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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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遊廈門島
廈門島,從小就一直停泊在我記憶的港灣。 童年,聽爸媽說,村裡鄉親父老常搭船往返金門和廈門。那些年,金門和廈門和平往來。戒嚴時期,廈門成了向金門打宣傳砲的發射地,金廈陷入敵對。解嚴後,廈門扮演兩岸通航要角,金廈重回友善交流、和平相處的懷抱。 去(2024)年底,重遊廈門島,短短三天兩夜,雖未踏遍島上的每寸土地,但親身經歷體驗,所見所聞,留給我既驚喜又感動的印象。 遊歷大陸近十趟,廈門島是我唯一兩度造訪的地方,可見我對此島情有獨鍾。舊地重遊,時隔近十年,很自然地,會將舊時和當下廈門島做一番比對。 廈門島給我最大的印象是,從十年前一位純樸的村姑,搖身一變成了當今穿戴時髦的摩登女郎。從各種媒體報導,早熟知廈門島現代化已深厚了。如今親眼目睹,做了第一手的感觸和感動。 所謂現代化,就是高樓大廈四處林立,五顏六色的霓虹燈夜裡閃爍,數不盡的娛樂休閒和運動的設施,這些都是世界各國現代化的千篇一律,廈門島也都依樣畫出了亮眼的葫蘆。 最讓人稱奇的,倒不是硬體設施,而是廈門島建設,背後一股股看不見卻感受得到的用心和軟實力。舉例來說,整齊的街道和市容,讓人耳目一新,原來是經過一番精心規設。鼓勵百姓行用電車,用綠色和油車的藍色做區隔,這是進步的政策,遊客不難感受政府的用心良苦。 我們故鄉金門,好像也可以踏出這先見之明的一步,為金門未來的環保盡點力。 走在安靜舒坦的廈門島街上,空汙降至最低,這就是目下的廈門島,既要進步和現代化,也要衛生健康的生活環境。此點,令人佩服。 幾乎和金門一樣大小的廈門島,住上約百萬人口,要維持環境的舒適和清潔,須拿出一套有效的辦法去維護和管理才行。此點,他們下定了決心且做到了。 此行見到廈門島上行走的百姓,穿著打扮入時,吃喝玩樂,步道上行走活動,享受每日生活。此點與國內的百姓無異。我親身感受到:兩岸人民有著不同的政體,追求富足安樂的每一天卻是一樣的。 導遊告知,廈門島的治安良好,我確實親身領教到了。島上人民教育水平已大幅提升,這絕對是件好事。我們可以樂觀地預見未來,兩岸人民的距離又拉近一步了,未來溝通和交流的管道可望更形順暢。 看到廈門島起了高樓,現代化媲美最先進的城市,也想想故鄉金門的現在和未來。的確,兩門的處境不同,金門的建設,必須尊重多數人民的想法。 金門的發展確實多些顧慮,無法如廈門島過去十幾年來那般揮灑自如。兩門兄弟登山,各有不同的命運,相當可以理解。金門堅守對閩南建築傳統和文化的維護,絕對明智,為歷史負責,值得支持。 金門是塊寶石,未來究竟要琢磨出一塊何樣的玉,正是金門須認真面對的命題。 重遊廈門島歸來,心中起了一個願,願金門未來要發展出令世人刮目相看的特色,不必急於奔上廈門島或世上其他先進城市的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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饅頭裡的《鄉愁》
偶然,讀到一則短文這樣寫著:「時間不會說謊,說的都是真相。當你餓的時候,有的人會把饅頭分給你一半,這是友情;有的人會把饅頭讓給你先吃,這是愛情;有的人會把饅頭全給你,這是親情;有的人會把饅頭藏了起來,對你說他也餓,這是社會。這世間,太多的事,只有經歷過,才知冷暖;太多的人,只有患難過,才知真假。」 我從小喜歡麵食,饅頭就是其中之一。小學有美援的營養午餐,有饅頭、沖泡牛奶,還有總是浮著小蟲的麥片粥,真的是營養又可口,一些家境好的同學會從家裡帶來肉鬆、魚鬆和醬瓜夾著饅頭吃,有的人嫌有腥味、蟲子,隨便吃喝幾口而已。我則是大口小口囫圇吞下肚,上學的日子都吃得津津有味,有時還能帶上幾個同學不吃的饅頭,回家與弟妹分享。 國、高中時總以能吃上剛蒸好,熱騰騰的饅頭、包子,為日常生活的一大美事,東門石坊腳薛家Q彈有勁的白饅頭、甜包子和如今早已失傳的「膨糕條」就是記憶中的美食。南門街口的炸饅頭則另有風味,在那個沒有披薩、麥當勞,飲食沒有太多花樣,物資匱乏的年代,同樣讓人至今回味無窮。 那段考高中、拚大學的日子裡,如果口袋裡還有足夠的銅板,最先想到就是買上一個饅頭,找個沒人的地方溫書,東門公園「自由女神像」旁荒塚纍纍,十分僻靜的小山坡,以及「金蓮靜苑」和金中「木蘭村」後面的水塔,都是我一邊吃饅頭,一邊練功的祕密基地。在這些少有人打擾的地方,我總是放膽大聲背誦著「生字簿」的英文單字和英文課本,有些段落至今還清楚記得。如今回想當年大小聲,怪腔怪調亂講一通,不知是否曾嚇著路過,特別是要去女神像後方餵豬的人? 大一時,班上一位女同學帶來形狀像是金門「天公圓」的麵糰與大家分享,後來才知道這是她們滿族常吃的「餑餑」,而餑餑也是滿人對各種麵食的統稱。她的老家原在吉林長春,「九一八事變」後入關落籍山東,長輩們對北方麵食的作法很有一套。 她知道我喜歡吃饅頭,經常會帶上幾個老父親做來賣的山東大饅頭,給我和與她同樣來自三軍眷村,平日處得特好的同學吃,特有嚼勁讓那些眷村子弟讚不絕口!後來,從另位女同學口中得知,原來她看我打球體能消耗大,常將備餐的饅頭和雞蛋都給了我,自己卻餓著肚子上課。 2022年,早已從華航空服員退役多年的她和幾個同學從金門「小三通」到大陸旅遊,大家在金門高中旁的旅館再談起此事,她笑呵呵說道:「當時常幫別的系走秀,怕身材走樣不好看,不餓就不吃嘛!」一句話說得雲淡風輕、瀟灑大方,卻教人聽了內心更加沈重、不安。 這位目前旅居洛杉磯的同學回憶說,有一回她在溫哥華的華人區,看到當地一家麵館貼著告示寫著「今天供應山東饅頭」,心情頓時無比激動,當即進入店內與老板寒喧,後來知道是老僑第二代開的店,山東饅頭是本地華人最愛的麵食之一,退居二線的老老板叮囑要堅持傳統作法,但因人手不足,只有預訂的人多時才會開賣,經常也會多做一些。 她在同學群組裡說道,自己平日蒔花種草和在社區教老外瑜伽之外,經常也照著老父親生前指導的作法,動手做饅頭與左鄰右舍分享,從手揉成團先放置半小時,再放進冰箱冷藏成為老麵,以及放酵母、麵粉的次序和比例,一點都不能馬虎。一些老僑親都說無糖的老麵饅頭最是好口味。 她知道大家不嫌棄,因為入口的不只是好滋味,也是一種揮不去的濃濃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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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抑物價 造福百姓
不少行業沒有年終獎金,每於春節前都會調整商品售價權充獎賞,其中以傳統市場及小吃飲食業為最,相沿成習,消費者只能任人宰割。因此,不分大城市或小鄉鎮的傳統市場,在年前一個星期左右,雞鴨魚肉水果蔬菜等就開始調漲,漲幅30-50%,除夕前一兩天漲價來到最高峰;通常,初五開市後漲勢趨緩,過了元宵節,菜價慢慢恢復常態。 小吃飲食業則不然,受新冠肺炎及俄烏戰爭影響,這五年來,每每於春節前,以原物料上漲為由調整售價,年後就以新價格供應,再也回不去了。以小吃業為例,2020年至今,每年微幅調漲,小吃攤肉羹麵的價位,一碗從40-45元到現在的60-80元;蚵仔麵線從35-45到現在的55-70元;一般比較平價的牛肉麵也從一碗120-130元漲到160-180不等;燒餅油條一套從26-30元漲到40-50元;一個饅頭從10-12元漲到15-20元。 再以水果來說,香蕉、芭樂是最受歡迎的品項,但是,今年過年期間價格也飆到新高點。因受天災影響,近半年以來,香蕉的漲幅高居榜首,在傳統市場,以往一斤香蕉20元左右到現在的80-90元,超商更以一根香蕉單價25元掛賣,如此價位,讓無蕉不歡的人都為之縮手,荒謬的程度不下於兩年多前的「蛋蛋危機」。當年缺蛋之亂,一斤普通雞蛋從30元一路飆到近百元,一顆滷蛋從5、8、10飆到15元;如今蛋價已經回到30元左右,小吃攤的滷蛋卻還是高居15元不動,只有超商按比例調降了滷蛋的售價。類此情況,未見政府相關物價督導部門採取相應措施,以平抑不合理的亂象。 蔣經國先生主政時期,重視民生政策,行政院設有「物價督導會報」及「物價平穩基金」,當外在環境或天災造成物價不正常波動時,為保障人民基本生活,總能推出穩定物價有效措施,以維護消費者權益。如今,政府「物價督導會報」雖已改組為「公平交易委員會」,並設有「穩定物價小組」運作機制。春節前,該小組開會時曾提出「請公平交易委員會密切關注重要年貨商品及民生服務市況,若有異常,應即時調查並加強宣導,以防止業者藉機進行聯合行為等不法情事,保障消費權益。」然而,香蕉價格居高不下,是否應該採取相關應對措施? 日前,返回金門轉赴廈門,見廈門目前市場的米蕉一斤6元左右,普通香蕉3元左右(約合台幣13元),大約是台灣市價的八分之一。試想,如果兩岸關係和緩、溝通無礙,若能以專案進口方式,價格必然更為便宜,那將造福多少台灣的愛蕉人士?「民之所欲,常在我心。」為與不為就在一念之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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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無天(一)
去索馬利蘭之前,腦海中閃出一幅圖畫:黃沙大漠,滾滾飛揚,馬背上的俠氣男兒,昂然闊首手持馬鞭,英姿煥發。騎士簇擁著前座阿拉伯女郎,包裹著頭巾露出深邃眼與額前硃砂點,風一吹,雙人的長袍與頭巾隨風齊飄,何等的氣象萬千? 這國家人口數太小,根本不是國際重點市場,可是想像中的畫面卻深深勾住我。 非洲來去,長途飛行痛苦之事,莫過於搭機這事。不準時、無故取消、航班脫落不負責……等負面印象。隨著時代的進步與國際的競爭,這些缺點逐漸改善進步。唯獨一點,叫人無法消受,明明是不遠的距離,卻要趕著紅眼班機並轉機,睡眼惺忪的上飛機,下飛機。 沒想到,下飛機還有海關這一大難題。 來索馬利蘭之前,先去了有「千峰之國」美名的盧安達,在那享受了首都基加利的潔淨與綠化後,動身前夕,朋友直警告索馬利蘭很是落後。 抵達,發現這個國家有太多的不一樣,與非洲其他國家相比。 登機,迎面而來的飛機,機身空無一物。一般飛機都有它所屬logo及航空公司的名字或顏色。空白的機身,透露的玄機,妾身未明,前途坎坷。 當飛機緩緩降落,機場?應該說小學操場較貼切吧!也因如此,飛機像巴士就可停在航廈外面,階梯下來幾步路就便可入內,比走空橋還近。 進航廈,迎面而來是來自台灣駐此大使館的參事招呼我們入貴賓室。貴賓室有點言過其實,說穿了只不過是空蕩蕩房間一個,擺著幾張桌椅罷。儘管如此,旅行人生地不熟的國家,有人接機是莫大的溫暖。 台灣邦交國雖不多,但持台灣護照獲得免簽證或落地簽證入境多達百國,這對於喜愛旅行者而言無異是一大福音。索馬利蘭是台灣與非洲邦交國的唯二,雙方互設大使館。出門前,簽證文件先送大使館審查,通過後再預約面談和繳費,流程審慎頗具權威性。 但是,無法預料的狀況還是發生了。移民官站在櫃台內,宣告護照和行李條,收齊交給他,我們近十人分坐四處,安心等待。等待中,不斷地有新的入境者湧入,櫃台內三名移民官,忙碌的收發文件,好像把我們當空氣給遺忘。大家漏夜趕了兩班飛機,整夜沒睡,疲憊已極,耐心考驗至臨界點,一股躁動的氣息,漸漸地從眾人身上散發。 來了,來了,終於有下文了,移民官開口了但不是好消息。他說我們的簽證上看不到收據,簽證屬無效,必須再一次繳納美金六十元。接機的參議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再三協調,仍無效。他急忙去電連絡外交單位,星期假日找人費時。 對照前一站剛離開的國家—盧安達,一入境,移民局窗口,護照簽證費遞上,不用填表格也沒一句廢話,不到五分鐘窗口的移民官微笑地對你說:「Have a nice day!」雙手把護照奉上。 等著,等著,突然停電,冷氣沒了,網路也沒了。大家一下間彷彿囚禁在一座燥熱的孤島,無所適從。電去電來,如此反覆幾次後,有人發出不耐煩的聲音:「給他錢好了,太累了,快點走人,不知要耗到哪時候?」有人說:「萬萬不可,事關國家尊嚴,忍耐忍耐。」 只好安靜。彷彿一世紀之久,參議再與簽證官協商,護照就暫時扣留在那,眾人先回飯店休息,待澄清後再取回。當一行人準備離去,行李上車當兒,電話來了,護照過關。 未來四天三夜,走進當地人的生活,將好好找出答案,為什麼這個國家對於我們的來訪,如此刁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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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集祥──春光多美好
因緣際會,將那些一起調查蝙蝠的時光,重新喚回,最近再次和毛球聯絡上,找回了那些年一起走訪金門田調蝙蝠的好時光,那年台大李玲玲教授受金門國家公園委託辦理「金門地區蝙蝠生態調查研究計畫」,而我是業務承辦人,有機會跟著研究團隊一起學習;我和毛球都說這是一個新年最好的禮物! 那時我們一起走進金城巷弄裡,對一個在城裡長大的我來說,穿巷走里,熟悉得很,但讓我興趣濃厚的是,跟著專業的蝙蝠研究人員,卻一路驚喜連連,我們走過金門人習稱的「摸乳巷」,迎面而來的陽光,先看見右邊的陳詩吟洋樓,頭微轉,左邊落入眼簾的,則是學子熟悉的「奎星樓」,層簷疊閣,雕刻精美的引人目光,毛球及調研團隊,眼睛一亮,因為地上滿滿的黑色糞便,透露了蝙蝠的行跡,於是我們因為調查需要,用軟網捕捉了棲息在樑柱間的蝙蝠,再電話聯絡金門縣動植物防疫所,獲得訊息後,一群研究團隊人員馬上驅車直奔防疫所,進行依規定的檢疫措施,再直奔尚義機場,但中途,防疫所的人員電話通知,說蝙蝠是狂犬病的帶疫菌者,不能出境,於是再依程序辦理,並把蝙蝠帶回奎星樓,原地野放。 有一次,我們要上太武山進行田調,那時軍方的轄區要依規定申請,我為了用對方能明白我們的調查為何需要在夜間進行,想了一下,將研究人員告訴我的有限蝙蝠生態知識,和協調的阿兵哥說明,比如我們常吃的火龍果,它是夜間開花,因此有很多夜行性的昆蟲會出現,而蝙蝠是夜行性的動物,牠會來幫忙捕捉昆蟲,這裡形成了一個食物鏈,我們為了研究蝙蝠的生態,所以需要利用晚上來進行調查,順利的為軍中弟兄做了一次小小的科普分享。 再有一次在林務所的園區,李玲玲教授和她的研究團隊田調時,我們一起在那裡的高大蒲葵樹的枯葉上,看見白天在棲息中的數百隻蝙蝠,還有山外村附近的迎賓館,館前也有一整排的蒲葵樹,那裡也可以看見。 我們也跨海到烈嶼的九宮坑道調查我們還聽到棲息中的蝙蝠,不時的發出聲音,牠喜歡棲息在坑道中,而金門因為早期戰備的需要,軍方挖了很多坑道,反而成了牠們最好的棲息環境。 在珩厝的老爺山莊,我在門上發現了母與子兩隻蝙蝠,緊緊的抱在一起,可惜我們來得太晚,牠們被卡在門縫上,無法脫身,真是讓人難過!但也因此一筆資料,說明這裡的蝙蝠生態豐富。 其實,蝙蝠和我們的生活很貼近,尤其金門很多傳統建築,仔細觀察,可以看到不同的雕刻上,都有蝙蝠的圖像在其上,因為,蝠與福同音,在傳統文化中,蝙蝠被視為幸福、福氣的象徵,可見蝙蝠很早就和人們的生活,緊密與貼近;曾經在陽翟的一棟閩南傳統建築,讀到「蝠到集祥」,而一旁就雕刻了倒立的蝙蝠,我們在田調之後有一次,走過金城民族路,在宏福飯店的店名上,毛球發現上面就刻有蝙蝠的圖像。 傳統中國文化中,由於蝙蝠的「蝠」字跟「福」字諧音,因此蝙蝠是幸福、福氣的象徵。蝙蝠如果登堂入室,更被認為是吉兆降臨。 毛球告訴我,最近他有機會到金門,特別再到九宮坑道去了解蝙蝠的生態,他仔細讀了金門國家公園的保育研究報告,自從台大李玲玲教授受託研究蝙蝠生態調查計畫之後,後續一直沒有再進行蝙蝠相關的調研工作,我記得李教授對於生態調查,她建議至少每十年要做一次普查,要了解生態環境的現況,對該物種是否有壓迫或發生危機?希望金門國家公園能夠重視這個議題,持續進行蝙蝠的調查研究,尤其金門開放觀光以後,遊客量屢攀新高,希望要人潮,也要保住美好的環境資源,還給蝙蝠美好家園,就是給我們美好的生活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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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香千里
坐擁書牆一面,堆積藏書三、五百冊,對於愛書人而言,應當是稀鬆平常的標配。書,簡直就是一位沉默的老友,安安靜靜據守一角,既不吵鬧也不喧囂,只隨著時間泛黃,沾惹塵埃,還不動聲色逐漸盤據你的空間。 愛書的朋友不少,但愛書成痴、收藏無度的首推老友楊樹清。他被書報雜誌幾近淹沒的住宅,眾人皆知。不僅如此,他還有隨身攜帶筆記本,邀人簽名留言的本事與習慣,手上擁有的簽名冊不計其數。上至總統院長、政商文化聞人,下至凡夫走卒,都羅列在他的簽名冊裡;這習慣有時難免造成他人困擾,卻又莫名帶動後來許多跟隨者的邀簽風潮。 我也算半個愛書人,直到中年後,書堆城牆,才戒了買書囤書的習慣,但因為設計工作關係,仍不時會收到出版社寄來的新書,至於工作需要的設計書以及喜歡的作家新著,偶爾還是難免心癢。工作室三面書牆一直維持著滿載狀態。後來書架擺放不下,改成分類封箱,繼續堆積,總想著哪天退休時可以靜下心來慢慢細讀。再後來,理解到書一旦超過一年不曾翻閱的話,這書恐怕也就不那麼必要了。文學書還好,其他如生活、旅遊、醫學、財經、企管、政治、工具書等具有時效性,在資訊飛速的今天,任何資料可以輕易上網搜尋。從前視為珍貴的一些書籍資料,如今反倒成為負擔。 又後來,工作室書牆歷經白蟻侵噬的慘痛,決定清理書庫,只保留喜愛的書籍,其他可以割捨的,就分批出清。但畢竟每本書都有感情,除了大量雜誌直接請資源回收車清走。眾多書種就分類裝箱分寄給四、五組愛書、仍有意願藏書的友人。希望每本書能繼續獲得收留、分享關愛。其中,樹清兄肯定是我的首選,多年前去新莊造訪過他的住所,一個人獨佔五十來坪的大房子令人稱羨,知道他熱衷收集各類書種,為他往後的「楊樹清文學館」累積書脈,所以陸續寄了好幾大箱的書籍送他。而他通常來者不拒,我也不知道那些書對他有沒有用處,或只是淪為他書堆裡的從犯。但凡找到可以寫字的筆記書、記事本,日誌也都盡量提供給他,這部分我知道他還是喜歡的。 春節後,樹清兄在Line群組上兩度發佈,他在家整理資料時,不慎深陷書堆谷底的悲壯場景。他的藏書難以累計,又作息日夜顛倒,常常老眼昏花,找尋資料時跌落書堆的窟窿裡動彈不得,且還碰到寒流,他硬是在書坑裡撐了十來個小時,飢餓與寒冷交織。但是他說當舉目所見皆是書以及投射在半空中的文字與數字,頓時心情感覺平靜,幾經掙扎脫身無效後,索性就安安靜靜待在書坑裡等待體力恢復。隔日掙脫,他甚至拍了幾張相片Po上群組,但我極力搜尋,只看到空盪的牆面,並沒有他說的數字或文字影像;總之,因愛書而深陷書堆的事件,且還不只一回,這輩子只聽說過他一人。 還有一位愛書的朋友--編輯人陳信元。他是我認識多年,長期合作的企劃編輯高手,早期曾與友人創辦了故鄉、蓬萊、蘭亭等出版社,出版了不少好書。1995年,信元兄出任業強出版社總編輯,他和社長陳春雄想了一個法子,相約在金石堂書店各選三本中意的書封,作為出版社長期配合的特約設計師,我僥倖被兩人同時相中。自此我們維持在出版業務上的合作,一直到他後來轉任幼獅出版社、南華大學編譯出版中心以及佛光大學出版所,前後長達20年,攜手合作的書種超過五百冊。 信元兄是我見過最精專盡責的編輯人,他堅持經手的出版品,每一本書至少要完整校看過兩遍以上。我們曾經創下一年內合作出版超過一百本書的紀錄。從邀稿、審稿、定稿到交付我美編、封面設計、發廠印刷,簡直就像一條出版生產線。那是台灣出版業的黃金時期,書出得快,也維持著一定的銷售業績。 信元兄熱衷於收集大陸出版品,在兩岸往來還不甚熱絡的時代,他率先聯繫上許多大陸作家學者,規劃了優質的文學讀本系列,一心冀望為兩岸中斷半個世紀的文化交流串聯,讓台灣年輕輩認識大陸的文學大師與作品。具代表性的《青少年圖書館》及《中國文化名人傳記》《西洋文化名人傳記》書系都創下不錯的口碑與業績。2016年,信元兄因病辭世,我總想起他笑嘻嘻背著書包和一瓶鋁箔飲料,從吳興街住家,沿著基隆路步行到我工作室接稿、交稿的樣子。生前信元兄把他精心收藏,滿滿一整個房間的大陸簡體出版品,捐贈給佛光大學,愛書人和愛書都有了一個圓滿的停泊。 上週末,樹清兄臨時邀約,他知道我向來不喜歡外出應酬,但是還是希望我能盡量出席。想起他甫發生跌入書坑事件,就當作見面慰問聊表關懷。原來是他同母異父的陳永明兄專程飛來台北探視,楊樹森兄也從三芝趕來,三兄弟情誼令人感念。席間談及樹清兄住處書冊成山的書災,陳永明兄提議:要解除困境,唯一解方就是把書捐回金門家鄉公部門,既解決眼前住處的困境,也讓這些心血珍藏回歸金門家鄉、造福鄉人也發揮書的終極價值。席間的呂良遠、鐘永和、續均佑都鼓掌認同。某種程度提前圓了「楊樹清文學館」的大夢初篇,永明兄並承諾,古區10號興建中的「燕南文學苑」,已經為樹清預留了一樓空間,讓文學大樹回返鄉養老,真是令大夥開心振奮的訊息。 長久以來,腦海常湧現老校長陳昆乾,懸掛在公館「胡思書店」牆上那一幅直條書法作品,有著俊秀雅韻、氣勢磅礡的佈局,簡約極緻的《書香千里》,不僅字美,字裡的境界更是裊繞迴蕩、盤旋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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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覺鳥聲喧
每逢春節,身為一個飲流懷源的人,我都會到祖先的墓前,拔草、剷土、除樹,然後坐在祖墳旁邊的崗阜吹著風,一朵又一朵的白雲從頭頂飄過,像是蒼天對生命圓滿的詮釋,無聲地傳遞生命的意義。如此莊重且厚道的行為,讓我得以沉浸在源流的過去,用情感浸潤往事,挖掘時光縫隙裡潛藏的故事,打磨情節,領略那些讓人心動或心痛的片段。 難得連假,母親希望我過得逍遙自在,不要幹勞累辛苦的活,又不好阻止我整理祖墳的周圍環境,於是她交代一個任務給我,去菜園趕鳥。 從深冬往初春走的時節,母親的菜園裡種著菠菜、荷蘭豆、芹菜、茼蒿……,一片綠油油,彷彿是濃縮的春意。麻雀、白頭翁、斑鳩和喜鵲時常來啄食,牠們像是如約而來,清晨來一趟,下午再來一回。起初母親不在意,心想鳥兒吃剩的就是她的,但是面對呼朋引伴的鳥群,肆無忌憚地吃食,葉面上大大小小的洞,促使母親的心情也變得傷痕累累。 母親在菜園裡插滿竹枝,上面綁著塑膠袋,紅、橙、黃、綠、紫色等,迎風舒展,繽紛多彩。塑膠袋發出嘩嘩、嗩嗩、沙沙的聲音,似乎發揮作用,斑鳩和喜鵲少了,白頭翁亦不再成群,唯獨麻雀依舊毫無顧忌地光臨。 大清早,我出現在菜園裡,正在覓食的麻雀察覺不對勁,呼地一聲全飛走了。牠們停在遠處的蓮霧樹上,衝著我吱吱喳喳地叫。我隨手拔了幾株雜草,捉了幾條菜蟲,然後開始練習八段錦。雙腳踩著實實在在的土地,呈蹲馬步的姿勢,一手向一側拉開,另一手向後拉,貌似拉弓的動作。樹上的麻雀瞧見這招「左右開弓似射鵰」,知道我有兩下子功夫,紛紛飛離。 打完一套拳,氣血舒暢,我環視菜園一周,有種「倚東風,豪興徜徉。小園幾許,收盡春光。」的愜意感。母親看我聽話地待在菜園裡趕鳥,她瞇起眼睛笑著說,待會泡特製的咖啡給我喝。 我把竹枝上鬆脫的塑膠袋綁緊,看著被風撐開的的袋子,六兩、半斤、一斤、兩斤的容量猶如生活的聲量,折射母親對這塊土地的念想。她周而復始的種著蔥、韭、蒜、馬鈴薯、花生、地瓜……,還將日常種在這裡,接受風雨的考驗,涵養人生的酸甜苦辣。 菜園的周圍有我栽培的龍柏、圓柏、偃柏、黑松等,想當初這些樹苗從臺灣空運回來,親手種下。起身取一株樹苗,彎腰,蹲下,把樹苗埋進紅褐色的土裡,接著起身、取樹苗、彎腰、蹲下……,在栽植的同時也期許自己能有耐旱耐瘠的精神,帶著粗獷樸素的姿態在天地之間反覆淬煉,使自己更加結實與堅韌。偶有喜鵲、麻雀或白頭翁停棲在這些松柏上,我對牠們喃喃自語:「我阿娘種地養老,這些蔬菜養她自己也護眾生,你們可得做鳥有道,啄食有度。」喜鵲好像聽懂語意,振翅而飛,特意在我頭頂盤旋幾圈才離去。 其實,菜園裡的鳥患沒有母親說的事態嚴重,她只是擔心我老在山邊、海邊、祖墳邊流連,心有牽掛,因此使出趕鳥一計,讓我待在她目光所及的地方。 母親見我趕鳥有成,喚我回家喝咖啡。一顆老薑黑糖塊在熱咖啡中慢慢融化,辣中有甜,苦中回甘,喝得我渾身熱呼呼。母親問:「甘好啉?」我拿起喝光的杯子,她臉上的笑容如一隻小鳥,從層層的皺紋中撲棱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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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新加坡駁船業及金門社群
19世紀後期,新加坡已是世界重要的轉口貿易中心。當時,新加坡主要的商業發展區在沿著南側的濱海岸邊及新加坡河下游的兩側,蒸氣輪船將貨物載運到島南近海,當時,並沒有足夠的碼頭泊位可供裝卸貨。這樣的情況下,許多船隻能停泊於錨地以起卸貨物,然後由駁船來運載,這就提供了新加坡駁船業的發展機會。許多19世紀後期到20世紀中葉自金門來到新加坡的青壯年,就是投身在新加坡河海之間,憑藉駁船業謀生。 現在,佇立於新加坡河口的富麗敦酒店外有一塊解說牌,紀念一位19世紀後期的船員、小說家康拉德(Joseph Conrad Korzeniowski, 1857-1924)。他在1899-1900年間完成小說《吉姆爺》(Lord Jim),講述了大英帝國的遠東邊界各個港口城市。當年,康拉德應該一定也看到繁忙的新加坡河港上辛勤工作的金門籍船夫,化身為小說中的小人物,默默地推動著全球化的運轉。 1966年12月15日的《南洋商報》,許澤山撰寫了一篇名為〈駸駸乎進而為世界第四商港的新加坡海港〉的文章,說明新加坡海港建設歷史及直落亞逸灣自19世紀後期到1960年代的變遷:「到了1966年,新加坡海港局的商業碼頭停泊處全長約三哩,海床共三十個,其中廿五個是深水海床,五個是近海海床。在港務局的有效管制下,新加坡海港設備高度機械化,效率極高,目前這三哩長的碼頭停泊處,可容納廿四艘重洋大輪船。」即使有如此現代化的海港建設,新加坡的駁船業在1960年代以前仍是轉口貿易的物流產業鏈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駁船業在1819-1900年之間,是由來自南印度的淡米爾移民船夫掌控,到20世紀初才由華人取代,進而支配了整個新加坡河的駁船業。 根據1948年新加坡勞工部報告書所記載,早期在新加坡從事駁船業的華人為福建人及潮州人。有些研究認為,在二次大戰以前,新加坡河駁船業大約有70%是由潮州人掌控的,而福建人在新加坡河之所以僅佔有30%,主要是福建人支配的駁船業轉移到直落亞逸盆地;然而,情況在1945年之後開始有了改變,從埃爾金橋到加文納橋的新加坡河南岸,原來由潮州人控制的情形已被福建人所取代。金門會館主席方耀明的訪談,提供了清楚的說明:當時他們用帆船或舯舡為停泊在紅燈碼頭外的貨輪卸貨,也替九八行運貨到貨輪,當新加坡河河水漲潮時,滿載米袋或其他土產的舯舡便靠岸,由估俚(苦力)起卸貨物。而相對於印度人所駕駛的舯舡,華人在19世紀後半葉發展出一種新加坡本土性的「大(舟古)」。早期的大(舟古)是一種大型的三桅帆船,主要用於載貨。這些木船最大特色,是船頭都漆上綠色或紅色,還有兩側都有一雙圓形雙眼,綠船頭是福建人的船,紅船頭則是潮州人的船。 新加坡水上運輸船只使用的種類繁多,不同時代也有所變遷,分工極為細緻,更有不同社群的地盤區隔。根據新加坡國家檔案館口述歷史中心對於從事駁船業的金門人訪談顯示:同安人執大(舟古)和摩哆舢舨(Motor Sampan)的牛耳,主要活動範圍是新加坡河內及直落亞逸盆地的渡頭,其次是潮州、惠安、金門人。華人的帆船、舯舡,則多為晉江人所有,聚集在小坡美芝路海邊及梧槽河、加冷河內。舢舨及電船業則是金門人一枝獨秀,地盤在老巴剎前的海邊,後移至紅燈碼頭一帶。 金門人何時、為何在舢舨業取得優勢,因缺乏文獻資料,不易有確切的年代,但從口述訪談中,據信在1870年代起應已有不少人從事此一行業。1937年7月30日《南洋商報》一篇名為〈星洲舢舨業調查〉文章中,提到當時全新加坡有1500名舢舨夫,其中以金門人占絕大多數。從事舢舨業的金門人,以來自烈嶼及大金門島的濱海村落為主,前者包括羅厝、東林、楊厝、後井、中墩、上林、青岐、湖下、雙口、後頭、上庫等村落;後者則是古寧頭、湖下、官澳、泗湖、歐厝、山后等。他們以地緣、血緣、業緣、神緣所建立估俚間(苦力間),是當年照顧南來新客、互助團結的會所。多數從事駁船業的新加坡金門人沒有能力返鄉建屋,他們的知名度及影響力遠不及貿易商人,但一個又一個勤奮、堅韌的時代故事,仍然值得被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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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遇而安
休業式隔天,回校後的寒假第一天,因事要赴台,而且看時間得趕在春節機票管制期間前回來,免得自找麻煩,一早,匆匆來到尚義機場報到,巧的是,有學生叫我,有緣!兄弟倆,沒想到開學後再見面,弟弟仍記得機場的偶遇,順便聊聊去台的見聞。 大年初一,一如往例,先到水試所,又有學生主動跟我打招呼,他們的記性真好,有禮貌!我們是來湊熱鬧的,當然也參與一關關的集章活動,還有趕上排隊領紀念品,每年都來走一走,其實只是感受一下年節氣氛。開學了,學生不忘說著這事,而且問我怎麼沒去排隊試喝?那很好喝喔! 過年,我們習慣找一天去登太武山,今年選在初一,趁著好天氣,上山走走,當然也要去「點光明燈」,這是過年會執行的任務之一,看了一下生肖,沒有要點「太歲燈」的,相對簡單多了,有點感傷的是不用再點媽媽的那份,然後會去吃個素齋,其實「大山」不遠,但每年來的次數卻極少,所以上山路上感到吃力,驚訝的是,整趟下來,沒幾個人認識的,怪了,不是在自己的家鄉嗎?先生說:「可能是我們這個年紀,來爬山的人不多了…」,我心裡打了一個大問號。 初二,到林務所,看到長長的排隊隊伍,我好奇的問了一下工作人員,原來是送盆栽,於是跟著加入,一人拿到一盆「風信子」,隨機送,我拿到的那盆已然看到顏色,紫色的,在森林裡做日光浴、休息,同時欣賞每一個大酒罈上的字和畫,難得的休閒時光。而來到畜試所,吃冰及喝鮮奶是一定要的,正準備所內走走看各種動物,一輛小怪手迎面而來,上面躺著一隻小牛,有人說:「下班啦!」工作人員順勢說「牠要回去喝奶了」真是人性化的管理啊! 原本以為近過年,是訂不到船票的,沒想到小年夜,打電話給船公司後,意外的順利,來個廈門行,前後三天不到,我們走訪幾個點,過這個年,先來到十里長堤,放眼望去,人來人往,拍照的更是多,來到攤位區,突然下雨,留下或者離開?想說難得來,就等雨停留下買個東西品嘗,第二天到海灣公園,可愛的大蛇顯然是主燈,拍照留念,有對老夫妻互相照,婦人透露可以找人幫忙的,但老先生回說「我們不求人」,真有個性!沿著海岸線聽著音樂,邊賞海景,一樣是海島的我們換個場景享受。 「山海健康步道」初體驗,前方彷彿有走不完的路,不是平地的路,有趣的是看到「走完九彎十八拐,未來會是坦途」的字,是的,希望自我心理建設。最後到八市市場,這是每回到廈門會到的地方,總是買點東西,才不會空手而回啊! 幾日前看到群組裡有人傳來一首詩,全為台羅拼音,接著有音檔,大意為人生很難得到圓滿,有出路也要找到退路,要有生命力,也得有智慧力……,是的,我們要學的何其多,活到老,也要學到老啊!隨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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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看戲去
2024年底(12月26-27日),文化局演藝廳迎來「泉州高甲戲傳承中心」在金門演出的「圍頭新娘」與「大鬧花府」,戲罷,我也扮起追星族,登臺搶者與演員合影,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完整看完一齣高甲戲。 記得七○年代前後,在金門還能看到本土的高甲戲,他們在臨時搭建的舞台上,扮相演出,總是能把一群皓首婆娑長輩,像磁鐵一般牢牢吸引。 當時的我,欠缺耐心,從沒看完一場戲,只喜歡用鏡頭捕捉後台演員梳妝的倩影,有時演員會對著我微笑,我感覺遇到多年的朋友,很是興奮。那時我不想當觀眾,因為看不懂、聽不明白,只好當獵人。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金門的一些本土戲團,像古寧頭戲ㄚ、烈嶼戲ㄚ……,竟然靜悄悄消失了,讓我有一種落寞與遺憾。因此,那兩晚,我懷舊,也追悔,就想看高甲戲,每場趨近兩小時的表演,從頭看到尾,不知不覺時間就飛走了。 「圍頭新娘」,勾起我的回憶,還在城中任職時,因為招募台商子弟就學之故,曾赴圍頭參觀當地的「八二三炮戰」紀念館,園區內外有炮戰的實物,像房舍牆壁砲彈留下的痕跡,像大型的播音喇叭,像一些名人刻石碑等;館內也有一些戰役的圖文資料、文物(砲彈、武器……)、文獻、書籍等。原本就獨鍾砲戰事蹟的我,流連忘返,我尤其印象深刻的是一些壁板,介紹第一位嫁到金門的圍頭女孩──洪雙燕的故事,兩岸通婚,在太平時代,或許無時或已,但在兩岸對峙之際,沒料到仍有這麼多家庭,牽繫著兩岸的親情人情,更沒料到大陸的劇作家,後來會發掘這樣的題材,編成戲齣。 「圍頭新娘」的故事,是以「泉州圍頭從『炮戰第一村』發展成『兩岸通婚第一村』為背景,描述圍頭和金門兩家三代人幾十年間的悲歡離合。」(泉州市高甲戲傳承中心2025.01.16),該劇「塑造了奶奶烏英和孫女飛燕兩代圍頭新娘的鮮活形象,生動展示了圍頭女人複雜的情感和不同的命運,同時深刻揭示了政治和歷史夾縫中的人性光輝,折射出60年來兩岸關係的冷暖變化。」(泉州文藝2024.12.04)。 這樣哀怨淒美的故事,讓此劇曾入選2023年中國大陸文化和旅游部的藝術基金創作資助項目,是當時全國20部唯二的地方戲曲之一,並榮獲福建省百花文藝獎一等獎,可算是一部瘋迷人心的好戲。 「圍頭新娘」以高甲戲表演現代版的愛情故事,不離高甲戲的花俏與艷美,道具與背景符合實際,劇情張力爆張,應了「臺上演員是瘋子,臺下觀眾是傻子」之語,臺上演員精湛演出,臺下不時傳來嗚嗚咽咽的低泣聲音。 而「大鬧花府」,是一齣傳統的高甲戲。「大鬧花府的故事發生于明朝,施碧霞之父原系朝官,因直諫犯上遭害。碧霞偕兄必顯自京南逃,途經浙江金華,不幸母死兄病,無奈賣身,葬母醫兄。當地武解元李榮春恰好知道其遭遇,解囊資助,始免賣身。佞臣花錦章之子花子能,貪圖碧霞姿色,將她騙進花府。李榮春路見不平,入府斡旋被擒,臨難時幸得府中婢女紅玫所救。……」(XMU高甲戲劇場 2023.7.26),這樣的故事情節,環著愛情、親情與友情的衝突,不外忠臣與奸臣、正義與邪惡的拼鬥;不外英雄得勝、小人落敗,英雄救美、美人傾慕的愛恨情仇戲碼,但因為符合人性,人生道理,尤其演員融入其境的表演,讓人看它千遍也不厭倦。 一齣戲的演員,不外生、旦、淨、末、丑。「大鬧花府」諸多角色的舉手、投足、聳肩、劈腿……,每每都構成一張張美麗的畫面,表情動作,細膩生動,耐人尋味。尤其丑角的表演,是一場戲的靈魂,逗趣的造型、誇張的動作、明朗的節奏,強烈的舞蹈性,欣賞之餘,有說不盡的愉悅。 那兩齣戲,讓我度過兩個愉悅的夜晚,我讚嘆傳統戲齣在大陸這麼蓬勃發展,也感嘆金門的地方戲,竟然悄悄銷聲歛跡。 儘管有人說那是樣板戲,但人家會突破傳統,尋找新題材,創作劇本、配樂、排場,演出之後會轉人熱淚,那不是真功夫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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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捨離?
為了某些理由,乙巳年春節連假選擇避開返金人潮,跟女兒一起留守台灣,享受台北難得人少車少的寧靜。 炮竹一聲除舊歲,正月正時,我試著打開心結,除舊佈新也佈心,調整心情,準備面對塵封已久的雜物──自從父親離開之後,我已經十年沒有碰觸過。東西囤積在女兒房間裡,她適時扮演著稱職的幫手與監督催促者,將一個又一個裝滿書信文件的開放式雜誌箱以及紙袋搬出來讓我望聞問切。 我一疊一疊、一落一落、一本一本地查看。 母校中正國小紫色封面的校刊《紮根第三期》,同學、學弟妹的童詩作文漫畫書法包羅萬象,熟悉的人事物景、逗趣的文字,教人如何能忘珠浦浯樂園?就讀國、高中時參與校刊《晨風》、《金中青年》編輯作業,投入「金門小吃」、「金門金紙探源」、「馬拉松好手許績勝成長歷程」、「金中師長專訪」……等幾個專題採訪寫作的記憶猶新,更別說那些年雨霧迷濛四月初的春假時節,幾位同學守在校園偏隅教室裡就著簡單的書桌椅,在厚厚一疊稿紙上數算字數、編排版面的難忘畫面。 大學時期與室友合訂(購)報紙,一份報紙各取(剪)所需。每天深夜,就著燈光剪報,鄉籍作家黃克全刊登於1993年10月18日聯合報35版的〈老芋仔,我為你寫下〉、汪成華採訪報導,刊登在1993年10月25日大成報13版的〈楊樹清心繫金門,籌辦地區性報紙不遺餘力,今舉行義賣募款茶會,盼為鄉土報導再創新局〉的剪報,都成了我的珍藏。再後來,《金門日報》「藝文片羽」以及每周六鄉訊版介紹的「星期人物」,高潮起伏、充滿故事性的文字引人入勝,也納入我的收藏。 負笈台北到初出社會的日記本,十數;青少年歲到智慧型手機問世前的實體相簿,數十;國中階段到網路興起前的信件卡片,數百。 曾經的戀人短箋書寫著:「在我的心中,你永遠那麼灑脫聰明,時時刻刻不能忘懷……願借你生日祝你順利如意」。 祖籍復國墩、畢業於政大外交系、多次捐贈陶瓷藝術品給金門大學收藏的已故鄉僑李福南,在我抄寫著外婆家地址的筆記紙上隨手寫下「妙文寫出故鄉情,玲聲到處有知音」的嵌名詩對。 創作多本閩南語小說的洪乾祐教授,多年前寄贈《宿世緣》一書的牛皮信封還在,信封上的郵遞區號從3碼進化到現在的5碼、6碼,而掛號郵資也大幅調漲;1997年,一代詞人陳蝶衣、銀嗓子姚莉受僑委會邀請到台灣領取二等華光獎章,給我的簽名紙條還在,銀色勾邊筆的簽名依然閃亮……。 大年初四,幼稚園同學相約拜訪當年的班導許仙女老師,並傳來與仙女老師合影相片。學生已經年過半百,久違的仙女老師依然精神矍鑠、仙氣飄飄。 對了,當年幼稚園畢業典禮,我擔任畢業生代表致答詞的演講稿以及畢業同學錄都還在。 斷捨離,如何斷?怎麼捨?怎樣離?斷不了的、捨不得的、離不開的,就繼續留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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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苗與彥熹:在武夷山五夫理學小鎮的遇見
我進入了一座宋代的理學小鎮,我看到了朱熹,我遇見了二位孩子:苗苗與彥熹。 閩台書院文化交流的一幕。武夷山五夫鎮朱子學校閩台青年文化研學之旅啟動日。 掌旗的小四的呂彥熹與台灣來的咸臨書院執行長、中華航空聯誼會常務理事林佩莉結緣,一直介紹他的學校有多棒,午餐時,佩莉送他一架華航飛機模型,下午參觀朱子故里時,捨不得阿姨就要回台灣了,隔一道淺淺又長長的台灣海峽,你在那頭,我在這邊,將來不知還會不會再相遇,趕緊送來一本童書《胡桃夾子》。以書為銘。要彼此永遠記得。 2足歲的苗苗超萌,叫我爺爺了,原本保持距離,之後一看到我就笑,可能聞到我身上有朱爺爺的氣味吧,開始黏著我。媽媽說,娃兒有個性有主見,不溝通好不是哭就是不說話,甚至再餓也拒絕吃飯,平時是不讓人接近、拉她、抱她的,這回竟黏著金門燕南書院來的楊爺爺。但我腳傷走路不穩、自身難保了,從考亭、文公祠,她還拉緊我的手,不是走,而是「跳」階梯,四處找朱熹神像祭拜。 苗苗~李恩熙,姐姐叫禾禾。媽媽朱朝陽是河南南陽人,來到福州發展,是福建省播音主持協會秘書長,陽春院院長,擔任閩台書院文化交流活動開幕及會議主持人。把苗苗帶在身上。 朱朝陽的見面禮是以每本10人民幣在朱子五夫故里買了5本《大學中庸》,外贈《朱子家訓》,「謝謝你們,讓我有孝敬祖先的機會!」 我隨手打開《朱子家訓》,看到其中一句,曰「斯文不可不敬,患難不可不扶」。 活動在武夷山五夫鎮圓滿落幕那一天,兩岸60多人分搭兩部大巴,一部到南平,一部到長樂機場。不同的方向。已出發就要上高速公路了,此時,苗苗的媽媽才發現她證件放在要到機場飛台灣的我們這一部車上。幸好即時發現,前車停靠路邊10分鐘後,還是等到後車送出證件。朱朝陽快速奔來取件。大家又見一面。我透過車窗,猛力向苗苗揮手道別。 這一切美好的發生,在五夫。五夫的開發始於晉代,原屬建陽縣。北宋淳化五年(994年)建陽縣北部析置崇安縣。元豐五年(1082年),建陽所轄的五夫、從政等七里因為朱熹 (1130~1200) 的遺蹟以及大量清代建築,2010年被列為國家歷史文化名鎮。 五夫鎮有紫陽樓、武夷精舍、興賢書院,其中紫陽樓又名紫陽書堂,建於南宋紹興14年(1144),朱熹從15歲起在此定居,直到晚年遷居建陽,住了近50年。 「文脈賡續.薪火相傳」,2024閩台書院文化交流活動,12月26日下午在福州正誼書院揭幕,兩岸書院山長、院長齊聚,並走訪熹茗書院、嚴復書院、南平考亭書院、武夷山丹韻堂茶書院、五夫朱子理學小鎮等儒學氛圍濃厚之地。活動內容多元,形式多樣,包括開幕式、名家主題演講、主題對話、閩台書院文化雅集等系列活動,邀請書院的山長、專家學者在書院弘揚優秀傳統文化的基礎上研討兩岸優秀傳統文化傳承與活化並進,讓兩岸更多青年學子進行傳統文化活化的多元嘗試,真正做到書院薪火相傳,以文化交流為紐帶。 主題演講聚焦當代書院發展。篔簹書院創院山長王維生認為,當代書院的未來發展要立新命、開新局,書院要參與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構建,為建設中華民族的現代文明做出當代書院應有的貢獻,這是書院未來發展的新機遇新使命。在國民現代化或者說在公民現代人格培育方面,發揮書院應有的作用,既是對傳統書院教育教化功能的傳承,又是與當代教育5.0中關於「培育全面發展個體」的目標相一致,更是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應有之義。 台灣元亨書院山長林安梧從「延平郡王祠」及「林家花園」的對聯起論,強調公民儒學與社會實踐,文化土壤的厚植和君子教養的培育是中華文明復興的關鍵,通過厚植文化土壤,培育君子教養,推動中華文明的復興,我們才能夠共同邁向一個更加美好的未來。 主題對話聚焦創新策略。閩南書院山長葉明義、台灣陽明書院院長溫明正、文儒書院院長孔海欽及原福建師大文學院院院長陳慶元圍繞「書院的原貌,書院儒家傳承」展開對話,分享了閩台書院的特點與文化精髓,強調當代書院儒學傳承與創新,要通過開展各類文化實踐活動,挖掘與詮釋中華經典文化的內涵及現實意義,秉承書院精神,創造機會魅力吸引,引導與突破書院經典改革,方能標新立異,在儒學傳承基礎上發揮創新舉措。台灣奉元書院蔡耀慶、仙岳書院山長方宇圍繞「談書院的復興與未來發展」展開對話,認為閩台書院文化交流是新時代的文化使命,我們要邁向新徵程、展示新作為,推動兩岸書院文化交流與合作計劃,要適應現代社會結構與現代人的生活模式,傳統文化必須設法讓它跟我們的現代生活脈絡連接起來。不忘初心牢記使命,堅持信念共同前行。 活動還融入了台灣傳統歌仔戲《書卷藏志遠》、《尋鄉問疾苦》、AI數智人「小福多多」攜小小文旅推薦官進行精彩的表演,建陽宋代點茶技藝展演《茶韻留香》等傳統文化展演,讓兩岸的嘉賓沉浸其中,品味聲音的韻律、旋律的優雅與技藝的韻味,親身體驗到中華傳統文化的迷人魅力,更是開展閩台書院文化雅集活動,為兩岸的專家學者搭建了一個優質的交流平台,使他們能夠深入探討並共同領略書院的獨特魅力與趣味所在。 為期五天的2024閩台書院文化交流在武夷山五夫鎮劃下圓滿句點,苗苗與彥熹,成了此行最動人的記憶亮點,「苗苗可愛啊!苗苗生生,元亨利貞」,台灣元亨書院山長林安梧(林中有道)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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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粉袋
我們四、五年級生這一代金門人,對麵粉袋都有一份特殊的懷舊情感。 小學就讀的莒光國校,對兒童來講,每週最大的福利,都在期待吃到救濟的營養餐點。其中供應的麵粉,由學校廚工做成香噴噴的白饅頭,以及將麥片熬煮成鹹粥,湯面上浮出亮晶晶的油花;離教室不遠處即可聞到飄散的香氣,下課後,由各班級的值日生負責去廚房抬到教室享用。 台灣在二次大戰後,1950年至1965年為美援年代。美國為了圍堵共產勢力擴張,又要解決自身糧食過剩的問題,策畫推動「480法案」用半買半送物資方式,協助第三世界飢荒,以免被赤化,其中也包括台灣在內,穩住當時社會的政治、經濟局勢。 這些來自美國的救濟物資,交由天主教福利會、基督教福利會、美國世界信義宗救濟會三個宗教團體發放。美國籍長老教會牧師薛培德(Barry L. Schuttler)是台灣基督教福利會的董事,1959年至1960年間,曾經隨著救濟會到過金門地區,用相機拍下一系列的活動紀錄,還有涉及當時的風土民情題材,成為珍貴的歷史人文影像。但是幾年前,部分影像在金城鎮公所微型展出,希望找回影中人物的時代記憶,並未獲得熱烈的關注與回響。 美援時代輸入麵粉,逐漸改變主食的選擇習慣,影響舊有以米為主的生活文化。結合駐軍南北口味的相融合,不乏有打出燒餅、煎包、小籠包、水餃、鍋貼、麵類等,麵食餐飲招牌如雨後春筍般現身。民間有著「阿兵哥,吃饅頭」具體的形象描述,一些從小看到營區軍人啃著白饅頭,竟然萌發長大要入伍當兵,圖能吃個溫飽再來保衛國家的小小志願。 日常,百姓會替軍人服務,買來機器將麵粉加工成麵條(掛麵,俗稱麵枝)賺取麵粉或微薄的加工費。這些麵粉只要簡單調水、加鹽或糖,在油鍋中煎熟,就是麵粉粿。天寒地凍,吃碗熱騰騰的麵疙瘩或扁食,更是不可多得的奢侈美味。 美國進口的小麥被台灣製粉業加工,發展為輕工業。純棉製的麵粉袋,又白又柔軟,清洗乾淨後用途廣泛,如修改為內衣及內褲、做年節用的粿粹濾袋和粿巾、或者當交寄包裹的郵袋,內裝物最多的是花生、地瓜乾、衣服雜物等等,軟包裝恰好合適,我也常替左鄰右舍老人家寫上郵寄資料,有些人將麵粉袋翻面,直接用毛筆沾墨水或原子筆描粗字體,寫上寄件人及收件人姓名地址。有些是把郵寄資料寫在布條上,再用針線縫在麵粉袋上,縫縫補補一再重複使用,顯示節約持家的本能。 有一款中美合作的駱駝牌(CAMEL BRAND FLOUR)上等麵粉,是由聯華麵粉廠南港工廠製。一件中筋麵粉袋是從老人家的枕頭套替換下來,有蜻蜓圖案標記,標榜「最新設備、最優產品」由台灣省農工企業公司基隆粉料廠製,淨重廿二公斤裝。時代標語是「敬軍愛民、增產報國」。軍方的一品牌軍用麵粉,雙方握手標誌「中美合作」盾形圖案,是由國防部豆麥監製組監製,嘉和麵粉廠股份有限公司生產。 不同時代的麵粉袋款式,引發飢餓帶來的困乏感覺,長期儲存的記憶跟童年生活一樣,令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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秤頭是路頭
上市場購物,無論雞鴨魚肉與蔬菜,用秤磅重量,斤兩計算,才知總金額多少錢?銀貨兩訖,買賣雙方都滿意。 不可否認地,大家都有此經驗,每分錢都是血汗錢,錢財存得慢,卻是花得快,一分一毫均得來不易,豈有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因此,我們在收入有限、支出無限的情形下,自然要量入為出。 上市場,東看西看,不過就是為了新鮮又平價的東西,尤其是喜歡捧場鄉下阿嬤的農作物,但通常,她們幾乎個個都是「生意腳」,倒是鄉下阿伯比較阿莎力,但無論如何,價格好商量,心甘情願談好的價碼,我在乎的是斤兩。所謂秤頭是路頭,一次、兩次、三次,偷斤減兩者,絕對不會再去掏錢購買。任憑對方如何使出三寸不爛之舌,終究,不好的感受已深植心間,爾後即是拒絕往來戶。 以前,買了東西量少不會回家秤重量,自從接手老家的祭祀,祭拜之多,相對的祭品也多,花錢有時如流水,在盛產季節,無論瓜果、芋頭、大蒜或蔥菜,反正要拜,總是一次買許多,起初不在意,突然有天撞見許多人在同一地方購買後、紛紛拿起磅秤秤東西,順手也秤了一下,才知裡頭暗藏玄機,原來我也是其中一個冤大頭………。爾後屢試不爽,竟為了刺探人心,而每次回家秤重量,幾乎都是秤頭不足,心頭雖然不悅,卻也令人玩味,難道對方都沒察覺自己的謬誤,還是把人當傻瓜?才會沉浸在偷斤減兩的思維裡? 於是,告訴自己不能再坐視不管,或許多一個我購買算賺到,少一個我買賣也沒差,才會有此離譜現象。當我秤了斤兩要她看,對方冷冷的回一句:「看錯了!」原來我這個大白痴,一直讓人看錯秤頭。不過也因此,她與我斷了路頭。往後少了我這個白目主顧,不知是她吃虧還是佔便宜? 一向買東西懶得出手,大都直接向商家說明購買數量,由商家拿取,不過這是自由心證,好的商家看到好主顧,會自動挑好的;但亦有生意人將那些「臭頭爛耳」的一把抓,好像我不在現場,是空氣一樣。竟忘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沒商德就沒人客。 做生意本來就是要賺錢,精明點也是理所當然,要永續經營,則不該只是在乎眼前的蠅頭小利,也許一兩次尚無人發覺,日子久了,總有被揭露的一天,當真相攤在陽光下,消費者的眼睛是雪亮的,少了陽光後的陰影庇護,亦不過是沒了面子又輸了裡子。 「趁錢有數,名聲要顧」,但磅秤雖小,卻能秤出人的誠信。每個人都要吃飯,但錢要賺得心安,可別口袋滿鈔票,臉上帶著得意的微笑,但人走在前頭,後面隨即招來指指點點的聲浪。人生亦不過是數十寒暑,可要留些名聲讓人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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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一條街
熱浪席捲的炙夏,結束我江南重慶的旅行,繞了二大城市,獨自千里迢迢抵達廈門。非常熟悉的地方,鄉音、飲食與回到金門無異。仍住我們幾位好友喜歡夜宿的泛太平洋酒店,鄰街的阿咪餐廳,東坡肉、蚵仔煎更是令人忘了減肥,大快朵頤之後移步咖啡一條街,找幾家試喝,通常會覺得古柏咖啡最為親切,秋沅、偉璇、敬龍夫婦我們一夥在那耗了半天,老闆是高雄人,人親土也親。很多時候會碰到來自彼岸鄉親經營生意者。感覺彷彿一家人。 在咖啡一條街我們討論張愛玲、紅樓夢、蘇東坡,討論許許多生活相關瑣碎,咖啡館瀰漫咖啡香與濃濃的文氣,廈門作家秋沅送我們《你看月亮的臉》、蔡偉璇《牆外的朱槿》,行囊重了,裡面除了溫暖情誼,更多的是文學的加持。因此,也跟巴爾扎克說的:我不在家,就在咖啡館。我不在咖啡館,就在去咖啡館的路上。咖啡館也是我在台北的日常。 咖啡一條街聽起來傳神。 蔡偉璇有一篇<到古柏咖啡寫暢銷書>有趣、令人嚮往。直覺如果到古柏咖啡寫一本書必然暢銷。憶起疫前我亦在台北丹堤咖啡館寫過一本詩集、一本散文。因疫情之故丹堤咖啡結束營業。讓我愁悵好一陣子。 故而我特別喜歡咖啡一條街。猶如我喜歡台北同鄉的碧利咖啡及對我特別友善的品皇咖啡。在嘉興做客的一段小時光,我和三姐及外甥夫婦從嘉興驅車前往上海找碧利第二代黃偉宸,話家常也話家鄉,似土猴般喝一肚子好咖啡,不知不覺晃悠半日,總是忘了時光,依依不捨離去。 曾經在金門日報看過母島似乎也在推動咖啡經濟,這是黑水也是黑金,我是日日得有咖啡的俗人,除了無色無味的水,茶與咖啡是人生必然。金門可以有咖啡村、咖啡鄉(香)、咖啡城,總之數大就是美集合成一區塊,會很壯觀。記得前些年雙親尚在,我回娘家最愛慈湖路上的「微風海戀」地點名字都好,每回前往必定叫上兄姐、大嫂、二嫂,少說總十數人以上,偶爾人數少了,櫃檯小姐還會質問:今天怎麼人數這麼少?近年返鄉次數較少,微風小姐不復舊人,我變心了,改到舊事書坊,喝咖啡配肉桂捲及看店裡像老虎般的超級大貓咪,只是近期傳說即將易主,騃,營生不易,但願傳說僅止於傳說。 話說台灣咖啡市場年產值達27.6億美元(約新台幣839億元),一年喝掉28.5億杯,以2300萬人口計算,每人一年平均喝掉200杯。台灣人愛喝咖啡,以此類推,金門好好推廣也應大有可為。黑水經濟,前提得好好構思認真經營。 喝茶喝咖啡並非附庸風雅,僅因超商滿坑滿谷飲料,手搖飲亦是,竟無一種討喜,喝白開水又不甘,人生夠平淡,喝酒又太烈,除了茶及咖啡還能如何?況且咖啡或茶其香味滲入脾胃,就喝吧。 咖啡一條街返來,行程匆匆,獨留一腔咖啡香。 來日,家鄉或有獨特的咖啡味道。期待。 旅行因獨闖天涯,自鳴得意,彷彿回到青春歲月。不知不覺總有些許心得。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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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台訪談的補充(續篇)
朱先生回函續寫道: 承詢法、智、信三篇之將軍何人,但此三位將軍名氣不夠喧赫,恐先生難以發揮,然仍簡要奉知: 法篇:張故中將雯澤,係與前陸軍總司令于上將豪章同乘直昇機自龍潭飛赴林口途中墜機,于將軍重傷,張中將與另兩名隨員皆殉職。張將軍曾任總政戰部三處處長,澎防部、陸官校、陸總部等政戰主任。我所知者實在不多。 智篇:楊寶政將軍,陸官校陸訓中心政治主任,後任陸總部兵工署政治主任,即告退役。是吾所見最為典型的耕讀傳家,完美人格並才華卓越之讀書人。 法篇:勞建白將軍,戴(笠)將軍之黃埔同學及部屬,喬家才著《海天感舊錄》P.77-83,曾有專節描述。此書為喬氏所著戴將軍叢書之一,中外雜誌社出版。先生若無此書,來示告之,當將有關部份影印奉上。 所能奉聞者僅此,若尚有其他可足效勞者,祈示之,必遵囑盡力之可能以獻。十月休假來台,請賜電話-93218**,並歡迎駕舍。 再申謝忱,並乞賜復。肅請 秋安 朱西寗拜復 九月廾七 附一:七月來示,正值夏令文藝營駐營,緊接著耕莘寫作班的導師,再下來是多縣市的文藝營皆有課,直至八月卅日終告結束,緊接著又是中國時報報導文學獎、國軍文藝金像獎中篇小說及聯合報長篇小說獎等評審,目前後兩者仍有四十餘萬字尚未披閱完畢,使甚多事都放下了,書札更是堆積尺餘,不知何時得以盡復,乞恕。前示購書寄令慈,不知已否辦理,多有虧欠,汗顏之至。 附二:〈借問大將誰〉中有的未測中,待一一奉陳: 道篇:胡軌中將,天篇:高上將,地篇:楊鑄九(卓翰)少將,將篇:蔣上將,法篇:張雯澤中將,智篇:楊寶政將軍,信篇:勞建白少將,仁篇:劉戈崙中將(現任總政戰副主任),勇篇:孫上將,嚴篇:王上將。 附三:《八二三注》軍中版係上中下三冊。 收到朱先生的信,令人喜悅又感動,我在《金門日報‧正氣副刊》六十九年七月一日發表〈借問大將誰-從朱西寗「將軍令」說起〉後,就曾修書一封向朱先生請教,但遲遲未見朱先生回覆。九月廾四日發表〈大將一戰轉狂流-古寧頭大戰與「將軍令」天篇〉,又寫一信附剪報寄給朱先生,他終於回覆了,並解釋遲覆原因。之後我又於十月十四、十五日發表〈關於「將軍令」嚴篇〉、十月廾八、廾九日發表〈兵學 哲學 科學-戰略學會與「將軍令」將篇〉、七十年一月廾八~卅一日發表〈革命情報工作與「將軍令」信篇-戴雨農將軍與勞建白將軍〉。那年寒假赴台時,與朱先生電話聯繫,應邀於二月三日下午到朱先生宅第拜謁並共餐,得識朱夫人名翻譯家劉慕沙,三位令嬡美女作家天文、天心、天衣。那天,朱先生一直誇我,但我心虛,因〈關於「將軍令」嚴篇〉文中對朱先生殆有誤解,之前讀大學時亦曾撰〈胡蘭成其人其文〉(刊於《東海文學》23期)對朱先生亦有批評,然朱先生寬宏大量均不計較,而我內疚又矜持,事後覺得自己當天有點愣頭愣腦。 過了十四年,民國八十四年一月十日那天,旅台畫家李錫奇大師與兩岸三地的藝文名家來金一遊,並到金中從事「文學心金門情」演講活動-金門文學之旅。名家所言我曾撰述三篇文章刊載於《金門日報‧浯江夜話》一○四年十二月十五日、一○五年一月五日、十八日分享。回憶十日當晚,我準備了一些高粱酒,請楊樹清陪我送給來訪的幾位貴賓。沒想到朱西寗先生真多禮,返台後,賢伉儷又親自題字寄贈了好幾本大作,讓我感念珍藏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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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蠖之屈,為蛇不灰
在傳統十二生肖的輪轉中,蛇雖有「小龍」別稱,但於實際生活情境,終究還是不怎麼被待見的。對於曾經與蛇交會的記憶,有幾次印象倒是頗深。 家裏的豬舍前有一座一米半見方的沼氣池,覆蓋著高約一米的方形厚重鐵罩;沼氣池上鋪著四、五條水泥板,沼氣池四周有一圈寬約二十幾公分、類似護城河的水泥溝槽,平日裏溝槽積水。上小學前,有一次在溝槽半壁上,發現一條不到一米、黑白相間的雨傘節蛇(金門話叫「雨傘路」)。當時都還在念小學的大哥與二姐拿著麻繩套牠,好一會兒果然將蛇套住,逮著蛇後,他倆各執麻繩一端,試圖搖晃著將蛇往草間的墻壁上撞擊而去,結果二姐不小心脫手,蛇便朝我身上甩來,嚇了我一大跳,但最終還是將蛇給折騰到蔫了。 還有一次在往水頭方向的田埂裏,發現一條頗為不小的圓柱形錦蛇,身長約莫有一米半,正盤捲在一叢被割過的菅芒草根部、曬著午後的太陽。我盯了一會後,喊了在臨近田壟裏幹活的鄰居長輩。只見他拿了根枯枝,朝蛇頭部壓了一下,一手就掐住蛇脖子、把蛇提溜起來。我跟在他身後回村子,在一群大小孩子的圍觀下,他把蛇吊在相思樹幹上,三兩下環剝了蛇皮、生吞了蛇膽,把幾個小毛頭驚嚇得不輕。 國小四、五年時,每日中午都要走路回家,吃過午餐後再走回學校。當時三五同村小孩,一路戲耍著上下學。逢著夏日,更是經常不顧學校警告,趁著中午回學校時,繞路到賢聚往官路邊官道左側的水壩庫區游泳。幾個大小男孩脫得精光,身手矯捷者,噗通躍進水潭、雙腿劈哩啪啦踢起水花,環游起來。而像我這般不諳水性者,只能環抱一大坨布袋蓮,沿著水壩堤邊嘗試打水。有一次依然如此這般耍著,突然間左腳趾痛了一下,旋即見一蛇從眼前左右游弋而去。當下趕緊爬上岸,隨即看見腳趾上的兩蛇齒血點。當時也不知水蛇有沒毒,雙手趕緊用力把血點擠出來;心裏還盤算著是否得找把刀子把腳趾割下來以求保命。(哈,因為當時的不久前,才看到報導說台灣有一原住民少年被毒蛇咬到,自己用鐮刀把腳趾割斷保命之壯舉) 年紀漸長,也曾陪同孩子在動物園或景區裏,見過包括白色或黃金巨蟒在內的各種蛇類;在廣州街頭也看見那些一籠籠錯落疊放、擺在路邊攤,等待饕客揀選的各種大小食蛇。只是,此番那番再見,都未曾再有年少時與蛇邂逅的那種深刻。直到二年前,在田裏看見那條身形碩大、卻被農用耕耘機從肚腹攪斷成二截的金門蟒蛇。我於圳溝旁土坡挖好坑後,一邊用粗樹枝挑起蛇身體、一邊喃喃地念著阿彌陀佛及往生咒,再把肚腸外流的蟒蛇置於坑中,掩土而去。 今年春節再回西安。由於手機碎屏,想找家維修店。從青龍寺站走到大雁塔,幾家維修店都未開門,只得繼續往小寨方向尋去。路過翠華路,見陝西歷史博物館前人車熙熙攘攘。回想第一次走進博物館至今,已經快有二十七、八年了。當年的博物館人氣雖也頗盛,卻也遠未有如今大排長龍、人頭攢動的景況。 博物館展廳多且大,初入展廳一隅的玻璃展櫃中,即有類似編年或紀元的考古器物及文化陳列,如石器時代的仰韶及龍山文物。再見這些往日只有在歷史教科書粗略交代的詞匯,化成眼前各式各樣的石器、骨器與陶器,心中還是有種穿越的恍然。 生活裏,蛇虺或許很難令人心喜。但在仰韶文化的彩陶紋樣裏,蜷曲的蛇紋猶如遠古文明的胎動;在商周青銅器上古樸渾然的蟠虺蛇紋,透露出遠古先民對於蛇虺及自然力量的圖騰崇拜。《易經》中的「尺蠖之屈,以求信也」暗含蛇類的收放之道與生存哲學;漢代帛畫中伏羲女媧的人首蛇身形象,更蘊含著古老文明的生存智慧。就肉體而言,蛇身雖非堅厲,但言及精神意涵則反是,可謂是「為蛇不灰,只待蛻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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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靈的生命
「你還活著?」「我當然活著。」克里蒙納弦樂四重奏25周年世界巡演,中場休息時間,國家音樂廳內4排6號與4排8號兩位聽眾低聲對話。簡短的一問一答,深意無窮。誰,聽出弦外音了嗎?生命的意義究竟應該如何界定?此刻,他倆談的當然不是醫學定義的「活著」。那麼,他們對話中的「活著」又是甚麼意思? 想起樂聖貝多芬十大金句的第二句:「彈錯一個音沒甚麼大不了;但演奏時絲毫沒帶感情才是無法原諒的。」我們且從這句名言裡尋找線索,不難瞧出端倪──「感情」二字是關鍵詞,這關鍵詞背後喻示的就是所謂的「性靈」了。對於音樂藝術家而言,讀著音符、樂譜,單單倚靠肉體的生命演奏或詠唱,是無法全然表達、詮釋樂曲內在意涵與人文深度的。唯有音樂家能夠細膩地將每一個音符,每一組樂段溶入其性靈的生命中,才能人與音樂融為一體,渾然天成。同樣地,對於出席音樂會的聽眾而言,「聽」,只是在基本感官的層次,實在難以產生深度共鳴與感動。唯有虛心培養性靈生命使之成長茁壯,將初階的「聽音樂」提升成「聆賞音樂」,也就是讓音樂進入性靈境界,沉澱、內化,觸動內在感知,如此一點一滴吸取轉化,經年累月逐漸養成淳厚而感性的氣質與底蘊,期能豐富我們的性靈生命。 4排8號女士(以下簡稱女士)以一個音樂藝術愛好者立場說了以上這麼麼一段話之後,繼續嚴責鄰座6號男士:「出席這場這麼優質的音樂會,你不帶感情地枯坐在前段的中間座位上,對整場演出無法聚精會神聆賞,已經是對不起臺上的音樂家了;沒想到你更呼呼大睡、點頭頻頻;還好意思說自己當然活著。你根本是肉體活著,性靈已死。」4排6號男士(以下簡稱男士)辯解:「我哪有呼呼大睡?我是在構思我的長篇小說。」女士:「構思長篇小說應該在家裡伏案構思,你何苦衣冠楚楚地跑來國家音樂廳構思?」 話說兩個月前預購這場克里蒙納弦樂四重奏票券時,女士已經好幾次提點男士:「2月6日晚上,這一場弦樂四重奏對我們愛樂者而言,有著不同凡響的重大意義。首先,面對來自製琴產業重鎮:義大利克里蒙納,現代小提琴始祖──阿瑪蒂家族的五把古董名琴,我們就當以最敬虔的心與近乎膜拜的禮數,敬謹洗耳恭聆。愛琴者都知道,阿瑪蒂製琴學派在第三代傳人尼可拉(Nicola Amati,1596-1684)手中發揚光大。這一場演奏會上,三把尼可拉.阿瑪蒂小提琴、一把中提琴和一把大提琴是最吸睛的重點,它們分別在克里蒙納四重奏四位成員暨特邀演出的俄羅斯小提琴家列賓手上,演奏〈沃爾夫G大調義大利小夜曲〉、拉威爾〈F大調弦樂四重奏〉及蕭頌〈寫給小提琴、鋼琴和弦樂四重奏的D大調協奏曲,作品21〉,勢必是琴人一體,無懈可擊;詮釋樂曲也必然出神入化。四位義大利音樂家與帕格尼尼是熱那亞同鄉,2000年成立樂團至今25年,以高水平的演繹藝術贏得世界多國樂評與樂迷之極度讚譽──古艾高/小提琴Nicola Amati,Cremona1640、安德烈奧利/小提琴Nicola Amati,Cremona1656(奇美博物館1991年收藏)、格拉瑪利亞/中提琴Nicola Amati, Cremonac 1574(奇美典藏)、斯卡利安/大提琴Dom Nicola Amati, Bologna 1712。列賓/小提琴NicolaAmati,Cremona1664,以及鋼琴家盧丹科,這六位頂尖音樂家及五把阿瑪蒂名琴,肯定是一場豐盛而雋永難忘的音樂饗宴。演出當晚,請大文豪您務必敞開性靈之門,用心聆賞。」 幾次三番耳提面命,女士萬萬沒想到,不自重的男士,竟在演出當下睡將起來,還大剌剌說自己當然活著!並強詞辯稱是閉眼構思長篇小說;簡直豈有此理。順帶一提,男士左鄰座4排4號聽眾甲,與女士右鄰座4排10號聽眾乙,也很有默契地,從開場不多久就一路睡到謝幕,才被全場如雷掌聲驚醒。這樣一場精采絕倫的國際級演出,教人感動得眼眶發熱。而我們國家音樂殿堂上,竟有前排聽眾如此這般,可真是漪歟盛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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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父遠行
「火葬場的爐門前,棺木是一只巨大而沉重的抽屜,緩緩往前滑行。沒有想到可以站得那麼近,距離爐門也不過5公尺。雨絲被風吹斜,飄進長廊內。我掠開雨濕了前額的頭髮,深深、深深地凝望,希望記得這最後一次的目送。」 我讀著龍應台女士寫的「目送」一文,內心的感受澎湃萬千,因為我也剛剛目送我的父親進了火化爐,也親手捧著骨灰罈送他進入納骨塔,這也是我跟父親的最後一次告別。 一月二十二日大清早,接到弟媳打電話說外佣告知父親早上似乎有點異常,我趕緊趕過去,看見坐在輪椅上的老父親真的跟平常有異,身體僵硬,我以為是小中風,立即打一一九,電話那頭的接線人問明情況,不到三分鐘救護車已趕到,救護人員用擔架迅速將父親送到金門醫院急診室急救。 經過急診室醫師一串的抽血、X光及電腦斷層檢查,醫生告訴我父親的右肺部有一小片白色,應是感染肺炎造成,因為已無病房,在急診室一直待到晚間九點半左右,才被告知可以住進三人的健保病房,辦好進院手續已是半小時後,交待服侍的安娜看護後,回到家已是半夜。 第二天早上八點,接到安娜的電話,卻是住院醫師告知父親的情況不好,要轉進加護病房醫治,我立即出門趕到醫院,護士們已經著手在準備移房,在我簽署第一份病危通知書後,又簽署多份文件,父親被推進稱作ICU的加護病房第六床,等到十一點可以進去探視父親時,他已經插上呼吸管,雙眼緊閉,叫他也無回應,像是沉睡模樣。 當晚六點探視時間,大姐和大姐夫和弟弟都趕來分梯進去探視,最後加護病房的張醫師出來向大家解釋父親的病情,說他因年紀太大又營養不足,這次肺炎很嚴重,打了最強的抗生素,是否有效就要看他身體能否產生抗體消滅細菌,並交待進加護病房要準備的東西以及應注意事項。 從住進加護病房後,醫師和護士就再三徵詢如果情況緊急是否要做插管、電擊、氣切等措施,我回以要跟姐弟等商量再回覆,經過和大家討論過後,一致決議父親年紀太大,擔心搶救反讓他受苦,我岳父過往經驗因電擊肋骨斷了好幾根,所以決定不作侵入治療,只給予藥物治療,張醫師也尊重我等的意見。 一月二十三日,在台的妻兒和兩位妹妹都提早返家過年,前往探視的家人增多,必需分批進入病房探視,之後就由我弟和我輪班,他負責上午十一點而我和兒子負責晚上六至七點,每天要準點趕到加護病房,就等候那一扇門打開。 父親的病情一直不樂觀,心跳、呼吸、血壓等從第一天就一直沒有上升,肺炎卻有擴散跡象,能維持現況已是最好的情況,親人的呼喚他沒有任何回應,在氧氣罩下只聽見他吃力的呼吸聲,伴隨著機器的聲音,看著數字在不停跳動,我的心情猶如洗三溫暖。 除夕那晚家家戶戶都在慶團圓,我和兒子趕往加護病房,我在父親的耳旁告訴,全家人都在等他回去吃團圓飯,希望他趕快好起,主治醫師過來告訴我說多陪陪,時間不多了,我看著電腦螢幕上血氧從第一天九十多掉到當天六十多,跟兒子說阿公一定會堅持到他生日,我們一起幫他慶祝九十七歲的壽誕,除夕夜值班人員很少,跟他們說了一聲辛苦了,向兒子說跟阿公道別,因為全家都在等我們回去吃年夜飯。 大年初一早上七點四十八分,加護病房來電父親病危,等我們全家趕到我敬愛的父親已在七點五十四分撒手人寰,在年節首日我們痛失摯愛的父親,他以九十七歲高齡離開人世。大姐說父親真的很會替子女著想,選在一個一家人都團聚的時刻,大家不用台金奔波,父親高壽又在睡夢中安詳而去,沒有受到太多病痛折磨,真是有福報,弟妹們也都贊同。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我咀嚼著龍應台的「目送」,如今我也目送父親的背影離開,心中喃喃自語:「爸爸!我們今生父子緣盡,您要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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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陽光,記憶燦爛
親愛陽光,記憶燦爛。曾經,無心遇大朝陽。 那一年,忙完除夕的圍爐,忙完農曆新春的敬天禮神。大年初二,媳婦回娘家,我得以恢復平日的清閒。 晨起,照常出門漫走,由金門高中大門口下走,沿著紅磚人行道,經過「全聯大賣場」、「小明傳統餐飲店」,至下埔下聚落,左轉入「微風海戀渡假民宿」。路旁的一株野生肉豆蔓藤,攀藤上樹,在初春的季節裡,結了一樹的肉豆。 久違的下埔下海岸,又添了幾棟新民宿建築,「樂客」、「海院子」……。尤其是海院子的現代建築風格,跳脫了金門的傳統閩南造型,創意直追臺灣的時尚民宿。小路旁,一塊木板還俏皮地警告著遊客:「漫步沙灘,小心夕陽、美女出沒!」 由下埔下,沿著高架的藍色湖下海堤回後浦。海堤下的白色沙灘,曾是我最愛的漫步區。我常帶家狗齊伯林來海邊,夏天的清晨,故意赤足走沙灘,戲看著人和狗的大小腳印蜿蜒成行。前行的家狗不時會停下腳步,回望、等候牠的主人,憨厚、單純的狗眼,盡是一片的忠心耿耿。 沙灘的左側是紅土高地,因此,我習慣於把目光望向右方,近看蚵田,遠眺烈嶼、廈門。有了高架的湖下海堤後,我不再走會濕腳的沙灘,但向右東望的習性未改。今天,為了觀看海堤旁新落成的「夕陽海民宿」,我回首左望。 不意,竟遇見一輪冉冉上昇的大朝陽,在屋旁,在樹後,紅橙燦爛,一如夏天的大夕陽,只是朝陽上昇,夕陽下落。朝陽前的枯樹,綠葉落盡,喜鵲成群,喳喳報曉。我為此意外的美景而駐足觀賞了片刻! 親愛陽光,記憶燦爛。曾經,濃霧後見日出。 那一年的大年初三,天氣預報:明日濃霧。 清晨,照常出戶漫步,往南行浯江溪。果然,霧失彼岸,連此岸的近樹、湖水、倒影亦是灰濛濛,呈水墨之色。 稀奇的是,斜空見日,此日既非金光,亦非銀光,沒有金日的陽剛,也沒有銀月的陰柔,濃霧下的朝日,在天空中呈現出另種不剛不柔、不熱不冷的中性姿態。這樣的奇景讓過往的稀疏路人停下腳步,拿起手機留影。 我沒有隨時帶手機的習慣,只是隨興迎日而行,拾階上坡莒光樓,緊追著霧中朝日的變化。繞行莒光樓一圈,隨著陽光的轉強,濃霧也迅速轉薄。當我數著石階下坡莒光樓時,身後清輝已轉為燦陽。 平日的莒光湖畔,清晨總有一群歐巴桑、歐里桑聚會高歌歡舞,今天卻異常地安靜,大片的山林湖光,只聞鳥語,不聞人聲。想是年節時日,上班者、上學者皆休假在家,操持家務的歐巴桑反而忙碌無暇吧?! 清晨的莒光湖畔,只見一對遊湖的老夫妻倚湖留影。外來遊客一見我,主動道早問安,還讚美:「皮膚真好!金門的空氣好!」我笑而未答,心中卻明白:近年來,金門的空污指數並不好,是天上的燦爛陽光映得我此刻紅顏煥發吧。 親愛陽光,記憶燦爛。曾經與先生結伴,和金門高中同事一起旅遊福建泰寧。 泰寧山水以丹霞地貌為特徵,丹山碧水,坐遊船於百里金湖,漂竹筏於九龍潭,赤碧丹崖,澗白潭綠。 印象最特殊的是遊走於土匪山寨下的大峽谷,因流水侵蝕/重力崩塌/構造運動……等主因而形成的大峽谷,幽深封閉。行走在兩山壁立的峽谷中,驚奇於兩邊山景的炯然大異:向陽的山貌植被豐富,綠意蔥蔥;背陽的山貌一物不生,丹崖光禿。 親愛陽光,記憶燦爛。曾經與三姐結伴,參加瓊林蔡爸帶隊的千歲旅遊團,由金門直航澎湖。 山友出身的蔡爸帶起隊來相當性格,某午後,登岸澎湖某小島,蔡爸臨時宣布有段「山崖追日」的行程,要求團友們一律騎機車上山。天啊!我的機車技術僅能在平地自保而已,如今,不僅要爬山路,還要後載老姐,二姐妹年齡合計百多歲。蔡爸領頭呼嘯而去,不跟也不行啊! 事後,團友埋怨蔡爸:怎可不預先告知有此機車山崖行,老神在在的蔡爸竟然回答:「事先告知,必定有人不願意上山。」 山崖追日,到山頭最好的角度看最美的夕陽!那天的夕陽到底多美,我已遺忘,不忘的反倒是那一段雜草叢生的山路,上山惶恐,下山也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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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貓公石的文資價值
「貓公石」這個名稱源自閩南語褭孔石(niau-khang)的諧音,其原來的名稱是「鐵質結核層」。這種岩石是經由海水溶解的持續作用所形成,呈現各種不同的漸變形貌。主要分布於金門的烈嶼埔頭、古寧頭、嚨口,以及北海岸(后江灣)一帶,外觀為深色且多孔的岩石,主要成分為氧化鐵,故外表為鐵鏽色。 貓公石主要的形成原因是由沉積岩紅土層中的鐵先向下淋溶到長石質砂岩與經風化後的高嶺土沉澱形成鐵網紋結構,再進一步受海水沖刷移除高嶺土,形成多孔的外觀。此外,貓公石的形成還與古代九龍江的河道沉積有關,這些沉積層歷經長時間累積,構成了金門島中央狹窄地帶的沉積地質結構,對於連接金門東西半島產生關鍵作用。由於島中央狹窄地帶(原為古河道)複雜的地質與地貌變化,貓公石成為金門地景變遷的重要見證。 因此,未來若政府能進一步將貓公石地質特色及其對金門環境與歷史演進的見證列為建設的重要元素,勢必能彰顯金門獨特的地質與人文景觀。依循陳培源於西元1970年提出的研究,古河道地層是由地表裸露的岩脈和風化的花崗岩、片麻岩、石英岩、玄武岩以及覆蓋層的瓷土、高嶺土、紅土等沉積物與貓公石相互連結輝映,而造就了古代九龍江河道地質、地形景觀。此外,貓公石對周遭環境的生態系統也具有深遠的影響,由於其多樣的地質結構,孕育了豐富動植物生態,這些地區的沙丘和低地又為多種植物提供了生長的溫床,塑造出獨特的生態景觀。若政府能結合生態旅遊,將貓公石的自然資源與金門的歷史文化相結合,必將能夠打造出獨具特色的旅遊品牌,進一步促進金門的經濟發展。 日前縣府召開「研商金寧鄉嚨口二營區軍事設施保存運用土地協調暨植樹活動場地可行性座談會」,此乃陳福海縣長和董森堡議員的真知灼見,籲請相關單位結合北山斷崖至嚨口營區的海岸線變成帶狀海岸衛星博物館或展示據點,針對不同的據點或營區的戰地工事進行各種主題展覽串連整個古寧頭戰役及北海岸防禦的故事,導入海岸保護、景觀保存、史蹟保留的概念,申請文化景觀與價值認定,評估文化資產價值,活化文化景觀及史蹟,這是一項深具意義的工作。 多年來,筆者致力於推動環境教育,積極引導新一代對環境保護和永續發展的認識和參與,並常將地理環境與歷史文化相結合,期望大家都能了解環境蘊含著豐富的人文歷史。尤其散佈在金門古河道前端的古寧頭、嚨口、后沙與金門后江灣海岸,擁有堅硬且具獨特性的鐵質結核層(貓公石)地質特色,這種地質特徵不僅是金門千萬年來地貌演化的見證,也為金門的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 因此,若在未來的發展中,將這些貓公石納入到更多的人文歷史研究與保護計畫,進一步強化金門自然與文化融合的力道,將更能充實金門的文化內涵。同時,嚨口至古寧頭一帶的戰地與文化景觀,除展現古戰場的歷史意義外,若能再統合海岸地質地景形成之歷史緣由,將對金門未來的經濟、環境和社會發展大有助益。如此,金門不僅能成為一個可持續發展的典範,也更能凸顯獨特的旅遊價值,讓更多人深入了解這片土地豐富的地理與歷史文化背景。 期望政府與相關單位攜手合作,共同制定有效的保護政策,除加強對貓公石和嚨口堡的保護和研究外,並將這些珍貴的文化資產融入教育和旅遊產業中,同時引入先進的AI技術和管理經驗,以提升保護品質和效果,強化貓公石的文資價值,將能增強金門的國際形象,為金門帶來實質的經濟和社會效益,實現永續發展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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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頻
冗長的年假轉瞬即逝。年過半百對年節的企盼淡了,除了年前幫親友搶票、年中走門踏戶、年後機場送行外,真的也沒啥特別的;一如既往的嗑瓜子、追劇、聊八卦,一般般的人生日常。 當然,面對適婚期的子姪輩,更常被追問的就是終身大事。做為過來人自然知道,問這種事是很顧人怨的,有沒有、合不合、要不要只有當事人自個兒清楚,真要刨根究底,親密家人都不一定「得勁」,何況是一干看戲的呢!惟有趣的是,現在的年輕人或許對婚姻不甚嚮往,卻十分關注「三觀」問題,因為有不少孩子在被追問時,總會不自主的冒出「三觀不合、不正」之類的評語。 什麼是三觀?常聽卻不解其義,年輕人通常也只答得出「人生觀、價值觀」,查了一下,方知還有「世界觀」。再細看原來還是源自於中國共產黨要求加強領導幹部「黨性修養、樹立和弘揚優良作風」;現任中共中央總書記習近平同樣也以三觀要牢固樹立要求中國共產黨黨員。呃,還真是意外的收穫,但也不悖逆,兩者之間對於世界及人與世界的關係有恰當,且符合客觀事實的認知,並對於人生中什麼是珍貴的,與其行為與選擇架構的價值體系相契合,道理上,應是最合拍的人生伴侶,相信這樣三觀契合的兩人相處起來,更能溝通無礙,日子更能過得順暢愜意才是。但,或許有人也不以為如此。 想當年,阿娘跟我說,「過日子要找互補的,才能細水長流。」,乍聽似乎有那麼點道理,但或許大家也會有我當年的疑問,「這不代表我或她,總有一人要當受氣包?」,如今已經不記得阿娘的回答了,顯然就不足以說服人。然而,這種立基於陰陽互補、剛柔並濟的論調,在這或哪都找得到適例,當然也會有人說,「與其找互補的,不如找『對頻』的,一輩子雞同鴨講,該有多憋屈!」,這般說法和三觀相仿,只是對頻的說法感覺沒有那麼高大上罷了。但過日子要什麼高大上呢?人生一世或許平平無奇,合不合適也只有自己知道,父母或許能引導你的部分人生,但路還得靠自己去走,甜苦也得靠自己去嘗,幫是幫不過來的。 三觀追根究底就是自己對人事物地的通盤認知,或可能因任何狀況制宜。當然也有人說,那是個性問題,「三歲看大,七歲看老」,性格決定命運,人經社會人情淘洗,待到一定年歲大抵變不了了。確實,人生百樣,一間教室、一處職場有著各式各樣的人,我們看人多少也帶著成見,更直白的說就是「貼標籤」;標籤怎麼來的,從待人處世接物而來,觀察重點自然也在三觀正不正、合不合,與自己是否對頻。當然如果我們只將對頻解釋為類同的人生態度或價值觀,卻也狹隘了;如俺娘所言,許多人終其一生的伴侶、好友都是具有互補性的,互補不見得就不對頻了,我更願意將其理解為:頻道對了就能接收到特定範圍內的語音,不必然便是三觀板正、悅耳動聽;能理解彼此的立場,為對方著想,才是最高指導原則。 《哪吒之魔童降世》片中言,「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任你怎麼努力都休想搬動。」帶著成見看人、識人無可厚非,但時不時的換個角度,易地而處,辯證思維,三觀便可以更開闊,合不合拍、對不對頻端看你的界限為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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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中開跑的「金門馬」側記
這天(2025年1月19日),適逢週日,是一年一度的消防節,更是已經舉辦了九年,每年一開放報名即秒殺的「金門馬」隆重舉辦的大好日子。 天光才濛濛亮,一大清早,我就被里長伯震耳欲聾的廣播聲音給震撼到了,原來他正在催促已報名參加馬拉松啦啦隊的里民,趕快前往金湖國小黃海路大門前的據點集結,好為今天參賽的健兒們搖旗吶喊,加油打氣,鼓勵他們勇往直前。 晨間七點半左右,只見金門縣金湖鎮黃海路旁,為參與選手所設置的加油站,早已集結了為數可觀的啦啦隊員,他們在加油之餘暇,一個個拿起手機,為欣賞的健兒們留下優雅的身影,你看,他們那矯健的跑姿,那堅毅無比的神情,那一聲聲、一句句感人肺腑的:「我會努力的」、「你們辛苦了」、「你們這麼熱情,我怎麼能停」、「金門加油」、「天氣這麼冷,你們太有心了」,這一字字、一句句,都似那冬陽般的溫暖熱情,讓我們一個個雖喊啞了喉嚨、拍腫了雙手,都還願意堅持挺立在凜冽的寒風中,為健兒們的英勇表現而加油喝采,而且,無悔無怨! 以下所見,是我在賽事中捕捉到的漏網鏡頭,體現的是它之所以這麼迷人,之所以讓大家心無旁騖,必欲參加而後快,為它找個足以服人的理由。 就在我忙於為選手們加油時,有一位身材高瘦的男選手,竟在我面前停步下來,向我行舉手禮,並大聲的說:「老師好」,當我還在納悶時,他開口了:「老師,我是楊肅玉啊」,原來他是四十多年前,我在中正國小教過的資優班學生;其後的兩位國語文高手--楊昌賓老師和顏炳洳老弟,也依樣畫葫蘆地向我打招呼問好,我還驚魂未定、依依不捨時,竟亦步亦趨的陪他們跑了好幾十步,直到他們優雅的跑姿漸行漸遠,直到他們消失在眾多跑者中……。 再來,就是當天早上發生比較糗的事情,原來我在give me five時,被一位美魔女的右掌給重重的擊下去,我還來不及回神時,只聽到兩旁的山外鄉親都在交頭接耳的說:「剛才那位小姐是林寶華啊,她是我們山外陳銘助「人稱臭彈」的外甥女啊!」 好啊,好一個林寶華,妳給我記住,到現在我的右手掌還在隱隱作痛呢,我又沒有投保險,這下子,我看妳要怎麼個賠法? 喔,賽事發展到這步田地,我終於明白了:原來我們冒著「大寒」的刺骨寒風,勇敢的站出來,所在意的,不僅僅是那一瓶小小紀念酒的吸引力,也不只是那一條40多公里賽道的挑戰,我們更在意的是藉著為選手加油,讓彼此的心靈相通;原來一個大大的地球,在此時此刻的我看來,似乎已搖身一變而成一個小小的村莊,其中我們所釋放的熟稔與溫度、人情與互動,才是維繫彼此心靈感知相通,願意在此酷冷的嚴冬裡,一個個勇敢站出來的本心與初衷。 「金門馬」開跑,真正體現的是「一個世界,一個夢想」的可能,更是全民運動的具體實踐。 我感覺好像這一整個年,我們都只是為了等待這一天的來到一樣,真是太夯了、太嗨了、太瘋了、也太狂了吧! 多謝「金門馬」,每年在在此時刻,它如候鳥般的如期在浯島開展,為我們迎接2025年,為新的一年博得好彩頭,多謝「金門馬」,讓我們的距離,每一年在慢慢地彼此靠近。 親愛的「金門馬」,我愛死你了!金門,加油!來自世界各地的健兒們加油,在我心目中,你們都是全世界、〈全金門山〉最棒的英雄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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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石山房
「陳氏收藏閩台先賢書畫展」展於文化局,展出清代古書畫百幅,重要的幾幅很開門的:呂世宜四屏隸書、洪作舟四屏隸書、黃爾漚四屏行書、郭尚先扇面草書、黃摶扶行楷。這幾年陳國興到處搜尋搶購下來的藏品,每年都從台灣網上拍來幾件,二三十年的成果百來幅作展出,閩、台、金先賢書畫作品,有文獻級的收藏貢獻。甚至從日本的網拍搜到,呂世宜用印的印譜,小小一本薄薄幾頁,很高價,便轉介給我買下。每次他發現新大陸,都先賴我品鑑看過,順便幫他解讀草書、篆印,所以他買得很安心。 最近他又賴來一幅四屏墨竹,清道光廈門呂世宜的朋友,四十九石硯田富翁林研香的作品真跡。廈門林研香(必瑞)、林墨香(必煇)兄弟,搜得四十九塊漢隸刻石,收藏在林家兄弟的西林別墅,命名「四十九石山房」。後請呂世宜臨摹重刻在方、圓硯背,或刻在不規則的硯石上,拓印集成「四十九石山房研背初刻」帖書行世。二十年前許維民校長,從廈門的收藏家手中,影印這一本送給我研究,可惜當時廈門的影印泛白,非常模糊,我花很多時間,一字一字描清楚填上墨,再影印一本送還許校長。道光九年(1829)呂世宜書丹,林墨香手刻「四十九石山房研背初刻」,當時是有拓印行世,就從廈門流傳到金門。光緒間,洪作舟臨摹二則在圓型扇面上:陴五官碑、深淘灘淺包堰(王蔭堂收藏)。金門縣丞萬鵬兄弟萬霈扇面臨摹三則:蜀郡尊楗閣碑、居攝墳壇刻文、秦詛楚文(我收藏)。書丹:是西村用硃筆寫在硯石面,再刻。例如呂西村生前自書墓碑(隸書)、自作墓記-陪葬硯(板橋體六分半書,也是硃筆自寫在紫端硯背400字,再刻。此硯文革後廈門出土,我收藏)。 「四十九石山房研背初刻」有的是零零散散的幾字殘碑,有成篇的「祀三公山碑」、「青龍左君碑」、「延光殘碑」、「司隸校尉楊孟文誦」、「魯峻碑」,有幾塊是呂世宜刻在研背(硯背)的記事: 「林上舍研香,有研癖、有印癖、有畫癖,近耽余書又有痂癖。其弟墨香工刻石癖,與迺兄同日強余書鐫之,余以二君之癖之異也,樂為之書,東塗西抹凡四十九石,絕不計觀者、笑者、怒者、罵者,又將指余為何癖也邪嘻!世宜書並識」說明林氏兄弟癖好、專長,說出四十九石本事。 「西林巨石研,徑四尺有奇,厚寸,以其厚之半為之圍,薄捫之以為田,注之水,容十合。其色碧,其聲木,其價二千五百,眈之廓如,摩之栗如,藏之者輯如(林研香)-輯如書畫硯」研香用的硯,好大的四尺(120公分)巨硯 ,西村縮刻小硯,以便拓印成書頁大小出版。 有一硯背刻「女有大量,吾有大力,研乎!研乎!舍吾女奚適!」此硯西村帶到台灣林家。後板橋林家遷居東京,二戰美機炸成東京大火,燒毀一批林家文物,包括此硯。 「研瑑荷葉墨寫竹,荷不染兮竹不俗,願君結此清淨緣,日磨三升月千幅。研香畫竹硯」這是林研香畫墨竹的專用硯。又一印曰:「四五百竿竹,二三千卷書」 他是位文人畫家。 有一刻石「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需廎三百杯」壯飲有豪氣,會須一飲三百杯,將進酒,肯定不是金門高粱。「萬」字簡體,早在漢碑常出現,至少清代西村就寫過,不是中共發明的簡化字。 呂世宜在廈門摩刻「四十九石山房研背初刻」拓印本,清道光、光緒就已流傳到金門,180年後許校長帶回金門,是其中一拓本的影印本,原版沒買回金門是有點可惜,我描清後密藏,沒再版讓金門書學界分享。以前我在台北故宮圖書館,找到呂世宜書「西漢古鏡記」一篇隸書,交書法學會張奇才前理事長,出版成一本西村隸書字帖,供大家臨摩金門先賢的書法。「四十九石山房研背初刻」應該可以出版,以饗鄉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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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置換的作文命題
我曾受邀推薦,聯合報系舉辦的「聯合盃全國作文大賽」得獎作品集,翻開目錄,驚喜看見浯島學童獲得許多優勝名次,不禁回憶著小作文課情景。用毛筆字寫作文的時代,老師在黑板上寫下題目,旋即轉身離去,大夥盯看黑板上「謙虛的美德」、「我的志願」等題目,多苦惱著該如何下筆。 我極少被題目所困,很快整理好思緒,一筆一劃開始書寫,這時隔壁座同學會探過頭來,「哇,你已經寫了兩段……」又驚訝又羨慕。他平常頑皮,面對書寫時,喧鬧的模樣銷聲匿跡,皺眉撓頭,拿不出主意,作文簿上依然空白,這時候老師進教室,他知道無論是哪一種題目,都會困住同學,過來講解題目。 當時年幼,不曾細想何以撒野幾近無法無天,面對自己、他者甚且家國的陳述,竟似罹患失語症。「失」是因為很少訓練,絕少以文字陳述內在念想,「失語」所失去的,便是小我與大我的深刻連結。 去年年底,我再度接受「聯合盃」邀請,不寫推薦,而是擔任評審,面對六個組別、每一組四十份決審稿件,著實難以裁定喜歡哪一篇多一些。閱讀比賽稿件,見證全國學生紙上風雲,更能感到學生踴躍與發想,尤其在於題目與內容上,更見創意活力。評審前,主辦單位敘述比賽方式、撰寫時間,又讓我想起大學聯考時,指定的作文題目〈論虛心〉。聽說,當年至少有幾千名學子,看成〈論心虛〉,源頭已經錯誤,當然沒有好的分數,一個誤看的代價便是隔年再來。 當下的作文題目與我的求學階段完全不同,國小組一片紅色花海與一小片綠葉,國中組是大自然環境,老鷹、母雞媽媽與小孩、森林與獵人,高中組以河灘地事件為背景,強化健康生態與旅遊政策等,按照年紀,給予不同年齡層刺激與想像。 作文題目發展至今,也是教育方式的不斷進展,對於命題、尤其圖像式命題,不僅不再有「誤讀」的情況,有時候還希望學生「多多誤讀」。「誤」在傳統解釋上,就是做錯了、寫錯了,但是文學從來不是對或錯可以衡量的,反而走進歧路,有時候更能目睹美麗景致。熱門影集吸引成千上萬觀眾追隨,其中一個要訣就是不斷翻新觀眾想像,原來劇情可以如此發展、原來綠花與紅葉可以變成故事、成就一則寓言……。 而這些作品、這些文字冒險,必須在一個小時內,限時完成。 這是美妙的挑戰。因為沒有時間的限制,便不知道以有限對比無限。劃出一個框架的目的,便在於突圍它的限制。 學生長大,踏入寫作領域後,自己就是命題者,也是設限完成的人,從那一個「囚」字中,學著放出自己,也將是浩蕩的學問。 忘了在哪一個組別,主辦機關查閱首獎得主資料,讚嘆地說,「金門的參賽者真厲害呀,每一年度都獲得很好的名次……」作為同鄉與有榮焉。本屆頒獎訂在二月二十三日舉辦,評審具有保密職責,不便多問。回家後翻閱第十七屆作品,看到金門高中吳威葳以〈人工智慧之我見-以ChatGPT為例〉獲得高中職組初賽第一名,提出「抄襲」、「正確性」與「偏見」等幾個難題,並提出「智慧與思考」是大自然給予人類最美的禮物。 觀點讓我折服,同時讓我想起,高中時我在做甚麼事呀。也許當時的我也有關注的事,但彼一時此一時,匆匆之間,我們的關注大事,也被時空悄悄置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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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金門
「金門」,一個多麼貴氣美好的名字,是想像中的安祥之地、富裕之邦,殊不知在無可抗拒的命運底下,數百年來有著難以向外人道盡的悲歡離合、無可奈何的戰爭、以及貧瘠的土壤,在這裡生根,卻難以成長,優秀的子弟只能移植到異國他鄉,待有朝一日開花結果,再回饋賜予生命的母島為其一生的職志,猶如雛鳥反哺,在海外一代一代傳唱著故鄉番薯的情懷與故事。 2016年3月27日在台北市國軍英雄館,召開台灣金門同鄉會總成立大會,來自全省,從基隆到屏東二十四個縣市的金門同鄉會理事長及代表共同宣示:台灣金門同鄉會總會成立,將團結鄉親所有旅居海外,包括大陸、南洋各國的金門同鄉會,凝聚鄉親的心,以誠摯的心共同為旅外鄉親服務,同時關心金門母縣的建設與發展,提升家園生活環境。 歷經二十八年,期間曾有南北區金門同鄉會聯合會、金馬同鄉會、金門同鄉會理事長聯誼會及中華金門同鄉會等過渡階段,但始終未能整合成為全省總會;2014年,筆者接任台北市金門同鄉會理事長,在鄉賢李增得先生、王水衷先生、孫國欽先生等人的催促下,先成立「台灣金門同鄉會總會籌備會」並任召集人,負責溝通協調全省各地友會,邀請加入成立總會,南北奔波了一年,在以「故鄉」為訴求、一切為「金門」的前提下,各同鄉會、協會、宗親會皆表讚同,技術方面委請經驗豐富的張國森先生,起草訂立總會章程,時任聯誼會輪值主席的黃耀民理事長更是功不可沒,在聯誼會上力排眾議,積極協助籌備會,解決許多困難;最後南部六縣市的個別意見,則由時任立法委員的楊鎮浯先生、和極受敬重的楊維居理事長進行溝通協調;2015年9月6日晚間約九點,我接到楊維居理事長的電話,說明「南部六個同鄉會經過開會一致決議:全力支持成立總會」當下興奮感動不已,最後一塊拼圖終於完成,海外金門同鄉會進入新的領域,開創一個新的世代面貌,將為鄉親做更廣泛深入的服務。 目前除苗栗和雲林尚未成立金門同鄉會,台灣各縣市友會會員總數約兩萬人,若每位會員有三位家眷,合計同鄉會的鄉親將達十萬人,遠遠超過實際居住在金門的人口數。總會成立後,著眼於鄉親鄉情的凝聚,總會與各友會定期舉辦大會與年節聯誼活動、參與金門公共事務、關心家鄉地方建設,鼓勵青年加入同鄉會,薪火相傳,維繫金門文化的傳承。 總會甫成立,旋即於六月帶團前往廈門參加「關鄉青少年下一代」的海峽兩岸論壇,七月舉辦「海峽兩岸金門及青少年夏令營─東台灣采風行」活動;八月份金門工業會在台北新光三越百貨公司舉辦「金門高粱酒及農產品金門展」,總會結合金門文藝作家及金門書法家:陳素民女士、陳昆乾先生、許啟義先生等大師在百貨公司揮毫,行銷金門鄉產及文化,北區各同鄉會皆派志工到場支援,在人潮洶湧的賣場,金門形象光輝奪目迎來無數的掌聲。十月份桃園浯江金門同鄉會理事長李寧源先生發起桃園金門日活動,憑藉其個人的人脈關係邀請鄭市長到場開球,在職棒球賽前特別介紹金門風土文化特色,經由電視轉播放送全國,讓民眾更了解更親近金門。同年九月份莫蘭蒂颱風肆虐金門,除了斷水斷電數日,也造成路樹大量折損傾倒,總會立即組團返鄉探視,並於回台後思考如何協助家鄉災後復建,於是發起「種樹種福田,把根留家鄉」的號召,配合林務所的行道樹復植計劃,一人一樹把綠色美景送回金門,遊子的心也跟著這棵樹回到了家鄉。從中蘭到沙美環島北路兩旁,光臘樹上掛著來自台灣各地鄉親的名牌,望之無比親切,雖然種一棵樹要花三千元,可能是三天的工資,但鄉親想的只是金門並且樂於奉獻,也許有那麼一天,陪著兒孫回鄉時,指著那棵樹告訴他們,這棵樹就是當年阿公回來種的,為什麼要種?因為我是金門人。 (稿費捐贈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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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雅翠絲‧波特與擬人化彼得兔
金城國中出版的繪本《我的坑道,你的地道》是一本集多人心力完成的讀物,具有線上華語、越語、英語三種語言的電子書,是一本多元文化繪本。其中四位金城國中美術班同學詹紫涵、陳良、楊佳恩、王譽霏參與繪圖,對於這幾位學子來說是難得的經驗,頗值得讚賞。去年曾遊覽英格蘭湖區,是一處由湖泊組成的度假勝地,曾獲評為世界的自然遺產。波光水影,風景秀麗。昔日,彼得兔的作者碧雅翠絲‧波特(Beatrix Potter)的農莊坐落於此,她創作的彼得兔繪本曾經風靡世界各地。在此,說說碧雅翠絲的著作及其繪本,希望對喜歡繪畫的年輕朋友有啟發作用。 湖區群山環繞,有丘陵、湖泊,原本是搭船遊湖的好所在。那日恰遇天氣陰沉風浪又大,只好捨棄。改為跨越數條街道,來到一處小山坡的彼得兔展覽館參觀。這展覽館稱為「碧雅翠絲‧波特的世界」,是由數間平房所組成,透過燈光及繪畫將所有展示品迴旋環繞在整個室內。一進入展區便可見一隻仿造戴著藍色帽子的大白鵝懸吊飛翔在空中,底下是一串串豎立的花海。接著一個個角落出現書中的情節畫面,或以立體或以圖畫呈現,如:兔子坐在岩石上吃胡蘿蔔、一隻穿著西服的狼正在閱讀報紙、豬媽媽穿著圍裙裝照顧一窩小豬……。這些作者曾描繪於書中的動物場景,一一顯現在室內空間。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畫面,讓觀賞者驚歎不已。其中,有一個房間介紹碧雅翠絲的生平及其座落在湖區的農莊放大圖。另外,挪出一個角落成為一處小花園,種著花花草草。出口處擺放著販售展示架,擺放畫作裡動物的填充物,還有各式各樣的文創商品,著色本、印有動物繪圖的小孩睡衣被子及用具、圖畫紙、拼圖等等。 碧雅翠絲1866年出生於倫敦一個殷實的家庭,父親是位律師,喜歡攝影,逛美術館及好結交文友,母親也喜歡繪畫。在此環境薰陶感染下,碧雅翠絲也喜歡上藝術愛好畫畫。由於身體羸弱又少有玩伴,養成她豢養小寵物的嗜好,兔子、雞、鵝、鴨等,這些小動物都成了她細膩筆觸下描繪寫生的對象。每一年,父親會帶領著家人到北部的蘇格蘭、湖區等地遊覽,也讓她喜歡上湖區,最後選擇定居於此。 彼得兔的名字,是來自碧雅翠絲童年所飼養的一隻兔子,她在故事中以擬人化的手法來呈現,讓彼得兔穿上藍色夾克和棕色鞋子。從1902年,開始寫彼得兔的第一個故事:《彼得兔的故事》(The Tale of Peter Rabbit),共撰寫及繪畫了彼得兔的故事書二十餘冊,包括:松鼠納特金、格洛斯特的裁縫、小兔班傑明、溫吞小豬的故事等等。同時,彼得兔故事系列,至今全部銷售已突破上億萬本,被翻譯為30餘種語言。 1943年,碧雅翠絲77歲,在這一年她離開人間。並將陸續購自湖區的15處農莊,全數捐給信託公司管理,使得湖區至今仍然保留著昔日的天然美景,供人遊覽。她的著作後來陸續被製成動畫、影視,她的生平也被拍成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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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江》 思想起
人生有三憶:記憶、回憶與失憶。人到了某一種年齡,不自覺地就會回想過往的種種。有人說這就是老化的現象。古寧頭戰後嬰兒潮出生的人,都已經是七十開外的人了,能說不老嗎? 我們這一代的人經歷了無情砲火、戰地政務、兩岸血腥對抗,從艱困的環境中長大,見證了金門的歷史、社會的發展與時代的變遷。驀然回首,只見這些都已成為過眼煙雲,只有留存的記憶,伴隨著我們這一代人一同老去,有一天將消失得無影無跡。 我們這一代,生活是苦澀的,回憶是甜美的。早期缺少娛樂,尤其是偏僻的鄉下小孩子,在一個封閉的村社,能接觸的娛樂只有社戲。但是我記憶最深刻的是看電影,第一部看的電影是《桃花江》。在南山村的西角。 午夜夢迴,我仍然見到羅維高高的額頭,青春白皙的臉龐,在月下昂頭漫步對著窗戶唱情歌的神情: 天上的明月光呀, 照在那窗兒外, 為甚麼,窗不開? 我在窗外獨徘徊, 我對著窗兒問呀, 莫不是人已睡, 要不是為了她已睡, 為什麼,窗不開? 這部電影是由羅維與鍾情主演的,歌聲麗影很吸引人,因此印象深刻。我記得是在八二三砲戰之前看的,因為感覺還沒進小學。經過查證,果不其然。這一部電影是民國44年由新華電影公司出品,在港台與南洋掀起一片狂潮,風靡成千上萬的觀眾,所以也到金門來放映。那麼我少小的記憶沒有錯,至今仍令我懷思不已。 1958年八二三炮戰之後舉家遷居金城,白天當小販,繞著金城四境兜售包子、油條與「蒜蓉機」(索阿股),夏天多賣一個冰棒。晚上無處可去,那時中興街還未拓寬,就去現今通往朱子祠轉角的店舖聽人家說書。 有時就跑去金門中學的白宮看電影。守門的人碰到這些小鬼頭,不讓我們進去,我們捱窗也看不到,一時在那兒磨磨蹭蹭。有時到了最後電影快結束了,讓我們進去看個片尾。我記得看過《青城十八劍》與《火燒紅蓮寺》,溫慰了我們的童心。 後來搬回古寧頭老家,每天上山下海,晚上全家人對著掛在牆上的一只煤油燈發楞,熒熒燈火迎風閃爍,既單調又無聊。那時駐軍時興以軍用大卡車招攬村民晚上到金西戲院看電影。先後看了《江山美人》與《劉志遠戰雞精》。 林黛那輕盈的身段,甜美的笑靨一直縈迴腦際,可惜紅顏薄命,讓人扼腕不已。母親看完了《劉志遠戰雞精》,有一天一邊燒著老虎灶,一邊不經意的說:「要是有一個兒子,長得像劉志遠的兒子那麼俊就好了。」讓我頗為惆悵,至今無法忘懷。 彼時鄉下常有勞軍的電影,每次晚上有電影,傍晚吃飯之前就會先聽到,到底是怎麼傳播的,由誰口語傳播的?怎麼這麼迅速?怪不得古人說防口如防川,真是比村丁打鑼還快捷。這時看電影在南山東角的紅大埕,四砲砲陣地附近。這些都是15歲小學之前的往事了。 俗話說老人怕過年,小孩愛過年,那時不懂人生,不曉世事,現在終於體會到了。年齡越小越喜歡過年,除了不需要上山工作,好不容易還有佳餚美饌可以吃。父親常說:「年兜不會餓到媳婦。」過年之時穿新衣新鞋戴新帽,還領有壓歲錢,可到金城看電影。 那時過年金城最為熱鬧了,它有金城與金聲兩家戲院,大街小巷張貼著春聯喜氣洋溢,到處可見一片人潮,軍民喧闐,好不熱鬧。如不看電影,就到金門中學運動場,看軍隊新春遊藝活動,舞龍舞獅的表演。大金門五個師精銳盡出,大家為了爭取司令官頒獎的榮譽,無不挖空心思使出渾身解數,為戰地金門的肅殺氣氛,注入了歡欣鼓舞的喜氣與活力。 然而時移勢異,金門的歷史已經翻篇了,這些都已成為過往的陳跡,只有早年經過戰地洗禮的人,在年華老去之際,不忘咀嚼過年繁盛的春景,有一點白髮宮女,閒話說玄宗的意趣。這樣的年味,已成為廣陵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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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靈花園的一位真友
這位真友,是我一九七五年離開故鄉金門,開始結交的,那年我剛上大學,下定決心,一天用一頁中文和一頁英文,和它做朋友。它只聽我傾訴和表述,五十年來,總是默默接收我的思想和感覺,一刻未離棄過。我出國旅遊,它跟著我;我服兵役,它跟著我;我生病,它伴著我;我再忙再累,它還是依偎著我。 就這樣,我們攜手走過了一程又一程的人生,許多的高低起伏、陰晴圓缺、喜怒哀樂、悲歡離合。我們建立了一層無法想像天高的情誼,一層無法取代或為外人道地厚的關係。它常在事前,和我一起籌畫與計算;在事中,陪我奮戰與流血流汗;在事後,一起享受成功的歡笑,或一起揮灑挫敗的淚水。 它在我陷入人生低潮漩渦時,適時伸出手來,將我從人生最黑暗的深淵,拉拔起來,重登勇氣與光明希望的山峰。 它每天磨練著我的文字、思想、想像、靈性、理想、情感……,讓我能用一篇篇的文章,和世界溝通與傳播心聲。 它指引著我的人生,在迷路時,走回正途,在徬徨無助時,給我堅定的意志和毅力,找回生命的價值和意義。 它陪伴我多少的清晨和夜晚,走過多少的繁華和寂寥,撫慰了我許多的不滿與不平,像一劑定心丸,又像一位慈祥的母親。 它的心窗永遠是敞開的,隨時隨地準備接受我的訊息,不論是喜憂,不論是利弊得失,都如陽光般公平地普照著萬事萬物。 它是我良知的指揮部,良能的發電機,讓我倫理得到歸宿,道德找到了溫暖又安定的家。 它和我一起夢想,一起實踐,一起成長,一起成熟。我「身」病,陪伴我、渡過痛苦;我「心」病,安慰我、給我新生的力氣和勇氣。 它為我生產出無窮的愛,無限的靈感,無盡的熱情,去服務人類,去貢獻一己微薄的心力給人類歷史文明。 啊!它是我心靈的探照燈,讓我思想,讓我感覺,讓我看見人生的真理,讓我探索人生的問題和解答。 我在心靈花園裡遇見的這位真友,它是一篇篇的日記,如盛開的花一朵朵,近半世紀已累積近百冊。不知它何性別,也許是「他」,也許是「她」。我深深覺得,應該升格為「祂」呢。 我只知道,過去近五十年的歲月,如果沒有它的滋潤與鼓勵,我的人生將是一片荒蕪,一團混亂。我深信,只要我堅持,他會陪我呼吸與脈動,讓我人生繼續精彩下去。 每天,在我,最美好最亮麗的時光,就是沉下心來,右手握著一支筆,左手把持著日記冊子,還要有一杯咖啡一旁飄香,開始與我這位生命的真友交心。回想過去一天,有何深刻的思想和感受,一一向它傾訴。 人的一生能有幾位知己?我能結交日記這位貼心的朋友,真是莫大的幸運與幸福。人的一生裡,能夠交上日記這位朋友,隨時都不晚,重要的是,要用恆心天天去灌溉栽培這份友誼,要堅持這份情緣,終生廝守、相隨。最重要的,要彼此真心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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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則檢察官揚言「法辦」的往事
民眾黨主席柯文哲疑涉「京華城」、「木可公司」政治獻金等弊案,遭台北地檢署起訴求刑28年6個月,成為各方矚目的大案。黨籍立委黃國昌以檢方起訴書證據薄弱,充滿主觀意見和攻擊,直指徹底成為「法界笑柄」,還質疑「這不是賴清德的政治打手,什麼才是政治打手?」陳昭姿也痛批,檢方辦柯案未讓證據說話,不僅是消滅政敵,更是有計畫的「滅黨滅門案」。抗議司法不公,挑戰當權的激烈言詞,在國內政治與司法史上留下極具批判性的紀錄。 藍、白中央和地方民代,乃至於電視名嘴,數月來比手畫腳,對著司法單位口吐芬芳,甚麼難聽的話語都可見聞,卻不見一向高高在上,手握偵辦大權的檢方有力回擊,唾面自乾、逆來順受的反應讓人意外。 這也讓我想起1991年間於宜蘭〈中國時報〉駐地服務期間,曾採訪一則會員數千人的大型社團採購彩色鍋贈送會員,在年度會員代表大會中遭人檢舉疑涉弊案的獨家新聞,當權派指責反對派胡亂造謠、檢方辦案不公,其中有一些不雅、粗俗說詞,次日頭條登在地方焦點版,當天主跑檢、院的同仁向特派員報告,承辦檢察官火冒三丈,揚言要用「侮辱公署」的罪嫌來偵辦本人。 當年,我是〈中時〉北基宜花機動小組的成員之一,在縣內總是獨自騎著偉士牌機車上山下海,沒多久就要換上新輪胎,而這則地方大社團「內鬥」的新聞正是從頭坐到尾,在會場實地全程採訪,也訪談雙方人馬的成果,撰稿時更做到自許的「原音重現」,絕無添油加醋的地方,下筆可說十分謹慎。 後來,才知原來是罵檢方的當權派不想惹事,竟在檢方詢問時否認說過那些話,推說是記者自己虛構亂寫。檢方至此底氣十足,非得辦人立威不可。我在搞清楚事情原委後,考量既然檢察官要用「侮辱公署」罪嫌辦我,若要澄清事實真相,當然要直接找上機關首長,隨即從採訪辦事處打電話給檢察長趙昌平,徹頭徹尾講得一清二楚,當時年輕氣盛,自認問心無愧,抱持「要告就來告,誰怕誰?」毫不畏懼! 電話那一端的趙昌平檢察長耐心聽講,時而問上幾句話,溫和的語氣不偏不倚,甚且讓人感到溫暖。後來真相大白,事情也就不了了之。此事讓常被我漏新聞,等著看我遭到法辦的同業失望,實在有些抱歉! 後來,才知趙昌平之前也曾任金門地檢署檢察長3年,以「半個金門人」自許的他轉任監委後,在2002年巡察金門時說「市場上幾包大陸花生米、普洱茶是不能帶動金門經濟繁榮」,強調金門的未來是走向兩岸的自由貿易區,建議中央以前瞻性的考量看待金門的未來,不能老是維持現狀,一席話至今仍合時、合宜。當時,我也已奉報社指派回到金門任職特派員,在當天採訪時首次得見趙檢察長本人。 趙昌平現地了解「小三通」,對金門當年地方產業實況,比起其他來金例行巡查的監委要深入許多,言談間的關注和主張讓人印象深刻。我因生性拘謹拙於言詞,更不喜逢迎他人,因此儘管採訪當天近在咫尺,也無意在訪談時自我介紹,遑論提及蘭陽往事。至今事隔近40載,我仍記得這段早該塵封的舊事,但可以想見趙檢察長應早已忘記,對這樁小事毫無印象。 金門高中畢業後,負笈台灣念大學,在北縣、宜蘭工作10餘年,再回到故鄉操持舊業,而昔日相遇異鄉的人也飄然跨海而來,即使終究不曾當面言語,未能一笑前塵往事,但總讓人在內心躑躅於偶然和必然之間,一切似乎都有一些常理和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