裏燒餅、熏肉佛卡夏串。熱菜有:松露菌菇義大利麵、法式茄汁蔬菜煲、義大利番茄肉丸襯時蔬、香料碳烤時蔬、金瓜瑞克塔菠菜義大利麵餃、法式蔬菜湯。甜點有:貢糖奶油布朗尼、高梁檸檬塔等。紅艷青翠的異國風味,清脆爽甜,芳香四溢,十足逗人唇舌味蕾。 文化園區空間廣闊,盧所長矢志革新,也日有進步,引進餐飲,是一個新的發想,這是值得期待的。我相信,一些微小的改變是能夠喚起未來的發展,只要能夠烹煮出具有地域特色的餐飲,是能夠招徠群眾的。 中國閩菜文化博物館「集展覽展示、體驗品鑒、技藝傳承和閩菜保護發展等功能于一體,是人們旅遊參觀、飲食研學、各類宴聚、親子體驗、藝術品欣賞的極佳去處。」(文引該館摺頁),這是值得我們借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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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歌我唱樂陶然
明明出生、成長在對岸單打雙停,有宵禁、夜間照明管制、有水鬼摸哨、有雷霆軍事演習、有空飄氣球、有心戰播音喊話……實施戰地政務、軍管戒備嚴峻的年代,我卻活在歌聲連綿不輟、不知愁的氛圍裡。 學齡前居住的橫街仔有歌,那是蔣光超的開封有個包青天鐵面無私辨忠奸、張玲的天上白雲飄盪地上人兒馬蹄忙、陳麗麗的陽春三月春意濃桃李爭豔花滿叢。就讀金城幼稚園時有歌,那是陽光溫暖花兒笑教育了金門的好寶寶、謝謝小小姐姐的咪咪小花貓,還有我們忘不了大陸上的同胞的〈台灣好〉。中正國小有歌,那是無比詩意的春風漾碧波柳絲兒舞婆娑卻時刻提醒著要保密防諜除匪俄、和風吹過蔚藍的海面暖陽普照著太武山巔的〈戰地春曉〉、還有群星獻聲高唱期待〈明天會更好〉。 金城國中有歌,那是有著美麗的碧藍眼眸的修女帶著同學在冬陽高照的星期六午後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and happy new year、那是你灑了滿室衣香撒了一地〈輕笑〉化作的曲調、那是煙初冷雨纔收涼風聲聲咽〈桐淚滴中秋〉、以及蒙上眼睛就以為看不見捂上耳朵就以為聽不到的〈歷史的傷口〉。金門高中有歌,那是溫柔婉約氣質優雅的學姐輕聲細語〈問鶯燕〉、午餐時間學務處傳來不知名同學的公開〈認錯〉、還有秀竹教官在軍訓課上教唱慷慨激昂的〈夜襲〉〈中國駱駝〉。 校園之外也有歌。 星期天跟著父親回斗門老家。拿著伯父遞來的二枚銅板到村裡的店仔買汽水,水泥建物改造的小店幽深,日光燈不太靈光閃爍著。貨架上擺放著日常用品,櫃檯上透明的塑膠罐則裝滿誘惑童心的金柑糖或李鹹──顧店的嬸婆深諳兒童心理學,色彩鮮豔的糖果以及酸鹹甜的蜜餞總是令人垂涎三尺不肯輕易移開視線。店裡還有撞球桌,村子裡的駐軍是常客。球桌棕褐與深綠的撞色搭配印記鮮明。更鮮明的是于櫻櫻的歌聲:「過去對我多少愛憐,如今已相隔那麼遠,我對你柔情萬千……」「夕陽底晚風裡我和你並肩在一起……」,還有父親不時哼唱的:「咪蕊哆蕊啦哆嗦咪嗦,哆蕊啦嗦咪蕊咪,咪嗦蕊蕊哆蕊咪嗦,啦哆蕊哆啦嗦啦,嗦啦咪嗦蕊哆啦嗦啦哆……」幼年的我不解父親有沒有上過音樂課,驚訝他居然唱出梨花淚的前奏。 初習讀、寫簡譜的音樂課後,我時常在假日捧著家裡珍藏多年的32開,紙張早已泛黃與金紙銀紙同色,封面缺損內頁殘破之外並且充斥塗鴉的歌本──歌本收錄有《江山美人》《梁山伯與祝英台》《花田錯》《七仙女》《寶蓮燈》《花木蘭》《西廂記》幾齣黃梅調電影的插曲──因緣際會看過《江山美人》《梁山伯與祝英台》《七仙女》《寶蓮燈》,我便也煞有其事地看著簡譜練習唱著「嗦嗦蕊嗦咪咪蕊哆,咪咪蕊哆蕊咪蕊哆啦嗦」「哆啦嗦咪啦嗦咪蕊哆哆哆」。 時光流轉,這些哆蕊咪發嗦啦嘻儼然是我生命中的養分。我帶著這些養分,散播歡樂,也散播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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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副刊第一大報:金報60的想像與延伸
不用懷疑,「叫我副刊第一大報!」 你還在看報紙讀副刊?以前到現在,副刊,在新聞為主要的版面外,總置於最後一落,聊備一格,被戲稱「報屁股」,但歷史可追溯到19世紀末,1886年,中國已有《字林滬報》在1886年開始編纂,20世紀初,五四運動後,副刊轉變為新文化運動的重要媒介,《晨報副刊》、《學燈》、《覺悟》提倡白話文並刊登新思潮,影響既深且遠。1949的大撤退,副刊也渡海而來。 台灣的副刊歷史始於1951年聯合報的聯合副刊,並在中國時報人間副刊、中央日報中央副刊等報紙副刊的推動,成為文學創作和發表的重要園地。 「據楊樹清說:台灣報紙副刊,至今仍每天堅持一個大版副刊者,只剩下聯合報副刊和金門日報副刊二家了……金門日報已晉身全國副刊兩大報。非常可貴。」出自洪進業的一段引述。 〈8017.5:我與金報副刊的第一類接觸〉,8017.5,單位是元,這組魔幻數字,「從17歲起一路跟著我打滾,那是我高中時期在金門日報正氣副刊掙得的稿費總額」,台大史學博士,澎湖文化局副局長,詩人洪進業(洪騂)打了打算盤,為金報60寫的文章,更早之前,2006,2021,他二度在臉書文章提及〈金門日報沒人看?〉驚喜渡也(陳啟佑)等詩家都來了,再延伸述說,「去年七月杪,在微風海戀,遇到一位昔日金中師,閒談之際,大概是因為我聊起彼時曾在金門日報發表了幾篇文章之類的話,老師卻笑笑地對我說:『我不看金門日報的!』我想我能瞭解他話中的意味!啊,或許有很多人認為金門日報不夠看。但無論如何,身為一個金門人,或者,一個關心金門的人,我並不想全盤來抹殺這份伴著我成長的報刊,特別是在當下,眼看它亟欲擺脫昔日的束縛,銳意求變求生存的時刻」,「我依然清楚記得,從國中二年級開始吧,在現今總兵署前的閱報區,搖頭晃腦,站著閱讀金門日報和正氣副刊的那種滋味。偶爾,那換報的人比我急切的心遲了些,那我也許會往北,直走到舊時的金城民眾服務分社去看報紙,當然,也就少不得順手去翻一翻當時架上薄薄一本的《美麗島》雜誌第三或第四期。如果是假日,我更喜歡到朱子祠前的社教館像滿足一種無盡的渴望似地,窩在館內,把諸多的報刊都翻過一回才心甘意足」。 周一到周日,春節也不打烊。每天堅持出一整版副刊唯金門日報。戒嚴、報禁時期,台灣含金馬外島,新聞局限制,僅發給31家報社登記執照,並且限張,最多日發行三大張,日報、晚報,報報有副刊,金馬澎的軍報也少不了,金門日報正氣副刊,馬祖日報雲臺山副刊,建國日報海風副刊,島內外,共同締造了一個副刊閱讀的全民運動黃金時代,特別是發行量一度衝到百萬份的中國時報與聯合報,副刊成了主要競爭,走企劃路線,把副刊當新聞版競賽,每逢諾貝爾文學獎揭曉,副刊同仁守著外電,第二天與國際同步,甚至超越,搏版演出。 1987,解嚴,解除報禁後,人人可報,增長到2007年嚇人的2273家。不過,三十多年來,面臨網路崛起,新聞紙式微,紙媒一家一家不支應聲倒地,至今有副刊的主流報紙:聯合報,中國時報,自由時報,中華日報及人間福報,中時、自由、人間周六周日不出,聯合星期六為周末書房,中華有一天為中華詩苑專刊,區域報紙就剩花蓮更生日報及金門日報天天有副刊了。 守護花蓮,1947年9月3日創刊,《更生日報》快邁入80了。而金門日報也創刊60周年(1965~2025),二份地方報,卻天天一大版,不縮水,純淨的副刊,金報更有1974年開闢,全國唯一持續50年的老字號最長壽專欄「浯江夜話」,一躍而為「全國副刊第一大報」,培育無數島內島外作家,這是金門傳播、文化、文學「軟實力」的驕傲,很多名家也稿投金報,擁1600位投稿作者。 從金報創刊之初的《料羅灣副刊》、《正氣副刊》,迄1992年11月7日金門解嚴後的《浯江副刊》,副刊主編歷經了孟浪(謝白雲)、林翁(林文雄)、高全喜、終南山(李福井)、風衣(顏伯忠)、清流(陳評清)、古靈(李錫隆)、耕之(白昶高)、博文(顏恩威)、陳其分、楊文煒、根本(林怡種)、翁維智、蔡群生及現任的張建騰等10餘位,其中翁維智跨越解嚴前的正氣副刊到解嚴後的浯江副刊,李福井亦一度回任。 一棒接一棒,從文化沙漠到文學島嶼,當今《金門學》、《金門文學》的作家群,或文史、或文學,包括陳長慶,林媽肴,牧羊女等人,他們的第一篇作品,幾乎都在《金門日報》副刊發表;小說家黃克全的寫作記事寫道:「1972年,讀金門高中,正式對外發表生平第一篇評論〈寫情聖手〉於島鄉金門日報副刊,評施篤姆的《茵夢湖》……。」林媽肴與陳亞馨(陳能梨)也是,林媽肴的「才子」與陳亞馨的「才女」之譽,起於1972年在金門服役的徐雲,經常在《正氣副刊》讀到兩人佳作後所給予的譽稱。軍旅中人,之後成就台灣文壇的管管,林佛兒(林白),尤增輝,李展平,廖枝春(羊牧),莊坤良(天水)等人,也都是當年副刊的常客。 台大台文所教授黃美娥近來投入金門報業研究,橫跨10年的金門學國際學術研討會,從〈反共抗俄時代的金門文藝論述:以《正氣中華》為分析場域(1949~1964)〉,到〈「軍中作家」趙玉明與金門:從報刊編輯到文學創作〉,我皆擔任其論文講評人,很享受二人坐對一張長桌,穿越紙墨時空的對話,這次金門日報甲子風雲刊登系列文章,她來訊息分享,「我收穫非常多,大家提供了很多線索,我後續研究會有更多可以請教的人」,「看到很多報社子女的回憶,令人感動,這些會是後續我進行學術研究的最好史料」。 紙本重生。你還在看報紙讀副刊?是的。你正在「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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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燈火
軍管宵禁時期,度過無數黑燈瞎火且漫長的夜晚。 每當被差遣上街去雜貨舖買東西,必須穿越一條又一條的幽暗巷弄,年幼心靈中,總有少許莫名的恐懼感。於是心生一計,從供奉神明的桌案抽屜取出一根香,點燃香頭,小小的紅火亮點,在迅速晃動下,瞬間成了一條活躍的火龍,燃香走夜路,後來變成一段有趣的童年記憶。 後浦的街道巷弄多,密集串聯起來也是一條條抄捷徑的便利通道。往往幾家的後門通往同一處,又是別有一番景致的新天地。鄰居同伴經常一呼百應,玩起官兵抓強盜的捉迷藏遊戲,規則由大家圍成一團,伸出右手,讓點主官主持,輪流點出指派官、兵、賊等扮演者,同時一起唸起歌謠,分別是「點主點哇哇,有人呼人去做官!」、「點主點兵兵,有人呼人去做兵!」、「點主點賊賊,有人呼人去做賊!」等。遊戲開始,當賊的人犯的是偷番薯罪,需先唸︰「番薯,大塊好吃,小塊難吃!」即刻撒野放開手腳狂奔四散,躲藏在巷內熟悉的牆壁轉角間,爽朗的尖叫、嬉笑、打鬧聲音此起彼落,不絕於耳。 醫療不發達且迷信的年代,一般人(尤其是孩童)頭疼腦熱的輕型疑難雜症,會歸咎於觸犯日、夜間巡行的鬼使神差,俗稱「犯差仔」,須遵照神明指示,在人來人往頻繁的巷弄暗角,擺設一堆簡單祭品,像是豆干、蛋、餅乾等,燒過紙錢以求免災解厄。如果不巧經過碰到,傳說會遭殃,淪為下一個替罪羔羊。所幸老人家平日有交代,若是碰到這種情形,只要嘴巴唸著︰「大路通天,一人走一邊。」再往旁邊吐點口水,快步走開,就可以相安無事。 曾經也有人,往人潮聚集的路頭牆壁,四處張貼小紙條告示,上面寫著︰「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個夜啼郎,路過行人唸三遍,一覺睡到大天明。」想著這種是幫助人的善舉,還有些人會毫不猶豫,自動地停下腳步,站立在前面,喃喃自語的唸出牆上咒語。 有一回,家父因為腳痛不能上工,在家休養數日,情緒波動不穩,既問了神明某府王爺,喝了符水,也請了王爺的印信回家坐鎮。當晚,我在長案桌寫作業,望著繫上紅綵、簪金花的王爺印盒,好奇地掀開印章,蓋在準備好的筆記本上,留作紀念。這件事情我將它寫在小學的日記本──《標準青年日記》,後來也明白父親當年是因為痛風,導致得停工臥床。 少年的我,出於好奇的心理與抱持誠懇的態度,經常參與街坊的宗教熱鬧活動。農曆七月中元節時,幾乎每一條街口,都會擺設一壇普渡桌,祭拜好兄弟,連續幾次當小雜役的工作經驗,讀小學六年級,12歲的我,在眾人推託下,得到觀音媽的首肯,當了一回爐主。 在商業繁華的光環逐漸褪去,老街似乎消失了人間生活的煙火味。為觀光客而重新設立的輝煌燈火,旗海飄揚下,宣告一個單純、懷舊的世代正式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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懇親會
陸軍二四四梯役男於十月二十一日入伍,總計九十八位由民轉軍,正式踏入為期四個月的軍中歲月,在料羅兩棲營區新訓。想當年,兩棲作戰營均為體格健壯、操守不容置疑的頂尖部隊,他們擔負的除了兩棲作戰,爾時也必須冒著被共軍發現的危險,遠赴沿海各地蒐集情報,再加上平日嚴格的訓練,可說備嘗辛苦。但隨著局勢的變遷,他們的任務已做了很大的改變,甚至部分已移至澎湖,擔負著保家衛國的重責大任,因此,閒置的營區做為新兵訓練的基地。但新兵訓練,已不同於以往在台灣的新兵訓練中心,現在採取的是人性化的管理,除創建家長群組,上自營長、下至班長,均留有聯繫資訊,以方便緊急時聯繫。 新兵入伍二星期,軍方辦理新兵家屬懇親會,在風和日麗的十一月一日上午舉行,車經料羅圓環,至金港路路口即有指示牌,指引兩棲營區的方向。回顧三十年前,花崗石醫院和兩棲營蛙兵在此蛟龍營區交流,沙灘排球與人員烤肉的互動,徜徉碧海藍天,陶醉那片靜悠的海岸線,如此迷人的景象,不留下隻字片語怎麼對得起這支筆。返家後書寫篇章,歌頌一番,讀者叫好,軍方緊張,苦了當時的院長「用人用馬」講清楚,說明白。虛驚一場的結果,雖然沒事兒,心裡總犯嘀咕,不過就是一篇描寫景色的作品,搞得像匪諜,只是沒有被情治單位叫去做筆錄,然後移送軍法究辦。 再次踏入該營區,眼前的景象煥然一新,壯觀的建築物上、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迎風飄揚。官兵親切招呼、交管井然有序、茶水點心琳瑯滿目、攤位標示一目了然。營區的參訪圓了外子的草綠服記憶,此刻重溫軍中歲月,參與了「敵我識別器」的模擬。難得的機緣,能有機會舊地重遊,我亦把握機會戴上頭盔、站在裝甲車上,體驗軍人雄赳赳氣昂昂的英姿。 觀摩各攤位的解說與招募,強而有力,展現專業的一面。而在人群中,出現了熟悉的身影,原是金門防衛指揮部政戰副主任鄭明昌上校亦到場,除與家長寒暄歡迎,亦親切慰勉官兵,展現親民愛民與照顧部屬的開明作風。 駐足陸軍特種作戰指揮部攤位,今年在本島招募五十餘人的教官,取得最高階徽章,此回首次來金門招兵買馬。最近的人物專訪,有關山訓、海訓與傘訓等想更深入瞭解,好運遇見活字典。 懇親座談由營長主持,除播放子弟在軍中訓練情形,並一一介紹幹部。軍中作息正常、營養師為大家補充營養,冬季將到設有配膳檯保溫……等等。最後的離營宣教,提醒勿作違法、反酒駕及反毒品……。 役男每月薪餉八○二○元,本梯次已有多位簽下志願役。昔日的軍人備嘗艱苦,今日軍旅人性化的管理,在工作尚無著落、或正做人生規劃的年輕人,是條不錯的選擇。終究,行行出狀元,只要安分守紀,服從命令,勤勞務實,為國效勞,存足一桶又一桶的金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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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去哪裡?
暑氣未消,只要人在室外稍微動一下汗珠如雨一串串滴落,非得待在冷氣房內不可,心想來一場即時雨可消暑該多好?未曾想到不速之客丹娜絲來勢洶洶,7月8日狂風暴雨猛灌,把台南淹得七零八落,每一個人看新聞,無不揪著酸透了的心。老天爺經常忘了張開眼看看無辜的人,於是你看到屋頂沒了,水淹到客廳,家俱漂走了,食物漂走,碗漂走,大小不一東西都漂走,棉被濕透了,留下一張張驚恐的臉。沒有電沒有自來水,沒有屋頂,這樣的天災,真叫人無語問蒼天。 一波不平一波又起,台南傷痛尚未復原,花蓮光復鄉於9月23日又因樺加沙颱風帶來豪雨,導致馬太鞍溪上游發生堰塞湖溢流。大量洪水和泥沙衝入光復鄉市區,許多低窪地區都受到嚴重淹水和泥沙掩埋。造成死傷無數,這次引起全台民眾關懷,紛紛自動投入救災。看著無家可歸的鄉民,每個人都想:我能做點什麼?台灣民眾就是最美麗的風景,大都是善良的,自動自發趕往現場舉著鏟子穿著雨鞋幫忙清除污泥,只是光明面的背後還是有黑暗。 新聞裡有復興鄉民遭詐騙集團把要買家電的錢騙走,可惡的魔鬼,每日詐得上億金額,弄得許多人家破人亡,不勞而獲竟把歪腦筋動到災民身上,是可忍孰不可忍,顯然相關單位也束手無策,執筆一嘆。 這兩次嚴重災害,看了叫人眼眶發熱,胸臆酸楚。古訓人定勝天是要改寫,人類多麼渺小,與大自然抗爭徒勞而已,科技發達,生活富裕帶來極端天候,感覺日子不再那麼詩意。 台灣北部10月19日開始豪大雨,張曉風老師、洪玉芬和我從廈門兩岸筆會同班飛機返台,到了松山機場,望向窗外,明明燈火通明,眼看即將降落,倏忽之間看著機頭向上昂起,非但沒有下落,竟在空中盤旋整整一小時,調頭轉往高雄機場加油,落地令人安心,卻不能在高雄出關,必須再回到松山機場。張曉風老師在我耳邊輕語:「若到了松山天氣還是不好?」我回答:「不會吧?」 高雄到松山50分鐘航程,到了松山上空果真又無法降落,又在空中盤旋20分鐘。都是氣候惹的禍。 好了,原本八點可到家,待領完行李搭上小黃,抵家已經十一點多了。次日到台中履行與閨蜜月前即定的約會,當日風和日麗,只要動一下仍然滿頭大汗,待了兩天卻必須穿閨蜜秋冬衣物返回台北。涼意來的太突然,不就二夜即刻換了季節。 這些瑣碎的事情卻很重要,因為雨連續下了十多天,台北很多地方釀成災,來不及反應一眨眼發現沒有了秋天,秋天到那去? <消失的文旦> 丹娜絲走過田疇,是一把不記名的利刃, 剝去枝椏綠意,果子成泥 果香被撕裂,無數果農的心 一夜之間墜落谷底 將熟欲熟的果實,與枝頭告別 父親彎腰,撿起殘破不在的甜 掌心握起一把辛酸 望著天,不問也不怨, 拜神農氏祈求明示,祂不語 纍纍文旦爛在樹下,似無聲的墳 一年心血變成堆肥 芒果巴拉香蕉文旦火龍果 我的悲傷隨風落下,無聲無痛 果樹仍站著,根也在,只是歪了 每一雙雨鞋踩進泥鰍窩裡的泥濘 狂風暴雨過後的日子不是新聞 日子在殘破的前院後院喘息 海岸落滿光電板殘骸 而我家仍黑漆無光七日 丹娜絲製造黑暗也解了一個謎 八月十五,月圓之日文旦仍在否? 明年,也許會再結果,也許不會 父親仍會再種, 枝幹記得光的方向與雨的語言 人們必須記住回家的路 註:2025年0708狂風豪雨,南台灣災情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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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光仁恩師
近日,聽聞周浩治老師往生,心中有股莫名的惆悵。 周是我就讀光仁時,高二、三的國文老師,高一我原讀強恕,該校學生龍蛇雜處,幫派不少,校內外常有糾紛。當年強恕高一有十一班,我讀前段班,我自忖修養欠佳,若遇人挑釁,就忍不住與人衝突。高二幸好轉進光仁,興奮榮耀,因為光仁是名校,學校環境美好,師資優良,又位在埔墘,離我積穗住家不遠,交通方便。當時光仁高二,男女各一班,文理組分班上課,文組女生較多,理組男生多,每次上國文、歷史、地理等課,我們選文組的男生移步到女生班上課。 國文科周浩治老師對我恩重,他是政大中文系講師來校兼課,見我作文偶有佳作,就在課堂中大加揄揚,甚至請女同學朗誦,分享眾人,讓課業落後的我,不會自卑。周老師鼓勵我讀中文系,這也決定了我日後的方向。周師無架子,幽默詼諧,同學們都很喜歡聽他講課,他講〈荊軻刺秦王〉時,便向同學借一把尺,表演秦王負劍的樣子,並且在教室走來走去,大家笑。講到古詩詞含有男女私情,他便高歌一曲〈初戀的情人〉,把全班逗得樂哈哈,聽他的課就如同坐在春風裡。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周老師將他的課業輔導費悉數捐出,招待兩班同學到新竹十八尖山、公園等地遊玩,中午請大家圍桌吃客飯,與大家說說笑笑。 他讀政大中文系時,就很關心國事,常研究國內外局勢,大學生的他,民國五十三年曾在《中華雜誌》發表〈生死存亡繫於一念〉。曾在班上將他珍藏的《民主中國》(似為早年民社黨發行的雜誌),帶來班上傳閱,那刊有他精心撰寫的長篇時論。他常鼓勵我們看《中華雜誌》、《大學雜誌》,日後他曾在《時報雜誌》發表減免農人田賦的文章,周老師有政治抱負,曾想要競選新竹縣長,希望能獲得國民黨提名,但似乎不太順利。他是新竹縣某縣長的文膽,擔任過《新竹縣誌》總編纂。 光仁高中的陳宗樑主任,也是我的恩師,他於六年前十月往生,當年十一月六日在台北市第二殯儀館舉行殯葬彌撒,同月九日在光仁懷仁館舉行追思禮儀,我和很多師長、同學都有與會禮敬,大家都不捨,也很懷念他。 陳宗樑老師,是師大國文系高材生,光仁創校元老兼教務主任。陳老師實行愛的教育,對待學生,寬厚仁慈。就讀光仁期間,我因根基不穩,高二成績不理想,心中焦急,但表面若無其事,甚而故做瀟灑,言行偏頗,偶與同學發生衝突,幸賴導師陳宗樑主任的包容與暗中鼎助,得以順利升級。陳主任教我們「公民」,但他在課堂上所講授的不限於此,他的知識廣博,常識豐富,他很少要求我們,但他常希望我們如何。 陳主任除了上課之外,有時巡堂走到教室外,他會微笑地在走廊上看看我們,但他很客氣,不會駐足停聽太久,因為他很尊重任課的老師,我們由他那和煦的眼神,領會了不少期望與勉勵,大家都不敢打瞌睡。陳主任兼我們男生班的導師,他對我們很好,好得令人感到愧疚。有一陣子,他和師母常為我們準備豐盛的晚點,供我們晚自習時享用,師母笑容滿面地將食物端進來,然後迅速退出(她怕我們不自在),同學們笑呵呵、傻乎乎的大快朵頤。他們每晚對住校生適時送來的晚點,溫暖了我們的心,也充實了我們的胃,讓大家有更充足的體力繼續努力。 陳主任日後被推薦到淡水八里的聖心女中擔任校長,聖心是陳宗樑校長實踐教育理想、並且深耕的園地。他在聖心榮退之後,仍持續協助聖心發展,積極參與聖心讀書會的活動。陳老師在懷仁街的寓所,我們這些老學生偶會去拜訪,有時邀他與師母到飯店聚餐同樂或慶祝老師壽辰,他們也都欣然與會,陳老師的名言:生日即是有生之日,我們要將每天都充分利用,天天生日,天天快樂! 尤其,令人欽敬的是:師母與他先後辭世,都選擇在陽明山樹葬、花葬,伉儷情深,天堂作伴,欣賞美景,也做環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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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國君門下第一食客
數日前,在網上刷到一個視頻,是關於古代四大公子之一的齊國孟嘗君「養士三千」的故事。「養士」是比較文雅的說法,實則就是指孟嘗君門下的三千食客。三千不是一個小數目,三千人一起用餐的場面定然十分壯觀,每人面前擺一個小桌几,臀部枕著腳後跟,席地而食。孟嘗君和這些食客同坐同吃,以示尊重。三千食客多由各國慕名前來投靠,其中或有經天緯地大才、有身懷絕技、也有三教九流、雞鳴狗盜之輩者,孟嘗君皆以國士之禮待之。 有一回,有一新來士(食客)被安排坐在偏遠昏暗角落,他當下就發脾氣了、還罷食,說「是不是給我吃的不一樣啊?給我吃的差呀?」。孟嘗君一聽,趕緊從座位上站起來,端著自己盤子走過去,跟他說,「您看看,我吃的跟您一樣啊!」這個食客一看,孟嘗君吃的飯菜果然和自己一樣。就拔出劍來說,「對不起,我冤枉你了!」,說完自刎謝罪。這就是當時「士」的氣節。 昔有孟嘗君門下食客三千,今我為「添國君門下第一食客」。添國君乃俺高中同學,民族路千禧牙醫的負責人蔡醫師是也。二十年前,俺稜角尚未磨平、自以為是清流、是金門未來的光,便不知好歹地參選金門議員。當時,添國同學特地抽空作東,邀請了一大桌好友為我壯行、拉票。之後,每當旅台的國欽、家鏞、哲仁及建忠等同學返金,他多會在晚上看診結束後,把錦智校長和我也叫上,一起到他診所樓上,由他坐鎮吧檯,親自為大家沖泡濃醇咖啡或陳香普洱,再搭配精緻的堅果與茶點,讓大夥兒天南地北地聊到深夜凌晨之交,才依依作別。 添國同學是個醫術精湛、且細心貼心的好醫師。同時,更是一位事業有成的菲律賓現代「金僑」。他大學畢業後,到菲律賓教授中文,之後在菲當地牙醫名校研讀;他的菲籍同學,都是菲國頂流、當代俊彥;有的還與前總統杜特蒂家族過從甚密。他整個「落番」學醫、行醫、結婚、成家、立業過程,都堪稱現代傳奇,他對二位愛女之取名,也令人印象深刻。 添國同學於2023年榮獲金門高中傑出校友,全體73級高中同學於5月15日金門日報頭版,刊登「術德堪崇──馬尼拉金僑、金門島良醫」慶賀;而今年,添國同學更接獲已經創校115周年的菲律賓母校Centro Escolar University正式通知;該校的牙醫學系成立於1925年,至今剛好為牙醫學系創立100周年;學校特別要大大慶祝,並且表揚100位傑出的牙醫學系畢業校友。而添國同學也實至名歸地榮登「百年百大傑出校友」風雲榜,實為金門與華人之光。 添國同學熱心有雅量,在我們金門高中73級同學會成立過程,出力甚多。每有同學父母往生或有喜慶,他多會協助訂製花圈、花籃;召集同學出席拈香或公祭儀式。之後,常邀請出席同學到全家咖啡小聚,讓在金同學感情更加緊密。此外,也許是憐憫我在金門是個獨居老人緣故,加上閑時我也愛胡侃。添國同學也經常在診所公休或妻女出國之際,單獨約我出來、請吃大餐,吃罷,再到咖啡屋接著續攤。 因我愛吃麵食,尤其牛肉麵。金門有名、有特色、環境佳的麵店或餐廳,幾乎吃了個遍。足跡遍及小徑、山外、復國墩、湖南、文化局對面、救國團附近、伯玉路、浯江街……。麵足腹飽之後,我總要戲稱,俺是「添國君門下第一食客」。和孟嘗君一樣,每次添國君和我面對面,同坐同食。他知我胃口大,經常吃一餐頂二、三頓,故每次都要額外加麵、加肉,讓我吃飽吃撐才作數。 有時,我會想,身為「添國君門下第一食客」,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怎麼也得盡盡「食客」的本分。以添國君的仁義,俺也尋不著為其「馮諼市義」之機;以俺之智,也擘畫不出讓他可以高枕無憂的三窟之計;以俺之怯,也幹不出拔劍或橫刀自刎的死士做派。思來想去,只能先寫個小文謳歌他一下的關照與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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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像甚麼?
筆者曾經受邀為某企業一級主管做一場演講,講題是:「人生,像甚麼?」上臺後,我對臺下聽眾提問,請大家說說個人的想法──人生,像甚麼?遊戲規則是,我點到誰,誰就以三十個字內發表他對人生的定義。於是,各式各樣我想得到的、想不到的答案紛紛出籠,正所謂人生百態啊!……。 新品開發部經理說:「人生,像迷宮。」碰壁就轉彎,出口,或許不如預期,卻也可能有大驚喜。 業務部經理語調鏗鏘地說:「人生,是一場戰鬥!」你趴下了,得拚命爬起來繼續拚搏;沒能站起來的,就出局。(全場氣氛肅穆,大有山雨欲來的緊繃情勢。) 帥氣的創意部經理慢悠悠地說:「人生嘛!一場遊戲,一場夢。」人生如夢,何曾夢覺啊?(現場某個角落,傳出一聲長長的嘆息。接著,四周揚起一陣笑聲……。) 「人生,是一場無盡的追求。」賺了銀子買車子,接著娶妻子,掙房子、求兒子。發言者是財務部經理。(有人突然冒出一句:「我苦耶!」) 人事部經理笑著說:「人生是一次又一次的選擇。」選擇之前,要先有明確的方向,冷靜評估後才出手。 管理部經理一臉嚴肅地說:「人生,有時方,有時圓。」總要有規矩,沒有規矩不能成方圓。(話音剛落,現場掀起一陣笑聲如潮。) 第一階段結束後,主講人正式開講,環視臺下,每一雙眼睛寫滿了好奇,或者說是期待。我說:「人生,像甚麼?」我個人的定義是:「人生,似舟行溪中。不容回頭!」。每個人撐起自己的篙,駕竹筏順著溪水漂流……。 當時的我,除了美國電影《大江東去》存留在腦海裡的印象,並無乘竹筏溪上漂流的經驗,所以「人生,似舟行溪中。不容回頭!」這樣的定義,多半是出於想像,加上自己算不上豐富的人生體驗,創造出來的抒情性說法。 而今,三十年過去,就在今年(二○二五)十一月二日至十一月九日,克全、學敏榮幸受邀,出席「二○二五海外華文作家福建行」,與來自世界各地的華文作家結伴遊賞福建風景,也親歷了一趟武夷山九曲溪竹筏漂流,歷時兩個鐘頭奇妙的水上之旅;我手中拙筆實難盡述其精采況味於萬一。時逢秋高氣爽,山清水明,九曲溪上,或緩流悠悠、或急湍添趣,溪水湧上竹筏,筏上客旅小受驚嚇,濕了鞋襪,遊興卻不減反增。金秋清風多情,似柔波拂面,舒心而愜意。漂流途中,艄公悠然撐篙,隨興吟詩,一派文仕風雅,讓我驚艷不已。竹筏漂流,時有白鷺半空偕翔,群魚淺游水中相伴;夾岸山色多嬌,奇峰、峻巖、丘壑錯落,各顯逸趣,恍如置身仙境,不知今夕何夕?這一趟竹筏漂流,洗心滌慮,這也才真正體會到人生似舟行溪中,不容回頭之真義。 此次由福建僑務辦公室、福建文學藝術聯合會、香港文學出版社、福建日報集團閩聲雜誌社聯合邀請,二十位來自全球各地的華文作家到福州、延平、南平、建甌、武夷山、永泰……等地區采風,逐一參訪鐵井欄、紫芝街歷史文化街區、建甌孔廟、三朱建築群、崇仁寺、考亭建盞文創園欣賞「建盞」名瓷風采,朱熹理學聖地考亭書院,還參觀了下梅村,這裡是武夷山岩茶外銷全世界的起點,北至俄羅斯恰克圖、南至馬來西亞、新加坡……等地。當晚,於南平大劇院觀賞《月映武夷》山水史詩水幕舞臺大型歌舞劇演出,氣勢磅礡,看得出是大手筆、大製作。唯演員表現方式與劇情安排過於戲劇化,臺下的我,認真賞罷全劇卻未能入心,一憾也。離開福州前一天,我們參觀冰心和林覺民同一棟故居暨林文公(林則徐)祠並遊覽永泰三坊七巷,入夜方歸……。 海外華文作家團為期八日的福建旅遊,讓我獲益良多,除了與當地各階層的人士互動交流外,還有一場與主辦方的交流座談會,大家各抒己見,言無不盡,體現文人於文學之外,更有家國之思。 行文至此,回溯「人生,像甚麼?」這個課題,似乎已不需要再多做贅述。人生,其實不必多想,也不容多想,勇敢向前邁步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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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福州福道與廈門山海步道反思金門的步道
上個月底,我隨團前往福州交流參訪。當天陽光柔和,我踏上那條聞名遐邇的「福道」。這是一條懸於林間的步道,蜿蜒於金牛山山脊之上,穿越象山、後縣山、梅峰山與金牛山,串起五座城市公園與十個出入口。鋼構步道在山間迤邐,如一條盤旋於雲霧的銀帶,時而蜿蜒,時而飛躍,讓人恍若置身城市之上的另一個世界。 「福道」之名,寓意「福蔭百姓,道法自然」。這樣的設計理念,在鋼鐵與綠意之間取得微妙的平衡。腳下的柵格橋面透出光影,陽光從林間灑落,投成碎金。人行其上,既能俯瞰福州城的繁華,也能感受山林的靜謐。白日裡,它是市民健行、休閒的所在;夜幕低垂,步道亮起柔光,與山下萬家燈火相映成趣。城市的脈動與自然的呼吸,在這裡交融。 福道的誕生並非偶然。早在2014年,鼓樓區政府有意打造城市森林步道。設計團隊遠赴新加坡,受到亞歷山大城市森林步道的啟發,最終將構想化為現實。這條全鋼結構的空中步道,不僅榮獲國際建築大獎,更成為福州最具代表性的城市新地標。走在其間,我深切感受到,一條步道,已不僅是健行路徑,而是城市精神的延伸,一種與自然對話的語言。 旅程讓人心靜,也讓人思考。想起去年年底我和深坑登山隊的一些山友組團去走廈門的山海健康步道。那是一條更為壯闊的綠帶,從東渡郵輪廣場起,直達觀音山沙灘,跨越八座山體、三條水系,長達二十三公里。空中橋樑與地面步道交錯,七座節點橋樑宛若七弦琴,將山海之美譜成一曲綿延的樂章。 廈門的山海步道不只是休閒設施,更是城市的呼吸系統。沿線設有驛站、公廁、觀景平臺與節點公園,讓人隨時停步、休憩、觀景。夜裡,橋上燈光如流,倒映在篔簹湖與五緣灣的水面上,彷彿星河下凡。這樣的設計,讓市民可以「在城市中親近自然,在自然裡感受城市」。廈門以步道為軸,串起山、海、林、湖,打造一種「低碳、綠色、健康」的生活方式。 今年元旦我們計畫再組團走廈門林海線步道,這步道北起五緣灣,南抵環島路,全長三十一公里。它與雲海線、空中自行車道相連,構成一個通山達海的慢行系統。到2022年底,整個廈門的健康步道網絡已延伸達兩百多公里。這樣的規模與遠見,不僅讓廈門成為生態城市的典範,也讓人感受到地方政府對「人與環境共生」的深刻體悟。 然而,當我站在福道的高處,遠眺那鋼構蜿蜒的線條時,心底不禁浮現一個念頭──金門呢? 這座島嶼擁有絕美的自然地貌與深厚的戰地文化,卻缺少一條能串聯人心與風景的步道。若能沿著海岸線,打造一條環島健行步道,或是先從小金門開始,以軍事遺址與自然生態為節點,建構出結合休閒、歷史與文化的「健康之道」,金門的觀光與生活品質將會煥然一新。 金門的山不高,卻多姿;海不遠,卻遼闊。從太武山到古崗、從料羅灣到湖下村,每一段路都有故事。若能以步道串聯這些景點,讓居民與遊客在行走中體驗島嶼的呼吸,感受歷史的層疊,那將是金門最動人的風景。步道,不只是建築與工程,更是一種生活哲學──讓人放慢腳步,重新看見土地。 當福州與廈門以「道」連結城市與自然時,金門是否也能以「道」重新連結歷史與未來?這座島嶼曾是防線,如今或許該成為一條通往幸福的「福道」。讓人們走著、看著、想著,在步伐之間重新理解這片土地的溫度。 有朝一日,若能沿著金門的步道行走,聽浪聲與鳥語交織,看夕陽灑在舊碉堡的牆面,那將是金門最真實、最柔軟的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