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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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亂流下的「專業」
走過金門國家公園乳山遊客中心,在退役軍事武器展區一角,一架美國休斯公司製造,外觀有如「小蜻蜓」的陸軍TH-55C直升機,總會讓我不經意的多看幾眼,一段往事也穿越回憶的走廊,再次浮現在腦海中。 1987年在《中時》派駐宜蘭服務期間,適逢國內掀起登山熱潮,大學登山社最受歡迎,青年學生組團挑戰百岳,揮灑青春熱血,一時蔚為風氣。但年輕學子登山經驗不足,只知勇往直前,卻缺乏敬山、畏山的觀念,因此山難事件頻傳,讓當時的教育部和大學主管單位深感困擾。 有一回適逢連假,宜蘭太平山再傳出10餘名大學生逾期未歸,引起全台矚目,家長群聚山下焦急等候。當時我偕2位同屬機動小組的同仁趕往大同鄉,也進駐設於寒溪派出所的前進指揮所,只見平面、電子媒體的記者和攝影器材麇集,眼看沒有具體進展,家長們憂心如焚,現場氣氛低迷緊張。 第三天,縣警局長余玉堂帶隊偕一名經驗豐富的山青搭乘空中警察隊直升機飛往山區,勘查失聯大學生可能攀登路徑。警方臨時通知《中時》和《聯合》兩報各派一人隨行報導。 我奉報社令趕緊搭計程車下山,準點赴宜蘭舊機場集合,跑道上只見一架黑色塗裝,看起來像是「蜻蜓」的直升機,人員到齊後立即升空,當日天候和目視條件尚可,但一路搖搖晃晃,感覺直升機飛在遼闊山區,實在十分渺小,不時還看到白雲從機旁掠過,讓當年往來台金都是坐軍艦,沒有搭機經驗的我看得心驚肉跳,隨著機身忽高忽低,不斷顛簸起伏,偶爾還劇烈抖動幾下,心情十分緊張。 同機的《聯合報》資深記者是前金門縣長、金防部政戰主任唐雄飛將軍的政戰學校同學,文筆和採訪經驗都是同業翹楚。只見他淡定從容,不慌不忙拿著相機拍照,偶爾還瞟著我幾眼。 大約40分鐘後,直升機返航落地,這位對手報的前輩看了我一下,淡淡說了一句:「你平常橫衝直撞的,原來你也會怕喔!」余玉堂也輕拍我的肩膀,關心的問道:「還好吧!」讓沿途幾乎忘了拍照,只想著趕快平安落地的我,原本肯定蒼白的臉頰,一時羞紅熱呼起來。 2021年,我陪幾位大學好友走訪金管處乳山園區,在「小蜻蜓」直升機旁,再跟他們談起這樁「首航」往事。一位曾在華航擔任空服員的同學笑得像八月的石榴一樣,合不攏嘴,直說:「人家是經驗多多的老記者,加上軍校出身,受過嚴格的軍事訓練,再怎麼樣也會鎮靜面對,看到你一臉恐慌的熊樣,逮到機會酸上幾句,吐吐平常大家搶新聞的鳥氣,那叫一個痛快!」 她並以自己空勤的經驗說道,好幾次在飛日本和歐美航線遇到晴空亂流,嚴重時餐盤、飲料都飛起來,引起旅客陣陣驚叫聲,連她這種老空姐也會害怕,但仍要保持冷靜安撫旅客和做好防護措施。有些同機執勤的學妹經驗不夠,也跟著一臉驚慌,她總在處理告一段落後,拉上走道布簾,以座艙主管的立場指導學妹們要拿出專業,沈著冷靜面對一切狀況,才不會讓制服上的飛行徽章失色。 確實,「專業」表現是各行各業的基本要求,只有做甚麼像甚麼,才不會亂了套,也才能讓工作品質達到一定的水平。有時,別人的一席話,會起到醍醐灌頂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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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後十年思親恩─敦厚殷實謙和處世留典範
歲月如梭,轉瞬間,父親辭世至今已是第十個年頭;四月四日(農曆三月初七)是這位老神仙的忌日。追念先人,把時序拉回到往昔時光,回顧歷歷往事,益增對先嚴的孺慕之心,思念無盡,情難自抑。 父親祖籍福建安溪,世居榜頭市光孝村洋忠厝〈現屬龍門鎮〉。青少年階段正逢內戰,民國三十五年冬,為避「抓壯丁」,由廈門渡海到金門,三十八年,大陸易幟,兩岸分治,從此與家鄉斷了音訊。當初隻身來到金門,找到安溪老家隔壁村來金門的施平和先生,其堂兄施耀宗先生時任金門縣府人事主管,安排他在后浦頭村當幹事。民國四十年,經人介紹,與官澳村的楊妹共結連理,暫時租住於後浦頭李姓人家一隅。 民國四十一年,向岳母的婆家(浦邊周家)借了一兩黃金,出資四股與同村黃先生六股,合夥經營雜貨生意。合夥的生意,帳目必須非常的清楚;我在小學三年級左右,課外之餘到店裡幫忙零賣生意,父親有幾本長約35公分、寬約15公分用線穿的記帳本,其中有本當日流水帳,每售出貨品就登記,即使一毛錢都不遺漏,晚上收店以前,就把當天進貨及出貨記載得清清楚楚,在每頁最後一筆的後面是小計,再合計做成總結,即使我只是個小學生都一目了然;他的記帳方式俗稱「四腳帳」,我無法窺其全貌,但在沙美商圈,這種記帳方式是出了名的嚴謹,因此,合夥人黃先生信得過,放心地讓父親一人扛起店務,在民國60年代將事業重心發展到台灣,偶爾回來,在案頭上將父親做的帳冊拿出來翻閱之後,沒有二話就認可了,這是父親誠信無欺,為人不偏不私的一面。 父親經營生意,童叟無欺,價格公道,所以,自各村社來店裡的老顧客非常多,每於過年過節前,生意特別繁忙,有時候凌晨三點半就把我挖起來到店裡幫忙。他的經營策略是足斤足兩,價格公道,薄利多銷,而且叮嚀我們絕對不能偷斤減兩,否則顧客就會跑光光,也因為他堅持這個理念,所以都不接部隊採買的生意,因為賣給阿兵哥東西,價錢、斤兩可能都要有些小動作,還要送整包香煙,或給他們錢去吃早點,凡此種種,雖然說羊毛出在羊身上,但皆不是他所願為。 父親為人敦厚樸實,心地光明磊落,待人謙和具同理心,所以他交往的朋友,除了街坊鄰居,就是生意上的老顧客;當年金門地區有些家庭經濟條件不佳,顧客來店裡購物,時有賒帳的情況,到了農曆年前,有的家裡養豬賣掉或種植稻穀、蔬菜有收成,積了一點錢來還債,凡有還不起的,只要跟他說明,他都會寬限待來年再說;但是,有的顧客不來展延還款,卻從此不再來店裡購物,他說這是「欠錢跑主顧」,所欠的錢就此成了呆帳,追討不易。 民國70年代初期,父親欲與合夥人拆夥,條件談不攏,其中一個重要因素就是呆帳的處理,按理說應該是四、六分,父親因為要達成協議,就表示所有呆帳都由他承擔,自己的四成外,另外六成要攤付給對方,據父親的世交黃振展先生(我稱叔,已歿)在父親過世後某日向我提起當年生意拆夥,因為要擔負這些呆帳的錢,資金到了無以為繼的地步,是靠著好友們伸出援手,標了幾個會才度過危機,這些事,他老人家從不曾跟我們提起過,顯現他寬容忍讓,負己不負人的胸懷。 親恩日已遠,典型在夙昔。適值先嚴忌日前夕,子孫體己血脈,當飲水思源,感恩惜福,以弘揚祖德自勉自勵,敬謹略掇其生前日常點滴用為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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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西畫風各風姿
一個深具歷史之文化,貴能以澄觀一心之美學,抒懷生命之高潮;精神之節奏;內心之律動,以臻生命意境。是以不同之文化,自有其各具風姿之美學觀,諸如繪畫。 道法自然,國畫重在以心造境,解衣揮墨中,天地入胸臆,神馳意念動,生命之悲歡離合,早已寄情入畫。一片春色,寄托於數點灼灼桃花,無數生機,悠揚於寂人孤舟中。不像浮士德追求無限,是在蟲魚花鳥山水中,物態天趣,發現了無限,寄情有別,風姿自殊。姑以空間、人物花鳥畫法、境界,淺斟中西畫之美學風姿。 國畫對空間之對待,緣於「一陰一陽之謂道。」是以國畫寫山,非如西畫,立於平地一點,仰自看山,觀境寫生,而是以心靈映照,藉境起心,「乾坤萬里眼,時序百年心」,正是春色寄情之最佳寫照。 尤者,由於西畫重透視、光影明晦等筆法,與國畫遊心太虛,氣韻自生之畫法,大相涇渭。是以清初鄒一桂對此即曾論道:「西洋善勾股法,故其繪畫於陰陽遠近不差錙黍,所畫人物屋樹皆有日影,其所用顏色與筆與中華絕異。」依鄒之意,此種透視寫實等畫法,雖工亦匠。 易言之,中國畫家對無窮空間所心繫的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嚮往之」之意象。然而西方對無涯空間之追尋,則是由一個固定點上,去透視深空,而失落於無窮,奔馳於無極。像德國浪漫主義大畫家(K. D. Friedrich)之名作「海濱孤僧」,代表著對無盡空間之悵然。 再以人物花鳥畫法來論,國畫人物仕女,著墨的是眸子之傳神;神韻之意象,而非血淋淋之析骨剖肉。更在衣褶飄逸流動中,以各式線紋,描繪生命之丰姿性格。浮雲含禪意,透過點渲皴擦,攝取萬物之骨相與氣韻,是以中國古代名畫家,每多老莊脫世之高人逸士。 而西畫人物,因脫胎於希臘之雕刻,輒以全身肢體描模為主,如朋拜(Pompeii)古城之壁畫遺跡等。而雕刻之對象,是宇宙間最具體狹小,近而可撫之人體,是以研究透視與解剖,自是當然之事。 至於境界,國畫境界源於乾坤化萬物之「易」觀。筆墨橫姿中,以畫意詩情,展現生命節奏,呈現天人合一之感動。自伏羲八卦、商周鼎文、兩漢壁畫,乃至唐宋元明以來,無不善用此筆法墨韻,外取骨相,內攝神韻,其意在此,其境在此;宛如一篇措詞婉秀雋永,言有盡而意無盡之詩篇,舞墨於湖筆、徽墨、端硯、宣紙中。 而西畫之境界源於埃及之浮雕、希臘之雕刻與建築。以目睹之具體實相,融於和諧整齊之形式、雕刻形體之光影凹凸。利用油色暈染入畫,以展其光彩明暗,流麗成畫之氣韻。自古典主義、浪漫主義、印象主義,乃至憧憬於光、色、空氣之彩色主義(Colorism),雖象徵了古典精神,向近代精神之轉變,但他們之宇宙觀及境界,依蘊於此。 尤者,又因不滯於物,於是引書法入畫,乃成國畫獨特之古韻。寓詩心禪意於畫中;藉書法筆韻於畫境,益以寫意、留白等筆法,揮灑出絕立一方之意象,蔚為美學之出塵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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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翟村的果樹
七十年前金門遍地都是紅土和黃沙,很少樹木,更沒有什麼果樹,即使有,也結不了果實。因為土壤貧瘠缺水,少數田裡只能種地瓜和花生這些較耐旱的作物。整個陽翟村只有三棵較大的樹,一棵是榕樹,一棵是雞蛋花樹,還有一棵黃槿樹。 當時國軍開始在金門植樹,幾百萬棵樹苗逐漸讓土壤變得穩定,風沙少了,土壤的養分也能留住。慢慢田地開始能種植作物,比如高粱和小麥,但還是沒有果樹,當時人們連吃飽飯都有困難,更別說吃水果和青菜。 「真好,不用吃青菜。」 我的阿嬤--就是你的阿祖,她小時候在新加坡長大,新加坡有各式各樣的水果,比如香蕉、芒果、西瓜和榴槤,她喜歡每一種水果。1932年,她14歲時回到金門鄉下,過著幾乎看不到水果的生活。 阿祖家附近的豬寮旁,有一棵營養不良的橘子樹。冬天的時候,這棵樹會長出幾顆橘子。阿祖特別期待這些橘子,因為這是她在金門唯一可以吃到的水果。當橘子開始變黃,她會把橘子摘下來,先祭拜祖先,放在神龕桌上供奉幾天,再給家人吃,等大家都嚐過,她才吃剩下的橘子。她會把剝下來的橘子皮擺到客廳神龕前,整個客廳都會瀰漫橘子的香氣,持續好幾天。 後來阿祖接連生了六個孩子,橘子變得更珍貴了。一顆橘子剝開來,每個小孩只能吃到一瓣。她叫孩子們慢慢享用,一次咬一小口,不要把整瓣吃下去。小孩子會先咬破一個小洞,然後慢慢地吸吮橘子汁,一整個早上都捨不得把一瓣橘子吃完。 「我不認為橘子有這麼好吃,我比較喜歡青森蘋果。」 食物很少的時候你就會覺得好吃。阿祖的親戚在前浦村有一棵柿子樹。九月柿子成熟時,阿祖走路到前浦村,親戚會給她一個柿子,她帶回陽翟和孩子們分享。這些水果在貧窮年代裡顯得特別珍貴,一年才吃一次,但卻成為阿祖和她的六個小孩日後的美好回憶。 阿公12歲時就開始負責家裡的農事,除了種高粱、小麥、地瓜,後來他也種芭樂和西瓜,一開始西瓜長得又小又不甜,但他很努力的澆水、除草和施肥,第二年之後西瓜越種越好。到了夏天西瓜成熟的時候,阿公會摘下西瓜裝滿手推車,回家經過陽翟大街,他會叫沿途的每一家出來抱一顆西瓜回去,最後剩下的帶回家,用西瓜刀切片讓全家一起吃,吃西瓜的氣氛非常歡樂,陽翟村的每個人也都感染了來自西瓜的歡樂。 阿公也在田裡和家門口種芭樂樹,那是很香但有點澀的土芭樂。農曆8月芭樂成熟,芭樂樹周圍幾十公尺的範圍都飄著芭樂的香氣。小孩爬上芭樂樹邊採邊吃,由於沒有去籽,小孩吃太多會便秘,有時候好幾天上不出廁所,最後很痛苦的大出來後,又爬到樹上採芭樂吃了。 「真是太糟糕了。」 阿公的果樹越種越多,春天有桃子、梨、枇杷;夏天有西瓜、桑葚和香蕉;秋天有芭樂、葡萄和龍眼;田裡和家裡都常常充滿了水果的香氣,這是阿祖覺得很快樂的時刻,也許這些香氣會讓她想起她在新加坡的少女時光吧。 我讀小學的時候,阿公的葡萄已經長得很大,每年八九月,葡萄樹上會結一串串綠色的葡萄。大人交代不要把葡萄全部吃光,要留一些釀葡萄酒。他們在陶甕裡一層葡萄一層糖堆疊,最後把甕一個個封好,放在床底下,等著葡萄漸漸發酵成酒。 有一次,我和兩個弟弟玩捉迷藏,鑽到床底下去躲,發現了那些甕。我們好奇地打開甕蓋,聞到撲鼻香味,但不知道那是酒,就用勺子把甕裡的葡萄撈起來吃。那些葡萄乾乾癟癟,沒什麼肉,但吃起來卻很香甜可口。我們三人大口吃著浸泡在酒裡的葡萄,不一會,三個小孩就滿臉通紅,躺在地上不醒人事。大人們發現我們時,還以為我們中毒了,後來才知道我們是喝醉了。 這是陽翟村果樹的故事,聽完以後你有什麼心得?例如為什麼早年金門沒有水果……。 「我想八月底回金門再去採龍眼。跟去年一樣,用我的腳踏車載龍眼回家,超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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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戰地生活之不可思議
拙文〈林馬騰為民申冤〉刊出之後,迴響熱烈,不少讀者都向林老師的為民喉舌致敬,也對金門老百姓白白枉死,卻無一毛錢賠償,感到憤慨唏噓。有位正直的老前輩則告訴我:「此種事件,我看多了,自己也曾遇過,不准就是不准,你又奈何?戰地政務時期,這種事太多了,我也懶得再說。」 老前輩的心灰意冷,我能理解一二,不過總覺得該說的還是要說,不然久而久之,歷史被遺忘之後,便會像許多年輕朋友的反應一樣,覺得這樣的事情現在看來彷彿天方夜譚,直呼不可思議! 少見確實是會多怪的。還記得我從前有一次在金門演講,講題與祖籍瓊林的進士蔡廷蘭有關,內容提及我曾帶學生到澎湖馬公整修前的進士第考察,當時在瓦礫堆間看過兩扇黑色門板,後來從新聞報導得知被人盜走……。那場演講結束之後,突然有位現場聽眾問我要不要去他古寧頭家看他家的門板? 受邀參觀豪宅或古厝的經驗我有過,但要去人家家裡看門板的邀請,倒是絕無僅有,心想他家門板應該非常奇特吧?等我去到他府上,他帶我從一樓上到二樓又從另一頭走了下來,我發現他家雖有許多房間但卻連一塊門板也沒有。這時,主人才笑容詭異地對我說:「我就是要讓你開開眼界,見識一下我家看不見的門板。我還在等,看政府什麼時候才會還我門來?」原來,他家的門板在很久以前就被軍方強行拆走了。 這件令人匪夷所思的往事,讓我印象深刻。但因我孤陋寡聞,還以為這是古寧頭一戶人家的特殊遭遇而已。直到我拜讀林馬騰新書《烈火餘燼:戰地政務歲月》之後,赫然發現自己果真是少見多怪。 林書第20-21頁有篇〈徵用門窗蓋土堡〉,作者引用1950年「岐山村門板調查冊」和1954年「烈嶼區岐山村貧民領取門板報告表」,說明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部隊為了防敵,在所有沿海村莊構築工事,幾乎把家家戶戶的門窗拆光,拿去覆蓋壕溝,再蓋上土,建成簡易的土堡。我細看那份調查冊和報告表上登記老百姓被拆走的門板,數量之多令人咋舌,頓時亦有不可思議之歎。 金門戰地生活之不可思議還多著呢,例如林書第162-165頁有〈老鼠尾巴的價值〉、〈火柴盒中的蒼蠅〉二篇,作者檢附地方政府令文,以及「各單位繳交滅蠅毒鼠成果數量對照表」,說明1950年代起,金門推行滅蠅、毒鼠大行動,規定軍人與民防隊、婦女隊、學生將死蒼蠅裝滿火柴盒,「每家戶每週最少要繳兩盒以上」;至於死老鼠則只需上繳尾巴以證成效,政府有獎勵措施,起先每條老鼠尾巴發給一元獎金,後來又加碼到二元、三元、五元。為了貫徹政策,林老師說:「竟有軍人因無時間捕鼠,因而向民間高價購買來充數。」我另外則聽說也有人將比較肥的老鼠尾巴一分為二,或用麵粉塗色偽造,以假亂真,蒙混過關的。 2023年7月金門金東戲院上演過在地原創奇幻歷史音樂劇《捕鼠記》,劇中說在軍管時代有「每人每月至少捕殺一隻老鼠,上繳一條老鼠尾巴」的命令,有觀眾表示那樣的規定很荒誕;而這個看似荒謬的作法在金門居然實施了整整四十年之久。林書第162頁附了一張1980年度「滅鼠鼠尾欠繳數量」表,表上記載金城鎮欠繳2907條、金沙鎮欠繳727條、金寧鄉欠繳833條、烈嶼鄉欠繳1175條(合計欠繳5642條),承辦人員建議改變作法否則收繳困難,但長官卻仍批示「加強執行」。 總之,金門戰地生活之不可思議,真是出人意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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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無天(二)
天空又藍又高,無一絲雲彩,陽光很強,連影子也怕熱,在地上縮躲成一丁點。柏培拉港(Berbera Port)空曠無人,幾棟嶄新的建築物,孤寂地散落各處。四周靜悄悄,除了我們剛到來的人聲。 回想清晨在首都哈爾格薩(Hargeisa)啟程時,被告知車程要二個小時,沿途無停靠休息站,更不用說廁所了。突然間有一種微妙的心理,好似要到蠻荒之地去探險,掩不住喜悅之情。 凡事起頭,如羽翼輕盈,毫無包袱;亦如足履沉重,不知何去何從。不管何種姿態,勇於嘗試,智慧的選擇,心有多寬,天地多有多大。 柏培拉港的天寬地闊,拉開了此行參訪的序幕。 索馬利蘭,素有「非洲之角」美名,因位於突出亞丁灣的岬角上,有極優越的地理位置。隔鄰衣索比亞,一個擁有上億人口的內陸國,也是非洲第二大人口數的國家,想當然耳經濟發展的重要,當是急需一個海港。因此柏培拉港,離衣索比亞最近,最方便運輸。 偏偏歷史悲情像是一只緊箍咒,深深掐住索馬利蘭,至今未有國際認同它是一個國家。自1960年脫離英國殖民地,與索馬利亞原是同為一個國家。1991年因內戰脫離了索馬利亞自我宣告獨立,成為「索馬利蘭共和國」。 驕陽下,我身著螢光背心,頭頂鋼盔,聆聽引導團隊的解說。亞丁灣的海水,波光粼粼,船桅零星停泊於海岸邊。看著基隆港口船舶進出長大的同行,突然脫口而出;「這樣港口的建構方式,只能容納一艘貨櫃輪。」言下之意,發展有限。我一聽也替主人發窘,他們背負著命運的荒涼,前途未卜,企圖在一片血路中尋覓康莊路徑。幸虧主人家馬上澄清,碼頭將會陸續擴建下去。 一行人,忽而室內,忽而室外,由不同膚色不同口音的人輪番解說導覽。接待的CEO領導人,來自泰國,有著華人血統,人不親土親。或許他從未見過這麼多外表膚色與他相近的人來訪,而我們誤以為他是中國人,一開口便以中文問候。雙方剛見一剎那,很是激動,誤會澄清,亦是欣喜萬分。 不知不覺,午餐時間已至。心忖這時打道回府,長途漫漫,一定又飢又渴。意外的驚喜發生了,我們被請上座奉為貴賓,一場阿拉伯似的饗宴開始。 啊!久違的食物,游牧民族對待來賓以對待家人的方式,我是有經驗的。塗滿醬汁帶骨的烤羊肉,入口即化,濃郁的香料充塞舌尖。道地的燜羊肉飯(Biryani),美味可口,令人驚呼連連。這一頓飯該是這趟旅行最令人難忘的一餐。 吃在嘴裡,如小石子投下湖心,起漣漪一陣陣。 我的手機網路不通,純樸的阿拉伯女職員,馬上克盡主人家的熱情,分享密碼給我。即時解決了我急需與外界聯絡的燃眉之急,人情之美在一瞬間銘感在心。 同行有人問起,我旅行非洲甚多,對索馬利蘭的觀感如何?簡曰之,它可說是縮小版的蘇丹。一樣的黃土漠漠、風土民情、飲食文化……,無一不像。然而,戰火下的蘇丹,家園傾圮敗壞,滿目蒼痍,故友舊人流離失所。想及此,心底不斷地收縮、抽痛。故人,他們可安好? 索馬利蘭,正是一個從游牧民族邦聯,轉型成為一個國家。他們的祖先是騎馬騎駱駝馳騁於高原山野,所有一切法律,對他們而言,是無法形之於文的法條,全憑人與人間的最原始的信賴與道義。 我忽然明白,初來乍到的晚上,聽了大使館工作人員一席話。他們當時為設立館處艱辛的一面,並語帶戲謔的說;這是一個無法無天的國度,立國不久,百廢待舉。或者說它原本來自一個游牧民族,沒有既定的章法格式。 那麼,設身處地替他們想想,為入境的外來客多方防備不無道裡。不禁深深同情這個國度,位於天之涯海之角的荒涼之地,彷彿荒煙蔓草下,一朵小花,緩緩冒芽,掙出土壤。期待雨潤天晴後,陽光下,花朵徐徐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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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餅文化初探
春卷,是指用春捲皮包裹成長筒狀食用,在閩南一地也有稱潤餅或拭餅(七餅),內包春日新鮮蔬菜,一般即包即食,現則演變成也有經煎、炸而成;據說它是由立春之日食用春盤的習俗演變而來。 葉鈞培著《金門拭餅文化》記載: 根據晉周處《風土記》記載:「元旦造五辛盤」,所謂五辛,是指將五種辛葷的蔬菜,供人們在春日食用,故又稱為「春盤」。 但是,到了唐朝時,其內容有了一些發展與變化,又據《四時寶鏡》則稱:「立春日,食蘆菔、春餅、生菜,號春盤。」杜甫有一首詩,題為〈立春〉,其中詩句: 「春日春盤細生菜,忽憶兩京全盛時。」 《關中記》則記載: 「唐人於立春日作春餅,以春蒿、黃菲、蓼牙包之。」 即至宋代,也吃春盤,例如蘇東坡詩中寫道: 「漸覺東風料峭寒,青蒿黃韭試春盤。」 由此可見,唐時已有食春盤之習俗,以後發展日趨精緻,到了元代,已有關於包餡油炸的春卷記載。 〈齊人有一妻一妾〉(先秦:孟子及弟子) 齊人有一妻一妾而處室者,其良人出,則必饜酒肉而後反。蚤起,施從良人之所之,遍國中無與立談者。卒之東郭墦間,之祭者,乞其餘;不足,又顧而之他──此其為饜足之道也。 此則內容除了主述齊人生活之外,另外看見在當時已有祭祀的習俗,我的高中同學則認為: 主要凸顯古人對喪葬及祭祀祖先的重視,進行這些儀式大部分在墓地為之,墓地都在郊區,可能離住地有相當距離,為方便祭祀食用祭品,七餅用手拿即可入口,不用攜帶餐具,十分方便。(齊人不是只在清明節才到東郊城外墓地乞討,否則哪可經常驕其妻妾)。 一般認為寒食節是為了紀念介子推(介之推)。 據相傳,與清明節日期相近,在清明節前一或二日。後來,清初湯若望《時憲曆》訂定後,清明與冬至之間的間隔縮短,為了維持寒食節在清明節前一、兩日的風俗,民間將寒食節定在清明節一日之前。現代二十四節氣的定法即沿襲湯氏,因此清明節就在寒食節次日。 這兩天和大嫂談到清明節,她說金門有些村莊拜「三月節」,則有可能即與「寒食節」有關。 金門則於清明節,祭祖時,家家戶戶皆有煮食「七餅」的習俗,因為春天,有許多新鮮的蔬菜,所以會利用各種菜蔬,如蒜苗、荷蘭豆、芹菜、紅蘿蔔、鮮筍、高麗菜、菜球(或稱大頭菜)、豆干、鮮蚵(或蝦仁)、三層肉;材料都切絲備用,一般先各自炒好盛於碗中,用大碗公裝盛,不用盤(碟),大嫂說因為太淺,會覺得沒有知識(太淺見),祭拜好之後,才把所有的菜蔬一起倒入炒菜的鼎,一起煨煮,不同的菜蔬融合一起,產生濃厚、多樣的豐富味道,風味迷人,再用七餅皮來包裹;這時還可以有:花生粉、紫菜酥、小魚干,或麻米老、貢糖等,灑入和菜蔬一起包捲而成,口感層次多樣,有春天的菜蔬的鮮甜,如有石蚵拌入,海味更添豐美;現在也有些用鮮蝦取代石蚵提味。 至於七餅皮,家裡以前製作麵條的同學分享餅皮的製作: 麵粉係以小麥磨粉而成,根據維基百科,在戰國時代(公元前475─221,孟子公元前373-289)就有了石磨,以可用小麥製麵粉,因此中國北方可能早就有七餅了。南方不產小麥,要晚很久以後才有麵食。 製作時用高筋麵粉,麵粉中加入水後,需反覆機械楙揉壓麵團,再把麵團放置若干小時,可以增加麵團的彈性、韌性與筋道。其作用機理是把麵團中的蛋白質的硫氫鍵氧化為二硫鍵。二硫鍵越多,可以使蛋白質分子結合起來形成大分子網絡結構,增加麵團持氣性、彈性和韌性。氧化過程可以降低麵粉中蛋白的活性,從而保護了麵團的筋力和工藝性能。並且,氧化過程還能分解麵粉中的植物色素(類胡蘿蔔素),從而漂白了麵粉。 我小時候住後浦(現今稱金城),就在總兵署(以前則稱衙門)附近,有專門製作的商家,我記得衙門右前方有店舖專門在清明節前後,製作七餅皮,我們都稱「黑宗伯」,他的手藝極好,餅皮薄又Q,每次店門前都大排長龍。 嫁到瓊林以後,阿里山里長伯一家每逢清明節,便動員家族為村莊的宗親服務,兒子媳婦,女兒女婿都加入行列,個個練就一身好功夫。 最近與同學分享七餅文化的淵源,金門傳說,鄉賢蔡復一進士公務繁忙,無暇用餐,賢慧夫人動腦筋,把不同的蔬菜切細,拌炒之後,用餅皮包裹成捲筒狀,讓先生邊批公文,邊吃七餅,最近金門縣縣長陳福海到蔡厝參加蔡氏宗祠重修奠安慶典,推崇蔡厝村「七餅文化節」,人家說:「人不親土親」,我比較想和大家分享這個有溫度的「七餅文化」。 同學家以前做麵條,他說麵筋是蛋白質,在製作七餅皮時,要一直錘打,要選用高筋麵粉才可以製作,所以餅皮才會韌性十足,我說潤,他說是韌才對,理工要求精準,他說金門人稱七餅,是緣自閩南語擦拭之音,製作餅皮時,像手中拿一抹布一樣,麵團塗擦在加熱平板上成一圓形薄皮,再手甩出麵團把薄皮上少許的破洞補上,最後翻面稍烤一下而完成;所以七餅是以製作時之擦拭動作來命名。 我去新加坡拜訪堂哥時,堂嫂的薄餅(新加坡稱七餅為薄餅)內餡用料講究,刀功極精緻,配料多樣:紫菜酥、小魚干碾碎、花生粉;蒸魚再撕成一絲絲,一起包入,現在堂嫂的女兒繼承了母親的好手藝,年節會備七餅餡料,把家族的人一起邀來,祭拜之後,共享家鄉的美味,是一種閩南七餅文化的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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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人間你好!
向晚時分,老萬華大理街幽暗狹窄的街道雜沓,路燈逐一點亮,一日即將結束時,卻是報紙媒體的尖峰時段。整個報系像一頭龐大的機獸,在這兒彙整當天新聞,經整編、送檢字、排版校對,然後進入製版印刷、裁摺,一份份沾滿油墨氣味、熱騰騰的報紙,趕搭上清晨從台北出發的南下列車。超過百萬份發行量、國內首屈一指的報紙媒體,由此出發,分派至全台各角落。電腦與網路還未興起,一切以人腦、手工與機器運作的紙媒時代。 《中國時報‧人間副刊》由主編高信疆掌兵,執全國牛耳的副刊大報,至深影響著八○年代台灣的文化、藝術、文學、學術。出版法尚未解禁的年代,報紙是超級強媒,操縱著全國時事,而佔去六分之一篇幅的副刊,則是所有關注藝文的讀者、作者聚焦之地。看似不具新聞功能的副刊,實則吸引著無數的關愛與渴望,文學力量撼動人心。 報社廠區二樓,二十來坪的辦公室,一堵常年百頁窗緊閉的靠窗牆面,阻擋了僅有的自然採光,另三面美耐夾板夾層,則是單位間基本的區隔。自隔壁傳來的喧笑或爭執,毫無遮掩地穿透隔間,同仁們埋首專注於自身工作。「人間你好!請問找誰?」這是小小空間與外界的僅有聯繫,除非經常往來的作者,一般讀者初接電話,總有兩三秒鐘的停頓與疑惑──「你是人間?那我這是……」那是充滿熱情、人文薈萃的激情年代。 由高信疆領軍的人間團隊,陣容堅強,季季、陳雨航、張大春、王萱一、駱紳以及特立獨行的藝術大師──彼時風靡全國的插畫大師林崇漢。他總頂著一頭張揚的亂髮、落腮鬍,不拘細節大剌剌的行事作風,隨和幽默親切,是很好相處的藝術家,人人都以大師相稱。他以寫實的細膩筆法,解構人體,超現實造境,遊藝於西方美學與傳統中華文化元素之間,強烈高反差對比且細膩的畫風,跳脫彼時大部分報章雜誌以線條表現的插畫風格。因為獨特而獲高先生重用,成為人間副刊的招牌。 我是在初出校園的第一年,接獲林大師的電話,詢問我有沒有興趣到人間副刊工作。大師說是在學校任職的妻子推介,見過我在救國團刊物《青年世紀》雜誌上發表的插畫,所以聯繫上我。再後來,僥倖通過高信疆主編的面試,進入「人間副刊」擔任美術編輯。 美術組唯一的同仁,我的上級領導──林崇漢主任。為了引我進人間副刊,他親自辭掉了原來的美編親侄子,原因是對於文學的熱忱不高,高先生對此頗有意見,他堅持第一大報的副刊美編,除了美學基本功,對文學領域需具備一定的認知與熱忱。大師苦笑說,為此,還被哥哥狠狠訓示了一頓,說拿自己家人開鍘的事只有你幹得出。 終日煙霧瀰漫的人間辦公室,抽煙與不抽菸者,一起吸納著仙境般的迷濛,三米之外的視野基本一片模糊,但沒有人在意,這裏最不缺的是此起彼落的老煙槍。大師與我對面而坐,我負責每天副刊版面的大版型設計與完稿,依據文編提供的稿子,頭題、邊欄、方塊或連載,畫版貼稿,在四開大小的版面裡,構想各種視覺變化的可能。大師則負責繪製插圖,他約略花半個小時看完文章,然後摳頭撓髮、搖頭晃腦、自喃自語構思繪圖,他的素描功力深厚,習慣以毛筆、墨汁現場創作,通常我完成大版貼文時,大師的插圖也差不多繪製完成。 八○年代初期,六合彩瘋迷全台,彩迷求神問籤、不放過日常中隨見的符號數碼。有讀者甚至翻閱報紙,見林崇漢插畫裡出現的數字圖騰,來電請教大師傳授密碼。林大師常啼笑皆非:「首先,如果我知道彩碼,絕不吝嗇告訴你。但是如果這些數字真是天機,我還會在這裡回你電話嗎?」除了繪畫,大師還精研紫微斗數、風水學、玄學命理,出版了多部著作,還包含推理小說。 副刊每一天都像一場激烈的戰役,實際作業的時間不算長,集中在晚餐後的時段。預發的稿子,通常由執編駱紳事先與高先生電話溝通過。美編是編輯流程末端,接手一堆鉛字房打印出的青樣,噴過一層保護膠,以利完稿。三、四位文編密集校讀。最理想的狀況是大版順利完成,貼上大師的插圖,並且通過高先生的認可,順利在午夜十二點前,雙手捧著副刊大版如聖旨般直奔製版廠發稿。但這畢竟是完美的理想;一週能夠遇上一回那便是上帝的垂憐。真實的狀況是,具高度敏銳視野的高先生,隨時觀照藝文界動態,廿四小時不停的更新想法,把副刊當成即時櫥窗反饋讀者,絲毫不遜於新聞版。只是苦了編輯同仁,一但確定改版或抽換文稿,就必須立即拆版重新發落,原本平整潔美的版面,瞬間支離殘破,每篇稿子字數不同,這時的美編如同修復師,得想方設法重組版面,加大或縮減文圖篇幅,藉由裝飾框線,填補每個空間。而文編們則嚴陣以待圍繞著編輯台,深恐拆解過的稿子漏掉一字一句或移錯字行。整個流程下來,早已超過報社規定的截稿時限。 那是純手工的年代,電腦還不見蹤影,我每日隨身攜帶著吃飯的道具:美工刀、相片膠、一把鋁尺與西德進口的0.2針筆,還有介於混沌與清醒間的腦袋。我們常自嘲,只要在「人間」待過,不可能還有什麼過不了的坎;八○年代那些遙遠、紛亂而美好的過往。 傳來林崇漢大師辭世的訊息是在三月上旬,消息傳開時,家屬已低調辦完告別式。聽說大師是在睡夢中安然離開,二月下旬、台北還乍暖還寒的春天。無比感傷,就連最後的送行都錯失。我偶而在夢境中流映過在人間的那段時光,等待、緊張與忙碌的片段。而大師總是一派泰然、不慌不亂的神態,他常常替我打氣:別急,慢慢來比較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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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食一家
前水頭蔡厝的開基者蔡公允能,生於明崇禎八年(1635年),瓊林坑墘人。允能公雖然定居前水頭,仍然會回瓊林老家參與蔡氏家廟祭祖,報本反始,以誠以敬,表達對先祖的緬懷之情。三百多年來,前水頭蔡氏子孫依循傳統,代代相傳,年年如此。 農曆二月初七是我瓊林蔡祭祖的日子,今年,翔安馬巷坪邊村的族親也渡海參與祭祖,藉由共同祭祖活動,促進家族和宗族意識,維持倫常關係的穩定,凝聚親族之間的生命力和向心力。《浯江瓊林蔡氏族譜‧別族譜系》於明萬曆九年(1591年)記載:「六世祖竹溪公字嘉仲,三子開此族,近在馬家巷坪邊鄉居住。」馬巷蔡氏是瓊林六世祖第三個兒子君爵(字至善),於元代至元時期(1335-1340年)遷居到此,開創基業。 在熱鬧莊重的祭祀儀式中,告慰心中對祖先深沉的崇敬和感懷,反映人們知道自己來自何處的根源追溯,在對血脈和親情的溯流過程,找到生存的意義和生命的歸宿。 往年祭祀結束後,瓊林衍生的分派回到各自的宗祠吃頭。 我想起從小到大吃頭的經驗。習俗上只有已婚的男性才可以吃頭,因為吾族下南洋外者多,允許未婚的兒子或外甥代替吃頭。童年時,我總是隨父親出席吃頭,父親說我是代表下南洋的伯父,一再提醒我要心懷思念,食之有禮。 前水頭蔡氏宗祠於民國八十九年十二月落成,在這之前,我們都是到輪值頭家的家裡吃頭。看似輪流做東以接待親族,濟濟一堂,不亦樂乎。宗祠興建完成後,民國九十年開始齊聚在此餐敘,並且更新只有已婚男性吃頭的傳統,讓女性也能夠加入,兒媳、女兒、孫女都是家人。 透過人情事故的往來,合食一家方能家興族旺。 今年吃頭特開先例,瓊林祖家邀請全島吾瓊林蔡氏族裔,如古崗、壟口、烈嶼、前水頭、小徑等,會同馬巷坪邊村族親,相聚祖廟吃頭餐敘。瓊林在明代時,多達官,居家仍舊質樸,族中流傳「官作轎夫吃」,繼承祖訓躬身儉約的精神,吃頭的菜色常以麵線盤、石蚵、蒜仔肉、白斬雞、蒸魚、芋頭等,食材應季又道地。「木本一根,發芽千枝」,席開近百桌,讓族內的凝聚力因祭祖吃頭變得更加緊密。 桌上的食物醇香四溢,桌邊的族親笑容滿面。等待下一道菜上來的空檔,抬頭看看蔡氏家廟內一對又一對的楹聯,這些是祖先給予的精誠守望,凝望楹聯,彷彿聆聽祖靈的佈道,讓心靈在智慧裡沐浴。正殿中柱聯:「須遜志以讀書,兩班配饗,盡是登科數士;勿分支而別派,二祭餕餘,依然合食一家。」同樣的血緣,平時分隔很遠,此刻相聚同一個空間,吃著向祖先獻祭後的祭品,祭品上面有祖先留下的餘澤,子孫們吃了能消除厄難,獲得福報。 酒酣耳熱之際,感覺原本是獨立個體的族親,漸漸融入其樂融融的宗族倫理共同體中。依然合食一家,讓大家不忘本、不忘恩、不忘根。在這樣的情境中,通過祭祀涵養長存孝思昭述祖德的精神,也讓個體突破自身的有限性,經由家道、家風、家文化,實現文化生命的綿延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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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莒光樓」
2025年3月9日,「印尼廖省金門鄉親會」舉行新任主席就職典禮,場面盛大隆重,洋溢歡樂與鄉誼。當晚,北干峇魯(Pekanbaru)市中心的宴會廳高朋滿座,60桌賓客齊聚一堂,共同見證這歷史性的一刻。新任主席李東宏正式從擔任18年之久的黃東平主席手中接棒,並帶領副主席蘇明輝、邱輝星,總務張萬選,財政駱佩君,以及教育組主任陳懷根等核心團隊宣誓就職,承擔起團結鄉親、互助關懷與文化傳承的使命。 當晚的盛會星光熠熠,除了雅加達金門互助基金會主席呂世典、副主席許燕文,泗水金門會館文娛主任莊恬恬等人,以及來自巴淡島的金門鄉親與北干峇魯華社領袖之外,馬來西亞雪蘭莪金門會館主席陳良吉、巫秀鳳伉儷、秘書長劉志山等七人特地從吉隆坡飛來共襄盛舉。金門大學代表與我也專程前來祝賀,分享這份喜悅。 北干峇魯為印尼廖內省首府,地處蘇門答臘東部,鄰近馬六甲海峽,自古即為貿易與經濟樞紐。其名稱源於馬來語,意為「新市場」,體現了這座城市的商業傳統。根據1920至1940年代金門著名僑刊《顯影》的記載,北干峇魯(又稱北矸峇汝)早已是金門鄉親活躍的重要僑居地之一。 今日的北干峇魯是一座多元族群的都市,主要居民包括馬來族、米南加保族、爪哇族、巴塔克族與華人等。2023年統計顯示,全市人口約1,123,348人,其中華人約占2.5%。伊斯蘭教為主要信仰(約占85%),而語言方面,印尼語為官方語言,當地亦通行米南加保語、馬來語,以及華人社群常使用的福建話(閩南語)、潮州話、粵語與客家語。北干峇魯經濟蓬勃發展,主要產業涵蓋石油、天然氣、棕櫚油與橡膠,並與沿海港口杜邁(Dumai)緊密相連,為印尼人均收入最高的地區之一。隨著基礎設施不斷完善,這座城市已吸引大量投資,成為印尼重要的商業與工業中心。 新任主席李東宏祖籍金門後浦頭,家族深耕蘇門答臘已逾百年。其祖父於20世紀初遠赴蘇門答臘謀生,最終在北干峇魯落地生根;父親李漢群則因日軍侵略,五歲時隨家人避禍至此。李東宏自幼在北干峇魯成長,1987年赴臺灣東海大學攻讀國際貿易系,學成後返鄉投身商界。他的企業主要經營棕櫚種植,可作為生產食用油、藥品原料、纖維製品及生質能源等高經濟價值產品。此外,他亦專注於金龍魚(紅龍魚)養殖,該魚因象徵吉祥富貴而深受華人喜愛。如今,李東宏在北干峇魯擁有廣大的棕櫚園、室內外養殖魚場及培育溫室,展現卓越的企業經營能力。 2019年起,李東宏構思、完成了一項極具象徵意義的創舉---在北干峇魯近郊的金龍魚養殖場內,興建了一座外觀仿照金門莒光樓的宏偉建築。這座「海外莒光樓」高大雄偉,四周立著四尊色彩鮮明的風獅爺,充滿濃厚的金門風情。一樓挑高大廳內點綴著華人水墨畫與油彩畫,營造出典雅的文人氛圍,有別於金門莒光樓的戰地印象。和金門莒光樓一樣,登上頂層,視野開闊,令人心曠神怡。這座莒光樓不僅作為公益活動與鄉親聚會場所,更成為重要的外賓參訪景點。 談及這座建築的誕生,李東宏分享道:當初並未取得金門莒光樓的詳細圖紙與尺寸,而是透過網路資料搜集,再結合印尼蘇門答臘當地匠師的精湛技藝,最終成功建造出這座極富神韻、形神兼備的海外莒光樓。對他而言,這座樓閣象徵了他對金門的深厚情感,更是廖省金門鄉親的文化與聯誼中心。他期盼未來能有更多活動在此舉行,讓這裡成為凝聚鄉誼的場所。 昔日,金門莒光樓郵票發行超過1,200萬套,成為戰地金門的名片。如今,北干峇魯的海外莒光樓則是李東宏主席經商有成、回饋社會的精神寫照,也是在海外深植金門文化的永恆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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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與運
好不容易到了「二二八連假」,由於機位管制,又從臺北回來的機位難以訂到,雖排入候補,但不確定性存在,正好我也想到臺走一走,沒想到前一天開始有傳言,聽說本來要小三通去廈門的,已提前去了,緊張模式開啟,我是要改變計畫或是其他做法呢?最後決定隨緣,有班機就去,這趟去臺倒挺順利的,只是到了松山機場,聽到往「南竿」的班機取消,心中有點點不安。 原先簡單的想法是換個縣市走走,和先生討論之後選定嘉義,想說至少去阿里山看看,或吃吃特色小吃,出發前在偶然的機會先請教由當地來金門工作的前同事,他問了我時間後,認真的幫忙規畫行程,但計畫常會有變化,我們的自由行及沒壓力的旅程展開。無縫接軌,我一出松山機場,我們直接往松山車站,買時間最近的火車,到嘉義後問往阿里山的票,天啊!票剩一張,我們二人只好作罷,租機車遊嘉義,跟著排隊鎖定吃的、喝的,也走了景點,賞了櫻花,買了點特產,極簡易的二天一夜行。 回家那天早上,安排去捐血室,因為捐血中心「血荒」的消息不停的傳來,但我在金門是無能為力的,這次挽袖之後,終於和年齡打平了。原以為回家的路順利,沒想到回程事出突然,一開始是登機時間延誤,後來在飛機上坐了數十分鐘後被請下機,要我們在候機室等,因金門機場關場,傳說在我之前班機正常起降,但我之後就是班班取消,只好開始枯等、空等,直到最後一班班機取消,今天真的無望了,尤其那能見度始終高不起來,但見澎湖等離島沒問題,無奈只好打道回府,第二天凌晨四點起床,四點半左右出門,五點前已排候補-10號,只等金門霧散,轉風向,能見度提高,七點的班機開始候補,我幸運的補上了,這班意外的補了不少人,我們猜想是某旅行團集體撤退才有這麼好的機會,想想回校上課來得及,於是之前的緊急應變,這時等於白忙一場,但總得等到班機降落尚義機場才能真的安心,沒想到,我們這班成行之後機場又關場,我們真幸運,辛苦總是有代價的,自我安慰一下,各個機場都有不少人是在機場等一整天,疲累的回家,隔日再戰。 時間與運氣的組合,讓事情與心情可以順利,老天爺自有安排,我們有時是急不得的,只能以時間換取安全,回到尚義機場,看了一下候補人潮,要完全補完真的是一大考驗啊!心懷感恩,多累積點應變的能力,也感謝在老母親「請入龕」的大日子,沒下雨,天氣也不熱,圓滿完成。而日前上午賢聚、山前的走讀活動,卻因春雨而有些些不順利,既來之,則安之,「會元祖」的墓地就在前方,當然得再去看看,只是四周圍的草長又長啊!不知以後如何是好?早上又打雷、又閃電的,瞬間雨勢越來越大,沒想到下午場的卻是好天氣,這是大自然的變化,我們只能順勢而行,這不也是時與運的組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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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肉二吃
重陽過後,天氣開始轉涼,後浦市場上的羊攤,逐漸開張,這些年來,每到這時候,羊攤總是圍聚人群,大家為了打牙祭、或是吃補而來。 金門山羊,早在清光緒八年(1882),先賢林豪的《金門志》就載有好名聲:「羊,生金門者,甘脆特盛」。近則民國68年重修的《金門縣志》也載:「羊,毛黑而短,歲兩生息,禮經謂之柔毛,食百草,故其糞外科多用之,名曰百草丹,肉滋補。」,這條文簡約寫出金門山羊的形象,尤其強調肉的滋補與美味,連羊糞也是寶。 國軍來金門,因為金門童山禿禿,羊嗜百草,因此禁止農家飼養。《金門縣志》卷六農業志載:羊屬山羊一類,土種,疾病少,繁殖速,供食,甘脆特盛,軍民都樂意飼養,然因危害樹苗甚鉅,故予禁絕。 因為供應量少,羊肉一直不是日常的餐中飧,只有在祭祖、酬神還願,或是家有喜事,羊肉才會登場,算是一種顯貴的食材。 時至今日,金門農家已普遍飼養,常見柵欄內,黑色雜色的群羊,群聚低頭吃高粱酒糟,看到人靠近,才一股風逃難一般奔離,羊的運動量足,飼者也常誇說他家的羊是「吊肚的」,意思是肥油少、瘦肉多,沒有胖大的肚子,這種肉有嚼勁,是好吃的羊肉。 昔時的山羊,多是黑色短毛小蹄,今日已少見,換成是高頭大馬的外國羊(安哥拉山羊、努比亞等混種羊。),但人們相信,只要是成長在金門,又是以酒糟餵養的,肉質還是絕佳,自己吃不夠,還買來饋送親友,讚聲不斷。 吃羊肉進補,從李時珍的《本草綱目》(1578),就有:「羊肉味甘,大熱,無毒。主暖中,字乳餘疾,及頭腦大風汗出,虛勞寒冷,補中益氣,安心止驚。」,寫出羊肉不只是食補,也能藥補。現在的營養理論說「羊肉性溫,富含蛋白質、脂肪、維生素和礦物質,具有溫中散寒、補氣養血、強身健體的功效,特別適合在寒冷的冬季食用,幫助抵禦寒冷、增強體力。」,就這樣,寒涼以後、立冬進補,在金門已成飲食習俗。 老友阿指說小時候,他的祖父常用橄欖甕(一種形似橄欖,上口下底較窄,中間圓肚的古早甕)燉羊肉,說是祖父閒暇剝花生,收集種仁,一面把花生殼丟入火堆,讓火苗燻燒橄欖甕內的羊肉,待甕裡的湯汁滾沸,羊肉煮熟,然後分給一旁等待的饞貓,我一直想像著那畫面:一位老者刁著煙,滿臉風霜,像孩子玩火,用橄欖甕煮羊肉,熟了,用筷子夾出一塊肉,逗弄孩子張開的口。這種畫面,是怎樣的悠閒,那樣的羊肉,是怎樣的好吃,我一直在想像。 現在我是擁有橄欖甕,只是沒有足量的花生殼,尤其沒有那份等待的耐心,只好在戶外,以木炭為材,用陶鍋煮羊肉,也無從較量阿指祖父的羊肉滋味。 我在羊肉攤,排隊等待切斬時,總是喜歡探詢一旁識與不識的買客,問他們會如何煮羊肉?揣摩煮法,我一位姐夫擁有不傳的羊肉秘訣,我也旁觀一二,通過疊積的間接經驗,我自己創造出獨門的「羊肉家法」。 從選羊肉到川燙沖洗瀝乾,再入鍋加入蔥、薑、蒜、八角、胡椒、冰糖、番茄醬、豆腐乳等拌炒上色,然後倒入陶鍋,淋上30年的老紹興,完全不摻一滴水,拿到戶外,用木炭溫火燒,一個時辰後,終於燒出用筷子插下去,熟透不爛的帶皮羊肉,成功登頂。 在讀《吃遍廈門》一書,有一道廈門名菜,稱為「開煲東山羊」:選用海南東山羊,斬件去大骨放入鍋中,炒至皮呈金黃色,用開水飛水數次。油鍋裏加豆腐乳、紹酒炒香倒入羊件炒勻,再加竹、李莽、薑片燜。上煲時放適量蒜瓣跟爐上席,味特香鮮。」,這樣的料理方式,感覺與之雷同,也許同是海島羊,呼吸一樣的空氣使然。 我另有一道清燉的「酸白菜羊肉湯」,那是得之外甥「小王爺」的廚藝,選用剁塊的前腿肉,冷水鍋加入青蔥、薑片等煮沸川燙,水沖清洗後,再加白蘿蔔煮沸,等於經過兩次川燙,羊肉的腥羶,已經去之大半,然後倒入酸白菜,用木炭,溫火熬煮,燉出的羊肉清甜,微爛有勁,口齒難忘。 還記得多少年前,跟好友阿如到新疆自助行,在羊肉攤,我們點了已經煮熟的羊頭,老闆用刀劈開,然後淋上滾白的熱湯,配著蒜頭,一面用筷子挖肉吃,一面張嘴呼氣喊辣,那抹塞北豪情,至今難忘,吃那種白斬羊肉,跟我自家紅燒的羊肉,滋味全異,但兩者都吃到我「痛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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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厭葉小霜
許多年來──至少有四十年了,內心深處始終藏著一首歌,旋律清晰可辨,像支銀針,閃閃發亮,常在我腦海穿進穿出,歌詞卻像是陳年糾結纏繞的線頭,怎麼也理不清、唱不全,像啞巴吃黃蓮。 只記得開頭是:「人生多少『蝶歡』,總有離合悲歡……」。 小時候聽蕭孋珠彩衣滿天舞、朝來飲花露、夜來花間宿的〈蝴蝶谷〉;也聽梁山伯與祝英台裡定情的白玉環與蝴蝶墜,最終山伯含恨而死、英台殉情,梁祝化為雙雙對對的蝴蝶,地老天荒心不變,飛在彩虹萬里百花間。長大後透過聆賞卡帶、CD,觀看DVD,繼而確認幼時聽過的每一首歌曲,每句歌詞除了押韻之外,信手拈來的典故、對仗頂真修辭法的摻雜運用,作詞者的文學造詣令人折服。卻不懂夢中糾纏的那一首歌詞裡,人生與「蝶」與「歡」究竟有甚麼關聯? 中間有段歌詞是:「昨天許下心願,愛到……」唱到愛到之後,也愛,也哀,也唉,終究是唱不完整的一首歌,只能反覆哼哼曲調,緬懷夢裡的纏綿繾綣。 是學齡前,家住橫街仔時華視上演的《我倆有明天》連續劇主題曲。1978年7月每周一到周六晚間八點播出,古琤飾演男主角唐振斌,女主角周婉珍由范丹鳳擔綱主演。「在一次生日舞會中,周婉珍認識了唐振斌,經過一段日子的交往,在雙方家長首肯下,兩人訂婚了。訂婚之夜,振斌開車送婉珍回家途中,發生了車禍。從此,婉珍的雙腿癱瘓了,再也無法走動……」估狗搜尋不到的節目訊息,百度意外地提供了些許劇情大綱,包含了主題歌「作曲汪石泉和作詞孫儀也著實功不可沒。」 而YouTube提供的〈我倆有明天〉卻是電影《愛有明天》的主題曲,由林煌坤填詞、駱明道譜曲、吳秀珠演唱的「我不能把你遺忘,一天天想了又想,往日那段美好時光,常在我心中蕩漾……」。 我記得女兒二、三歲時聽我唱「南屏晚鐘」,她跟著接唱「隨風瓢蟲」。 我也記得她搖頭晃腦照著旋律高歌「搖船搖著船,搖船真快樂。」卻天外飛來一句「別人下雨有帶傘,我當然沒有帶傘」的無厘頭。 我懷念四歲半的我,帶著奶音唱「人生多少『蝶歡』,總有離合悲歡……只要『志氣』常在,我倆有明天……」一句歌詞伴隨一個問號,疑惑了四十多年,未解。 福至心靈想到華視早期的演員兼歌星葉小霜,她在《農村曲》節目裡搔首弄姿、嬌滴滴演唱〈阮不知啦〉令我印象深刻,她的氣質跟劉燕燕、游小鳳、吳雪芬……截然不同。「伊真嬈!」加上她在戲劇節目以反派女人的姿態出場,我打心底是討厭葉小霜的。 隨手打出葉小霜三個字按下搜尋鍵,想要知道她的近況。出乎我的意料,手機出現的是葉小霜12吋黑膠唱片的封面照,而主打歌曲,正是我心心念念多年的〈我倆有明天〉。 迫不及待用關鍵詞搜尋YouTube,我終於聽到完整的〈我倆有明天〉:「人生多少變幻,總有離合悲歡,只要此情長在,我倆有明天。昨日歲暮冬寒,今朝花開春暖,只要此心長憶,我倆有明天。昨天許下心願,愛到海枯石爛,今天了卻心願,證明愛比金石堅。無語默問蒼天,可知我心依然,但願秋去春來,我倆有明天。」 此時此刻,我愛葉小霜。 PS謝謝楊肅玉學長提供黑膠唱片歌詞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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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釀:霧鎖浯島有朋自海峽兩岸來
「樹清兄,3月2日至4日,已故名編劇張永祥夫人任芝蘭女士率團訪金門,尋找張永祥早年在金門的足跡。張永祥夫人擬贈送張永祥全套劇本給金門文化局圖書館,您可以幫忙安排張永祥夫人行拜訪文化局陳榮昌局長?如果您在金門,歡迎加入行程指導。」 元月中,收到《狼煙未燼》、《尋找安全的家》暢銷書作者蔡榮根博士傳來簡訊,再附上訪問團此行另一要旨,「名編劇家政戰1期張永祥學長,當年政校畢業後即分發金門當康樂官,並遭逢823砲戰,歡迎各位於行旅期間,能結合此情節撰文分享,並酌情納入2025年12月出版的《編劇泰斗張永祥的一生回顧》,以為共襄盛舉,及彰顯復興崗人的革命情誼」。 張永祥(1929~2021 ),山東省煙台市人,政工幹校影劇系畢業。導演及編劇,編寫多部話劇、廣播劇及電影劇本,創作電影劇本達120部,首部編寫的電影劇本是1964年唐寶雲主演的《養鴨人家》,60年代和李行、白景瑞有多次合作,並多次獲得亞太影展及金馬獎最佳編劇,曾任華視節目部經理,1976年電視劇《寒流》獲第2屆國家文藝獎戲劇類,2016年獲得金馬獎終身成就獎,是首位獲得金馬獎終身成就獎的編劇。 腳傷,趕在霧鎖吾鄉前的228飛行,我回來了。3月1日,到水頭碼頭迎接經小三通來訪的閩台書院交流團,原福建省文旅廳閩台文化交流中心主任黃星也到了,他5年前已經退休,此次以觀光簽再回金門走走、看看老朋友,任內推動海峽兩岸書院論壇,2015也代表陸方主持福建與金門供水簽約儀式的黃星,對兩岸交流很有貢獻,對金門也很熟悉;我也接到海那邊、1995閏8月,台海危機那年出生,大學念建築的榕城女子平平,她到不了台灣,但去過馬祖,卻是首遊金門,福州閩台家園青年創業基地500坪展場,我哥漂木畫家楊樹森《台北‧遇見:枯木逢春》常設展空間布置及影片製作是執行長李宛芯和平平組成的工作團隊一手包辦的,去年12月在福州的閩台書院文化交流活動緣會,代發新聞稿給金報,今來金門再相遇,撞見路不平,平平怕我又踩空、跌倒了,依然攙扶著我;登燕南書院交流時,她坐我旁邊吃力地用繁體字協助作會議記錄。客串院長的小幫手,黃星說要組個招親團,把平平留在金門。 有朋自遠方來。下船登岸後,第一站是後浦城散步,我選在1958年823烽火暫歇後開業的集成鍋貼歡迎午宴,鵬哥神奇帶來兩岸通水紀念酒,我端上感恩釀,「真好喝!」黃星啜了一口。集成第二代少東見引水功臣之一在座,餐費打折,還幽了一默,「自來水廠廠長怎沒來」。 3月3日,二個團交會了。金門文化局忙著迎賓的一天,以《金門日報廣告研究(1949~2010)》博論獲傳播學博士的新任局長陳榮昌上午完成張永祥夫人任芝蘭捐贈劇本儀式,又找來蔡榮根、王先正、洪春柳、楊樹清等在地文士觀禮,共話10萬大軍進駐,全盛時期,從島西的金城、金聲到島東的僑聲、中正堂,乃至太武山擎天廳、烈嶼國光,島上17家電影院,軍民共看電影的好時光;下午接見閩台書院交流團,廈門的布拉格音樂學院校長潘春鳴、台灣的中華出版基金會董事李惠君也趕到。 「啊,賀總!」,「啊,你瘦了!」戲外戲,就這樣演出了。在迎接、會見張永祥夫人一行的隊伍中,喜遇親家也在金門的賀鐵君。1980年初他以少校軍階任澎湖防衛部所屬軍報《建國日報》總編輯,把大兵的我拉入報社支援採訪工作,與在地老記者歐成山、記者陳啟清及軍職編輯主任胡智偉等人有段美好的共處時光,當時鍾玲原著、張永祥編劇、胡金銓導演的《大輪迴》正在西嶼(漁翁島)二嵌村取景、拍攝,戲中有乩童,燒王船、神明遶境等橋段,政戰大學長張永祥來風島,想必賀總與我都在開鏡現場。 到澎湖當兵後的我,槍桿、筆桿齊發,打野外也在《建國日報》當記者,專跑漁村動態,「漁翁帆影」、「鄉村風景線」、「廟前開講」、「根」,一個人還包辦4、5個新聞專欄,仍得拹助常鬧稿荒的《海風副刊》編務,也跳下來寫《漁翁島書簡》專欄填版面,那真是一段特有的海風歲月傳播體驗。40年後再遇老長官,後來以上校自漢聲電台總台長退役的賀總,二人分外激動,恍如隔世,在金門,二隻手緊緊相握! 「昨日在機場候機,未開手機所以沒有看到你的po文,抱歉。很感激你讓我重溫舊夢,我在澎湖建國日報任職五年半,離開時卻未帶走一文半紙做留念,何以決心至此,不知當年的心態是喜還是哀? 有喜,應該是簡裝輕行速飛台北,與闊別久違的家人團聚,母女巴盼望著我早歸。有哀,是歲月匆匆而逝,我一無成就,空有一身青華,所以學習徐志摩的瀟灑,對著英國的康橋說;不帶走一片雲彩。於是對我戀情五年半的的建國日報說;不帶走一字半紙。孑然而去。 是愛是恨交雜著數十年,直到86年(1997)裁撤停刊,我再也無『家』可歸,無人可『戀』時,才驚覺人有一世遺憾,未留下任何紀錄等於人生空白了五年半,這是何等的歲月浩嘆啊!感謝你給我剪報資料,舊情新溫彌足珍貴,讓我失落的歲月有了情歸處,再次感謝你!」 登機返台後,俠骨柔情賀鐵君,老長官、老總又來訊了,我回以「有情如斯。感動賀總如此綿密的回音,讓我們再次重建一段記憶,共同找回失落的海風歲月」。 「樹清院長,我們是今天回去,現在在碼頭排隊了!此行感謝院長照顧,相信很快又會見面的,您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哦」。霧散霧又起,平平急著登船回廈前也來了訊息,我回以「開心大家來金門作客。此行有了美好突破,期待2025閩台書院文化交流活動能回到朱熹書院教育的原鄉燕南書院登場,讓兩岸、世界看見海濱鄒魯朱子島。請平平在船上代問候黃星主任、宛芯等老友啊。」 霧鎖浯島,有朋自海峽兩岸來。期待下一回的重逢,再喝一杯,感恩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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鱟
金門人以海為田,昔日老家的蚵株在后浦建功嶼後面海域,從小常被戲稱為「蚵株腳下撿到的孩子」。 自童年起即跟隨著大人的腳步,從雄獅堡或同安渡頭蚵民管制哨下海,協助石蚵的養殖、採收作業,或者撿拾螺貝及食用藻類,自然地熟悉鱟的生長環境和習性。在趕潮逐浪之間,平時活動於深海的成年鱟,會因為要繁衍下一代,到潮間帶孕育生產。漁民只要查覺到海水不斷冒出的氣泡,就知道牠的動靜跡象,名為「鱟泡」。繁殖期間,幼鱟遍布四周,容易撿拾成雙成對的鱟。反而是蚵管哨值勤的阿兵哥,少見多怪的驚呼為「海怪」或「鋼盔魚」,有時候也會瞥見營區班哨軍人抓鱟上岸,營房內大家圍觀殺鱟場面,一夥人歡呼用臉盆端滿煮熟的鱟肉上桌,熱烈地享用加菜伙食。 唐代大文學家韓愈(768年-824年)貶到南方潮州時,對海濱居民的飲食深感新奇,作《初南食詩》云:「鱟實如惠文,骨眼相負行,章舉馬甲柱,鬥以怪自呈。」仔細分析,一千多年來跟金門風俗仍然相近,除了具體描述鱟的體態特徵外,其他生物如章舉是章魚,以其能附石以拒人,金門話承襲古音也叫石拒,一直沿用古老的漁法陶罐來誘捕。馬甲柱,金門俗稱為江瑤柱,生長於海水與潮間帶的貝類,取其閉殼肌即是干貝,每逢大退潮,灘塗間挖掘者視為美食珍饈。 福建沿海皆可見鱟的蹤影,明朝王世懋所撰寫的《閩部疏》曰:「鱟之為物,介而中坼,厥血蔚藍,熟之純白,尾銳而長,觸之能刺,斷而置地。其形郭索,雌常負雄,觸笱而逝,或得其雄,雌亦就斃。」 古人將鱟當水族的魚類,明朝楊慎撰寫的《異魚圖贊》說:「鱟形如帆,與便面同,厥足二六,雌常負雄,漁人取之必得雙,子如麻子,南醬是供。」陳懋仁在《泉南雜誌》又說:「鱟魚,碧血,海中介魚也。似蟹足十有二,長六、七寸,漁者醢其肉,居人以其殼做水杓。」《閩部疏》稱:「瀕海諸郡,以鱟皮代杓,歲省銅皮千餘斤。」鱟杓名鱟桸,俗稱鱟殼仔,漁民將取完肉的鱟殼,經過曝曬去腥臭,加工成生活日常器具。習慣鱟杓的輕便順手,至今泉州、漳州一帶依然有人在使用。 2025年金門縣政府頒布禁止於縣轄海域,不得以任何方式採捕三棘鱟;也明令不得販售、持有及食用三棘鱟。今日鱟的數量減少,顯然不能全歸咎於人的採捕行為,更多是遭受整體自然生態環境的改變因素,棲息地破壞日益擴大,從而縮小牠的生存、活動空間範圍。 有活化石美譽的古老生物,也是一部伴隨人類存在的生活歷史。保護棲地,讓鱟不會從金門海域消失殆盡,同時應該重視傳統文化中的人文環境價值,真實呈現過往的文獻及文物,才能喚起社會大眾的認知和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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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菜與長者分享
志工精神,重在服務,真誠地付出,各界自然看得見,亦會引起諸多的共鳴。而自民國九十年退輔會成立榮欣志工後,有著一項績優志工隊的評比,金門各鄉鎮均成立一支隊伍,先後派出參與績效審核。在上任後,積極將志工成為本業在經營,曾經一位承辦人認為本隊人少成不了氣候,更辦不了任何活動。基於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在隊務會議除傳達此訊息,更期望金寧隊諸夥伴,有心服務者則雙贏,無心者亦不勉強。火力全開,首次出征即拿下大獎,有人稱讚,亦有人扼腕! 新聞是一把加分的推手,感謝當時媒體好友們的協助。一一二年,金寧隊跌破眼鏡,金門史無前例地榮獲此獎,為此歡欣,這是夥伴們戮力以赴的結果,我們歡喜慶祝,同時亦更加感謝長輩們的全力配合,這個獎屬於大家,基於吃果子、拜樹頭,我們更勤於走訪長者處所,多年來如同一家人的情感,已衍生在彼此的心中。 翻閱新聞畫面,金寧隊評比的內容,來自真與實,許多經費出自自己。之前用盡腦力與心力,單打獨鬥,如今他隊好運許多,各隊集中火力,拚一個績優。但個人還是認為,任何一項評比,真與實最重要,否則便失去意義。 幹部聯繫會報,三至十二月,各隊辦理兩項活動,經費可向榮服處提出申請。金寧隊首先在三月二日志工自掏腰包、一人一菜與長者分享,展現隊員的和諧與貼心,彼此開玩笑說,我隊別的沒有錢最多。手路菜來自夥伴們的用心,香芋扣肉粉絲、福袋、水煮蛋、香鰻什錦炒米粉、綜合炒飯、廣東粥、酥炸油條、炸物拼盤、滷味拼盤、金門燕菜、酥炸雞塊、飲品、茶點、甜品……等等。 雖是連續假期,但霧氣瀰漫溼氣重的天候,不適長輩外出,看了氣象,三月二日是個暖陽天,就辦在這一天。長輩們歡迎我們的到來,緊緊握住夥伴們的手,感動盡在不言中,我們都是您們的孩子呀!大家齊聚一堂,國強專員代表劉處長前來,象徵大吉大利大發財的橘子和大家共享。餐敘中,我除感謝夥伴們的用心付出,同時也提醒承辦人,若需書寫新聞,勿出現獨居字眼,人生的各個階段,孩子大了總要開枝散葉,有天我們老了,放孩子出去飛,或許亦會自住,若被冠上不適的字眼,情何以堪? 秉持重質不重量的原則,在退輔會指示增加志工的同時,本隊寧缺勿濫,歡迎有熱誠、有能力的人加入。昔日他人懇託入隊,但基於人不親土親而讓其加入,但效果不彰,一進一退之間浪費時間。如今新招募,主動出擊,邀約專員和多位有媒體背景者加入,效果之佳,才一通電話,數分鐘均已完成報名程序。昔日媒體提攜,今日再次相挺,有情有義,提前完成了招募任務。 愛心的延續,永遠不嫌遲,大家一起同心做公益,無論過去、現在與未來,金寧隊一顆誠摯善良、服務長者之心永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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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小事
快樂泉源來自諸多小事。每個人都要快樂過每一天。 某日,天寒地凍,覺得該出門再購一床毛毯,收拾提袋出門,搭上公車,恰是中小學生放假首日,車內幾乎全滿,眼稍瞥見一位大姐朝我招手,指著她身旁有空位,帶著滿懷感激坐了下來。在她耳邊輕輕道:我不好意思與年輕人爭位置。她回我:妳還年輕,不像我八十五了,沒有位置不行。 喔?我回道:您看著健朗,不像這年歲。她猜我的年齡比實際年齡少一輪,無論真實與否,聽起來真悅耳舒暢,原來給人快樂如此簡單。 接著到Uniqlo,買了一套睡衣,今年忽然憶起童年的除夕,母親會讓我們洗完澡換上乾淨內衣褲,次日大年初一必讓我們穿上新衣(其實也就是實用的學校制服)想到這些陳年舊事,我決定除夕換上新的睡衣褲。現今各種商業行為都科技化,結帳必須自己處理,我心驚膽跳怕是買不成了,嘴上嘀咕:對年長者不友善。旁邊佇立一年輕人,他說:沒關係,你按照指示做就可以。 我按一個指示一個動作,最後發票載具了,手機錢包付款了。內心告訴自己:妳很棒。內心無比快樂。 近期到餐廳吃飯也是要自己QR扣,海外女作家順順說妳好棒,我還不會呢。愈想愈覺得自己厲害。 原本很怕與電腦接觸,上北教大研究所以後,繳費要線上或下載、作業要下載上傳到教學平台,買了整套電腦設備包函印表機,心想花錢其次大概會被這些科技產品搞死。暗下決心遇到困難必須解決,不懂問昔日同事年輕工程師,一樣一樣克服竟然越來越順手,凡事可以自己來。作業自己上傳成功,每完成一件事就快樂一整天。 隔小段時間會來幫忙家務的外傭,經常一邊打掃一邊哼著歌曲,很是好奇何以勞務工作可以這般快樂?小聊一下,她要負責兄妹及自己五個小孩學費,每週含假日只要工作排滿都是開心的事。幫她細算連假日應該一個月可以掙到六萬元,樂天知命的人可真知足常樂。 三五好友元宵歡聚,喝點小酒,大夥亂唱一通,硬漢紅螞蟻竟唱起西洋歌,無端羨慕,戲謔他:「平常不去抓壞人,偷偷練唱歌?」「姐:我是天生的。」鄉親凝聚鄉情,總有說不完貧困年代的過往,年輕者無法體會,每一位現今有成就的故鄉人,都有貧困年代的共同記憶,如今歲月靜好。 國際書展有年輕人買我的書,出版社高興我開心。《島嶼,沒有遠方》出版迄今一年半,收到版稅雖不多,算下來每月也可以銷售幾本,總編輯說文學書不好賣,但是細水長流。 新加坡上班的大兒子回家過年幫我帶回名牌咖啡,我自嗨叫它「孝子咖啡」晨間母子對飲。末了陪我上土地公廟拜拜,孫子在客廳奔跑玩電腦。這種快樂打自心底。 庭院開一樹茶花,年末盛開,直到元宵尚留有二、三朵,經常幫它們拍照,花開花謝總無窮,「年」稍縱即逝,友人說:看著吧,元宵節過了,清明端午中秋一過又要準備過年,年復一年看頂上白霜即可知曉。 古月姐家大啖獅子頭,請了一群文壇女性高手,天南地北談某篇好文,也談八卦,配好菜好酒……。 追一齣熱門好劇,韓劇「外傷重症中心」朱智勛演得活靈活現,姑不論劇情真假,醫生的熱情及行動力令人感動。我的老師郭強生教授是紐約大學戲劇博士,他也追劇,好的劇甚且追三次,當然郭教授看的是門道:技術、內涵、文學性、哲理、觀眾多寡……,戲劇電影文學原本一體。我看的是熱鬧,師生差別極大。 看一場有深度的電影,回來在腦海盤旋好幾天,尤其看完「隔壁的房間」頓時憂傷。當然,看喜劇會跟著歡欣鼓舞。 快樂原來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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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梅園沒緣談起
日前多位友人來金旅遊,返台後紛紛將所見所思在臉書撰文或貼照片分享,其中左化鵬先生(中央社前資深特派員,齒德俱尊,眾稱左公)所寫<梅園軼事>令人印象深刻,左公行文鮮活,寫蔣緯國將軍故事,說太武山上的「梅園」諧音「沒緣」。讓他想起蔣緯國將軍生前「沒緣」四件事。 一:蔣緯國和生父母無緣(蔣緯國晚年自承生父是戴傳賢,戴曾擔任考試院長、母親是日本護士重松金子),蔣緯國襁褓時就被過繼給蔣中正,親哥哥是戴安國。二:與元配石靜宜無緣(民國42年石靜宜在台北猝逝)。三:和豪宅無緣,蔣緯國陽明山的別墅,陳水扁任台北市長時,以「違建」為由,用怪手拆除。四:和總統大位無緣,蔣經國生前接受美國「時代雜誌」訪問時,曾表示:蔣家人不能也不會繼位總統。經國總統去世後,民國79年,林洋港、蔣緯國搭檔參選第八任正、副總統,但最終被李登輝、李元簇取而代之。 左公說:然冥冥中蔣緯國和蔣家建立了曠世奇緣,他成了蔣介石的義子,蔣經國的義弟,唱了一輩子「哥哥爸爸真偉大」,也算不枉此生。左公文章諧趣,說他向晚告別太武山,暮靄沉沉,想唱「金門王」及李炳輝的那首名曲:「有緣、無緣,大家來做伙,燒酒飲一杯,呼乾啦、呼乾啦……」。 我也想到與蔣緯國曾有兩面之緣,但彼此有些距離,只能算是遠遠瞧見,第一次是民國57年3月26日,我讀金城國中一年級,那天某節下課時間,忽見金防部有幾輛軍車開進校園操場,下來幾位中外人士,皆著軍裝,一位帥氣軍官手持擴音器說道:「各位金門的老朋友,大家好!我是蔣緯國,今天帶了幾位約旦來華研究的軍官來金門參觀,在這兒向大家問好!」頓時全校師生掌聲如雷,歡迎貴賓。後來才知這位軍官是陸軍參謀指揮大學校長蔣緯國中將。 第二次是65年某月某日,我讀東海大學大三,日見學校海報寫說:三軍大學校長蔣緯國上將,將於當晚幾點在體育館樓上的大禮堂演講。那夜我準時前往聆聽,現場已擠得水洩不通,師生都來瞻仰將軍風采,先是經濟系大四學長辜啟允(辜振甫長子,時任學校國際事務研習社幹部)致歡迎詞,接著蔣緯國開講,那天講題似為「台海的戰略地位及國家前途」,演講內容引經據典,並用幻燈機適時打出相關文字及圖片,他講話幽默風趣,演講時唱「哥哥爸爸真偉大」,說全中華民國他最有資格唱這首歌,又講又唱,引得觀眾捧腹大笑。笑談中有時也會引述蔣公及經國先生的話語。偶亦提出問題請教在場外國朋友(東海外籍師生不少),他一下用德語,一下用英語,弄得那些外籍人士目瞪口呆,同學見狀,狂呼過癮。 民國68年9月1及2日,朱西寗先生在《中國時報.人間副刊》發表<將軍令之八>(日後結集出《將軍令》一書時,改此篇題目為《將軍令》之<將篇>)。筆者曾於69年10月28及29日,在《金門日報‧正氣副刊》發表<兵學哲學科學-戰略學會與「將軍令」將篇>,該文分三部份:一、中華戰略學會,二、蔣緯國上將之生活與學術貢獻,三、「將軍令」將篇介紹,四、後記。 朱先生的「將軍令」將篇所寫小說的主角就是蔣緯國將軍,小說中藉著一位在戰爭學院受訓的中校學員,回憶他與將軍認識之經過,並聯想起十多年前的幾件將軍軼事。這些軼事有些在1996年出版的《千山獨行-蔣緯國的人生之旅》(汪士淳著、天下文化出版)書中的第八章「接掌裝甲兵」中也有出現。 民國87年10月11日金門寫作協會舉行讀書會,由我主持研讀《千山獨行-蔣緯國的人生之旅》一書,隔日《金門日報》記者陳榮昌、《金門晚報》記者蔡惋怡都有撰文報導。而我也於同年11月23、24日在《金門日報副刊》發表<率真中有落寞-談蔣緯國與《千山獨行》>,文中對此書有些介紹,也提出質疑,例如:「湖口事件」蔣緯國將軍有他的講法,但我也引述事發時任陸軍總司令的劉安祺上將日後接受訪談的另種說法(見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口述歷史叢書《劉安祺先生訪問紀錄》191頁)。 蔣緯國的機智幽默、口才,一向為人稱道,然而他的坦率說笑,在經國先生看來,可能並非優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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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望留原籍,家貧走他鄉──閑話金門賢聚顏氏入閩
「母弱出商賈,父強做侍郎,族望留原籍,家貧走他鄉。」這頗有些意涵又透著些許無奈之言,雖是託假出自七百多年前《水滸傳》作者施耐庵筆下的網路之語,但其對生活在中國傳統氏族及宗親框架下芸芸眾生存在境況的概括,卻又不得不令人心有戚戚。 這四句箴言,雖非放諸四海的絕對至理,其出於文句對稱講究,而有母、父、族、家之分,內裏實指源於父母家族(及宗族)力量的庇蔭與托舉。它深刻揭示了血緣關係與社會資源對個人命運的決定性影響,也體現了傳統社會(與現代社會)階層流動的密碼。 在「母弱出商賈」、「家貧走他鄉」的邏輯中,背景多是經濟大環境毀壞、家族無力的情況下,子弟們被迫流落異鄉謀生。如大陸古代那些「闖關東」、「走西口」而發家致富的魯晉商幫,還有金門早期下南洋落番打拚、經商有成的鄉親,肇因多是戰亂或家鄉土地貧瘠、生存壓力所迫。至於「父強」、「族望」的邏輯,更是不難理解,如唐代崔盧鄭王四大世家子弟冠蓋滿京華即是。 我們顏氏位列最早來金門的六姓之一,在明末之前賢聚本名為顏厝亦可見一斑。但先來的優勢,卻未讓顏氏在金門變成枝繁葉茂的大族望族,反倒是在疫病及戰亂催逼下,族人不斷地外遷大陸同安、台灣、澎湖或落番南洋。餘留金門之顏氏男女老少,總計至多僅二三百人;而當初由金門外遷同安五顯鎮的宗親卻已經繁衍至近萬之數,遷往澎湖的亦繁衍至數千。故有金門家廟坐落「老鷹穴、旺外不旺內」的風水之說。早年家廟整修,傳有同安宗親特意前來查看,擔心金門本地宗親增加家廟牆體高度,進而影響族人鷹揚於外之繁衍與發展。 對於滯內與外遷發展貧富、繁衍寡眾有別的風水傳說,雖似無稽卻又斑斑可考。如明末本村舉人顏應奎(較同村盧若騰晚三年中舉),為了赴科考盤纏而典當大宗祠(今家廟)旁土地,最後還靠宗親集資方才贖回;還有供奉在家廟神龕前的木雕坐像、有「一盂先生」稱號的孝子顏弘,雖有才學,但卻命運乖舛,後由同安名士林希元照拂、聘為家庭塾師方得度日,晚又喪子並客逝同安。 反觀那些外遷、如今主要分佈在同安後塘、軍村、垵爐、後壩、五頭、大尖、下寮等純粹的顏氏村落,不僅族眾且事業有大成者頗為可觀。僅同安的顏氏家廟及宗祠就有數處,而後塘家廟前有石鼓及罕見多達十六副的旗杆石,足可見外遷顏氏之盛,而金門與同安之弱強對照,似也呼應了前述所謂施耐庵箴言。另外,在賢聚顏氏家廟內,懸有「提督軍門」牌匾的水師提督顏青雲,也是由金門外遷同安而騰飛的典型。 對於由山東魯國附庸侯國、小邾國國君顏友之後的顏氏家族,千載萬世,唯此一脈。期間有孔門八賢人、有居陋巷不二過的復聖顏回、有六朝三秀士、有比肩書聖的顏真卿……。百轉千折,至顏洎入閩永春之後迄今,蟄居在金門島的?氏子孫,可說是最為單薄勢弱者。 三通之後,兩岸宗親多有往來。方知入閩祖居地德化、永春之宗親族眾勢大,一世祖洎公在永春的大墓規模宏大,至魁星閣的沿路山坡也都是歷代顏氏祖墓。永春族眾近萬,盛產白瓷的德化顏氏宗親亦不遑多讓,經營白瓷工廠者就有近百家之多,不可不謂光華燦爛。 餘如海滄青礁顏氏,更是璀璨盡顯。海滄青礁最著名的有「開台王」顏思齊,奉祀保生大帝的青礁慈濟東宮由唐顏師魯、顏唐臣創建。青礁顏氏「滿門朱紫,父子卿相,祖孫冢宰,忠孝傳家」。青礁百分之九十以上是顏姓,超過五千多人。顏家任海滄市長二十多年,實力不小。目前青礁慈濟宮二十多名宮廟管理者皆為顏姓宗親。 另青礁顏氏大宗廟對在顏子文化傳承備極用心;對於顏師魯創立的「植蘭書院」舊址遺跡碑石文物保存考據,也頗值稱許。由海滄、乃至福建顏氏,可見宗族網路對宗親個體仕途及發展之影響,隱蔽而深遠。也可佐證前述「父強、族旺而留原籍、做侍郎」的內在邏輯。這種以血緣為紐帶的關係網路,創造出超越個體能力的晉升通道,使得某些資源(及位子)往往成為特定家族的「世襲領地」。 數次至大陸祭祖交流,見識了外遷宗親的濃情厚誼。也曾到當年買地贈予金門家廟的水師提督顏青雲故居,故居仍在在同安軍村。其建築雖已頹圮破舊,屋簷椽木上醒目的「一定要把毛澤東思想學到手」標語及廳堂牆上的 「學一輩子毛澤東思想,幹一輩子革命工作」對聯,見證了時代激越的變遷,而唯一不變的,是子孫對祖輩榮光的緬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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徬徨或者淡定
2025年2月23日星期日,「X主人」生平第一次給豆包AI智能助手下個指令:「山水花海圖」。三秒鐘,生成三個圖像給「X主人」:其一,崢嶸山體為背景,中景是壯闊海洋,前景奼紫嫣紅一片,春意盎然。其二,山壁上,半壁花海往山麓延伸,與萬頃碧波相依偎,呈現山水相連花為伴景象。其三,遠處山脈連綿,湛藍晴空雲朵逸飛,一彎清泉以淺淺的坡度落差悠悠緩流,左右花海簇擁著優雅水流,灑開一片繽紛;恍惚之間,似聽聞水流聲輕吟早春之頌。「X主人」怔住!……,緩過神來,輕輕梳理著內心悸動,仰起頭,微聲叩問:「天父,祢怎樣看待這被AI佔領的世界?」「是否AI即將統治人類?」「或者,AI已經是今日世界的主宰了?!」 這樣的世界,對人類而言是否終究是一場騙局?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孰真孰偽,如何分得清?辨得明?文學獎,繪畫、攝影競賽……還辦得下去嗎?得失成敗的真正意義是甚麼?AI面前,人類究竟是主人?還是奴僕?人們被推擠著進入這樣的世代,是否只能往前?沒有回頭路?你我身處此境是樂見其成呢?抑或是憂心忡忡?無限的問號捲滾而來,「X主人」內心,徬徨?或者淡定? 「X主人」忽然想起兩個「史前文明」例證:一、2013年俄羅斯漁夫在大拉巴河畔撈到一枚古代化石,石面上有一小片像現代智慧手機、電腦裡的晶片,經科學家鑑定竟是2.5億年前二疊紀時代的奈米科技產物晶片無誤。二、1936年英國科學家在倫敦附近,一處奧陶紀--距今四億年前形成的石灰岩層,發現一把木柄鐵鎚緊密鑲嵌其中,專家判定這把鐵鎚是四億年前的古老物件,比照人類冶鐵技術,相當於公元6~7世紀的產物。據此,「X主人」有了想當然耳的推論:現在的AI,是否也極有可能是史前文明的輪迴來著?那麼,就情感上來講,現代人似乎毋須徬徨;AI已經來了,咱們就順理成章跟著AI潮流,淡定地與之共存共榮吧! 然而,理智翻個身醒覺過來又追問:前頭提及種種令現代人憂心掛慮的情況,難道都不用去思考了嗎?AI寫作參加文學獎,人類如何評審?AI生成的設計圖報名設計創意競賽,人類的評比標準該如何設定?醫院裡的AI診療、AI開處方、甚至手術檯上的AI刀,能否讓病患安心?法院公堂之上,原告、被告與證人,面對AI加入釐清疑點、匯整線索、斷案、判決……等等,這樣的AI人生人們有平安嗎?我們在極速進步中過日子真能泰然自若? 「X主人」認真思考人類科學進步觀,從法國哲學家喬治.索雷爾《進步的幻象》獲得共鳴,書中所載法國政治學家拉康貝講述進步的形式:「他看到有些人把進步的形式視為簡單的財富和知識的累積」──「X主人」聯想:某博士生用AI寫論文,快速取得學位揚名立萬。某作家用AI進行文字創作、排版、成書,命令AI秒生成該書封面,最短時間就能上市販售獲利。 「拉康貝提到另一些人,則把進步的目的看做是各種情感間的完美平衡,或者更高層次的調和」--「X主人」聯想:某女詩人希望成為詞曲創作家,她擅撰歌詞,但無譜曲能力,於是摘取幾段她鍾愛的抒情名曲,請AI整合後與她的歌詞配搭,立即生成一首浪漫情歌,獻給愛人;滿足女詩人詞曲創作的成就感,並完成她對愛人的情感表達。「拉康貝的看法,可以闡述兩種非常不同的進步觀,關鍵是每個人採取何種態度看待自己在進步中的處境。」 正是這「處境」二字,讓「X主人」必須再多說幾句:從發令與受令這個層面切入剖析,AI是生產者,收到指令快速提供答案、生成物件,這是產品。產品的接受者是人,接受者對AI產品的「價值認定」則因人而異。如:張三寫一首詩讓DeepSeek評點,張三認為評得十分精到。而該評論文章在名詩人前輩李四老師看來,則認為DeepSeek評得不夠深入又太過吹捧。又如:前述「山水花海圖」,豆包AI三秒鐘生成的三個圖像,某文友大大驚艷!「X主人」評語卻是:三幅圖像各具風流,美則美矣,卻不免流俗又帶三分匠氣;人文情感出不來。終究,只換得「X主人」淡定的一聲輕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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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愛如山
父親過世將近一個半月了,這段日子我們遵循佛教的禮儀,每天傍晚都上香,逢初一、十五則拜飯並焚燒紙錢,希望父親能走得安心,走得無牽無掛。 這段期間我一直想著人家常說的一句話:「父愛如山」,什麼是「父愛如山」?一說「父愛如山」是指父親的愛,是沉沉甸甸的,不會直接表達,有時倒覺得是在懲罰。可父愛在我們心中印象最深,時效最長,感受最澀,受益最大。另一說因山是無言的,父愛也是無言的,它體現在父親的沉默寡言中,它體現在父親的辛勤勞作中,它體現在父親慈愛的眼睛中。 從我有記憶以來,父親都是無言的,小時候家中小孩眾多,食指浩繁,務農之家小孩子都要下田幫忙農事,上學之餘都要上山挖地瓜、種花生、高粱或除草,家裡還有一頭老牛要放牧,假日或農忙時節經常都工作到深夜才回家,因此大家都苦不堪言,只要聽父親要說「上山」,小孩都迭有怨言。 父親不善營生,家中都靠母親養的一窩小豬,每年養大了賣出去年終才有一點收入,就連收成地瓜最營養的地瓜粉也是賣出去補貼家用,地瓜糜都吃到怕,後來父親和村莊裡一群鄰居組成土水師到處幫人蓋房子的,才慢慢有正常收入,收工回家也會買一些魚貨加菜。 我還記得最盼望就是父親回來買的「黃夾」魚,那種魚扁扁的不大,刺很多但很鮮美,煮鹹的很下飯,有時買太多父親會用醋去醃,然後去油炸,魚骨都穌掉整尾可以當零嘴吃,是我最懷念小時候的滋味,可惜長大後好像就沒有再看到那種魚了。 父親從事土水很長一段時間,那時他好不容易買了一輛二手腳踏車,作為交通工具,我也想學騎腳踏車,就利用晚上偷騎,但因為年紀小腳踏車中間有一根橫槓無法跨騎,就從橫槓下方伸腳進去騎,有一晚不幸跌倒把腳踏車摔壞,第二天父親無法上工,還被狠狠揍了一頓。 我唸高中時寒暑假也跟著父親去打工,父親主要工作是釘板模,我去打小工則是幫忙從木板上把釘子拔出來,以便板模可以重複使用,當然建築工地上一些打雜的工作也要做。小工一直到我高中畢業去台灣唸大學才沒有繼續。不過父親也多災多難,在我上大學期間有一天被通知父親被醫院後送,原來是他在釘板模時有一天不小心踩空,從二樓跌落到一樓、脊椎有兩節粉碎,送到三總開刀,醫師用鋼釘把粉碎的兩節撐開,好在恢復很好,但也不能再從事原來的工作。 從泥水工職場退下來,我也大學畢業當完兵結婚生子,父親和母親就幫忙帶孩子,但好景不長父親又被病魔纏上,眼睛突出一檢查才知道得了甲狀腺亢進症(俗稱突眼症),去台大醫院由眼科和內科醫師會診治療動手術,但父親也因此疾易流汗體重一直下降,甲狀腺由亢進變成低下,終身都要服藥補充。 幸好父親年輕時底子打得不錯,到他八十歲我從台灣退休回來時,他還可以挑兩擔水澆菜,我擔心他脊椎再度受傷,就禁止他再挑水,由兒子幫忙拉水管澆菜,但沒有日常工作父親就開始看武俠小說,整天都不出一聲,身體狀況反而不如之前。 父親從年輕時代就沉默寡言,村裡好事者給他取個綽號「鴨母興」,他沒有唸過書,可能當兵期間有學,可以看懂書本,所以無事他就看小說自娛,但家裡小孩都怕他,無人跟他親近,在家中他十分孤獨,一直到我兒子出生他才學會幫忙帶孫子。 大約七年前有一天父親去金城理髮,回來突然步履蹣跚,失去平衡感,去醫院檢查數次都查不出原因,就這樣他必須坐輪椅,只好申請外勞來協助照看,這六年多雖然也曾緊急送醫,但多有驚無險,只是重聽嚴重,幫他配過三次助聽器,他都以不習慣拒戴,所以最後二年他都活在無聲的世界裡,除非貼在耳朵邊大聲講話,否則他都沒有回應,客廳裡他永遠靜靜坐在那裡。 父親辭世後家人幫他找一張遺照,弟媳兩年前逗他笑時拍了一張家常照十分和藹可親,右手握拳好像在喊加油,大家都無異議,每天望著牆上父親的遺容,我都會想著「父愛如山」,真是父親一生的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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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鄉愛土 有情有義 ──略說張永祥的電影劇作
名劇作家張永祥曾說:「我沒有讀者,但有觀眾。」 我就是看著張先生電影劇作長大的觀眾。童年家住金城後浦,城區先後有4間電影院:金中中正堂、金城戲院、金聲戲院、育樂中心。我自小是戲迷,兒時跟著母親到中正堂,年少就懂得自己買票入場,只是當年看電影,焦點總是繞著銀幕上的俊男美女打轉,從未注意到幕後的創作者。 張永祥 (1929──2021) 山東人,政工幹校影劇科畢業。1960──80年代,台灣最具代表性的劇作家,作品質精量多,橫跨話劇、電影、電視三界,劇作號稱120部,多次獲獎亞太影展、金馬獎最佳編劇,2016年,更獲得金馬獎終身成就獎。 張永祥的電影劇作題材寬廣,鄉土劇如《養鴨人家》、《家在台北》、《小城故事》;民族劇如《源》、《吾土浯民》;古裝劇如《秋決》;文藝劇如改編自瓊瑤小說的《六個夢》、《海鷗飛處》、《一簾幽夢》……等等。 其中,1964年的《養鴨人家》、1970年的《家在台北》、1980年與張毅合寫的《源》,分獲第12屆、第16屆、第26屆亞洲影展最佳編劇,1975年的《吾土吾民》、1978年的《汪洋中的一條各船》、1979年的《小城故事》,分獲第12屆、15屆、16屆、金馬獎最佳編劇,1977年的愛情文藝劇《煙水寒》還獲得巴拿馬最佳外語片,……。 除了題材寬廣豐富,風格健康寫實是張永祥電影劇作的最大特色,基本上,他的銀幕主角是愛鄉愛土、有情有義的,他的故事情節是映現人性、人情,激勵人心的。 有趣的是,看著劇作泰斗張永祥作品長大的我,當年受其影響最深的好像不是那些得獎的經典作品,反而是一系列改編自瓊瑤文藝小說的愛情片,看著銀幕上飄飄若仙的俊男美女,幻想著人間的愛情理當是花前月下、不食煙火。 2016年,張永祥獲頒金馬終身成就獎時,曾表示:「我非常幸運!非常幸運!生活在一個美好的年代。」 的確,1950年代正是台灣電影的啟蒙階段,也是台灣社會農村進步、經濟起飛的階段。張永祥的劇作掌握了當時的時代脈動,把台灣人民安居樂業、社會欣欣向榮的景像拍了出來,故能感動人心,且頻頻獲獎。張永祥掌握這樣的主題寫了「我女若蘭」、「家在台北」、「寂寞的十七歲」、「還我河山」、「今天不回家」、「路」、「秋決」、「揚子江風雲」等作品,符合當時社會脈動,而且「主題正確」,在各項影展獲肯定。 2023年,我讀大陸瀋陽出版社發行的《20世紀中國文藝圖文誌─電影卷》,從中選出6部台片、5部港片的篇章,且配合網路影片,再次觀賞之。 6部台灣電影,張永祥的劇作佔了3部:「家在台北」、「秋決」、「小城故事」。哀樂中年,淡定初老,再次觀賞、再次重溫年少的記憶影像,我對這3部充滿台灣味、中華味影片的感動似乎比年少時來得深刻! 略說劇情如下: 1.1970《家在台北》中影出品,白景瑞導演。 1970年代,台灣社會流行「來來來,來台大;去去去,去美國」,且一窩蜂「留美不歸」。 本片以五位同機返台省親的留美學生開場,用三組不相關聯的故事,表達「回歸台北」的同一主題。 第八屆金馬獎最佳劇情片、最佳剪輯獎、最佳女主角─歸亞蕾。第十六屆亞洲影展最佳女主角─歸亞蕾、最佳編劇獎─張永祥。 2.1971《秋決》台灣大眾影業出品。 一個富家單傳的男孩在奶奶的溺愛下成了不馴的暴民,因殺人被判死囚,為傳香火,奶奶送丫環蓮兒入監圓房。情節簡單,文化意蘊深厚。批判奶奶的「親情溺愛」,也批判社會的「傳宗接代」。 第十屆金馬獎大贏家:最佳劇情片─張永祥;最佳導演─李行;最佳男主角─歐威;最佳女配角─傅碧輝;最佳攝影─賴成英。 3.1979《小城故事》台灣大眾影業出品,李行導演。 溫韾鄉土愛情劇,鹿港三義小城,賴雕刻師與啞女阿秀相依為命,歷經試探,徒弟與阿秀終成眷屬。 第十六屆金馬獎最佳劇情片-張永祥:最佳女主角─林鳳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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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環教催化記
環境教育,簡而言之,就是以生態學為知識基礎,探討歷史文化的起源,以及如何透過環境保護和可持續發展提昇我們的生活品質。在金門這片土地上擁有豐富的生態系統,無論是海洋、濕地還是山林,都蘊藏著無數的自然寶藏。透過實地考察和親身體驗,我們的學習不再只是書本上的理論,而是觸手可及的現實驗證。筆者經過四、五十年對金門自然生態環境的探索,研究人類行為和自然環境之間的互動關係與變遷,並探討金門居民與自然環境的密切關係,以及如何在環境教育的框架內,設計出適合不同年齡層和背景的教育計畫。這些計畫不僅針對學校內的學生,更涵蓋社區的居民,甚至是來自國內外的遊客。透過這些活動,我們希望能喚起更多人對環境保護的重視,並且啟發他們去採取行動,為地球的可持續發展貢獻一份力量。 筆者對金門地質地貌的研究,源於閱讀前臺師大教授陳培源(1984年前為臺大教授)的相關研究資料。1978年,我從師大畢業之後,在教學之餘,也積極投入科學研究,作品都與金門環境有關,這些研究成果屢獲全國科學作品展覽的優異成績,如「金寧地區地下水之調查研究」、「安美地區農地調查與土質探討」、「金門地區紅土礫層之分佈調查與研究」、「金門黑金─泥炭土之調查研究」、「金門縣地方永續發展策略執行研究」……等。後又經當時之臺大地質教授王執明、王鑫的指導,於1987年邀請中央地質調查研究所所長黃敦友及所內夥伴蒞金辦理講座研習,揭開金門地質研究序幕,隨後台師大地科系教授李春生、台師大環教所張子超、陳順美、蔡慧敏教授、台北市立大學王佩蓮、許民揚、王懋雯教授、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研究員莊文星以及現任工研院研究員林蔚……等陸續蒞金專研金門地質環境。1998年,筆者受金門學總編楊樹清邀約,與林英生校長共同撰寫《金門地質地貌》一書,使得金門地質環境漸漸受到大家重視,也成為後來研究金門地質的重要資料與參考。 筆者深知環境教育並非一蹴可及的事情。多年來,我和許多夥伴不斷地探索創新教育方式,將理論與實踐相結合。在學校教育方面,我們設計了許多實用的教案和課程,如生態系統模擬設置、環境監測技術養成、永續校園推廣、節能減碳宣教……等,以及環境永續發展專題研究等,以利推展環境教育。在社區層面,我們舉辦社區大學環境講座和社區營造及創生活動,使居民們能夠親身體驗自然的魅力,並理解環境保護的重要性。另外也提供給來自國內外遊客深入的生態遊覽和解說,讓他們能夠真正感受到金門的自然之美。 此外,我們還引進國外先進的環境保護理念,積極參與國際環保的交流與活動,曾獲教育部核派赴美國、日本、澳洲、紐西蘭、新加坡、德國、法國、意大利、瑞士…等多國考察,讓我吸收更多的環境教育素材,致力於推動政府環教政策,提供建言,促進金門生態保護和可持續發展。在推動金門環境教育過程中,我編撰多種著作及教材,如「金門地質地貌」、「金門鄉土自然」、「金門地區地球科學鄉土教材」、「金門太武山探索」、「中山林巡覽」、「慈湖賞鳥」、 「榕園之美」、「烈嶼自然與人文史蹟攬勝」、「金門太湖e學習」、「金門環保公園」等戶外教學手冊、「金門鄉土故事圖畫書」乙套五冊、「金門科教資訊」兩冊、「學校環保」四冊、與林英生校長合編「金門海岸地景資源」乙書、「金門縣地方永續發展策略規劃書」乙書、「生態遊學 走讀金門」乙書、「金門日報環境教育社論及浯江夜話專輯」……等,種種努力皆是催化金門環境教育提早生根茁壯。 退休後,創立了金門縣環境教育學會,和夥伴們致力於環境教育紮根,為環境教育發展提供服務。並將金門人文史料與閩南文化相結合,進一步豐富環境教育的內容。未來將繼續努力推廣環境教育,希望大家加入環境教育的行列,共同為後代創造更美好的金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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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水溝
「你的夢想是什麼?」,賣豆腐。「有沒有大一點的夢想?」,考清華、上北大,出國留學。「然後呢?」,回國創業,賣豆腐。 * 小時候,咱家後院旁有條小水溝。狹長秀氣,繞著房子走,直到路的盡頭,拐了個彎,經過一段暗管,遁入更大的排水溝。這條溝在村裡算是「現化化」的工程,雖然沒有蓋,但比那些土砌的、卵石壘的,總掉渣的水溝還是要靠譜許多。 那時候鄉下人不講衛生,或者說也沒條件講衛生,連家用廁所都算是稀缺物件的年歲,著實沒法要求太多。所以,小水溝便成了小毛孩們方便且公然便溺的場所,為此還招惹了一些貓啊狗的有樣學樣,自是熱鬧許多。當然,因為異味逼人,臨近的住家就不樂意了,大人每會出聲驅趕,但到底也無法二十四小時值守,況乎此舉更引發了毛孩們的噁趣味;你愈趕我就愈興奮,但為免失風被逮,終是小號者居多。 金門少雨且村辦人力有限,要靠雨水或出工定時清理溝渠是沒指望的,為此咱娘特別將每日洗濯截流下來的餘水,收集在一個大盆裡,定時地沖洗水溝,再時不時的用水管沖洗汙泥,不想一段小小的水溝竟也成為一片生態淨土;不多時,在淺淺的積水處,小蝌蚪、小青蛙都冒出來了,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當然,噁趣味的毛小孩依舊不時地的往裡頭加料,所幸咱家主動擔起環境平衡的責任,倒也成了小村裡一窪別緻的風景。 沒多久,村幹事、副村長,還有幾位軍中長官都來了。說是小溝不利通行、有礙觀瞻,必須加蓋。沒多久,留有圓圓小孔的水泥溝蓋就安排上了,美觀是美觀了,便利是便利了,但,溝沒人清啊?何況孩子們也不會因為加蓋就不在這裡撒尿,反而還多了比準頭的樂趣,就這樣,小水溝一天臭過一天,甚至因為長期淤積,大雨時漫溢到了路面,大夥這才理解,「還是以前的水溝好用」。 經由民意反饋,一票官員又來了,結論是小溝太窄太淺,要擴建才行。再之後水溝變寬變深了,問題也似乎有效改善了,但不知那個大聰明決定:「反正水量尚稀,足有餘裕,配合管線下地,一舉多得」。於是水溝蓋被掀了起來,入住了許多新物件,一直到水溝再次又臭又滿的一天,大家才發現,「歷史再次重演!」。 水溝的功能就該是排水,任何華麗的包裝及需求,必須先滿足這項基本功能,縱然它可以被擴充為「共同管溝」,但前提是滿足條件與規制,如果任由長官拍腦袋決定,註定不會有好結果。但為何時至今日,地面地下仍多得是樂此不疲的糟心事?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答案,然咱以認,如果不能服膺專業,就該回過頭想想:「初心是什麼?如果不清楚或沒把握,就不要幹那捨本逐末的事」,畢竟絢麗只是死亡的別名,好心幹成壞事的,所在多有。 遙想那流水潺潺、蛙叫蟲鳴,如今求而不得的生態秘境,早被我們堂而皇之的埋在水溝蓋裡。那款躍動的鮮活與怡然,巳然扼殺在現代化的旗幟之下,然後再莫名其妙的搞一些「生態工法」,回到那土砌、石壘的掉渣水溝;之後,依舊是水不流、溝不通,長官再來拍腦袋決定:「還是天然ㄟ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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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止於米,相期以茶」的聯想
最近有人跟我討論一個問題,他們異口同聲的說:「大家都說您博聞強記、博學多聞,那請問『何止於米,相期以茶』是甚麼意思?」 其實這是一個存在四十年的典故了。在說明典故之前,請容許我先解說「米」和「茶」兩字所代表的意思:「米字拆開來看,就是『八十八』。而茶字拆開來看,就是『廿加上八十八,一百零八』。」據我閱讀所知,日本人是最重視「米字壽」的國家,他們把米字壽當作整壽(如七十、八十、九十大壽)慶祝,甚至把它視為比整壽更重要的壽慶! 話說1983(民國72)年,北京大學哲學大師馮友蘭與好友邏輯學大師金岳霖,同做八十八大壽,馮友蘭寫了一副「何止於米,相期以茶;論高白馬,道超青牛」的對聯贈與好友,一則推崇金的學術造詣,再則表達了二十年後一百零八歲時,期待兩金老再聚首。 這兩位大學者的相互期許是,老年人不止要豐衣足食,還要達到更高的境界。也就是說老年人要學識再精進,為人更善良憨厚。 回顧國內近年大力推動的終身教育理念,其實早在半個世紀前,此理念已開始萌芽,就我所知,國內以前興辦的老年學苑,叫做「松年大學」(以毛松年先生命名),也稱「成人教育學苑」,我們現在習稱的樂齡學苑,其實是源自新加坡的,我始終覺得老年人願意重作馮婦,重新進入學習的聖殿,再次接受疲勞轟炸,接受望之生畏的冷板凳,其勇氣與毅力,內心抗拒與遵從的掙扎與拔河、最後在天人交戰下,終能選擇面對課堂的挑戰,其中況味,非「樂」不足以成事,非「樂」不足以支撐,故取名為「樂齡」,實在是再恰當不過的了。 有趣的是,這個名稱卻是源自目前以英語為國家語言的海外華人國度,原來所謂的「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就是這個意思啦。 回想民國六十二年,我初次步上講台。那時的成人識字班,已在全縣各國小如火如荼展開了!老師在白天授課之餘,夜間還要拖著疲勞的身軀,走進成人識字班,繼續誤人子弟,其中甘苦,不難想知。 民國七十五年,我應楊清國校長之聘,來到嚮往已久的金湖國中小,五年後,校長即交付我一艱難任務,那就是利用夜間為成年人上課,為了壯大授課陣容,我還力邀當時甫步出學校的年輕生力軍加入,如洪慧靜,陳蓓蓉、黃芸芸等老師,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後來我因「教而優則聘」,剛好金湖民眾服務分社開辦成人識字班,他們聘我為授課老師,記得剛開學時,班上還有七八十個人,日子久了,學習的熱度降低了,最後只剩二三十名學生,人數雖大量銳減,但我教學的熱誠和毅力,卻越來越堅強,終能博得老學生與社會人士交相讚譽,這是始料所未及的! 現在,我退休六年多了,這六年多來,我依然清閒不下來,兩岸四地(台灣、大陸、澳門、香港)若有藝術、文化、教育團體抵金交流,時常沒有把我忘記,而這些團體,幾乎清一色是成人團體;看樣子,我現在所扮演的角色,也是在從事樂齡學習;差別在於之前是靜態的課室授課,而目前我所帶領的卻是可動可靜,以天地為教育課堂的授課環境,對象雖不同,但我的教育初心,卻依然澎湃熾熱,只是我的觸鬚更廣了!視野更遼闊了!認識的人,也越來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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卍吉祥萬德之所集卐
我收藏了一枚希特勒時期的「鐵十字」勳章,就像電影上看到的,授勳配戴軍服胸前的那樣。我忘記這枚是怎麼在金門收來的,放了四十多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把兩面黑色的填漆摳乾淨,整體成銀亮一色。既稱「鐵十字」勳章,應該是鐵質,再鍍上銀、鋅或鋁,不會生鏽。 鐵十字勳章始創於於普魯士國王威廉三世,1813首次頒發的德國軍事勳章,曾經在拿破崙戰爭、普法戰爭、一戰、二戰等,頒發給有戰功的將士。鐵十字源自條頓騎士的一個手持十字飾物,1870以後成為德國三軍的通用標誌,在德國軍事文化中是一個有力的象徵。到納粹德國,中間加鑄「卐」字形鐵十字勳章,1945年5月之後就沒有再頒發過。1955戰後德國聯邦國防軍再次採用,去掉納粹的符號。 我這枚鐵十字勳章,十字架形,末端比前端寬大的寬足十字形式。納粹時期的勳章,正面正中植「卐」字形,旋轉45度,下鑄「1939」,1939納粹德國停止「第三帝國」,改以「大德意志帝國」,正式成為德國名稱。勳章背面是素面,僅鑄「1813」,1813開始頒發「鐵十字」勳章。1815成立德意志邦聯,又稱日耳曼邦聯。 德國「國家社會主義德意志勞工黨」,簡稱國社黨,通稱納粹黨,納粹黨在1932德國議會選舉中獲勝,希特勒於1933出任德國總理,次年兼任元首,德國進入希特勒獨裁時代。納粹來自術語Nazi,為「國家社會主義」的縮寫,奉行國家至上的極權主義和種族主義理念,反猶太主義、反同性戀、提倡優生主義,強調「領袖」原則,國家權力應由一人掌握,意識形態就是民族霸權主義。納粹德國期間曾使用大量圖像符號卐字徽,1933卐字旗成為納粹德國的第二國旗,1935被定為唯一國旗。卐字旋轉45度成卐,好像是納粹Nazi的N、Z兩字母組成的結構,但是旋轉方向不對;「社會主義」開頭的字母是S,比較像是由兩個大S字母交叉組成的圖案,卐呈右旋狀,我這樣記,比較好辨別於佛教的卍。 卍(左旋)或卐(右旋)佛教都用過,但用卍(左旋)居多,唐三藏解譯「卍」字為德,武則天始讀「卍」為萬,義為「吉祥萬德之所集」。五千年前中國最早的「卍」字就出現,在馬家窯的彩陶上,漢代的五銖錢幣上也有。中國傳統紋樣中「萬字不到頭」,是卍連續不盡的花邊圖案。康熙字典收錄左旋的「卍」為漢字,其部首是「十」,筆劃數為六。1865金陵兵工廠廠徽為一個左旋的「卍」字,1938漢陽兵工廠的漢陽造步槍生產,交與金陵兵工廠後,生產的漢陽八八式步槍、中正式步槍,槍匣上便刻有左旋的金陵兵工廠「卍」字廠徽及「漢式」字樣,後來這跟中國抗日的德械裝備有一定的關係。 「卍」字在印度教、佛教、耆那教等宗教中被認為,是一個神聖和吉祥好運的標誌。《華嚴經》:釋迦牟尼「胸標卍字,七處平滿」,現「吉祥海雲相」,也是釋迦牟尼的三十二相之一。卍卐在近現代,不同的文化都賦予這個符號,各種不同的意義,各自具有其象徵意義的圖騰,很多國家、團體都以不同色彩設計應用。「卐」曾是西方世界的災難、猶太人的惡夢;「卍」是東方佛慈悲的垂憐、祥和的普施。合十願佛心法輪,永遠喜旋吉祥;而不是人魔鐮刀交叉合十,掄轉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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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種榮耀現場-李子恆與聯合盃
二○二五年二月十六日晚上,台灣舉辦「民歌50」演唱會,不同40、30的一場性演出,這回盛大舉辦三場,民眾魚貫湧入小巨蛋,聆聽李宗盛、李建復、殷正洋等歌手的聯合演出。我對熱鬧活動向來少聞少問,正巧舊友於高中群組吆喝,我不禁貼圖報名。 高中於我,仍是熱愛唱歌的年紀,無事愁、有事的怨,經由詞曲印照,深深鑿痕,比文學更文學,人潮走進演唱會,依稀拐進時空迴廊。匆匆歲月過往,歌詞、音符跟著遺落,中年後再回神,已是五音不全,幸好還能哼幾句「聽我把春水叫寒、看我把綠葉催黃」。 這首華人名曲〈秋蟬〉,一九八○年發行,作者李子恆獲得金鼎獎作曲獎,我問同行夥伴,沒有幾個人知道他的大名,一位金門同鄉經我一說,才驚訝地發現,她沒事就愛哼唱的〈秋蟬〉,作詞、作曲者竟是鄉親。李子恆詞曲創作不斷,知名歌手姜育恆、周華健、小虎隊等,競相邀約,然他行事低調,如同他慣常以鴨舌帽遮蓋眼臉。偶爾夥同朋友唱歌,螢幕出現作詞、作曲「李子恆」,沒有例外的,我都會興奮嚷嚷,所謂「沾光」就是這樣吧。 李子恆在台灣、在金門都難得逢面,有一年豆梨季,李子恆也返鄉,聽完演奏曲〈番薯情〉大家意猶未盡,起鬨請李子恆現場高唱。他沒有婉拒,再唱了一次。華人世界的詞曲創作巨星,平常過的也是庶民生活,一次王水衷大哥兒子大喜,李子恆應邀赴宴,正巧文化局委託的金門文學讀本即將付梓,我跟子恆大哥陳述原委,需要簽訂授權,他和善地說,「沒問題呀……。」 民歌50落幕前,介紹與會來賓,驚喜發現李子恆也在現場,依然頭戴帽子,唯恐離場時被誰認出那樣,而人們的通病,則是有點成就,便巴不得被路人一一指認哪。 民歌演唱一周後,一月二十三日,聯合報系舉辦多年的聯合盃作文大賽,於新北市政府隆重頒獎,教育處科長周祥敏領隊,會後與得獎學生合影,並錄製「飛去,金門話」短視頻。主辦單位表示,歷屆聯合盃評審絕少重複,得獎,意謂獲得不同評審團的認同。我今年應邀,與作家陳柏青、淡江大學教授黃文倩擔任決審。在評審會現場、每當首獎與優勝揭曉,主辦單位驚呼,今年度如同往年,金門籍學子得獎者眾。頒獎典禮上,我坐在第一排,每逢金門學子上台領獎,便就近拍照留影。 一月二十三日格外疲憊,因為一月二十二參加金門教育處青少年文學獎頒獎,來回匆匆,漸漸感到心有餘力不足,事前準備的致詞演出也打了折扣。我提到小時候昔果山老家大廳中,掛有我的獎狀牆,親友拜訪時,總對著牆上「功勳」指點讚美,小小年紀不知道如何應對,著實想撞牆,而每一張的獎狀,無論數學抽考或者作文比賽,都是與自己的拚搏,尤其作文類型,已經從文字命題,轉變成為圖像方式,雖然方式丕變,不改的都是要練就好「鐵頭功」,攻破自己的牆,才能贏得榮耀。 金門籍學子落落大方上台,與我當時的忸怩有極大不同,離島、本島的資源落差,極易造成性格上的傾斜,欣喜看見新時代學子們,昂然挺胸,不畏懼且自在,我不禁深深感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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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祝福的故鄉‧金門
二○○一年秋,我應邀陪同李炷烽縣長與吳成典立委到南投埔里拜訪中台禪寺住持惟覺老和尚,隨行的鄉親還有王振利、王水衷兩位大德,是日天氣晴朗,從臺北出發,上高速公路、往南奔馳。途經臺中泰安休息站,振利叔說明了此行拜訪中台禪寺的用意;振利叔是長年茹素的虔誠佛弟子,他建議李縣長來向老和尚請益指點,期能在縣政上為金門鄉親,創造更美好的未來。 惟覺老和尚顏容慈祥,在會客室接待我們用茶,縣長誠懇說明來意,請老和尚開示,如何才能改善金門離島的困境,讓民眾生活可以提升。老和尚點點頭,緩慢拿起茶杯,說了一句:「金門,是一座應該被祝福的島嶼,是個有文明貴氣的好地方。」接著又道:「在臺灣的人,都應該要感謝金門。」這番話讓我們感受到老和尚對金門的了解,以及真誠的關懷,令我對這位慈悲蒼生的老人家更加肅然起敬。 他告訴李縣長:「金門島雖然地理絕佳,歷史有名,但是目前怨氣很重,你要用心調處,這是很重要的一樁事。」來訪之前,我曾聽聞惟覺老和尚有預知未來與通靈的修為,他交代縣長的事,對金門一定非常重要。 縣長點點頭:「稟報老和尚,我們從臺北來的路上曾討論,太武山烈士公墓方修整完成,準備辦一場超渡法會。」老和尚說:「對,就是要辦法會,這場法會要盛大,不能輕忽。」老和尚微微閉上眼睛,然後慢慢說了一句:「他們等很久了,現在因緣具足,你們要辦一場水陸空大法會,才會圓滿。」水陸法會,就是「法界聖凡水陸普度大齋盛會」,以供齋施食為主,主要為超度水、陸、空一切孤魂而設,類似中元普渡,但水陸法會的規模最為宏大,佛事中法師唱誦的經懺真言最多,至少為期七天至四十九天,耗用時間最長,以佛法超度亡魂,救贖眾生,超薦祖先幽靈,並延壽增福,被稱為功德最高的法事。 在民國以前,這樣耗費大量人力鉅資的水陸法會,只有皇家或貴族才有能力舉辦,一般平民百姓想要超薦祖先做功德是很難參與的。超度孤魂安定家園,是金門的大事,李縣長當下即下決心籌辦。 金門有史以來第一場水陸法會,先訂於二○○四年五月,地點則由老和尚親自到金門勘定;二○○二年歲末是金門少有的寒冬,老和尚頂著攝氏五度低溫來到金門,寒風撲面而來,考驗著我們舉辦法會的決心。我們不敢讓八十歲的老和尚下車受寒;最後,選定縣立體育館為第一次法會地點。 在惟覺老和尚的指引下,籌備前的諸多事務一一完成,神奇的是,我們意想中的主法和尚及商請中台禪寺協辦,卻意外被他婉拒了。他給縣長的信告以:「他與金門水陸法會的因緣即此,之後會有與金門因緣甚深的高人(高僧)來竟此功德」籌備會一時不知所措,且法會日期已近,不免心慌。次年三月我與洪國正局長、李金土主任、張奇才委員,到中壢圓光佛學院,拜見如晤長老,以及金門子弟性海法師,獲得全力協助的允諾,喜不自勝。經由性海法師的引薦,恭請人稱八指頭陀的明乘長老,來為金門水陸道場主法,連續三次,功德圓滿。 明乘長老一生,以金門為他的第二故鄉。長老於民國38年隨軍駐金門古寧頭,因為吃素,每逢部隊加菜有肉他反而沒東西吃,民房的阿婆就煮地瓜麵線給他充飢,讓他感念在心。沒料到三年後再度移防金門榜林村,部隊駐紮的民房有位阿婆,竟是古寧頭阿婆的親戚。這位阿婆同樣煮地瓜麵線幫他度過飢餓,兩位金門阿婆是他終生銘記的貴人。 數年後,明乘長老在台北創立一所高職,凡金門子弟就讀,皆免學雜費。而金門水陸法會有求於他,恍如長老的夙願以償,此時不禁想起,惟覺老和尚的預言:「六十年來金門水陸大法會的主事、主法者都是與金門有甚深的因緣」圓光佛學院適時出現的金門子弟性海法師,以及以金門做為第二故鄉的明乘長老,用心回饋金門。我心已明瞭,金門應該被祝福,這是一個有情有義的故鄉。(稿費捐贈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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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鄉日常活動與文化遺產
平日只要打開家鄉的報紙,很多活動如:牽罟、拭餅、木雕、書法展、音樂會、門神拓印、古蹟修護培訓班、賞鳥、燈籠製作、紅龜粿、春聯撰寫、土窯烤番薯、猜燈謎、賞花燈……,便一一映入眼簾。這些屬於文化的遺產,就像似生活中的潤滑劑,除了增添生活樂趣,也增進生命活動的廣度與深度。 若遇節日慶典更是熱鬧滾滾,例如:農曆正月十五日元宵燈節、農曆四月十二日城區的迎城隍遊行、農曆八月十五日中秋節博狀元餅等大型的活動,更是萬頭攢動熱鬧非凡,甚至牽動兩岸遊客來參與,這些都是文化的累積與薪傳。突然間,讓我連想起世界文化遺產來。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曾提出世界文化遺產的概念,其中又分為文化遺產、自然遺產,以及兼具兩者的複合遺產等。文化遺產可以是古代遺址、建築、城鎮,或是天然的山脈、河流、沙漠、湖泊、島嶼、森林、沼澤等。另外,又有非物質文化遺產,(簡稱非遺),可以是民俗信仰、傳統技藝、節慶活動、表演藝術、語言表達等各種非物質形態。前者是對歷史遺蹟及大自然的保護;後者則保存了文化的多樣性並充實人類的精神生活。 截至2024年止,世界各國通過登錄總計有1,223項世界遺產,包括952項文化遺產、231項自然遺產、40項複合遺產。現以實際例子舉幾個國家獲得教科文組織通過的文化遺產,例如:葡萄牙里斯本的哲羅姆派修道院與貝倫塔、義大利的阿馬爾菲海岸景觀、英國的巴斯城、日本京都古城的歷史建築、中國大陸武當山古建築群、平遙古城、福建土樓、大足石刻、秦始皇陵等等。 自然遺產同樣也舉幾個國家為例子:西班牙的喀爾巴阡與其他歐洲地區的原始山毛櫸森林、加拿大洛磯山脈的公園群、巴西大西洋東南沿岸森林保護區、法國尼旺島的山峰冰斗和峭壁、中國大陸的澄江化石遺址、四川大熊貓棲息地、丹霞地貌、新疆天山、南方喀斯特地形等等。 至於非物質文化遺產,仍以我們熟識的相同文化背景的大陸來說明:中國大陸的非遺通過登錄的,有:中國書法藝術、中國剪紙藝術、侗族大歌、崑曲、南音、古琴藝術、端午節、中國珠算、媽祖信仰與習俗、中國皮影戲、傳統中醫針灸術、西安鼓樂、二十四節氣、太極拳、中國傳統製茶技術……。 2024年12月4日於巴拉圭亞松森召開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委員會通過評審,將「春節--中國人慶祝傳統新年的社會實踐」列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使得今年的農曆過年更加紅火,舞龍舞獅成了世界各大都市農曆中國年鮮明的標記。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於1072年制定「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公約」,中華民國則在1971年退出聯合國。因而失去參與「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公約」的機會。為與國際同步,文化部的前身行政院文化建設委員會開始評選具世界遺產潛力的潛力點,選出:太魯閣國家公園、棲蘭山檜木林、大屯火山群、淡水紅毛城及其週遭歷史建築群、排灣族及魯凱族石板屋聚落……,金門戰地文化等共18處地區。戰地文化是金門唯一被選定具有世界遺產潛力的潛力點。 當然「金門戰地文化」包含大小金門的戰地工事,重要據點碉堡等。暫且先不談申請世界文化遺產。此刻,若能邀請專家籌畫屬於家鄉特有的軍事園區。不但保留了史蹟遺址,同時,也讓家鄉多了一處特殊的景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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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會 懷師長
金城初中旅台第一屆的同學,二月八日在台北舉辦新春聯誼會,由同學蔡開吉唱響校歌開場。少年十五二十時,韶光不為人兒留,六十年轉眼飛逝,居然有人還會唱校歌,真是奇葩。我們這些同學已垂垂老矣,緬懷昔日同窗共硯的時光,懷著一顆感恩的心,國內外的同學相與聚首,重溫年少輕狂的歲月。 我們剛好是九年國教試辦的第一屆,在一個貧困、封閉的環境,教育又不發達的當年金門社會,能夠免試升學,可說改變了許多同學的命運。飲水思源,今天還能在這兒寫寫文章憶舊,都要拜政府之所賜。 主事的同學盧志聰、張貞賢,特地邀請王翠玉老師參加。她已年近九旬了,仍然精神矍鑠,健步如飛。她當年剛從師大國文系畢業,擔任初一義班的國文老師,小叔還跟我們同班。第一天上課穿著白襯衫深色長褲,我至今仍記得她諄諄的教導:「子曰:『盍各言爾志。』」 初一的老師我依稀記得班導胡啟明老師,教英語,聽說是美軍顧問團通譯退下的,把學生集合在二樓大禮堂教K.K.音標。他是一位負責任的啟蒙師。王鴻章老師教博物與童軍,還教我們怎麼搭帳篷與打雙套結。 梁炎光老師是教務主任,可能教歷史,後來轉去苗栗造橋國中。另一位梁老師教公民,鄉音特重,上課根本是鴨子聽雷。趙滿生老師教代數,常叫我去幫忙他們夫婦提水。劉賁老師教地理,同學在背後謔稱為「牛糞。」 初二編了一個忠班,班導是黃武仁老師,他長得豐神俊朗,表情非常嚴肅,不苟言笑,望之令人生敬畏之心。他教過我們的國文與外國歷史。他教學是很認真而用心的,還印了范仲淹的《岳陽樓記》作補充教材。同學吳家箴說還有《朱子治家格言》。啟迪了我們先憂後樂的情懷,開拓我們的視野,充實我們的人文內涵。 初中三年,他跟我們相處的時間最長,影響也最深遠。同學會當日,聽說黃武仁老師捨報,班長張貞賢帶領五六十位同學起立默哀。張貞賢是一日班長,終身班長,還從台灣特地返回金門,二月十三日送老師最後一程。另外還有從德國回來的同學倪鳳飛。 金門本地的城中第一屆同學約有五十人參加黃老師的告別式,佔我們這一屆同學的六分之一而有奇,由盧懷琪同學代表唸祭文敬悼。畢業六十年之後能受學生如此愛戴與敬重,黃武仁老師不枉此生,功不唐捐。 另外有些老師跟我們的人生只有短暫的重疊。初二教英語的是一位退休將官孫陽昇。他福泰的身影,常繞著課堂說:「My name is孫陽昇。」至今縈迴腦際無法忘懷。教本國歷史的是成惕宣,也是退將。 成老師上課常講一些奇聞逸事。他說大陸內河的船舶輸運,到了一個地方要先去拜碼頭,否則當地能人就會作法,如在廳堂上擺一杯水,裡面放一根筷子,讓船隻開不動。倘如運的是木材,他會施法術讓木材一根根的流掉,聽得我們一愣一愣的。 三年前我在加拿大探親,台灣去的移民定期在美食廣場聚會,約有三四十人之譜。我趁便去湊了熱鬧。那天大夥兒有一搭沒一搭的聊閒天,是不是講到我是從金門來的。有一人不經意的說當年在金門當兵,有一次在東碇島一腳踩在補給船上一腳踩在岩石,差一點被掀翻落海。 他說曾在一所學校教音樂,我問說您是不是李華昌老師?人生何處不相逢呢!他是政戰科班的音樂老師,那時只有二十多歲,穿一身草綠軍服,年輕,帥氣,教不到一學期,還跟我的同班同學師生戀,賺了一個老婆。 時光悠悠如流水,流去了歲月,流去了黑髮,流不去的是人生記憶。驀然回首,往事一一浮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