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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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港》.《機場》
《空港》是鄧麗君在1974年演唱的日文歌曲,當年全日銷售破75萬張,憂傷深沉的曲調和空靈寂寥的歌詞,將一個人的旅行從獨自漂泊的放下,卻仍在煙雨濛濛中期待愛人的回眸和溫柔守候中,詮釋出一種內心纏結糾葛的複雜情緒,讓人深藏的新愁舊怨在夜深人靜時,像潮水般無止盡的湧上心頭。 機場每天紅男綠女人來人往,不斷上演著揮淚告別和歡喜相迎的場面,其中也有很多是踽踽獨行,帶著各種心情逐步旅塵的人。《空港》是日文的機場,當年21歲的鄧麗君獲得唱片大賞新人賞,在頒獎典禮演唱這首名曲時泣不成聲,內心自是百感交集。這首歌的曲調和歌詞像疫情般感染許多人,只因為有時我們喜歡一首歌,只是因為歌詞唱出我們的心聲,其中有著許多的回憶和憧憬。 1949年,國軍曾於西洪五里埔興建機場,1951年國防部核准復興航空每周飛行一班,迄八二三砲戰停飛,後來因軍事考量遷至尚義,至1987年因應民眾往返台金的需求,行政院核定借用軍方停機坪和候機室,當年9月由遠航首航北金線,開啟金門航空史新的一頁。 後來,基於台金往返旅客日增,配合中央推動金門地區綜建計畫,才由民航局斥資11億5,000餘萬元,在尚義機場東北側另行闢建民航專用站區,並於1994年3月1日正式成立金門丙種航空站。隨著「小三通」旅客激增,民航局再斥資3億元新建東側航廈大樓,2010年2月落成啟用,將提升航廈容量及服務品質推向另一個層級。2008年、2009年及2010年的年旅運量連續3年超越150萬人次,行政院核定通過於2011年元旦正式升格為乙種航空站,今年旅運人數超過210萬人次。 大一暑假那一年,一位女同學邀了班上幾人,同往松山新村的住家包餃子,空軍眷村有些褪色,略顯老舊的紅漆大門,在此起彼落的鄉音裡,泛漾著一種融合大江南北,齊心等待未來的氛圍。同學的老父是退役多年的士官長,聽說我來自前線金門,在指點大家擀麵皮時挑著濃眉說道:「金門喔!我在尚義機場待過三年多,那個時候飛沙走石,卡其制服和藍色工裝總是蒙上一層黃沙,直到蔣夫人發起植樹運動,小島才慢慢綠化起來,官兵和老百姓都很辛苦,後來再出任務飛過去,眼睛看到的就不一樣了!」 後來,這位同學進入華航擔任空服員,最早是飛國內北高航線,也曾在年節支援金門航線,1992年起改飛歐美航線,足跡遍及各大國際城市。近22年空中飛人生涯裡,在各地機場都會遇到一些難忘的事。讓她記憶猶深的事之一是,有一回她和飛同班的學姐們穿著藍色長大衣,拖著行李箱走過松機候機大廳,碰到幾位找不到登機門的金門鄉親,一位阿嬤直盯著她說「真水!比電影明星卡水!」讓老家在吉林長春,「九一八事變」後入關落籍山東,閩南語聽得懂,說不來的她,感覺一時刷紅臉頰,對這場空港偶遇記憶深刻。 這位目前旅居洛杉磯的同學,在華航服務到過20幾座機場,對各地空港觀感不一,惟獨對金門尚義機場有特別情感。因為他的父親曾在這裡服務,弟弟也曾在金門空軍基地服預官役,加上有一個來自金門的同窗,難得的「兩代情」讓她感覺十分有緣。在系上同學群組裡,她寫道自己與金門inextricably linked。 正如同樣已故歌手薛岳的1985年名曲《機場》寫道,機場是分離與重逢的交集地,在時序進入歲末,即將迎來新年的此刻,尚義機場將更加忙碌,候機大廳也會不斷傳來陣陣催促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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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安溪光孝寺重建落成慶典的原鄉之旅
歲在甲辰,時維冬月,光孝寺,古剎重光,熠熠生輝。 福建安溪龍門鎮光孝村一座經歷千年風雨歲月,有其輝煌之時,亦曾遭受諸多磨難,如今經過三載的重建工程,再度以煥然一新的面貌聳立於虎頭山麓;12月6-8日(甲辰年農曆11月6-8日)舉辦重建落成慶典活動,我們台金兩地的家族成員六人恭逢其盛。 光孝寺相傳始建於五代末宋初,由南岳懷讓門下(史書稱南岳僧)所建,至今已逾千年,歷史悠久。寺倚虎頭山,面臨依仁溪,遠山聳翠,清水臨前,佛門聖地,人傑地靈,村因寺而得名。寺內主祀董公真人,右奉和尚公(六祖禪師),左奉圍內施氏祖宇檀越神主。 安溪光孝寺建寺以來,由於世道變幻、兵燹戰禍及朝代更迭,歷盡波折,或被毀,或傾圮,幾度毀損重建。在上個世紀,經歷「十年文革動亂」,寺廟遭受破壞,又因年久失修,屋漏垣崩,幾近倒塌。1991年,旅台鄉親施振裕先生等返鄉,倡議修建,並積極在外籌資,村中組織建委會,1993年正月,依原坐向加高地坪,升高中脊,雕石砌築,村中諸工匠合作,同年十月竣工,古剎再興,神人同慶。 越三十餘載,由於主體結構出現安全隱患,翻建勢在必行。經村中主事者及熱心信士的籌劃,決定進行翻新擴建,重建理事會於焉成立,經過一系列的籌備和廣大善信同心同德,熱心地慷慨捐獻,乃於2022年春原址重建,2024年秋,光孝寺主殿建築順利完成,寺貌煥然一新;冬月,光孝寺舉行落成慶典暨董公真人、六祖禪師、檀越公開光升座活動,祈佛光普照、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社會和諧、境社安寧。 嶄新的寺廟莊嚴宏偉,入夜後配上燈飾,金光閃閃,氣象萬千。落成慶典活動從農曆十一月初六至初八,初六晚上六點謝土;初七,凌晨一點,大家還在睡夢中,我隨二堂兄進興至寺,一點半點樑,開啟一天的程序,壓煞點柱、模蘇、揭牌、開大門、開光點眼;早餐後,進行巡境,接著進寺入座、安鎮寶座、安檀越、祭檀越。初八,五點半起鼓、進行發表、參香、請水;早餐後,請神、宣老君經、關三界燈、午供、獻生;下午二點入燈,接著獻熟、送天公、犒軍,最後由理事人員送神,為這次慶典活動畫上完美的句點。 值得一提的是,廟前廣場的入口處豎立了大型的牌樓,充氣式的拱門型燈柱,每座間隔三公尺,從村前一路排放到村後,總共約有二百餘座,顯示出這次慶典活動的磅礡氣勢。再者,初八當天,巡境的隊伍環繞村子外圍,神佛的輦轎及道士與慶典活動執事人員在前,香槍隊、舞龍隊及妙齡女子演唱的花車,鑼鼓喧天,虔誠的信眾在後隨香,隊伍綿延數百多公尺,景象非凡,盛況空前,熱鬧的程度宛如金門地區的大型廟會活動。 初八日中午,在廟前廣場搭了棚子及戲台,辦理餐會,席開六十桌,鄉親及海內外信眾齊聚一堂,展現神人同歡的喜慶氛圍。承蒙重建理事會邀請,我以海外僑親身分上台致詞,其中特別強調:父親來自光孝,光孝就是我的故鄉;俗話說「吃果子拜樹頭,吃米飯拜田頭。」這話告訴我們,做人要懂得感恩惜福、要「飲水思源」,志勝雖然身在異鄉,卻心繫故里,家鄉及宗族若有重要活動,只要一聲呼喚,必然樂於回來與大家一起博感情。同時,在主辦方的安排下,唱了「回鄉的我」、「挽仙桃」、「故鄉」三首閩南語歌,獲得熱烈的迴響。 光孝寺佛公的庇佑,我們得以回到原鄉參加這次的慶典活動;也要特別感謝光孝寺重建理事會全體委員,因為他們的辛勞付出與無私的奉獻,完成了艱鉅的重建任務,我等才有回來感恩原鄉這塊土地的機會。最後,祝願光孝寺香火鼎盛,佛光普照,保佑鄉親們身體健康,萬事如意,家運昌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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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門講學
一岸冷雲何處香?講學不同於授課,兩者雲泥有別!講學是傳授自成體系之獨特見解,所謂「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而授課則是泛指一般按講義傳授學識。一般言,以傳道、授業、解惑為志之人師,向以講學為志業,而僅以授業、解惑為主之經師,則只是授課;知識的從業員而已。尤者,人師志在作之君,作之親,作之師,故其講學,業已隱具一種志存高遠,以天下為己任之使命感! 然、如何體用不二,達此使命,不致虛願不至?法門如下:以人師為使命;以立命為寄託;以經典為依仗。人師使命已如上述,續言立命。 立命者何?反思我是誰?來此紅塵意欲為何?讀聖賢書所為何事?就塵緣知見:經世致用秉儒學;謙沖自在倚道心;身心安頓藉釋家,三者從意適便,經世致用。內則時惕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以臻風骨;外則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以全宏願。為求踵效完志,輒以禮記所載:法施於民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御大災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等景行,蔚為立命之寄託。 易言之,此法門不外是從他律到自律,進而化育一股使命感:一種民吾同胞,物吾與也之悲憫;一種「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之宏願!然、憑何落實?經典是仗! 經典是仗?緣起有二:首先是美國人類學家雷德斐(Robert Redfield)之「大傳統」和「小傳統」互相依存學說。此學說與傳統所謂采詩、樂府、禮失求之野之小傳統,及導之於德,齊之以禮之大傳統理論,不謀而合。再來是傳統與現代相互依存之理論,即魯道夫(Lloyd I. Rudolph and Suzanne Hoeber Rudolph)所論:傳統中涵有現代性之因子,現代性更不乏脫胎於傳統,兩者相互影響之發現,進而切悟:直登須彌第一峰,落實此悲憫之宏願,惟經典是仗! 因經典者,係指跨科系,絕立一方,不因時空,而增損其價值,具有辯證之統一性者;即經得起卡爾.巴柏(Karl Raimund Popper)所謂「否證論」之驗證者。因此,浸透經典自能化育出獨立、正確之思想力與判斷力,覿機理於玄微之未形。而唯有具此能力之思想家,方能如John U.Nef所言:提出新觀念,引導新時代。 再印證於博蘭霓(Michael Polanyi)之知識論,尤能領悟此深意。博蘭霓認為:人之意識為明顯自知之「集中意識」,及潛移默化之「支援意識」。人之創造力,係這兩種意識相互激盪;但「支援意識」更為重要。此學說不正是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之理論?所謂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等論,至此清朗達意。 孤輪獨照江山靜!循此講學,方能化育出跨越古今與中外,會通天地與人文之宗風卓識,清朗人生、經邦濟世,又不失初心。或問:入門之徑何以叩?秉要執本有三:探索人生之義理,還原真相之史觀,詠嘆生命之情釆,三者無言自化。筆者不才,倖附杏壇,敢以講學為勉,惟盼禮樂有傳,學者有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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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寶記
「今天睡前故事開始之前,我們先講它的背景故事。金門有一句諺語說:文章許鍾斗,品德黃逸叟。這句話說許鍾斗(許獬)是金門最有才華的人,黃逸叟(黃偉)是金門品德修養最好的人。這個諺語其實還有第三句:財富陳成我,講的就是陽翟陳氏第十九祖陳成我。」 「我是第三十二世。」 「是的,你們相隔了450年。」 陳成我是明朝萬曆年間秀才,後來他不想繼續讀書,進而從商,他很聰明,又有商業頭腦。他的生意除了在中國、還向南拓展到越南、向北拓展到日本,後來成為金門最富有的人。 「關於陳成我的財富傳說很多,其中有一個故事較少人知道、卻在陽翟陳氏子孫代代相傳。」 陳成我生前並沒有把他的財富留給子孫,而是將所有財富換成黑金,也就是用灰黑土磚包裹著黃金,放入十八座石礐埋藏在陽翟某處地下。 「什麼是石礐?」 「石礐是用花崗岩打造的堅硬石櫃,可以放幾百年不會損毀,如果埋藏在地下,不怕重壓、不怕風化侵蝕,可以永久保存。」 萬曆年間陽翟村的地理範圍很廣,北觸山后、南至復國墩、東及美人山,西則覆蓋太武山東邊的整個山區,究竟埋藏在哪?沒有人知道具體位置,後代子孫四處挖掘就是沒能找到。 「小時候我去鄰居同學家,他爸爸跟我們說,陳成我沒有向子孫講出這些財富埋藏的地點,只留下了一句話:等到陽翟再出能人,這十八石礐財富就會現身。那時,天空會佈滿飛舞的蝴蝶……」。 「所以,如果天空出現大量蝴蝶,那就是寶藏要出現了?」 「也許是,如果我們相信這個像神話一樣的故事。」 「那,爸爸你相信嗎?」 「我相信,你也相信對吧?」 這個傳說讓家族的後代子孫們充滿了好奇和渴望。有一次,我們班裡的幾個陽翟小孩,我、陳清吉、陳篤甫和陳慶鴻,決定去尋找這十八石礐寶藏。 「那時我們才小五,跟你現在一樣。」 「好酷。」 我們四人各自從家裡帶來了鋤頭,圓鍬,還有六齒釘扒等工具,開始了尋寶壯舉。首先,我們決定從村莊南側的草埔頂開始挖掘,那是一片乾燥光禿的紅土地,軍方平常用來當作手榴彈投擲練習場,有一次一架美軍直升機在這裡降落,全村的小孩都跑來圍觀,直升機螺旋槳帶起的飛沙走石讓每個小孩至今都難忘。 「為什麼難忘?」 「因為西遊記裡妖精要出現前,都會飛沙走石,而我就會想到這一幕。」 陳篤甫聽他祖父說過,寶藏可能埋在這片草埔頂。然而,草埔頂的紅土實在太硬了,我們挖了半天也只挖出淺淺一層紅土碎石,什麼也沒有。老一輩說,黃金會長腳,他們在地底會走動。也許它們已經移到別地方了。 於是,我們轉移到後溪河階旁的土丘繼續挖掘,就是現在的修車廠位置。我們找到一個可能埋藏寶藏的位置,從地表往下挖,最上面是的雜草和腐質土,下面是黃褐色的的沙層。壤土比較鬆軟,所以比較好挖。力氣最大的陳清吉和陳慶鴻輪流挖掘,陳篤甫和我負責清運泥土。 經過一段時間的努力,突然,陳慶鴻的鋤頭敲擊到了一個硬物,發出鏗的一聲,我們四人頓時興奮起來,八隻手一起加入挖掘,然後,我們發現一個很大的木箱! 雖然不是傳說中的石礐模樣,但已經足夠令我們驚喜萬分,眼看就要揭開十八石礐的歷史疑團了,大家開始想像裡面金銀珠寶的模樣。當我們小心翼翼地撬開木箱後,裡面卻不是什麼金銀財寶,而是一箱排得整整齊齊的榴彈砲,我們全都驚呆了。 這些彈藥看起來非常危險,我們不敢繼續碰它們,只能派跑得最快的陳慶鴻去通知附近駐軍部隊。沒多久,憲兵帶著幾名軍官和士兵來到現場。他們把整箱榴彈小心翼翼地搬走了。 隔天,在學校的升旗典禮上,校長特別表揚了我們四個「勇敢又機智」的小朋友,稱讚我們及時報告,避免了一場可能衍生的災難。雖然我們沒有找到傳說中的十八石礐寶藏,但這次尋寶的經歷讓我們得到了學校的表揚,也算是圓滿的結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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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川與莎萍
事情有時就是這麼巧,在2024年金門學的研討會上,新加坡著名詩人寒川於8月越南場、9月金門場接連亮相。 寒川,他8月在越南是被屏東大學黃文車教授〈從獅城到浯島:新加坡金門籍作家及其華文書寫〉研究的對象,9月在金門的他則擔任〈小詩裡的世界--印華詩人莎萍的創作內容與藝術特色〉的研究者。 巧合的是,在黃文車筆下的寒川,以及在寒川筆下的莎萍,他們這兩位詩人與金門的關係多有雷同。 首先,寒川與莎萍都出生於金門。寒川(本名呂紀葆)1950年出生於金門榜林,五歲跟隨母親到新加坡與父親團聚;莎萍(本名陳喜生)1936年出生於金門陽翟,一歲跟隨母親到印尼邦加尋親,一家團圓。 其次,寒川與莎萍都在很久之後才又回到金門。寒川是2002年9月受到「金門詩酒文化節」的邀請,年逾半百才首次返鄉,回到新加坡之後創作了兩首〈古厝〉和一首〈風景〉詩;莎萍則是2010年9月,偕同夫人賴俊靜(筆名小心)赴廈門大學參加「東南亞華文文學研討會」後才渡海回到闊別七十五載的家鄉,激動寫下〈我回來了〉、〈惡作劇〉、〈酒〉三首詩。 當然,寒川與莎萍關於金門的鄉愁絕非在還鄉之後才突然冒出來。新加坡詩評家伍木曾說,1996年寒川所寫的《金門系列》之〈父親的嘆息〉、〈故鄉的老酒〉和〈斷了臍帶的孤島〉,已把離散文學推到了一個新的高度;而臺灣報導文學家楊樹清,也曾引用莎萍1999年的〈金門,在哪裡?〉和2003年的〈故鄉〉,介紹過詩人的文化鄉愁。 黃文車教授上述論文指出,新加坡550餘位華文作家中至少有36位以上原籍金門,寒川是金門籍作家中極具代表性的一位。寒川1968年在新加坡華僑中學念書時即已擔任《藝瀾》壁報主編,南洋大學中文系畢業之後積極參與金門鄉團與文學組織。1970年初寒川到印尼雅加達旅遊、訪親,結識後來的妻子范維香,成為印尼華僑女婿,並廣交印華作家,協助其作品的編刊。寒川的文學書寫橫跨新加坡、金門和印尼三地,透過大量創作的詩歌、評論、遊記及眾多的編務工作,搭建起南洋文學的橋樑,增進彼此交流合作,居功厥偉。 寒川老師關於莎萍的主題演講,也讓我們知道莎萍從1950年代在巨港中學求學時就已擔任學校壁報《學海》編委,開始創作詩歌與散文。1961年,畢業於廈門大學華僑函授部中國語文系。印尼華文寫作者協會於1999年2月正式成立迄今,莎萍一直都是該會副主席,主編會刊《印華文友》,為印華文壇、印華詩歌的發展勞心勞力。寒川老師說,莎萍踏進印華文壇已有七十年之久,寫詩(傾注於小詩創作)半個多世紀,是個忠貞的現實主義者,他尤其感佩莎萍對契約勞工、黑五月風暴(1998年5月印尼排華暴行)、金門原鄉夢、親情鄉情友情的勤奮創作,譽之為一位有正義感、有血性的詩人。 據我所知,在2024年7月印華作協成立25週年的慶典上,寒川與莎萍,以及從印尼移居香港的東瑞(1945~,本名黃東濤),這三位原籍金門的知名作家同時都獲頒「印華文壇貢獻獎」。 關於金門文學的研究,我們真該多關注這些對南洋文學作出巨大貢獻的金門籍作家,因為他們也是金門學研究範疇中重要的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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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燒的九重葛
在非洲,常有這樣的一幅畫面,吸引我的目光。陽光在沙漠地,亮得刺眼,白牆上怒放的九重葛,炙熱的陽光下,彷彿要焚火燃燒似。花瓣薄如絲,耐了高溫,仍以豔紫鮮黃,一種無聲的氣勢,睥睨著沙塵黃土。 九重葛,不同的場景,這次在廈門,如火苗燃點,慢火徐徐烤著,烤著曲終人散後一顆澄淨的文學之心。 當我們一行人,緩行踱步於華新街上,這是廈門的老別墅區。一簇簇的九重葛,自庭院探出頭來。假日的早晨,特別寧靜,穿街走巷,冷風拂面,晨曦篩過濃蔭,蔓藤樹葉簌簌,傳遞著密碼不斷。 歐式建築的別墅,或是白牆紅瓦,或是石牆石壁,或是西洋閩南混合,各有其特色與韻味,令人流連再三。領頭的秋沅,是廈門作協主席,一路說古道今,信手拈來多少廈門歷史。我們貪婪地盯住一磚一瓦、一門一窗,久久不捨移動腳步。她頻頻催促要加快腳步,以免誤了飛機航班,我們仍置若罔聞,畢竟可觀可看的地景是如此吸引人。 這一區老別墅區數一數有五十棟,始建於1957年,是當時愛國華僑響應國家號召回國建設。隨著歲月的流逝,時代的蛻變,一些具有文藝氣息的地景,如私家菜館、咖啡店、民宿、工作室、書店,紛紛成立。文創讓老建築活化,更顯風情萬種、引人上門尋幽探勝。 突然,眾人駐足不前,我隨著他們的目光往上移,只見二樓陽台突出一株九重葛,翠綠枝葉托著鮮橘黃的花朵。由上望去,九重葛直挺挺懸掛於半空中,冷風下的花瓣微微顫抖。燦爛的嬌態,彷彿可以感受到一股燃燒的生命力,穿透冷寒,恣意展姿綻放。瞬間,冷與熱的交會,劃出天地間一道絕美的風景。 生活是一種姿態,存在於日常的當下,這一刻來臨時,用心體會方覺其珍貴。 第十二屆海峽兩岸文學筆會於11月30日在廈門召開,最後一天當大部分的人紛紛離開,剩下我們幾位寥寥可數。秋沅帶領我們走入中山公園,走入她生活的日常。進了公園,發現廣場滿是人潮,一片歌舞昇平,熱鬧的程度不亞於菜市場。秋沅不落俗套,她選了一條如美國詩人佛羅斯特「未走之路The Road Not Take」,引導我們往安靜的後山去。 這條人煙罕至的路,即是魁星山。它原為清政府管轄福建道署後山的花園,如今規劃在中山公園範圍內,恰是俯瞰廈門老城區絕佳的視野之地。石階,承載過多少足跡,已磨得晶亮,一步步地往上,尋幽探勝去。沿路所見,除了老樹枝藤,尚有眾多摩崖石刻,上面刻有雋永語句。秋沅一一解說,說完,立馬站在刻有「圓中象外」前,手一揚,往空中一揮,豪氣萬丈的說:「這裡就是朕的天下!」 她話一出,山風拂面,瞬間所有俗世名利全消失不見,湧上心頭則是滿滿的文學感。 文學交流,湧來四面八方的寫作好手。座談桌上,輪番講話,我說不出什麼微言大義,只能細細聆聽名家發言。我們各自擁抱不同的文字夢,唯一相同的是,當他們侃侃而談時,眼神發出的光彩,一再地撞擊我心。 會議完另有一幕。同安古城采風行傍晚回飯店,廈門詩人顏非已等候大廳,拿出紙筆要我與牧羊女手抄自己的詩作。原來,他收集一系列台灣作家的手稿詩作,我倆被他的用心良苦所感,像小學生一樣乖乖認真地抄寫。如今一回想這畫面不禁莞爾,也對他這一份文學純淨之心而肅然起敬。 文學無國界,更是超越政治環境。告別中山公園時,意外得知九重葛是廈門的市花,當地人稱為三角梅。公園到處可看到它的芳蹤,花團錦簇,以不同品種隆重展示。 哦!我的九重葛,廈門人的三角梅。無論是哪一種,在我臨去的一瞥,它以最美麗的姿態,安安靜靜地綻放,開得燦爛無比,彷彿是一顆燃燒文學的火球,隨著我們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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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傳播者 - 向蔡主賓先生致敬
瓊林蔡家宗叔主賓長期關注蔡家的家族發展,雖旅居台灣,但經常返鄉,對族親關心倍至,對於先祖的文化傳承,著力極深,每從先生處獲知許多訊息,令人敬佩不已! 主賓叔大學畢業後,先在台北某中學教書,後覺不足再上國立政治大學碩士班,58年即取得政治大學的碩士,論文題目:〈敦煌寫本儒家經籍異文考〉,指導教授是高明。 畢業後先到菲律賓的某一所大學任教中文,由於家仍在台灣,於是再回國內的中學任教,課餘則進行著書立說,深入研究瓊林蔡家先輩的學行與文化傳承,終於在94年分別完成十六世祖《蔡獻臣年譜》及二十二世祖《蔡廷蘭傳》等二書;向金門縣文化局申請出版,顯見他對文化的傳承與保存的用心,此二書並成為文史學者在研究蔡家先輩獻臣祖與廷蘭祖的工具書。 瓊林原稱平林,因獻臣祖擔任光祿寺少卿,而有機會御賜里名「瓊林」,且貴易祖、獻臣祖更有「父子文宗」之美名。 廷蘭祖為開澎進士,其《海南雜著》一書,被稱為是臺灣史上第一本外國見聞錄、臺灣史上第一篇海難文學,以及清代臺灣人著作外譯的第一本,可見其在台灣近代史的分量。 102年4月,瓊林蔡氏宗族組成「金門瓊林蔡氏十七郎公裔孫族譜續修委員會」,宗族族親一致推崇主任委員由主賓叔來擔任。 他答應協助續修族譜,主要有四大理由: 一、距鄉先輩蔡尚溫於道光元年(1821年)修族譜至今,已時隔一百九十二年;若這一輩的人不修,下一輩就會更難。 二、他已為修族譜努力了二十餘年。 三、他車禍後大難不死,深感祖先庇佑,願奉獻於修譜工程。 四、藉以團結宗親,並以祖德為範,蔡家自蔡宗德、蔡貴易、蔡獻臣、蔡守愚、蔡懋賢以來,不僅在為官時造福地方,更能提拔鄉人。 當時主賓叔願承擔重任,自是蔡家的福氣,委員會依各職掌與主賓叔共同努力,雖屢有波折,但終於現階段修族譜得以完成。 主賓叔是開瑄國小校友,103年該校慶祝建校百年,受邀與會並在〈風風雨雨話百年〉一書中,他為學校補述這樣的內容: 在民國以前,瓊林曾有「平林社學」的設置;「私立瓊林小學」則是籌備於民國元年,成立於民國二年;首任校長是福建安溪人馮安亞。 這些開瑄國小的校史與發展值得紀錄下來,以資傳承。 「金門縣瓊林里蔡氏家族發展史」一書的出版,主要是宗叔主賓將已完成了三十餘年之手稿,完稿即藏櫃,未打算出版,這幾年恰逢瓊林蔡氏在進行族譜續修,由於顧問蔡允中先生建議瓊林蔡氏續修族譜之第一卷,可以放置「蔡氏家族發展史」,因此,我特別將手稿繕打以供長遠保存,並由先生加以訂正,適逢金門縣文化局鼓勵出版品補助,於是申請補助。 當時主賓叔特別囑咐先生再補撰「忠義廟」、「萬士爺宮」之內容,以完整呈現瓊林蔡氏家族發展的內容,於105年順利通過補助案,並即印製出版,本書對於蔡氏家族及關心金門宗族文化的人士,提供了豐富的內容,書成之後,有宗親需要即提供,或有關心及研究學者對蔡氏家族有興趣亦熱心提供。 從教育界退休後,他更參與外丹功協會,擔任理事長,為健康與同好勤練功夫,風雨無阻,走路快步如飛。 從宗叔的身上,看見一位勤學的長者風範,更佩服其為學問孜孜不倦的精神!其為家族的熱心奉獻,為蔡氏家族的文化留下了珍寶,但又不藏私,歡迎大家繼續鑽研瓊林蔡氏家族,讓蔡氏祖訓:忠孝簾節,可以弘揚、傳播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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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屋、創生以及藝術大夢
時間跳過午夜,山谷的小路一片漆黑,只能靠微弱的車燈緩緩駛向導航設定的民宿標的。這處位於新潟縣十日町的獨棟民宿,看著還算新穎,建蓋在山谷斜山坡的一處平台。可俯瞰村落的住宅群,不知道是入夜深沉還是原本就面臨廢村,幾乎看不到村落裡的人煙。幾盞微弱的路燈若有似無,在漆黑的夜裡象徵性地宣示村落的存在。從東京趕來的大女兒小心翼翼駕駛租車直嚷好可怕,我說還好吧,至少有房屋有路燈,我告訴她小時候在金門的黑夜經驗,那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才是真正的暗夜,外加氣氛緊張的軍管戒嚴,彷彿入了夜,生活就斷了片。來台灣後幾乎就沒有感受過真正的黑夜,只一兩次在山上夜宿時,才有機會重返少年島嶼的暗黑經驗。 有趣的是民宿主人把溫泉湯屋,獨立蓋在主建物一旁,約莫三層樓高的木造小湯屋,兩座超大浴缸以半露天的方式騰空架高,有屋頂但不設牆面,夜晚泡在浴缸裡,可以俯眺黑幽幽的村落、遠山以及閃著星光的夜空。但湯屋的燈光,卻不時引來一隻隻臭蟲,聽說是越後妻有一帶,近些年受氣候因素才獨有的季節特產。 上午從台北出發,妻子、小女兒和我,專程參訪三年一次的大地藝術祭。午後抵達新潟機場,轉乘新幹線,一個多小時後抵達越後湯澤。大女兒已經租好旅行車,在車站周遭繞了幾圈,等著與我們會合。 十日町一帶,以日式傳統老屋為場景的展區域不少,這正是最初創辦大地藝術祭的立意之一;活化老厝,在舊空間裡創造新意象。更重要的是號召周遭住民一起參與展區的維護、解說與管理。讓沒落的村子能重展新機,為空寂蕭條的聚落吸引過路或專程前來的旅人。 以傳統老屋佈展的形式,堪稱大地藝術祭特色之一,受限於既有的空間、光源及建物老舊的條件,你會發覺裝置的發想,較多的是就景佈陳設;以既有的概念就老屋的空間進行裝置。常見以麻線、繩索、金屬絲線、網格甚至廢棄物為媒材,經過縝密交纏釘扯,或是如雨穿射而下,把整座屋內空間佈設出對於童年或過往歲月所積累的鬱悶、密閉、苦楚等等幽暗不悅的記憶印象,藉老屋的荒頹敗落與破舊傳達情緒。在幽暗與陰霉的屋裡,你只能懷著沉重,感受空氣裡的幽微與感傷,往往待不過五分鐘,按著指引上樓下樓,急著著離開現場。 一回,我們摸索陌生的路徑趕到展場時,正臨關場時間,正在關門的志工默默解開已經上鎖的門扇,仍熱心地引導我們進入觀賞,敬業的態度令人感動。還有一次,抵達另一處老屋展區時,已超過關場時間十來分鐘,我們抱著既然都來了,就在老屋外繞繞走走也好的心態。未料昏黃中一台胖卡緩緩駛近,約莫四十歲穿著背心的中年志工拉下車窗,問我們打哪來?一聽說是從台灣專程來參觀,他二話不說下了車,重新拉開展場大門,開了夜燈,重啟展場的氫氣馬達。他說原本已經準備離去,但判斷除了觀賞的客人,這時段應該不會有人來到這處偏靜的村落。充過氫氣的老屋後側,一顆超過兩層樓高的透光布燈泡造型重新鼓起,在夜色中燃著溫柔的黃光,照亮了附近的屋舍,也溫暖我們原本不抱任何期待的希望。 這讓我理解到藝術祭的初衷,若不是結合在地志工的參與,我們不可能體驗到這般人情與地景藝術的結合。而這座老屋改造的展館「Ephemeral Bubble」寓意傳統與現代元素的魔幻對話。館內則是來自中國大陸的藝術家團隊,收集了五百位小朋友的畫作拼貼在屋內牆面上,成了繽紛多彩的室內展場,並且展示了中國當代著名作家的簡歷與出版品。 整個大地藝術祭展區約莫三個台北市面積大小,光是開車找尋每一個展點都很不容易,完全仰賴導航系統帶路,更別說有的地處偏遠山區或荒郊野外。不得不佩服策辦單位的用心,以及前來參與佈展施工的藝術家和團隊。光是以旅人身分巡覽展區過程就備感辛苦,更別說當初需要多大的熱忱,藝術家們才得以進入這些偏鄉郊區規劃佈置。 以藝術祭為名,為地方創生,掀起了一個時代話題,並連結了在地居民、來自各國的藝術家團隊以及慕名而來的旅人遊客,成就了一個理想的藝術大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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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深處的金蟾蜍
我小時候喜歡到酉堂的日月池或金水溪,撈一把黑壓壓的小蝌蚪回家,期待牠們長大後,聽取屬於我的一片蛙鳴。但是,這些蝌蚪變成成體時,不是小青蛙而是小蟾蜍。我試圖再抓一些蝌蚪回來養,每次的期盼都換來空歡喜,失落的情緒如同潮水,淹沒敞亮的心情。 這段童年的記憶猶如蟾蜍粗糙的背,在心底佈滿疙瘩。 自然界的四腳蟾蜍退回到日常生活的背景中,取而代之的是三足金蟾蜍躍於眼前。 老家祖廳門楣木構件上的八仙綵,是由八仙拱壽構成的彩繪,隱藏民間信仰和生命崇拜的內涵,蘊含人們對生命長度的追求、對生活品質和人生價值的精神思索。其中劉海以一枚又圓又大的金色錢幣,戲釣三腳蟾蜍,劉海的嘴、眼、眉透露著笑意,顯得喜氣洋洋。青色的金蟾作跳躍狀,咬住錢幣一端,充滿動感和活力。 蟾蜍自古就被視為吉祥的象徵,牠和玉兔、桂樹視為「月宮三吉」。《幽閨記》:「胸中書富五車,筆下句高千古,鎮朝經暮史,寐晚興夙,擬蟾宮折桂雲梯步。」《孽海花》:「舉人是月宮裡管的,祇要吳剛老爹修桂樹的玉斧砍下一枝半枝,肯賜給我們爺,我們爺就可以中舉,名叫蟾宮折桂。」蟾宮折桂後來引伸為金榜題名,將來定是前途無量,享有功名富貴。 蟾蜍(tsiunn-ts?翀r)的古音與家鄉話的錢(ts?翀nn)相似,又蟾與纏諧音,於是蟾蜍被賦予腰纏萬貫、富貴有錢、招財進寶的意義。加上「劉海戲金蟾,一步一吐錢」的傳說,福壽雙全的意象更加深得人們的喜愛。 祖廳的祖龕龕門上還有一組木雕的劉海戲金蟾,採圓雕設計,不依附任何背景,經得起全方位觀賞,具有立體效果。劉海肩負兩串銅錢,眉開眼笑;金蟾背著劉海,神情靜穆詳和,造型渾厚,動態轉折處理得宜。整組雕刻貼滿金箔,更顯特殊,金光閃閃的表面不僅呈現步步釣金錢,生財有道,財源廣進的嚮往,也寄託後代子孫對於祖先的敬仰,如黃金般熠熠生輝。 與其在意蝌蚪變青蛙或蟾蜍的生長過程,老家裡的金蟾蜍裝飾,更能激發我的遐思。近百年來,時代遞嬗人事變遷,風光不肯停駐,牠卻依然守護在這裡。 前廳的格扇門中堵裝飾著透雕的四季平安博古圖,其中有一隻金蟾蜍臥在元寶上,背上的疣是銅錢紋樣,頭上還長了角。《抱朴子》曾記載,萬歲蟾蜍頭頂會生角,稱為萬年芝或肉芝,得而食之可以長生不老。底座是一個獸首的三角鼎,讓金蟾蜍顯得越發神氣,一副頂呱呱之姿。 細看老家的三隻蟾蜍,一隻含著錢幣的金蟾,頭朝向屋內,意味把財富帶回家,催旺財氣。兩隻不咬金錢的蟾蜍則看向屋外,不但鎮宅化煞又能吸財入庫,同時也體現喜財之餘,要懂得「仁者以財發身」,用財富滋養自己,實現人生的價值,亦要施捨錢財,造福他人,讓人得益。我能理解祖父建立家業,是為了擺脫貧窮,證明自己的存在價值,宅第的設計塑造出思想觀念和行為規範的環境,寄託富而教之、富而知書達禮、富而勤儉、富而修身友賢等理念。 歷經歲月的更迭,我終於讀懂蟾蜍做為老家建築裝飾的深層語彙。 夜深人靜,天井出現一隻大蟾蜍,看起來格外親切。天真的童年時光,彷彿隨著蟾蜍的一蹦一跳,重回月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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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紹箕裘:新加坡李志遠的故事
自1970年代以來,在新加坡金門社群中,只要提起「李皆得旅游私人有限公司」(Lee Kai TeckTravel Service Pte Ltd),幾乎無人不知。這間旅遊服務公司由出生於新加坡祖籍古寧頭的李皆得(1927-1994)所創。李皆得出身困苦,年輕時以三輪車謀生,攢下足夠的資金,創立了「南方公司」,除了出租三輪車,還買賣腳踏車兼修腳踏車、輪胎及相關零件。 在經營三輪車成功之後,深具眼光的李皆得開始思考轉移事業目標,改營當時在新加坡萌芽中的德士(計程車)行業。他與好友王振源合創「得源公司」經營計程車。同時為了供應計程車隊的汽配零件、機件維修以及保險,李皆得前後開設了修車廠、「四合發汽車公司」(汽車買賣業務)、「李皆得公司」(保險業業務)、「得源汽車機件私人有限公司」、「通益私人有限公司」(汽車貸款業)、「遠東旅行社」等,聲名遠播。隨著社會的改變、時代的進步,李皆得再創「李皆得私人(保險)有限公司」(重組並擴大保險業務)。「李皆得私人(保險)有限公司」以一輛由八客座旅車改裝的流動保險服務車,到各地服務,車上設有辦公桌、打字機、表格、紙張文具等等,還有通話通訊設備,一應俱全,這在當時的業界是前所未有的創舉。此外,李皆得還成立有「為您服務社」(電話留言及僑匯服務)、「李皆得旅遊服務私人有限公司」(旅遊及匯款)、「世華僑匯服務」、「世界金門同鄉聯絡服務中心」,在兩岸三地和東南亞各地皆設有聯絡處,為海外金僑提供服務。 李皆得於1994年辭世。三子李志遠繼承了父親在旅行業的經營,以及進入會館服務的使命。李志遠在學校甫畢業的16歲,曾在荷蘭的船隻上擔任船員。服完兵役後,李志遠進入「李皆得旅遊服務私人有限公司」,跟著父親服務鄉親。1989年,公司的業務交給李志遠經營。這時候,李志遠及妻子許秀卿共同扛起旅行社的業務。李志遠處理外部業務,許秀卿負責內部管理。受英文教育的許秀卿,為「李皆得旅遊服務私人有限公司」的發展貢獻良多。 在1992年金門解除戰地政務之前,「李皆得旅遊服務私人有限公司」熟悉戰地金門的各種申請程序,也會將東南亞金門鄉僑帶回臺灣。李志遠記得在1980年代,除新加坡金門人外,也帶過新加坡同德書報社、印尼、馬來西亞的金僑團體回臺灣。那時他才30歲出頭,要與僑務委員會協商,以便安排海外鄉親參加國慶大會,也要安排金門的飛機返鄉,這樣的領隊團長並不容易。他回憶:帶印尼華僑歸國的經驗很深刻,印尼華僑們一下飛機,看到國慶日前,大街小巷掛滿國旗就淚流滿面。因為他們雖然在印尼經濟條件都很好,但畢竟有過排華的陰影,因此回到臺灣就特別感動。以前的印尼人到臺灣需要辦理簽證,且不易拿到,都是透過李皆得旅行社才完成。李志遠也會安排他們臺灣西部環島,自臺北南下臺中、臺南、高雄、墾丁等地旅遊,有時人數很多,十餘輛遊覽車一起出行,場面很是壯觀。 李志遠強調:父親李皆得開設旅行社的目的,是為了服務鄉親;因為父親在1963年第一次返鄉後的十多年,往來金門的艱辛經歷和體驗,同時看到海外華僑們在臺北及金門辛苦地安排返鄉機位的樣子,深感痛心,即動心起念為了服務與照顧大家,才開始旅行社的業務。今日,各種旅遊資訊公開,網絡平台也容易自行安排旅行,旅行社的功能不若以往,但服務鄉親的熱情不滅。 李志遠繼承父親的遺志,於1994年起開始就參與鄉團的活動,包括古甯同鄉會、新加坡浯江公會、金門會館。2006年他加入新加坡李氏總會,2017-2021年間更榮任新加坡李氏總會第41屆、42屆會長。目前(2024),李志遠擔任新加坡浯江公會主席、金門會館副主席,持續為金門鄉親而奉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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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與機會
近幾個月以來,有時在文化局演藝廳,有時在城中的藝文中心,放眼望去,會看見學生在台上,此起彼落,而家長、老師在台下,不時給予關注的目光與掌聲,如之前棠風舞宴,KDC金門流行舞蹈團、國樂團的盛大場面,那是年度成果的展現,這是大、小孩子的舞台,也是一個演出的大好機會,大人們一路相挺。 而各級學校分年段比的獨唱比賽或是鋼琴比賽,看的則是個人技術與純熟度,正所謂:台上十分鐘,台下十年功啊!不久前文化局辦理的「地景音樂會」,第一場在始終蓋上神秘面紗的「擎天廳」舉行,這裡以前可是「大型勞軍」的好場地,這回由「三個人」演奏一首首的創新樂曲,可媲美每年極熱門的「翟山坑道音樂會」,第二場在古道美景演奏,吸引不少愛好者前往朝聖,整場活動結合大自然、音樂、金門話,讓演出者盡情,而觀眾與聽眾,也一起來一趟與眾不同的多感觀體驗,這感動令人難忘啊! 回到校內前陣子辦理的閩南語朗讀比賽,由低中高各班學生參與,我採開放的方式,先找自願的學生,再上台唸,真的不行,大家也可以見證,而這樣多半可以達到不錯的成效,在決定參賽選手後,發現有兄弟或兄妹同為選手的,而雙胞胎之一被選上,有一回我發錯對象了,才知道自己沒留意誤認,對方則是被我這舉動嚇到,趕緊澄清說他沒有參加這項比賽,同學也幫忙說是他的雙胞胎兄弟啦。有趣的是一年級的小小學生也能勤於練習,竟然不只一次問我:為什麼整個學校找不到你?我有一回是在某二班間移動,有一回則是請了二小時假,我回說第一節下課沒找到,可以第二節下課啊,沒想到學生的回答是「第二節下課沒空,我們很忙」,有人是自己找機會,有人是以平常心對之,就像全縣的閩南語親師生歌唱比賽,總是希望有一天可以習慣成自然,親師生大方的秀出最好的那一面。 回校後才發現一個現象,那就是跨校組成的團隊,足球、棒球或是籃球等,最近有班級學生會赴台、廈比賽,於是一班會少幾個人,這也是他們的機會與舞台,只是多多少少會影響到學習,還有校際之間也會有友誼賽,這當然以互相切磋為主。而某天中午放學時間聽到才小一的小女生之間的對話,言談之間透露出「我很忙」,因為星期六下午要出門去練跳舞,真令人驚訝,現在的小孩子就開始忙了,來日方長啊!學習之外,童年的樂趣也要適時的留下才好。 時下有大人會主動的幫孩子找機會、找舞台,但有的時候,孩子其實也會為自己找機會、找舞台,人生不就是這樣嗎?要先多方嘗試,找到興趣之後才能夠持久,也才能夠有好成績漸漸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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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龜粿的牽掛
我喜歡收藏老粿印,各式各樣的粿印,有木材雕刻的、有陶瓷模燒的、有白鐵鑄造的,其中以木頭材質為大宗,有植物漆的,有保持木材原色的,不同的材質,不同的色澤,呈現不同的美感。 我擁有的粿印,有大有小,最大的頭尾超過40公分,小巧的只有食指長,真正是環肥燕瘦,大珠小珠落玉盤,目不暇給。 閒暇時,我偶會把一落疊的粿印,攤在桌上,逐一拿起,在手中掂量,翻視雕刻的紋路。一般長版型的粿印,基本上是雙面陰雕,一面刻龜、一面刻桃,而側邊的狹長面,則是雕刻連鎖錢紋或是一尾魚。 而短版型的粿印正反面,一面雕刻狀元騎馬,一面雕刻歪尾桃,側邊則是寫實的豬、羊,以及連鎖錢紋等。基本上,在閩南,台金廈門漳泉一帶,粿印幾乎都是如此造型。 刻得好的粿印,線條纖細分明、生動鮮活,對視覺來說是一種享受,很有溫度,因此我每次踅摸到好看的粿印,一種陌生又熟悉的快感,總是驅上心頭,總是拎起來欣賞,不自覺的掏錢換了它。 好看的粿印才能壓出好吃的粿,講究的金門婦道人家,作粿嚴求刻劃分明的粿印,才能壓出有稜有角的龜桃魚羊豬,加上細心掌握的火候水氣,才蒸得出好看又捨不得吃的紅龜粿。 昔時金門人作紅粿,是應節應景,逢年過節,或是家有喜事,才會看到一群群婦道人家圍聚在一起,談天說笑作粿。昔時一個粿印,常是東家借來西家借去,好幾家共用的,為怕遺失,一般都會在粿印上,以毛筆字寫上主人的姓名,都是傳世好幾代,這就是粿印的遊戲人間。 昔時作粿,家戶的鼎灶,生起溫暖的柴火,大鼎的水氣直竄蒸籠,兩支香的功夫,紅粿碰凸鼓起,離火後,三姑六婆會一起評鑑粿的色澤、紋路,要水紅色,紅裡透白,紋路清楚,才算成功,若是豬肝色,紋路模糊,就會檢討是不是揉粿粹時,番ㄚ紅加太多,拌地瓜的比例不對,總是互相安慰,互相取笑,求進步。 金門紅龜粿崇尚「水紅色」,因此在一桌的供品中,它雖是重要的角色,卻總是微豔不奪目,似乎這就是金門人的「英雄本色」,不喧賓奪主,知所拿捏。番ㄚ紅下多下少是關鍵,輕則慘白,重則濃艷,都不是好看的顏色,全憑經驗的累積,這似乎反應了金門人的脾性,平淡自然,謙虛內斂,算不算是一宗平民美學! 金門的紅龜粿,通常內餡有二種,一種包綠豆沙,一種包搗碎的花生砂糖,綠豆沙吃起來綿密溫順,「土仁粿」吃起來飽滿紮實,爽脆芳香,是兩款南轅北轍的口感。 從前紅龜粿,都是自家作,我家作紅粿,是在莒光路中街的布店,那時鄰家的巧女阿姨、奇香餅店的惠ㄚ阿姨、璐璐服飾店的秀珍阿姨,幾個人會圍聚在母親的布店二樓,蒸番薯,揉米粹、捏塊、包餡、壓模、反貼粿紙,擺入蒸籠,幾位婆婆媽媽在笑談間,一籠又一籠的紅龜粿出爐了,滿屋飄散著粿熟的香味,待粿半涼,吃起來像似麻糬,又勝過麻糬,記憶深刻。 我愛收藏老粿印,是一種物戀,我喜歡端詳粿印上的圖像,感受雕刻之美,揣測刻匠的心思。我喜歡吃紅龜粿,想像一群沒有受過美學訓練的婦道人家,為什麼會凝結出「水紅色」是金門紅龜粿最佳的色彩,那種含蓄有情,不喧譁奪目,又是怎樣的處世哲學? 一個老粿印,在昔時的社會,流走過許多戶人家,串連起許多戶姑姨舅妗的感情,粿印似乎最懂得世間的人情世故。 金門水紅色的紅龜粿,神明滿意,祖宗適意,人們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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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頂上少女的絮聒
11月中旬,獲知「金門縣文化局113年出版品成果分享會」的活動訊息,分享會訂在12月14日上午,舉辦時間恰與我每個星期六早上固定的課程衝突。忝為受獎助出版《屋頂上的少女》一書的作者,幾經考量,不得不做出取捨,選擇當了翹課的學生,也做了拋家棄女的母親,訂妥12月13日機票回到金門島鄉,一來參加12月14日──我生日當天舉辦的成果分享會,二來可以在家妥貼當兩天什麼事都不用做、撒嬌耍賴的女兒。12月15日再飛台北陪伴女兒,當半日母親。 12月14日早上在家人陪同下抵達文化局,一進到演藝廳,驚喜財政處陳國庭處長致贈《屋頂上的少女》的祝賀花籃。我們是高中同學,當年負笈台灣,人生地不熟,他曾陪我搭乘253公車一路從台北車站晃到溝子口「看學堂」,初履即將在此學習、生活四年的翠谷校園,這份同學情誼,沒齒難忘。一轉身,看到睽違三十多年、父親年輕時的同事;也見到小學、國高中的恩師,在我成長、寫作的路上,他們給予我許多啟發與鼓勵;現場幾位文史作家前輩,早已久仰其名,他們田野調查的認真、史料蒐集整理的嚴謹態度,令我佩服;而觀鳥影聽鳥語寫鳥事的學長、寫退休生活的Amy姐……不同面相的寫作題材分享,也令我開了眼界飽了耳福。 「我是《屋頂上的少女》陳妙玲」,長年居住台北,多數與會者對我是陌生的,輪到我分享創作心得時,我不忘先報上名號,同時從出版品展示台上借來翁翁詩與影像作品《虛實交晃》,用30秒時間,代替他說二句「因為年底結案工作忙,不克回到金門和大家分享出版的喜悅,謝謝文化局的獎助出版專案。」對於文化局的獎助出版計畫,我們都心存感恩,窮盡心力,務求將書編到盡善盡美,完全不管進口紙張與印刷成本已經遠高於獎助金額。 「〈廣東粥,吃一碗淚眼婆娑〉寫的是我對於父親的懷念,刊登之後,母親接到親戚朋友的電話,我沒料想過我的文章內容成了她與左鄰右舍、親朋好友聊天的話題。後來寫作主題,經常選擇以母親熟悉的後浦人事物情為主。母親常說她的學歷只有讀到小學二冊,因此我盡量用淺白的文字寫作,希望她能讀懂我寫的每一篇文章。」 「〈傷離別〉見報後,我參加曉楓學姐在濟州庵舉辦的《跳島練習》分享會,在會場上遇見金門高中退休的鄭雪梨老師。她說她讀了我的文章,能夠深深體會我的哀傷。她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要我好好保重自己。」 「聚會場上,妙玲拍擊掌心方式特別,常能擊發莫大聲響,搭以吶喊,鼓舞登台的人……」作家吳鈞堯在《屋頂上的少女》推薦序文如此寫道。從前熟識我的朋友都知道我唱的比說的好聽,這幾年,我越發知道我的掌聲加尖叫備受到舞台上主講(唱)者的歡迎。 最後用掌聲謝謝文化局的獎助出版。也邀請老朋友、新朋友12月21日冬至日下午蒞臨汐止白雲國小參加《屋頂上的少女》新書分享茶湯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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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軍報到華報:在台大台文所一場演講
12月2日,與出生於金門的江蘇人,父親孫煒(1929~2014)曾是《正氣中華報》副刊主編,在《世界日報》任職過的孫金君共同赴約台大台文所在324教室主辦的「亞洲視野的台灣文學與文化研究」專題系列之「台灣與泰國:趙玉明和《世界日報》」演講,孫金君主講「無冕歌:趙玉明的泰國《世界日報》三十年」,我主談「從軍報到華報:趙玉明的《正氣中華》、《世界日報》時空軌跡」,這場由黃美娥教授主持的講座內容本屬小眾,但仍座無虛席,很多人只能擠到邊角,吸引了包括日本、韓國、香港的外系、外籍生及一般聽眾,詩人辛鬱夫人張孝惠,金門旅美科學家、作家陳漢平等人亦來聽講,兼誌念、致敬以一生歲月奉獻軍報、華報的報人、詩人趙玉明(1938~2020)。 金門曾經存在一份1949胡璉將軍自江西移來的軍報《正氣中華報》,泰國迄今仍有一份發刊超過一甲子的華報《世界日報》。兩地、兩報,並無直接關聯,因為兩個人,九三砲戰前後,三度金門,先後任職過《正氣中華》記者、編輯、副刊主編,《世界日報》總編輯、社長的趙玉明(一夫),以及設籍金門的現任社長邱光盛,意外產生了跨越國境、人與報紙的連結。 2024金門學國際學術研討會,台大台文所教授黃美娥發表〈趙玉明與金門:從報刊編輯到文學創作〉論文,發掘、觸及孫煒、趙玉明在《正氣中華》等軍旅過客編副刊,聲息相通的年代,「因為王平陵號召台灣作家以『用筆支援前線』,故孫煒陸續收到不少作品,其中以詩作為多。原本,《正氣中華》想要開闢『莒光詩刊』而未果,但這次『副刊詩篇』卻能成形,應是趙玉明加入編輯陣容,且間接促成許多台灣詩人紛紛來稿,因從投稿者對象來看,頗多與趙氏原就有互動。例如副刊詩篇第一期便有紀弦〈袖珍詩論三則〉,副刊詩篇第二期則有覃子豪〈譯詩二首〉,而時在宜蘭的趙氏好友疾夫也寄來〈送出征〉之作。再者,1954年12月15日副刊詩篇第三期,有覃子豪所譯英國詩人丁尼生之作〈響啊!瘋狂的鐘〉、張秀亞譯司蒂文生作〈船兒去何方〉,以及孫煒和趙玉明聯袂拜訪公孫嬿邀稿而得之新詩〈金門之我〉。公孫嬿尚在該詩之末加一小記,言及二人過訪,行前特別叮囑為《正氣中華》詩刊撰稿,由此得以明瞭趙玉明此時已在協助孫煒副刊詩篇園地之事。值得說明的是,這個出現於金門《正氣中華》中的副刊詩篇,是由台灣和金門詩人共同灌溉耕耘,孫煒在第二期所撰〈園丁的話〉,特別指出『這一期本島的詩稿與台灣的來稿,是平均分配採用的』,如此自然是極為難得的文學現象,且由孫煒說明可知,此一園地旨於展現筆槍並用戰鬥力,如此恰恰看到了台灣與金門戰鬥文藝的連動面向,又因為島上和島外詩人作品的共同發表,故能形成一個詩歌交流分享平台,其後幾期副刊詩篇果然持續可見覃子豪、紀弦、黃荷生、蓉子、向明、張默等人作品刊於其中。其實,為此副刊詩篇園地感到興奮者,莫過於趙玉明。他除了邀請多位台灣文壇知名人士來稿,詩人自己早從副刊詩篇創刊號便即投稿。其所寫〈樂隊〉副標題就是『寫在副刊詩篇第一期!』」。這段敘述中,讓我們看到了熱血澎湃的文青孫煒、趙玉明對《正氣中華》的用心、用情灌注,在地的「軍中文藝」主力外,又打開另一扇窗,和外地作家有了互通,奠定了副刊的多元發展基礎,影響至今。 趙玉明回到台灣後,未離開報界,出任過《民族晚報》、《聯合報》總編輯,再遠征東南亞,前後任職泰國、印尼《世界日報》社長,長達30載海外歲月,享譽華人、華報世界。2015年回首來時路,總結一生,趙玉明出版回憶錄《筆墨因緣:大兵習文六十年》、《學徒辦報:泰國世界日報三十年》。我們讀到了輝煌的報人身世起點:金門、《正氣中華》。 土地荒瘠、耕稼不易,自明萬曆、隆慶年間起及至清道光五口通商,連鎖式移民,金門人大批「落番」下南洋,化身百萬金僑的僑鄉,新加坡、馬來西亞、印尼、汶萊,乃至日本、香港、菲律賓、越南等域,處處有金門人的足跡、金門會館身影;惟獨金門與泰國,兩個地理區,欠缺歷史、文化與族群的交集;2007年以來,由國史館出身的董群廉主其事,金門縣政府進行了一系列的金門華僑,包括泰國口述歷史計畫,據姐姐洪春美嫁到泰國的隨行作家洪春柳觀察,因金僑資料零星,泰國有福建會館、台灣會館,但沒有金門會館,除了少數金僑寄身福建會館外,其他金僑甚少聯繫;也因華語的溝通有障礙,再因泰國的泰化政策執行徹底,華文教育中斷將近50年,大部分的金僑第二代已不會說華語。 位於泰國曼谷的中文報《世界日報》,創立於1955年,註冊發行人是世界報業有限公司,自1986年起成為台灣聯合報系的子公司,是泰國發行量最大、最廣的中文報紙,讀者來源是以福建、潮汕及台灣等華裔為主的旅泰僑胞。 曾任《聯合副刊》主任的詩人陳義芝觀看到,語言隔閡下,趙玉明土法煉鋼、開疆闢土,更曾邀請作家遠赴泰國,帶回專文,也在台灣發起泰北華裔募捐,「玉老在任何位子上,都能將事情做大」。 詩人背景,在《正氣中華》編副刊的趙玉明,深知無聲的文字卻是有聲的文學,到泰國、印尼掌《世界日報》,堅持開闢「湄南河」、「梭羅河」副刊版。到了2018年7月25日,泰國《世界日報》63周年社慶,歷任《聯合報》發行部總經理、北美《世界日報》加西社長、聯合報系大陸事務處總經理等重要職務,有豐富的媒體營運經驗的「新金門人」邱光盛接任社長。 趙玉明以30年投注、打下的基礎,泰國《世界日報》已是傳統僑社、旅泰華商、新移民的重要精神糧食,新社長邱光盛走過台灣、北美、大陸三地,了解各地環境不同,做法皆須因地制宜,任內持續了副刊,再結合過去經驗,力促泰國《世界日報》自我提升,提供讀者及泰華各階層更優質的多元化服務。 2020年4月9日,人尊「玉老」、「趙老大」的趙玉明先生在台北辭世,他為自己的92載人生一筆揮下,「青春歲月英雄夢,筆墨因緣無冕歌」。 與孫金君在台大台文所一下午、3小時演講,原本顧慮講題學術,非我們所長,如何讓金門與泰國,軍報與華報產生有故事有溫度的對話,又為避免重複,與金君多次演練,互傳、修正講稿及PPT;在會場安安靜靜、從頭聽到尾的老鄉陳漢平博士回美前,給了則美好的「回饋」:「那天的場景,是學術界、校園裡很親切的場面,令我回想起在校園裡、研究所中的回憶,大家都有渴求知識的心,甚為可喜可愛」,「樹清兄守護金門、守護文學,令人讚佩感動。演講十分精彩,內容豐富,極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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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星空
1978年參加金門高中的校慶美展,展覽前夕,有一位地方軍職長官蒞臨學校觀賞,他特別針對一張少女畫像,提出指導意見。原來靈動的臉龐,飄逸著長髮,別上了一枚漂亮的紅星髮夾;五彩繽紛的花朵,蝴蝶圍繞其間,洋溢著夢幻浪漫的青春色彩。由於長官的政治解讀及向校方反映,那幅作品經過修改,紅星最終在正式美展前,神祕地消失了。 當年,金門夜晚的天空,上演著「單打雙停」百姓分單、雙號過生活。每逢單日都有夜間砲擊,天黑了,部隊執行陣地關閉,街道執行宵禁,嚴格管制人員出入,連居民喜愛的娛樂之一,晚場的電影院都會停止放映。 為了防止燈光外洩,造成明顯的砲擊目標,防區規定家家戶戶,必須按時關閉燈火照明,列為民防的重要檢查工作,後期改為用紅布和黑布做成雙層燈罩,避免燈光外洩。若干年後,在夏興做田野調查,發現某間老宅正廳屋頂,奇妙地被覆蓋著一口燒飯的鐵鍋,有專家說是鎮宅避邪的民俗現象。正納悶百思不解,屋主出來解釋,當初房子被師級單位征用,軍方怕夜間燈光外洩,索性用造飯的大鍋,從屋頂直接牢牢封住天窗,造成奇特的景觀。 那是一個無風無雨的夏日單號傍晚,人們如同往常習慣地躲避砲擊,長時間的等待,那一夜竟出奇的沒一點動靜。此時皓月當空,繁星閃爍,無一片流雲來遮掩,頓時吹起陣陣微風,眾人鴉雀無聲,紛紛走出防空洞,靜靜地納涼,等待軍事場景落幕。其中有一人不禁的脫口說:「今晚應該不會休息,停止打砲吧?」無意間隨口的一句話,隔日竟然惹來了要到村里公所報到,接受一連串盤問:「怎麼會無緣無故知道對岸昨晚有沒有動作呢?」雖然事後無罪,街坊鄰居也紛紛抱怨,大家都是「五戶聯保」,聯保表示要連坐的處分,不是太平歲月,不要無事生非。 隨著兩岸的砲聲遠去,夜空下不再出現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響及落彈呼嘯而過的急促光影。閒置的防空洞空間,金門人開始利用它來大量囤酒,聽說陳年的味道香醇可口,高粱酒的行情日益看漲,防空洞囤酒瞬間變成流行於金門地區的全民運動。 有位朋友利用手頭上的儲蓄,買了100打金門高粱酒,放在自家的防空洞。直到小三通開放,趕上購置大陸房產的風潮,賣掉部分「81年版高粱酒」,換人民幣,買了廈門島內的房子,獨到的投資理財方式,吸引不少人的羨慕眼光。 如今,兩岸夜間燈火輝煌,金門大橋每日變換的燈光秀,對比著廈門櫛次鱗比的樓房,不時看到飛機繁忙起落的移動光點。回頭仰望金門的天際,找不到昔日的星空,心裡卻有一種莫名的惆悵。月亮有陰晴圓缺,注視清楚永恆的亮點,卻是來自彼岸的人造衛星,不分單、雙日,它都是固定的方位、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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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中央廣播電台受訪
十一月二十一日,我到中央廣播電台接受文心小姐訪談,原先我有些猶豫,但推薦的黃丹尼兄說金門藝文人物已有人受訪,勸我不必怯場,我對中央廣播電台感到好奇,也想瞭解廣播電台如何訪談,於是欣然赴台當面接受考驗。 近年來錄影受訪多次,先是四年前名城電視金門故事島主持人許翼騰來舍下訪談,點閱人數不少。再來是二年前台視「熱線追蹤」製作專題「八二三砲戰烽火連天金門解嚴30年」,葉鈞培兄推薦,記者黃琇雯來金邀我到官澳海堤前受訪,加上不少鄉人亦受訪,剪輯而成。YouTobe至今仍可搜尋播放,兩次經驗感覺有趣,看到訪談節目的友人也不吝肯定,讓我有些虛榮。第三次是外國某報專欄作家由傅仰土兄陪同約我到旅店訪談,但這位先生回去後究竟寫了什麼,我不知也。去年睿友學校金門文學館陳長慶館長邀我個展,幾位友人也熱心拍攝影片,放在網路播放。 中央廣播電台位在台北市北安路上,附近有國防部、海軍司令部、空軍司令部等重要機關。電台後面為圓山大飯店,以前這一帶戒備森嚴,如今只要向電台大門警衛表明要錄製節目,就可進入。到會客廳向櫃檯人員說受邀來錄文心的節目,在沙發坐一會兒,主持人文心接我入錄音間。 之前應推薦人提醒,我先寄了一些著作及目錄供主持人文心參閱,她很用心的看了並寫筆記,當天提出問題,詢問我的創作緣由及金門家鄉種種,正式訪問前也談了些我青少年讀書經過,當天談到近幾年,我之所以改寫先父永仁先生的回憶錄手稿在《金門日報.浯江夜話》披露,其實是在向先父表示懺悔,因我少年無心課業,常讓他操煩。他生前曾將回憶錄示我,我因課務及家務兩忙,並未認真閱讀,待他往生,才想到為他做一點事。 八二三砲戰後,家人遷台,家母忙著家務,少年的我是野孩子,不安份,喜讀課外書,以致課業平平,甚至慘遭留級,初中讀了四年,轉了三個學校(省立板中、金門金城國中、北市雙園國中)。重讀初一在金城國中,在父親的嚴格管教下,成績有起色,自己重新出發。城中初一上學期的導師陳榮華,也是國文老師,出題〈砲聲隆隆話金門〉要學生作文,又指導出班刊,作品油印成冊,引發了我的寫作興趣。 國中畢業,參加北區公立高中聯考名落孫山,又參加高職聯招及多所私立高中入學考,上了松山工農製圖科,但未去就讀,選擇去強恕高中就讀,想考大學。強恕是龍蛇雜處的名校,陳履安、宋楚瑜、李昌鈺、董翔飛、帥化民、馮世寬、王度、蔣勳、朱秀娟、葛小寶、巴戈、曹金玲、包國良等名人,都是強恕校友。我在強恕雖然只讀了一年,但它對我影響不小,就讀強恕期間,養成了逛牯嶺街書攤、收集資料的習慣。 高一每天起早,從太武山莊家中走到中山路的積穗車站,等候班次不多的公路局班車,候車的學生不少,有北一女生,還有同村的建中高材生,鄰村也有建中、成功學生,等車時他們都在用功看書。好學生的勤學激勵我向上,高二轉學天主教光仁中學,但我得空仍去牯嶺街穿梭尋寶,讀了不少奇書怪文,這些書或許影響了課業,但也帶來不少樂趣。為了專一心志,高三我住校,日後考上東海大學中文系,東海剛創校那幾年,與台、清、交、成等校並駕齊驅,因為教師待遇好,學校以高薪挖了佷多名師來任教。基督教會所設大學留學風氣盛,外籍教師多,方便留學,早年中文系學長留學美國哈佛大學榮獲博士學位,知名者有杜維明、梅廣、蕭欣義等。大學四年仍以看雜書為主,本科學習欠佳。 文心問我金門文風及寫作風氣為何如此興盛,我說金門僻處海隅,土地也貧瘠,鄉民耕讀傳家,在古代寒門子弟想要出人頭地,一定要讀書、求取功名。宋、明、清朝有數十位舉人、進士,就連「開台進士-鄭用錫」、「開澎進土-蔡廷蘭」,探討其祖籍,也是金門。近代以來,金門身為僑鄉,民間村莊如珠山發行《顯影》以聯絡鄉人情誼;歷經戰火,戰地政務時期有軍報《正氣中華報》,之後蛻變為《金門日報》,編刊物寫作來敘事表情達意,報紙有副刊園地供大家發表作品,這都是使金門文學興旺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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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武山與龜山島的聯想
中午驚覺今天下午似乎有什麼活動,趕緊打開記事簿,是中華民國筆會名家講座,名作家簡媜主講:一個散文學徒的懺情錄-會長廖咸浩主持,身為會員盡可能出席。何況簡媜在我心目中是分量極重的作家。於是匆匆趕往會場。 年紀不大的簡媜頂著一頭銀髮,有智慧有自信銀髮更顯自然磊落。 簡媜說:離開宜蘭時候看到龜山島會流淚,因為要離開家了。回家路上看到龜山島也會流淚,因為快到家了。我告訴她:我們的太武山也是,看到,心就安了。每個人心裡都有這樣一個地方。然,個人並非要與簡媜相提並論,而是太武山之於我也是人生座標。 簡媜演講本身就是一篇極佳的散文。 從她出身地冬山鄉冬山河說起。然後看到祖先墓碑上的南靖,一路尋根至漳州。再就她如何踏上寫作之路,齊邦媛老師也是她文學引領者。從她所出的書擬出重要大綱,娓娓道來,學識淵博引人入勝,用詞遣字優美,語調幽默,且處處學問。 她說先生退休單位給予獎牌寫著二等獎章,日日看越看越不順眼,怎麼會二等呢?感覺不夠好,好的不都該給一等,先生說按年資算。簡媜某日拿著剪刀膠帶,自己把它改成上等,在場聽眾哈哈大笑,既幽默又可愛。 文學,是編織時光記憶的一門藝術,但是有步驟。演講內容循著: 步道一;當一個繆思少年在荒街上沉思(成長史)。 步道二;散步到芒花深處(人生)。 步道三;老朋友相對論(對話)。 步道四;一個人的荒徑(私語)。 她的成長史和我們小時候一般荒涼貧困,讓我想到龜山島之於她們和太武山下的我們,真的是五十步和一百步,不相上下(當然文學成就不能相提並論,失之毫釐差之千里,她可是我仰慕的散文大家)可她的童年經歷暴風雨初至時,大人們急著搬運穀倉內稻穀,搶救日用器物,七八歲孩童必須遵從指示,火速至竹叢縫、草垛上搭救被風雨嚇呆的三兩隻雞、鴨或是揹起竹籮至菜園拔光所有的蔬菜……這段往事的描述標題是:「啊!無邊的孤獨,我在這兒!」水是唯一的存在,做大水是冬山河流域孩子們的共同記憶,平等且沒有階級之分。大自然的種種現象,夏秋之交,颱風破空而來河水暴漲,淹水速度如眨眼,轉瞬間,水淹腳踝,不一會兒,爬上小腳肚,說幾句話的功夫,已經到膝蓋高。人以為土地遼闊無邊,得下多大、多久的雨才能積水一吋,道理沒錯,可惜全被洪水破解。簡媜語調柔和,聽起來驚心動魄,彷彿這畫面就在眼前。 這些過程會對映到我們,太武山下的浯島未曾讓我經歷如此狂風暴雨,可也一直生活在物質匱乏的日常。 她的文名廣為人知,仍然謙沖自牧,雲鬢時光至霜髮歲月,步履堅定,至今不輟。聽她演講如沐春風,尤其她近著《一個人漫遊,古典森林》〈造夢土的人〉陶淵明詩帝。〈一個神慕戀一個仙的故事〉杜甫與李白詩聖與詩仙。〈一生苦霧〉李商隱詩魔。 這本剖析四位大師的書,讀仔細了猶如在眼前,簡媜說:作為讀者,遲了千年欠你的那顆眼淚,終於掉下來 。演講末了她用一首「驛動的心」送給李商隱。 人生,是尚未收割的田地。文學,是已經收割的人生。唯有文學才是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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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是非 辨善惡
從基層做起,歷經不同職務的淬鍊,即使已離開軍職轉為公職,但向來明是非、辨善惡的務實公務員作風依然存在著,甚而根深蒂固,不會貪圖名利私慾而蒙蔽了心智,如此之公務人員,在當今社會實屬少見。 新任主官與島嶼頗有淵源,曾隨軍駐守金門,轉公職後三度在金門的同一單位服務,除了獲得上級的肯定與袍澤的愛戴,對島鄉的民情風俗,亦有深刻的瞭解。如今奉命接掌單位印信,更清楚體系中每個成員的作業情形及業務範疇,日後必能為這座島嶼貢獻一份心力。 行事作風一如以往,嫉惡如仇的個性,恩怨分明,說該說、做該做,絲毫不矯作。而平日體恤下屬的辛苦,多的是鼓勵的作為,但亦一板一眼,耳提面命不得違法亂紀、更不容許投機份子興風作浪,影響團體紀律。 上任以來,積極拜會各單位,期望理念的溝通及結合,創造雙贏,福澤島民,如此之安定人心,頗獲各界的好評。而其不藏私的個性,亦將各界拜會的禮品,在活動中慷慨捐出,提供摸彩之用。更常自掏腰包,歡喜氛圍,手心向下的行徑,不似許多當官的力圖收穫滿滿。 單位的盛與衰,主官管的作為何其重要,能從自身做起,以身教代替言教,任何事物,不必多說,下屬看久了亦都清楚目標與方向,方能成就整體的好規模;至於某些另類思維者,與眾不同的思緒另當別論。而用人眼睛睜亮,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被威脅利誘,始終如一做自己,便不會偏頗思維。 改朝換代是不變的原理,來來去去,人們總有比較的心理,誰優誰劣,各自打了分數。儘管多年後,仍是津津樂道的話題,雖然有些人事物會隨時間飛逝,但依舊有記起的時候,在茶餘飯後,縱然只是片片斷斷的回憶,亦會勾起腦海的記憶。 曾經坐過的位置,親身經歷過的事物,同理心的驅使,那股慈悲心、關懷情,更能知曉何者該為?何者不該為?甚而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尤其是經費有限的情況,錢要花在刀口上,各項承辦不得馬虎的作為與擔當,不浪費公帑的正確思考,勇於面對既是舊環境、亦是新環境的諸多體制,不虛擲時光、不浪擲資源,做有意義的事,為民表率,也為將來接棒之人樹立典範。 深入金門,接近島嶼,再次踏上這片土地的感動與悸動,已將這塊純樸的地方,視為他的第二個故鄉。這裡有他的許多亦師亦友的好夥伴,不為名利而活,神隊友有的是相互惕勵與扶持。 放眼當今,即使這座島嶼的社會形態已日趨改變,但只要懷抱著一顆誠摯的心走入民間,依然可發覺許多值得關懷的袍澤。當他們把一生的青春奉獻給國家,理應受到更多的關懷,任憑只是幾句噓寒問暖的話語,也能溫暖他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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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小洪師、小筆友與老同學
六月底時,在網上看到一則「金城莒光湖七旬翁溺水」新聞,旋即賢庵國小同學群組傳出,該老翁為我們六年級時的班導洪老師,聞知驚駭不已。因不久前,才在盈春閣金門高中校慶餐會上,向洪老師敬酒寒暄過,不意旬月間竟天人永隔。 還清楚記得小學畢業時,俺身高只有144公分,屬於偏矮;雖然個頭不高,但從小頑皮好動,對球類或體育項目,都興趣濃厚。記得國小四、五年級之交,部隊教官來校推廣「莒拳道」,男孩們個個興奮無比、躍躍欲試,都想著「練好功夫」後,可以大展身手;每當教官在前示範著,洪老師等幾位有帶體育科的老師們,則在隊列中穿梭,糾正同學們的各種動作,什麼馬步、弓步、三七步、正拳、手刀、前踢、側踢、防禦……等,幾周後,就學完了第一型「天地型」、第二型「圓曉型」、第三型「島山型」,當初只覺新鮮有趣,如今雖然過了數十年,但所學三型,還能依稀記得梗概。 大概在同一時期,由洪老師擔任教練,負責挑選球員、組建籃球隊。因為個子小未被青睞,但俺卻不死心,跑到辦公廳找洪老師糾纏,表達想加入籃球隊的強烈願望,洪老師也如我所願地答應了。之後,從折返跑等體能訓練、運球、傳球、急停轉身過人、三步上籃……等基本動作練起,練得津津有味。記得有一次訓練時充當前鋒,跑到籃下,洪老師帶球過半場後,把球拋傳給我,俺雙手伸出接球,卻一陣錐心刺痛襲來,只見左手小指頭彎折變形。後來俺爸帶我到夏墅找「土伯仔」,三兩下就把彎指拉直,還抹了些草藥。 經小手指骨折意外,也沒讓俺萌生退意,依然熱愛著籃球。後來也隨隊與莒光國小、何浦國小、卓環國小……等校交流比賽過。每次校際比賽前幾日,都要早晚加練,洪老師也宣佈,學校每早會為球員準備一顆水煮蛋補充營養;當年物資匱乏,能吃上蛋已算幸福。賽前,學校還給球員發了一雙襪子,大家穿上顏色統一的球襪,一下就顯得不那麼像鄉下雜牌軍了。 雖然受限於身高與天賦,比賽時多只能當替補或板凳球員,但親歷其境的緊張刺激總是不少的。印象比較深的是對上何浦國小,感覺像是小孩對上大人,何浦隊員個個高頭大馬,對賢小形成碾壓之勢;輸球之後,大家頗不服氣,不願承認自己身高不夠、球技不行,卻瞎猜說他們這些大個子,都是早該上國中、卻故意「留級」下來好以大欺小的(哈哈)。另外,小金卓環國小也很厲害,雖然不比我們高多少,但都球技不俗,其中一位小球員更是出色,他運球靈活、投籃精準。基於「慕強」心理,俺主動找他攀談,我倆還成了「小筆友」,這小筆友正是俺的高中同學,也是如今金信的林義雄總經理。 在賢小除了參加籃球外,俺也加入了學校排球隊。當初教練也是從部隊請來協助訓練的,而洪老師則是主要的帶隊教練。球隊組建後,大夥兒練得認真帶勁。由於球網頗高,躍起攔網或扣殺都很勉強,但我們發出的漂浮球頗有威力,接傳、舉球也都有模有樣。當時,風傳俺賢小排球隊是匹黑馬;校際比賽日,學校還央請部隊派出軍用卡車,載著大夥出征金沙國小賽場,結果天不遂人願,黑馬折戟沉沙、慘敗收場,回程卡車上,洪老師黑著臉,大夥兒則是低頭沉默不語。 多年後,曾在珠山風水池畔偶遇洪老師,他因女兒經營民宿,常來珠山幫忙。我們聊著當年賢庵國小的老師與同學、各自家庭情況,也感慨匆匆流逝的歲月。而每次在高中同學走讀活動或聚餐場合,碰到當年的小筆友、如今的老同學義雄,也總會感慨浮生彈指間!當年那個站在洪師面前,一心要加入賢小籃球隊的執拗少年,如今竟也已兩鬢飛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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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囂的孤獨
距離上次會面,有十來年了吧?「月下美人」別來無恙……? 塵世,無非是一座喧囂的舞臺,你我都在臺上,你我同時也都是臺下的孤獨者。可不是麼?沒有誰真能做到眾人皆醉我獨醒,也不會有誰希望永遠困在喧囂之中,強做無聲之嘆。那麼,究竟有沒有誰?真正勇敢選擇了在喧囂中孤獨?這個叩問,時時縈繞腦海,靈府裡糾結,午夜夢迴之際如幽靈乍現還隱……。我,幸運地,或者該說是不幸,找到了最不像答案的答案。 1927年,臺灣仍是日據時期(昭和2年),第一個大型美術展覽會首次登場,三位入選的臺籍東洋畫藝術家,竟然都是未滿二十歲的少年畫家:陳進、林玉山、郭雪湖,史稱「臺展三少年」。他們以在地題材的寫生創作崛起畫壇,大膽從臨摹走向寫生,翻轉臺灣原有美術畫風。渠等作品兼具時代性、本土性與生命力,是臺灣第一代膠彩畫家,演繹當代臺灣本土風情,在臺灣繪畫藝術領域留下璀璨耀目之光。 2008年2月1日,國立歷史博物館展出「時代的優雅--郭雪湖百歲回顧展」與2015年7月14日,一場題為「家鄉的永恆對話--臺展三少年:林玉山、陳進、郭雪湖」在國家圖書館 藝術中心開展,這兩場展覽都非常吸引我,前者,是人瑞藝術家郭雪湖畢生秀異畫作之總體回顧展,精品盡出,真是大飽眼福。後者,臺展三少年聯展,則讓我能在一場畫展中,同時欣賞三位畫壇老前輩大量膠彩畫作,十分滋養心靈。於是懷著無比興奮的心情前往觀展。展場裡,我沉澱心緒,一幅、一幅仔細品賞,藝術華光潤目,悅性舒心。畫家以半寶石及天然礦石研磨成粉末,調和鹿膠做為顏料繪製膠彩畫,筆下盡是色澤鮮麗的畫境,展場裡滿目琳瑯。偶一個回身,忽見一幅清麗出塵、情性細膩幽微的作品,直似一只磁性銀鉤,瞬間吸引雙眸,勾住我一根心弦,當下魂靈震顫;她,是郭雪湖前輩於1964年創作的絹本膠彩畫「月下美人」(曇花)。這幅作品係藝術家家屬收藏,想必是雪湖先生最鍾情之作。此畫氣質不凡,姿影優雅,含蓄著曇花持定夜放之美,沉靜得近乎喧嘩;挑得我一顆心怦然狂跳。專神佇立畫前,久久移不開視線,心靈深處波濤洶湧捲滾,不知是甚麼觸動了甚麼?竟悄然滑下兩行清淚。一個賞畫者,凝視這幅「月下美人」,內心生發如許深邃孤獨之感。難不成這是一株通靈識性的解語之華?又或者,我就是畫中那一抹素靜的幽獨? 2024初冬,我在北美館「喧囂的孤獨--臺灣膠彩百年尋道」展場,與睽違十多年的「月下美人」久別重逢。只一眼,我雙頰「轟」地一陣燒燙,好似與親人離散多年之後不期而遇。直覺眼前的她,更添內韻、更蘊藉,也更定靜了。彷彿一位丰姿綽約的仕女,歷經人世洗練,儷人盤起雲髻,周身凝斂著一抹仙氣。在她面前,除了景仰、傾慕,更讓人不自覺地萌生謙卑之心。環視展場二百多幅畫作,唯「月下美人」悠然嫻靜兀自清幽,不禁讓我聯想這展題「喧囂的孤獨」是專為她擬定的。儘管北美館強調「本次展覽以膠彩畫的材質與繪畫追求上既東可西的特質為本……,呈現膠彩畫在臺灣落地化的表現,其中騰鬧著被質疑壓抑、重探畫種源始,爭取發展空間的喧囂,在喧囂中展現的是持靜創作、保守畫域、傳承畫法的孤獨。……」我仍然一廂情願認定,「喧囂的孤獨」乃專為「月下美人」多年靜處喧囂之幽獨而作。試問,在當今現實世界裡,可還有我這樣的情癡? 文末,猶有幾句癡話,說與諸君:鍾情一株花、一幅畫,戀慕一個人,一樣無可救藥。為之神迷,為之醉;結局都是虛無?一段情,能多久?「過程」必然給出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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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
打下最後一次下班卡,我正式從職場退休了。 十一月廿五日,一早搭華信班機回來金門,中午趕回局裡打了上班卡,這是我最後半天的班,稍早前我請了五天半的補休假,老婆幫我安排一趟退休之旅,走一趟夢迴多年的四川九寨溝之旅,我們在四川走訪了成都熊貓繁殖基地、都江堰水利工程、九寨溝、黃龍、樂山大佛、峨眉山報國寺、伏虎寺及金頂,在小雪前看盡了九寨黃龍及峨眉的初雪,真是一趟令人難忘的退休之旅。 帶著滿身興奮又疲乏的身心,我又回到了這個工作九年的場所,時光飛逝,我回金門已十二年了,當初在台北的職場當了近三十年的媒體工作者,回到家鄉的工作也脫離不了新聞的角色,祇是從新聞採訪者轉變成新聞提供者,角色的轉變也需要一段適應期。 當初離開酒廠總經理特助一職,我本徘徊要不要重返台北新聞圈,在那當兒我把一塊老家的地和建商協議合建案,也重新找到了生活重心,因為這處新家園就是我想要規畫中的退休理想家園。 也在那期間文化局呂局長找我去當他的機要秘書,給了我很大的空間,雖然薪水不及台北的一半,但是因為可以在家陪伴雙親,又有開工的新家讓我籌謀未來,可以說心靈有寄託,做什麼事都有幹勁。 就這樣我在文化局不知不覺就工作了九年多,當初執意要離開新聞圈,頂頭主管一直慰留我,說你工作了大半輩子的新聞工作,要回去做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工作,一定不能適應,與其屆時做不了,還不如留下來;但我辭呈遞出去了就不想反悔,所以斷然告別了台北的新聞圈。 就誠如呂局長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文化局是個快樂的工作場所,做累了有美景庭院可以散心,有畫展可以欣賞,有圖書可以借閱充實自己,哪一個工作單位可以跟文化局比?」的確文化局得天獨厚,獨立在一方天地,比起縣府其他單位的侷促空間,文化局確實是個好地方。 在文化局的日常工作,除了負責一個文化建設發基金外,我主要的工作就是全局的新聞撰稿、審稿、改稿及協助局長撰擬文稿等工作,另外協助圖資科辦理浯島文學獎,協助藝文科辦理文化獎等,這些活動過程讓我可以結識許多的藝文界人士,比較可惜的是,九年前在我手上成立的基金,九年後因故被裁撤,在我手中成立,也在我手中結束,算是有始有終,但是總覺得有點不捨。 退休時感謝全局同仁的贈酒和卡片,呂局長和社會處黃處長也各送了一瓶紀念酒,實在讓人感動,紫韻箏社的王敦玲老師更特別送我一蘭花盆景,祝我榮退,更是愧不敢當,廈門美食團的伙伴也為我辦了一場退休餐會,這些點點滴滴容我慢慢回味。 我的大學同學翁仁海,因為是當兵才上大學,比我大兩三歲,出社會就經商,後來還經營房仲業,他說他創業到中年曾被朋友欺騙,人生差點歸零,但他鍥而不捨,又再東山再起,經常告訴我們他「永不言退」,要做到走不動為止,我很敬佩他的勇氣和衝勁,但是我卻沒有勇氣說自己也能「永不言退」,畢竟工作了四十年,也應該讓位子給年輕人。 退休是人生的新一段旅程,新生活的開始,王國維有句詩句:「人生過處唯存悔,知識增時只益疑」,從學校畢業到當預官,再到電視台和報社,最後到酒廠和文化局,這四十五年來我有始有終的工作只有一個,那就是新聞志業,我從未後悔這段過程,也不曾去質疑。我金門高中的國文老師簡文龍送我一首詩:「昔曾無冕王,器宇自軒昂。今返金門臥,青蓮伴竹香。高風吹綠浪,菡萏舞紅裳。樂此酣然醉,餘鋒力未央。」刻畫我的退休生活,也謝謝老同學光浯錄此詩句當墨寶相贈,師友為伴,人生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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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鳥如人,投之以情──讀周志強《浯羽倫比-金門鳥故事》
我對於拿著望遠鏡追鳥、賞鳥一向興趣不大,也不太明白數鳥工作的吸引力何在? 2024年寫作協會秋季讀書會,周志強老師主講〈金門鳥故事〉,聽完,且獲贈新書《浯羽倫比-金門鳥故事》。短短40分鐘,志強老師以充滿人文趣味的方式來說鳥,引發了我翻開贈書的動機。 翻開《浯羽倫比》,沒有自序,更沒有他序,而是以「導讀」開頁,導讀一文,盡是「鳥事」,不是教科書式正確無誤的鳥名、鳥種、鳥數目……,而是趣味橫生的「鳥八卦」。 戴勝,金門美麗的縣鳥,色黃,因為好居於廢棄的土墳墓,俗稱「墓崆雞」。讀《浯羽倫比》,才知道戴勝屬於佛法僧目,獨立一科,且出現的時間很古老,古埃及法老王墳墓的壁畫,古老中國的《詩經》,都有其鳥影。傳說,戴勝頭上美麗的羽冠,得之於其曾為行走於沙漠的所羅門王遮蔭,是智慧之王特賜予的恩寵呢。 喜鵲,年少即熟悉牛郎織女七夕相會鵲橋的故事,對喜鵲搭橋的義舉深有好感。年長,旅遊於花蓮山上某旅社,清晨為窗外成群的聒噪鳥聲所干擾,他們說;「那是喜鵲」,看著黑白羽毛相間、鳥態平凡的喜鵲,我竟心生失望。讀《浯羽倫比》,才知道喜鵲喜群聚,好腐食,是大自然的清道夫,當金門小島的喜鵲數目過多時,也警示著這是個浪費的島嶼。 翠鳥,金門的鳥類多種,我最鍾情俗稱「魚狗」的普通翠鳥,喜歡牠頭背部亮麗的翠綠色。多次在浯江溪畔看到單隻的翠鳥停棲在高枝上。讀《浯羽倫比》,才知道翠鳥喜歡以「孤鳥之姿」獨立水邊的高枝,牠是絕佳的「江上釣魚翁」,以水中的活小魚為主食,靜觀於江邊高枝的翠鳥,看準目標後,會在一秒之間,果決入水,精準地直朝小魚作致命的一擊,啄食上岸。 家燕,喜歡築巢於人家的屋簷下,金門人相信「燕來吉祥」,因此燕與人相處融洽。讀《浯羽倫比》,知道燕子善飛行,主食飛行中的蚊蚋,是以稱讚人「身輕如燕」,又知遷徙性的燕子,秋去春來,有「返回舊巢」的戀舊習性,怪不得古人的詩詞會如此吟詠著:「多謝有情雙燕子,暫時飛去又飛來」,「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麻雀,最不起眼的灰羽小鳥,圓滾憨態,常在人們的眼前嘰嘰喳喳,群聚吵雜。我很喜歡莊子〈逍遙遊〉的寓言故事,其中一則「燕雀安知鴻鵠之志」,讓人很容易浮現出小燕雀與大鴻鵠明顯對比的鳥影。讀《浯羽倫比》,知道繁殖力強的麻雀,曾是男孩們打鳥、烤鳥的好對象,平凡的麻雀,細分有三種:家麻雀麻雀山麻雀。 書末「特別收錄」曾得第16屆浯島文學獎的〈又見黑翅鳶〉。志強老師初識黑翅鳶,在年少青春的貴州黃果樹大瀑布,一對白色的老鷹在瀑布的上方互相追逐著。再見黑翅鳶,已是中年返鄉,在金門古寧頭的荒野上,一對黑翅鳶在天空一起旋轉俯衝騰空,表演著絢麗而壯闊的「求偶鷹舞」,美麗如大自然的詩篇。 總之,周志強的《浯羽倫比》,除了生物科學的鳥知識外,他尚以「視鳥如人,投之以情」的人文關懷來為金門鳥說故事,故讀來親切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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菽光亭
昔果山源山宮前計畫興建一座亭子,由我負責命名。因希望將該亭與昔果山的歷史相連結,經過幾天的反覆思索,我從縣志中本地的舊稱「菽藳山」得到靈感,將亭子取名為「菽光亭」。這個名字不僅與地名有淵源,更寓意著希望與光明。我提出此名後,金寧鄉鄉長、本村村長、社區發展協會理監事及地方士紳們均讚賞不已,認為此名既具有歷史內涵,又有美好的意境。 在初步構思亭子上的對聯時,我擬定了上聯為「菽山先民造家園」,下聯為「光耀鄉梓聲名遠」,希望闡揚先人們在這片土地上的辛勤耕耘,展現傳承與感恩之心,以及強調本村的光輝歷史與成就,寄託對未來繁榮發展的祝福與期盼。讓「菽光亭」不僅僅是一個建築,更是一個承載著歷史與希望的象徵,成為本村重要的文化地標。 後請本縣書畫文學家吳鼎仁先生賜正,對聯修訂為「菽山先輩家聲肇,光里桑梓鄉土興」,更為精練而具美感,充分展現先輩們的奮鬥精神與貢獻,同時強調了對故鄉的深厚情感與對未來發展的殷切期望。因此,在金寧鄉公所及村內人士之共同努力下,「菽光亭」順利於112年12月21日竣工,如今成為村莊的重要文化地標。這座亭子不僅象徵著歷史與希望的交織,亦成為村民共同的驕傲與寄託,讓人感受到昔果山村歷史的厚重與未來的光明。 昔果山原是一個濱海小漁村,卻以「山」為名,很是特別。早期為一貧瘠的紅土丘陵,鮮有人問津此地,但因漁產豐富,吸引諸多移民人口來此謀生,如翁姓、余姓、吳姓、林姓……村民陸續遷居本村,以海為生,萌生出樂天知命的個性和與寬闊的大海搏鬥不畏艱難的勇氣,開發紅土豐沛能量,更孕育出村民愛鄉、愛土、愛海之情懷。雖然因紅土礫石層的影響,農產不如其他村莊豐厚,但獨具特色的紅土花生以其堅實甘脆而享譽全島。 昔果山雖是多姓村,但居民互相包容,共榮共生,以信仰凝聚村民精神生活成為一股重要的力量。從源山宮、法主天君廟、楊遊府與風獅爺等神明的護佑,使村民能在信仰的活動中形成彼此合作與關懷的共識。這片紅土台地雖然貧瘠,但卻蘊育出村民堅毅、勇敢,敢與大海拚搏的精神。尤其,金門開放觀光之後,本村由於位居島嶼的中間區位,開展了居民不同的思維,因為本村特殊的地質條件,其豐沛的地下水吸引了金門酒廠來本村增建新廠,帶動就業機會,也吸引了新移民和新產業進駐本村,為村裡注入活力,增進本村的經濟發展機會。 如今,隨著村莊的發展,菽光亭不僅是一個靜謐的觀賞點,更成為舉辦各大節日和社區活動的重要場域。無論是春節時分的燈籠節慶或源山宮廟會,還是夏季海洋文化的海洋祭,菽光亭都成為吸引居民和遊客們聚集的場所。菽光亭更成為教育和文化傳承的重要據點,承載著本村的歷史故事和文化傳統。它的建立彷彿為這片樂土注入新生命,讓歷史與現代在此交匯出獨特的風采。無論是清晨的第一縷曙光,還是黃昏的夕陽,都映照著這片土地上人們的勤勞與智慧,見證著一代又一代的奮鬥與夢想。 近年來,本村人才輩出,包括上市公司董事長、知名文學家、中央政府高階官員、全球百分之二之頂尖科學家、教授、醫生、校長、多位地區行政官員及十多位博士等,這些成就展現了貧瘠環境下所孕育出的拚搏精神,成為激勵後代子孫們奮發向上的動力。 如今的昔果山村,不僅保留傳統的風俗和文化,更融入現代化的發展理念。隨著基礎設施的完善和經濟的發展,村民的生活水平逐漸提高。「菽光亭」此名見證這片土地的過去與未來,而此亭業已成為象徵昔果山永續發展的精神指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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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翅膀
最近在新聞上時常出現「懲戒權」的字眼。肇因於行政院會日前通過了《民法》關於父母得於必要範圍內懲戒其子女的文字,當然,這樣的規定還要溯源到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的「兒童不受任何形式之暴力」主張,全球許多國家也是如此。 與此同時,還有台中小六生以樂樂球棒打老師,遭警察帶走,市長抨擊「老師不適任」,同時又引發學生可以打老師,老師卻不能合法保護自己權益的輿情。事後老師沒提告、市長公開道歉,學生家長發了千字自表,吵得一派熱鬧景象,似乎難以善了。 兩件事一起看,都在保護兒童、尊重未成年子女的人格發展,但到底真的保護、尊重到了嗎?看了官方研擬相關配套的說明,「衛生福利部將支持家庭發揮照顧教養功能;教育部則會普及與深化家庭教育及親職教育」。又再一次的驗證了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及文字運用之玄妙;可預見的,因之而生的種種計畫、方案,將在風尖浪口裡因應而生,但真救得了人生軌道已然偏差的孩子嗎? 回到教學現場,因為被沒收了部分懲戒權,甚至是讓老師們視懲戒權如虎狼。因為以上的緣故,老師通常會選擇對問題學生「冷處理」或避而遠之,特別是有暴力傾向的孩子,傷了誰都惹不起,惹不起還躲不起嗎?我們經常在影視作品中看到極誇張的校園霸凌情節,總覺得這要嘛就是戲,要不就是極個別的特例,但如果這樣的情景就出現在我們子弟的周遭呢?問題將變得無比沉重且撲朔迷離。有趣的是,為了戲劇張力與效果,作品裡最終解決事情的方式都是「柯南式」的屍體及「以暴制暴」,這又與光明正大的人生救贖背道而馳。 所有人都會認同,孩子愈大,性情、品格愈難改變;有句話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有人便主張學齡前兒童、幼兒的人格發展尤為重要,特別是零至六歲是兒童性格形成的最重要的時期,如果不在這段時間對其進行性格教育,他的性格就將很難改變。性格有缺陷的孩子,大多是在性格發展的關鍵時期,內心飢渴得不到充分營養;但卻又特別強調,父母應該把握一個原則:讓孩子自己去發掘,「揠苗助長」將適得其反,反又落入父母懲戒權的泥淖。對於像吾等覺性不高的父母而言,雖不至陷入「父子騎驢」之境,但還真是整不會了!那我輩、父輩、祖輩幾代人的「隨便養」又算什麼?特別是父、祖輩們,可不興兒童心理、愛的教育,他們更加信奉的是,「戒尺之下出高徒,棍棒底下出孝子」,在當時的教育環境裡,真是言教身教,自己救自己就足以解決教學現場的所有問題? 現代的父母都是帶著這些疑惑長大的,當下還能行有餘力在此扯皮,代表也沒偏差到那裡去,而且可以負責任的講,在那時代粗養、放養的孩子,多數不負家庭社會期待,反而是當下精養、細養的一群,諄諄善誘,猶未可得,淨惹些不相干的,掬一把同情淚。 時代要進步、世代要交替,懲戒與否不是重點,愛才是一切的本源;苗長得好不好,除了陽光、空氣、水,還得靠苗自個。對父母而言,讓孩子長出強壯的翅膀,要比呵護他們一輩子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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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恩 似海深──華為聯想成功啟示錄
113/11/18清晨,我於湖光山色、鳥語花香的桃園市石門雲品社區醒來,捧讀好友傳來的「聯想與華為的成功,皆與其創辦人之人品行事十分相關」這篇推文。 我終於找到:為什麼能一直堅持下去的理由。 一直到現在,即使已年逾古稀,但只要有人看得起、而我能力亦可企及,幾乎仍是使命必達。 識我者,都勸我一輩子奉獻給杏壇,是時候選擇放下了! 而我也常聽到內心深處,像有一股聲音在吶喊要我暫停腳步,好好享受人生餘年。 在此之前,我始終搞不懂為何要無事忙、沒事找事做,到現在我終於恍然大悟,原來驅使我前行的動力,除了不忍人之心、心肝不死外,還有身上流淌著的父母倔強不屈的血液,是他們在冥冥中,驅動著我不斷前進。 以下是我選錄四人五則老中青好友的回饋與祝福,作為自反自勉箴言。 張督導回饋說:看完校長撰寫的小語,個人深深感受一位教育工作者對使命的熱忱與深情。 因為在乎,所以能全心投入;因為投入,方能深入學子內心。付出無悔,成就無數傑出人才;關懷無私,收穫發自內心開懷與喜悅。 這幾句箴言,是對教育精神的真實詮釋,提醒我在人生角色中,應用心、用情,創造自己的價值與光芒。 同事多年的陳學長回饋說:思念母親是我們的天性使然,過去的讓他過去吧,明天的陽光,依然會照在我們臉上。 家母於民國七十多年成佛,至今還經常懷念,尤其在生活困苦時,想到母親與我們受苦,於日軍佔領吾村時,非常小的我,看著日軍吃飯,偶爾會從碗裏所剩的飯,分給我們某一個。 只要是我有幸得到餡餅,立即回家用那點米飯煮一鍋米湯,喝好幾天,憶起時還會落淚!這是國家衰弱的無奈,只能祈求有個強盛國家,子孫不必再乞討! 媽,你在那兒?過得好嗎?我會把子孫顧好,不讓他們再受餓! 陳學長接著回饋說:談生日,老朽滿幸運,民國30年出生,39年報戶口,在那樣兵荒馬亂年代,父母幫報的戶口以農曆算,被登記的卻是國曆! 民國30年的生日是農國曆同日,往後再同日,40幾歲、60幾歲各有一次,預想再同日可做大生日,還得等到一百三十幾歲以後! 小學同窗兼好友回饋說:最近麥當勞有則電視廣告,播出小朋友在園區過生日的愉悅盛況,讓我想起幾個階段的生日。 孩提時,有父母姊弟相陪,生日過得快樂,到中年,為生活打拚,生日過得甘澀,到了老年,兒孫都長大了,只剩下二老孤獨相依。 我們這個年紀,有的父母在,有的撒手西歸,留下的只剩滿心的思念。 家慈的生日晚你兩天,前天兄嫂妯娌相約給媽媽祝壽,她全日吃齋,飲食相異,生日過得安逸自然。 在這特別的日子,祝您生日快樂!七十二載風華如詩,學識深厚如海,您的智慧與才情,滋養著我的心靈。 我初任教職教過的學生之愛女回饋說:願您筆耕不輟,歲月靜好,福壽綿長,健康如意。願您的每一天,都如詩中美好,溫馨如春風,寧靜如秋水。 母親能有您這麼優秀的兒子,一定很驕傲!校長不僅上輩子燒好香,這輩子也做很多好事呢! 父母恩,似海深,拙文就視作生日獨白吧,幸運的是,這篇趨近囈語的微言,竟能如心雨般的潛入一眾好友的心坎裡,給我這麼多回饋,這是最好的生日禮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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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故鄉
唐朝武則天宰相狄仁傑出巡,登上太行山,遠望停雲說:「那白雲底下是我父母住的的地方」,白雲的後面便是故鄉,徘徊了很久,不忍離去,不禁流下思親之淚,從此流傳了二十四孝中「望雲思親」的佳話。狄家父母住在河南河陽,狄仁傑望雲思親處,是在橫望鎮(即今山西晉城澤州縣)的太行絕頂,為晉豫古道上的重要關口。「望雲思親」有詩頌曰:「朝夕思親傷志神,登山望母淚流頻;身居相國猶懷孝,不愧奉臣不愧民」。 停雲望故鄉的「白雲故鄉」道盡對故鄉、對先人的思念之情,莒光樓左邊吳氏宗祠,再左前方一片叢林裏,有一塊遷葬塚地,豎立一座方柱碑,李德廉題字:「白雲故鄉」,民國40年福建省政府派李任金門行政公署行政長,任期一年。自小記事起,每年清明全家都要到「白雲故鄉」掛紙,碑與座約有一樓高,有三四階梯可登座觀碑,小時有上去過,讀懂「白雲故鄉」,已是六十多年前的事!上網在「金門部落」 看到「白雲故鄉」石碑的舊照,很多人都不知它在何方?很多年的清明,被很多雜樹掩蓋住,只有前幾年有清理過,但還是有一排樹遮住,隱約這座碑還在,我試著要爬上去,樹叉環刺,近身不得而作罷! 吳氏宗祠前有一條土路,開車進去顛簸不平,樹枝鑽進車窗;從吳厝前馬路轉進一片平田,旁邊就是塚區,面向海,現在可以看到金門大橋(與莒光樓同一座向)。今年清明因有事留台沒去掃墓,所以現在我騎車,頂著豔陽重訪「白雲故鄉」,轉了一圈找不到路進去,吳宗祠前路堆滿建材,連機車都無隙可行;再找吳厝前平坦小路,已蓋起一棟大樓,擋住去路。碰到樓主學長吳厝的吳金水老師,我說我是來找「白雲故鄉」,他說在那片密密的相思林裡,已看不出碑的身影。我把車停在他樓後門,爬過牆下去,前面有羊群吃草的平田,右邊便是我熟悉的墓區,可是芒草密密麻麻高過人,人也是鑽不進去,只看到草邊一個許氏小墓,我兩個祖先的骨甕小墓,無法辨識在哪個方位,只有合掌望草深處一拜! 這個墓區自小的印象,有不多的幾個前朝古墓,有兩三個國軍墓葬,後遷葬軍人公墓,墓坑挖空棺板橫陳,好幾年一直都沒人管。前面有幾百個排排遷葬來的甕金小墓,中間有一坍塌瓦頂的拜壇,是無主的萬善安身之地,周邊還有散落的骨甕,沒人管理,每年清明總是有人放火焚草,才能進去掃墓。右邊是相思林地,「白雲故鄉」碑便在林中。希望有心人,砍樹伐草,讓「白雲故鄉」撥雲見日! 「白雲故鄉」以前稱「新塚」,撿骨甕金遷葬來的,作成小墓龜,其一是由金門中學42年闢建運動場古塚遷來;其二是41年建莒光樓基地古塚遷來。 我家三伯父吳水浸卒於民國10年,23歲,葬在後浦西門塚(金門中學運動場),遷葬莒光樓旁塚地「白雲故鄉」,我除了留台讀書幾年缺席,到「白雲故鄉」掃了60多年的墓,因為墓碑有刻我的名字,我是承繼男。47年砲戰我六歲,尚未讀小學,看見先父用一塊砌牆紅磚,在我家古屋天井中,拿鐵釘刻墓碑。我說阿爸你是在刻你自己的墓碑,他很生氣給我一巴掌,我趕快逃,到清明就看到父親親刻三伯的磚碑小墓!金中塚的傳說有一糯米灰古墓,人工挖不開,工兵用炸的!還發現一個新的無名墓,挖出是倒頭栽(有活埋的可能),他太太認出那雙皮鞋。這位老師是福建來金門教書,被抓去音訊全無,也許被當成共產黨處決了,其家人應該隨著遷葬「白雲故鄉」。 先岳父林克錚生前對我說過,莒光樓原是北門林家祖地捐作義塚,為了建莒光樓,古塚全遷到旁邊的「白雲故鄉」。前清林家是大戶世家,林可遠道光間花錢蓋奎閣;咸豐間花巨資修後浦大溝義塚、募勇拒小刀會保金門、同治間歲歉倡平糶,全活甚眾。其孫林鈞德,甲午後金門連年大疫,捐大路崎林家課園為義塚(莒光樓地)、設醫局、同善局,年施棺無數。林家善舉都有載入縣誌。 「白雲故鄉」相思林中停雲思故鄉,望鄉台上,生也思念歿也思念,幾個世代望著白雲,滴不盡相思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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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王錦芬〈金門紅〉聯想
我不忌諱穿紅色,想起來這事有點奇怪。成長環境中,紅、粉紅,是十足女性化,黑、藍才是男生正宗色彩,咖啡、灰色是中性化了,至於黃色,我僅有少少幾件,買了也非常少穿,因為皮膚又黃又黑,穿上黃上衣,臉跟衣服彷彿都變成黃色系,這時顯得臉色更蠟黃。 我喜歡紅色,約莫源於童年,紅色帶來的喜氣洋洋。 春聯紅色,寫上濃黑的書法,紅與黑各自煥發,猶在冬末春回時光,顏色的對比隱約象徵了。紅包當然紅色,抽開箋口,到底幾張啊?在千元大鈔尚未問世以前,紅包裡頭最好都是百元大鈔,才能算得上過年。 國旗紅色,從后湖村垵湖國小冉冉上升時,我仰頭再仰頭,滿身熱血與國旗一樣不停上升、飄舞。 昔果山泥土很紅,收成花生時,滿滿的果實中紅土黏附,水煮、曬乾,成為過冬零食,花生殼上頭,印上隱約的紅色泥線,我有幾次凝視殼之紋路,彷彿船隻,而我們、一夥玩伴也多次就著小池塘,丟灑花生殼,它們浮浮沉沉,不多時消失於水中,這時候我想像它們成了潛水艇。 還有蠟燭,常年點燃於香案兩側,我喜歡燭淚滴灑,一滴一滴,像累積的心事,說或不說,都會成為一節一節。懸掛三合院大廳下的還有添丁燈,那些習俗不因為我懂了就不掛,而經常在我懵懂時候,看著燈一個一個懸掛,而後才知道其中有一個是屬於我的添丁燈。當然也是紅色。蠟燭從中點燃,核心暖洋洋,外頭的畫布靜靜地紅。 讀王錦芬〈金門紅〉,童年影影綽綽來到眼前,關於紅的往事。〈金門紅〉寫錦芬母親對於「番仔紅」的喜歡與執著,屬於紅色的敘述,「做粿的過程,就像一場虔誠的祭祀儀式,前三天大人不可打小孩,家中必須說吉祥話,就連不小心打破碗都要用紅紙包起來」。我已經忘記細節,或者我家不曾如此謹守禮法,尤其「不可以打小孩」。打罵教育是從小逆來順受的事情,我倒是記得母親要我撿木麻黃果實,它們長得蜂巢一般,沾上番仔紅印在發粿上頭,「發」加上「紅」,十足喜氣。 製作發粿、年糕、紅龜裸,屬於婦女的事,我負責的就是聽話,上山、尋荒野小徑耙草。木麻黃、相思樹,最好、燃燒力最旺的該屬松樹與松果,尤其幾粒松果丟進灶頭,它們燃燒的模樣有如木炭,燒到渾身通紅,依然盡責地散發大自然賜予的溫度,而今回想,我無法寫出王錦芬的〈金門紅〉,除了男女有別、分工不同以外,該也是頑性太大,母親無法交付細軟,於是王錦芬「番阿紅的顏色,有點像防空洞上的日日春,空心細綠花莖拖著粉紅色臉頰猶如嬰兒」,便只能屬於王錦芬,吾等「臭男生」,幸好還可以滾紅蛋。 王錦芬寫著,「好不容易終於等到我上小學了,在課桌上滾著兩顆紅蛋在班上都可以炫耀好久」。難怪可以炫耀,我才一顆哪,從桌面這頭滾到那頭,約莫兩尺,雞蛋為橢圓、不規則,經常半路岔出,如果手腳不夠快,雞蛋滾落地上,蛋破了可以食用,便沒有辦法再滾第二回了。 我每每想起滾紅蛋這一幕,哥哥姊姊在教室外頭盯看,我哈一口氣,把蛋投擲出去,它左右搖晃,幸而還是依循著記憶的線條,被我在此刻,穩穩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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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唱花崗石縫中的文學之歌
《金門文藝》自二○一四年復刊迄今,已匆匆走過十載寒暑,一路走來沒有大風也沒有驟雨,編輯群相處愉快,投入參與的每位夥伴胸中自有一片陽光,這道陽光照亮了《金門文藝》前進的路程,也增添了我們連續跨步向前的勇氣。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無怨也無悔。 這個時代在國內發行純文學雜誌刊物,普遍認知八成都是虧錢的投資生意,能夠繼續支撐辦下去的力量,除了時間、人力、財力外,更重要的是一個堅定的信念,告訴我們《金門文藝》不是生意,而是理想。生為金門人,自認為辦一份足以代表金門地方文學門面的文學雜誌,應該是金門知識分子的時代使命,文藝編輯群有了共同的想法,不計名利,樂於奔赴完成這項使命,讓我深受感動。經營企業數十年,明白一個企業的成功,團隊裡必須要有一隻肯走在前面的領頭羊,方向確定之後,在各個崗位上默默奉獻,一步一腳印,完成自己負責的工作任務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 《金門文藝》十年來,在全國各大書店上架公開展售,每次踏入書店,我總會去尋找它的芳蹤,有些時候發現它被放在並不顯眼的冷僻角落,靜靜等待知音的出現與青睞,不覺我見猶憐,畢竟在這個年代願意走進書店,肯駐足在文學雜誌書架前端詳翻閱的文人雅士,已是日益減少。 回想起二三十年前,我公司所在的台北市師大路,短短百來公尺就有五家書店,規模也不小,如今只剩下「全國最便宜」的水準書局與屈居在地下室的二手書店(華欣書店),太多電傳媒體資訊佔據了大眾的目光和聽覺,堅持以紙本閱讀的朋友,似乎成社會上貴族的少數看倌,捷運公車上偶見捧書閱讀者,則必肅然起敬,升起恭敬之心,也隱含著同溫層的相惜之情吧! 進駐在全國書店角落的《金門文藝》,有時會收到讀者知音的回饋,他們的來函肯定《金門文藝》出版文章的水平、編輯內容、插畫、配圖乃至雜誌版面設計的精巧用心,當然您的訂閱、以及捐款資助的愛書人,更是帶給我們最大的實質獎勵與精神鼓舞。 時間是人生的一道檻,無論是經營企業、婚姻,或是任何關係,因時間而產生磨損在所難免,熬不過的則悄然消逝於眾人視線之中,市場的現實與人性的涼薄,其殘酷與嚴苛不喻可知;如今《金門文藝》已堂堂邁入十周年,這不足A4見方的雜誌,承載著許多金門藝文人的直爽熱忱。十年前,從長慶兄手上接下這個重任,便一股腦栽進復刊雜誌,這份傻勁,十年前如此,十年後依然如此,我們將繼續灌溉呵護這棵長在石縫中的小樹,也希望不負長慶兄所託。 特別感謝孜孜矻矻的編輯群夥伴,在個人工作之外,還要肩負投稿催稿校稿版面設計鋪貨上架等等重要任務,不管有多繁忙,十年來從未斷刊過,委實不易。祝願與《金門文藝》相識相惜的你,都能感受到這歲月淬鍊帶來的厚度與溫度,人生成就了文學,文學則豐足了我們的人生。(稿費捐金門家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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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與碉堡
近日遊覽了英國的愛丁堡的城堡、溫莎城堡及克羅埃西亞的札達爾(Zadar),杜布羅尼克古城(Dubrovnik)等。又在魁北克遇見聖勞倫斯河畔居高臨下的一整排古炮,或許是模擬昔日英、法兩軍爭奪殖民地的陣勢。讓我突然想起,故鄉環著海岸線建立的雄偉碉堡,有的碩大無比,有的極為險要,可以想見當年駐軍構築工事的辛勞、汗水與智慧。但在海浪無情日夜沖刷下,若無法適度維護,可能在海水長久侵蝕下潰散敗壞。因此,似可將碉堡建設成一處「碉堡園區」,供後人憑弔。要特別強調的,建立「碉堡園區」,絕不是讚揚或歌頌戰爭,著眼點在保存歷史遺跡。 來說拜訪的城堡,先從札達爾說起,這裡瀕臨亞得里亞海,是歷史悠久古蹟豐富的古城。近來更以海邊的海風琴聞名,成了遊客前往遊覽的城市。我四處閒逛,走上了一段城牆,城牆不高,但仍可極目遠眺城市風景。讓人印象深刻的,從城牆上俯視一些廣場的咖啡座,在周圍古典建築及教堂尖塔的襯托下,產生一份格外特殊迷人美感,是善於利用環境的安排。而杜布羅尼克古城位於克羅埃西亞國境最南端。我曾說「杜城是依海而建的岩石古城,氣勢雄偉固若金湯。城內有一條約300米長的史特拉敦大道,盡頭是一座鐘塔,一旁還有不少教堂及古蹟。大道兩旁的窄巷依地勢向上建起石階,巷弄內成了餐廳酒吧麇集的場所。海邊對岸,聚集著景色絕佳數量眾多櫛比鱗次的白牆紅瓦屋舍。又有纜車直達這些屋後聳立的高山,可俯視著古城及海景。」除了城牆保留完整,沿著海岸而建,可謂易守難攻。更可貴的,這古城不僅僅是一座古蹟供人憑弔,且庶民活生生地在這裡過日子、做買賣。 英國遊覽了兩處頗具盛名的城堡,愛丁堡的城堡建立在愛丁堡市內最高處的岩盤上,峨然矗立,氣勢雄偉視野極佳。進得大門,需經一段上坡石板路,還有一道閘門。堡內所有圍牆及房舍以土黃帶有黑斑岩石構築,高峻堅固巍然屹立,讓人有堅不可摧之感。最上端設有半月型砲台,且每個射口置有大砲。由於城堡位處愛丁堡的制高點,因此,城堡內任何位置俯視市區都有迷人的景色。再說溫莎城堡,想當初堡址也是特別選定位於高處的山丘上,具有掌握先機易守難攻的特性。目前城堡已成為王室官邸及周末住所,同時,國家宴會及官方的接待也在此舉行。我曾參觀了數個接待大廳,布置富麗堂皇,牆上掛滿大幅人物繪畫,也參觀了以1比12的縮小比例製作的瑪莉皇后玩偶屋及聖喬治教堂。因是王室居所,有專人管理,堡內顯現出一副莊嚴明朗整潔的氛圍,且有禁衛軍站崗維護治安,但城堡該有的砲台等防禦工事已少見。可以這麼說,城堡在各地的旅遊業皆佔有重要的一席之地,熱門的城堡每日還限制參觀人數,參觀前得提早在網路訂票。 其實,城堡與碉堡都是防禦工事,只是規模大小不一樣而已。記得昔日手足三人經常提著畫袋、水壺走遍海邊,甚至,遠至小金門。在原野寫生,遇見碉堡無數。當見到被荒廢或被海浪侵蝕掏空毀壞的碉堡,就心生惋惜。若能請專家評估規劃可行性,成立一處「碉堡園區」,不但保留了史蹟,也充實了家鄉旅遊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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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榮根 一步「登天」
蔡榮根先生是金門的異數。他學的是土木工程,兼精通的是文史,文筆洗鍊,樸質無華而又有韻味,引人入勝。這就是到位,不飾雕琢。因此他2021年出版《狼煙未燼》一炮而紅,成為媒體爭逐的寵兒。 他之所以寫這本書,以我個人的揣想,可能是感懷高中國文老師劉昉的師恩。我在金門高中讀書時沒被劉師教導過,只是耳聞他是一位將軍,曾官居武漢警備司令,大陸撤守渡台之後,因派系問題而投閒置散,屈居黌宮以渡餘生。 劉昉是桂系的一員將軍,當年統兵萬千,叱吒風雲一時,這些都成為過眼雲煙,只有執教金門高中那幾年,學生百千數,卻教導出一位英才蔡榮根,在畢業幾十年之後,為了蹈尋恩師的戎馬生涯勝績,精心爬梳歷史,從而點出蔣介石之所以丟掉大陸之故,這是《狼煙未燼》一書的誕出。獲得歷史學家許倬雲的肯定,文學家白先勇的加持,因此洛陽紙貴。 蔡榮根一出手就不凡,驚動了書市。他的文筆與卓識被天下文化出版公司看見了,認為以一位土木工程的結構技師,而有史才、史識與史筆,文章寫得跌宕起伏,讓人讀了如飲醇酒,不覺自醉,遂主動邀他寫一本專業的科普書籍,這就是《尋找安全的家》新書發表的緣起。承他邀請我參與盛會,分享他的成果與喜悅。 他的《狼煙未燼》出版後,我本來想寫一篇「蔡榮根的文字結構力學」以紀勝,以因緣不聚而未果。如今適逢他新作發表,「蔡榮根一步登天」於是因應而生。他只出版過一本文史書就獲得天下文化出版公司的青睞,可見蔡榮根登天有術,豈是等閒之輩。 蔡榮根是台大工學與南開經濟學跨領域的雙料博士,晚歲出其餘緒跨足文史,一出手就頭角崢嶸。我曾勸他再去讀一個文學博士學位,就可以成為「蔡榮根三箭頭」,金門無人能出其右。 蔡榮根是一位土木結構技師,我從《狼煙未燼》一書中,認為他同時也是一位歷史的結構技師。蔣介石之所以丟掉大陸,是中原板塊與廣西板塊擠壓的結果,發生了七級的大地震,把南京的樓台震垮了。 按照蔡榮根的說法,超過30年的房子就是老屋,需要都更。蔡榮根說台北市完成都更要300多年。南京的樓台34年也算是老舊房子,同樣需要都更,它只花了四年時間就從南京都更到了台北。 眼下他又從地理學的結構來探討房屋,他說台灣在菲律賓板塊與歐亞板塊的地震帶,兩個板塊一擠壓,時常發生地震,晚近以921集集大地震最為驚心動魄,造成無數生命財產的損失,所以他以專業的知識,深入淺出的文筆,教購屋者怎麼趨吉避凶之道。這是《尋找安全的家》一書的由來。 蔡榮根《狼煙未燼》與《尋找安全的家》,看是兩本書,其實是二而一脈絡一貫,一體的兩面。蔡榮根沒有說的,我來幫他發揮。俄烏戰爭已打了將近三年了,中東的以哈戰爭也打了一年多。兩場戰役都打得生靈塗炭,哀鴻遍野,民不聊生。從新聞畫面看,火箭精準打擊所到之處,人民死傷枕藉,房子瞬間灰飛煙滅,讓人怵目驚心。 兩岸的戰爭似斷而未斷,所以蔡榮根才說狼煙未燼。這樣的不確定的因素,就像隨時可能地牛翻身一樣,誰曉得那一天狼煙又起,兵燹又燒?這樣的歷史大地震,跟地理的大地震同樣不可捉摸,震垮的可不是只有房子,試問:「我們到哪裏尋找安全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