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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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認與崇拜
「肯認」(Recognition)思辨,是目前社會科學當令之議題:「普世價值的標準是什麼?」 自九○年代以來,這個西方政治哲學之關鍵字,已成為學術論述的熱點,此當然與時代背景有關。首先,自由主義的興起,及其衍生的「普世價值的標準是什麼」之肯認。接著,隨著冷戰的結束,意識形態之爭,已被種族、性別、文化、宗教等不同之「肯認」取而代之;尤其是宗教!「聖戰」、「恐攻」,同一行為,卻有迥異的「肯認」,這當然涉及到宗教崇拜的肯認對象。 談到宗教崇拜的肯認對象,不由想起「坐懷不亂」的柳下惠。柳下惠雖被孟子稱為聖人;但史書所載卻不多。然而《國語》中,卻有一段他青史留名的偉蹟,那就是他正言了宗教崇拜的肯認對象。不僅有天人合一的人文思想,更有今日崇德報功之普世價值。 此偉蹟緣於一隻「爰居」的海鳥,停留在魯國都城東門外數日。大夫臧文仲認為非凡鳥,遣人祭祀。柳下惠卻認為,臧氏此舉大違聖人之教,因為依據聖人之教:只祭祀對人民和國家有功者。即《禮記.祭法》所言:「法施於民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御大災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即施良法以安定百姓者;戮力從公而殉職者;安定國家有功者;能防止重大災害者;能抵禦重大禍患者,只有這五種偉蹟者,才是神明,才是崇拜、祭祀的對象,否則就是巫舉! 其實,自古以來,「肯認」即已成為論者「教化」之手段,尤其是統治者。如《聖祖實錄》:「敦孝悌以重人倫,篤宗族以昭雍睦,重農桑以足衣食,尚節儉以息財用,隆學校以端士習,……。」就管理學言,此何嘗不是另一種「肯認」的教化? 只是,在此自由主義世代,此種「教化」,能取得共鳴?尤其是涉及到幽秘之宗教。如年來多起以宗教名義;實是怪力詐欺等新聞,其被揭發之導火線,往往竟是離間親子、倫常等「聖喻」!諸如「姑剋姪、子沖母……」等等匪夷所思的「聖喻」。以各種怪力亂神之巫說,利用世人之無知,塑造其「神蹟」以營私利。其實,只要稍涉《禮記》者,即可一眼拆穿。因為聖人所言的「神明」,均是具有捨己為人,如同父母心之大愛者,呵護子民尚慮不逮,怎有可能作出離間親情、悖離人情,擾亂人間秩序之「聖喻」?除非是「魔巫」!然而在尚屬半巫、迷信之金門,此乖張背離之象,竟是屢見不鮮。 美國史學家霍夫施塔特(Richard Holfstadter)曾言:知識人必須超越一己,衍生出一種對家國、社會、文化的關切感;一種近乎宗教的悲憫情操!基此,我多次握機正言,諸如在玄天上帝聖誕壽序祝文,即直書:「……是故聖人仰體神意,立書示教:或以天下蒼生為己任,……大抵以仁為體之教化也。」乃至到同安之進謁文,也再申:「……不外以悲憫有情為心念;以鎮邦安民為行止;以生養萬物為志業,……」只是,在文風欠缺之金門,知者有誰?走筆至此,傳來瑞典16歲環保鬥士,桑柏格(Greta Thunberg)獲選2019「時代」雜誌風雲人物之殊譽。心想,若她生在鄉愿充斥之金門,能獲得此肯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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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女心底事,軍旅老爹可知否?
早期眷村生活幾乎成為部隊生活的縮影,鄰里間不是長官部屬,就是同學同事,公餘後休閒生活也都打成一片,彼此的孩童成為麻吉玩伴,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就此產生,也有在雙方家長祝福下共同走上紅毯一端,成為許多軍旅老爹最有成就感的大事。 其實,不論是否住在眷村?許多軍旅老爹由於個人主客觀意識,以及工作與生活諸多因素之影響,談起兒女終身大事時,常會優先從軍中、同學與同仁家中小孩考量起,然而隨著時代進步,兒女自主性意識較強,往往心房裡早已藏了人,婚姻大事豈是軍旅老爹完全能左右?但「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喜訊終究還是時有所聞,而常讓軍旅老爹心想事成,開懷大笑。 軍校同期與陸院戰院又同年班,又住在南部同眷村的周學長與張學長私交要好,三不五時,常去後排的張府摸個八圈,偶而順便帶兒子小冬去,與張家小孩玩,不知不覺之中,小冬竟然與張府妹妹二妞談起戀愛來,這對青梅竹馬後來雙雙考上軍校,四年後兩人同時承接老父衣缽,也相約走向紅毯彼端,後來呢,兩位學長繼續摸八圈,不同的是,變成嫂夫人陪著孫子在一旁玩耍。 傅學長與鍾學長學生時代即很要好,兩家人經常聚會吃飯,官校畢業次年,各自迎娶對方的妹妹,麻吉同學成為妹婿,可謂親上加親,兩位新娘子也很爭氣,一在公立中學作育英才,一在中油上班,婚後兩位學長一起在高雄購買同棟大樓公寓,兩位學長的雙親也同住在一起,兩位學長公務繁忙難以休假時,兩家人生活上也能相互照應。 吳學長的夫人突然跟著晚兩期的麻吉學弟遠走高飛,留下一對國小即將畢業的龍鳳胎寄居在外婆家,年邁的岳父母對於女兒的行徑無可奈何,只好暫時扮起照顧外孫的重任,吳學長身心俱疲之際,苦撐兩年吃到終身俸,告別軍旅後,憑著專業學歷到大學任教,擔起服侍兩老與照顧兩小的重任,幾年後承月老照顧,又贏得同系的痴心女孩青睞並結為連理,新娘子對兩老兩小也照顧得無微不至,一家人的笑容洋溢著滿滿的幸福。 何學長與周學長是世交第二代,兩家交情濃厚得沒話說,原本就知道即將出世的寶貝分別是一男一女,兩位學長酒酣耳熱之際,竟然當著兩旁大腹便便的老婆指腹為婚,而這婚事訂定後也未再提起。當兩位寶貝讀大學時,各自交到心儀對象,某一日,當兩位學長突然間談起昔日指腹為婚的事時,才驚覺從未禁止兩位年輕人與異性同學交往,兩家人公告想要履約時,分別引發陣陣家庭抗爭事件,才不得不宣告解約。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傳統觀念下,談及婚事難免會有門當戶對的問題,軍旅老爹喜歡從眷村、軍校與部隊等生活圈找起,但兒女的心底事,並非軍旅老爹能夠完全掌控,特別是年輕人找對象都有自己的想法,許多開明的軍旅老爹也尊重兒女意見,瞭解到只要兒女幸福真的比什麼都重要,也就不再那麼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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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住在蔡廷蘭在瓊林住過的房子
我從成功大學借調至金門大學二年,即將屆滿歸建回台南,基於種種考量,我一直在金門找房子,卻遲遲沒有結果。曾經有位朋友要我提出關於住房的具體需求,我陷入思考,彷彿拿不定主意,對方說:「你就先告訴我你最想住在金門的什麼地方嘛!」這問題倒很簡單,我馬上回答:「我想住在蔡廷蘭在瓊林住過的房子。」 對這位朋友來說,我的回答著實費解,因為他並不認識蔡廷蘭,又怎麼會知道蔡廷蘭在瓊林住過哪間房子呢?但對我而言,住在蔡廷蘭在瓊林住過的房子,乃是我在金門最想做的事情之一。因為我「追蹤」蔡廷蘭二十年,就這心願尚未達成。 我追蹤「風塵萬里客,天地一詩人」蔡廷蘭二十年,是從1998年11月到蔡廷蘭「出生地」(澎湖馬公興仁里雙頭掛)採錄蔡進士的系列傳說開始算起的。二十年間,我曾組織澎湖鄉親代表前往蔡廷蘭「漂泊地」(越南中南部廣義省思義府菜芹汛)進行「蔡廷蘭越南行跡考察」,並在他的「祖籍地」(金門瓊林)、「任教地」(台灣台南)、仕宦地(江西南昌等)進行過多次實地田野調查與研究。 在研究蔡廷蘭的過程中,我常有驚喜的發現,例如在金門瓊林找到〈瓊林蔡氏族譜序〉、〈「欽旌節孝」坊對聯〉、〈蔡氏六世十世宗祠「拔元」匾〉、〈瓊林新倉上二房十一世宗祠記〉、〈蔡氏十一世宗祠柱聯〉、〈「進士」匾(三方)〉、〈「一門三節」坊對聯〉、〈保護廟「志誠之道」匾〉、〈神主牌位(二座)〉等九樣十二件蔡廷蘭相關文物;最近又發現〈蔡氏六世十世宗祠「文魁」匾〉也是為他而立,所以合計現存應有十樣十三件之多。 又例如我在俄羅斯漢學家李福清院士的協助之下,找到了蔡廷蘭《海南雜著》早在1877年於莫斯科出版的俄文譯本,這是台灣文學外譯的先鋒,第一位作品被譯成外文的台灣作家應該非蔡廷蘭莫屬了。 此外,我和柯榮三博士另有一項重要的發現,那就是我們聯手找到了蔡廷蘭失蹤近百年的《香祖詩集》。這本連雅堂先生舊藏後來轉贈楊雲萍教授的蔡廷蘭詩集,最後是出現在中央研究院台灣史研究所的書庫裡。 《香祖詩集》一書收錄蔡廷蘭在清道光十五年(1835)漂流越南之前的115首詩作,其中有一首〈再題瓊林齋壁〉,詩前小序追憶他在道光五年(1825)福州鄉試結束後,曾「寓族子尚異書齋」,並與秀才陳如松,族姪蔡尚溫、尚馥等人同遊太武山後於書齋壁上題詩的風雅快事;十年後,道光十四年(1834)他舊地重遊,人事全非,因有「往事幾場春草夢,離懷一片暮雲天」的感慨,把筆再題,愴然不已。 這處「尚異書齋」,正是我最想住的「蔡廷蘭在瓊林住過的房子」,印象中曾聽文友陳國興先生說過那是他舅舅家(其舅係蔡尚異後代),位於瓊林村92號,舊有題壁詩,現在則改作民宿。 今年11月14日,在我主辦「漢學與東亞文化國際學術研討會」前夕,特地請與會的柯榮三博士把瓊林村92號這家民宿給包下來,並留一個房間讓我入住一宿,以償夙願。同宿者戲稱:說不定蔡廷蘭半夜會來託夢。 當夜,果然有夢,而且夢境古怪離奇,甚為懸疑,我本想拿它來大作文章的,偏偏國興兄最近又告訴我說「尚異書齋」舊址可能是在瓊林村95號後落才對,這……莫非我是住錯房子了?那……託夢者又是誰呢? 我想住在蔡廷蘭在瓊林住過的房子,還真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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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馬的小童
隆冬清早,天邊剛露出魚肚白,冷風,從海邊一路橫掃過來,呼嘯不已。身長僅及花崗岩半牆高的天陽,緊縮著脖子,仍然無法阻擋寒冽刺人的北風,從腦後勺灌入,穿越背脊,直達毫無禦寒的腳ㄚ底。 四周靜悄悄,只有風颯颯。 赤土遍布的島嶼,屏蔽的樹林不多。海風捲起塵土顆粒,飛舞空中,如錐刺針扎,打在臉上。暗沉的天色,隨著馬蹄一步一步,一點一點地轉亮。 天陽,九歲,一個無父的小孩,比別的孩子來得早熟與懂事。每天早起,為人洗馬,村莊內文添伯和天肯叔兩家,各養一匹馬,都是載人或運輸貨物的交通工具。兩匹馬,他每早輪流洗,賺取微薄的報酬,或以工換糧,換得大麥小麥或紅落穗等雜糧,為家裡注入溫飽。 金門縣志記載,唐代朝廷在泉州設置五個牧馬場,浯洲為其中之一,陳淵任牧馬監,此為金門島上設置行政機構之始。蔡、許、翁、李、張、黃、王、呂、劉、洪、林、蕭十二姓隨陳淵入島開墾,陳淵因此而被尊為「開浯恩主」。 金門民間養馬風氣,不知是否因此代代相傳,民國初年馬匹確實是烈嶼島的交通工具。但是,能養馬者莫不是有僑匯資助,或與廈門有商業往來的富貴、仕紳人家。 馬,雖是動物,也有牠的靈性與脾氣。他與牠,相處久了,培養出朋友般的感情。洗馬的工程,對於還是孩童的天陽,雖然挑戰,日積月累,總摸出一點竅門。清早,他把馬牽出馬廄,立在屋角或井邊,馬首用韁繩套牢,馬兒無法任意亂動,就好辦事。馬兒身上,肥皂擦抹,鐵排刷用力來回刷,再舀水沖洗,最後梳理馬毛,步驟一個接一個,苦差事般用盡了全身力氣。 一瓢瓢木勺的井水,冰冽如霜,從木桶舀出。一不小心,雙手被鐵排刷勾到,加上冷風與冰水,指甲邊緣裂出隙縫,紅血珠點,微微滲出。足下的冰涼,腳趾的凍瘡,寒風吹來,疼痛不已。一聲哈啾,兩行鼻涕直流,情急之下,揚起手肘,刷過鼻尖,衣袖瞬間濕漉一片。 腦海中,一閃而過,是祖厝內私塾裡,長袍馬褂的「先生」(老師)的身影。先生,來自大陸廈門,禮聘渡海來烈嶼島私塾裡授課。天陽常遇見他在村裡走動,一派溫文儒雅、飽讀詩書的神態,深受村人敬重。家貧無力繳束脩的天陽,上私塾讀冊,是他的癡心嚮往,如果能讀冊,那該有多好。於是,每當有空時,他便偷偷地跑到私塾的窗外,偷聽先生授課,講解古文釋疑。 水的冰冷,指甲裂縫的疼痛,熱烈地喚起他莫名的渴望,想要求知求學問的渴望。突然,一股巨大的聲音,從他心底迴響起:「等我長大,再也不要洗馬了。」他自己被這聲音嚇了一大跳,因此洗得更起勁。彷彿,洗著洗著,洗出束脩來,洗出他窗邊的小身影,有朝一日能夠堂堂正正走入室內,求學問,期待長大變成一個有能力的人。 天,似亮未亮,闃靜無聲,只有馬兒的呼吸聲與天陽的沖水聲,互為節奏。天陽可以感受到馬的乖順,表示他洗馬的功夫,已馴服了牠。馬兒經過他認真的梳洗,看起來晶亮有神。當他將牠交還給主人時,從主人滿意的眼神,與遞來的酬勞,這些無形的鼓舞,在他童稚心靈中,升起一股小小成就感,讓他暫時忘卻了寒冷。 寒冬洗馬,給了他人生方向。 低頭望著一雙皸裂的手,如他出生的島嶼,困厄偏僻,籠罩著生計的困難。但是,這一切提煉出生存的鬥志,如羽翼飛翔,穿透花崗岩硬牆與線裝書的字,抵達夢想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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慟悼鄉賢本家水應叔公
本家水應叔公慟於今108年12月6日〈農曆11月11日〉,享耄齡壽98歲,將於明109年1月2日九時〈農曆12月8日〉,星期四,假台北市立第一殯儀館景行廳,設奠舉行公祭。 回想民國62~68年間,我時任金門縣政府民政科〈處〉長,叔公擔任台北市金門同鄉會理事長,因業務關係,我們在台、金兩地常有互動來往,又因我們同屬湖下村本家,叔公住下西廳,後遷居台北,而我住接近的頂西廳。因此他更加照顧我,很多在金門的事,他也信任我全權辦理,諸如捐獻救助、整修湖下老家古厝等,都由我代勞。如今痛失一位愛護晚輩、熱心公益、愛鄉愛國的長者,真令國人痛惜!誠如實踐大學教授張火木鄉彥的輓聯曰;「上善若水,熱心桑梓,服務鄉親六十餘載;天人順應,崇德高壽,創業典範近百歲月」。茲列述水應叔公史略如下; 楊水應叔公,民國11年年10月30日,出生於金門縣金寧鄉湖下村,世代以農耕為生,1934年,父兄等家人均遠赴馬來西亞,他12歲時,就得辛勤進出海棚蚵埕,加入掏殼船的古老生計。自少年時期就以挑擔走村為生,自此擔負起「興家立業」的重擔。 叔公幼年時期,曾在村內和私塾老師學習漢學多年,接受傳統「元、亨、利、貞」的薰陶,從《三字經》、《千字文》、《論語》至《古文觀止》等,都是學習的基本功課。 叔公經歷金門日據苦難時代,投身往來於金廈「走水人」的行業,曾因家裡僑匯中斷,家計陷入困頓拮据,與慈母相依為命,一度短暫受僱於「合春雜貨店」充當店員學徒。 在18歲時,就冒險穿行金廈海域,開始挑擔扛運貨物,行走金門各村鎮販售各種土產,開啟無師自通的行商生涯,在20歲時,即勇敢購置一間後浦店面及南門住宅,可謂少年有成。 1947年10月7日,他25歲與陳淑女小姐結婚,同心牽手渡過72年,鶼鰈情深的歲月,不僅夫唱婦隨,而且恩愛無比,足以天下夫妻模範。 1958年,他36歲,因家鄉八二三砲戰烽火連天,舉家疏遷來台,先從事台金兩地海產買賣,累積資金後,即在永和買下首棟二層樓住宅,再與友人合作購地建屋出售,深具理財置產智慧。 投入布業,係因自己是地區公會會員,長期被委託在台採購布疋、配運回金銷售,因而建立良好商譽,並在迪化街南京西路233巷13號首購店厝,成為來台創業的起家厝。他為人惜情念舊,來台超過60餘年,從未想過要搬離這間百年老宅。 來台開創各種事業,已長達一甲子,先後創立鴻安紡織廠、嘉鴻貿易公司、隆安布行、鴻瑄化學皮廠等事業體;其中獲利較豐者,仍屬房地產,包括台北市龍泉市場、貴德街布業大樓、維和大樓以及民族路市場等,亦曾與友人在林口及台中縣後里投資土地。一生信守:「利從誠中出,譽從信中來」的經營箴言,不僅懂得理財投資,更樂以終生身體力行,願意將利潤回饋給社會。 1971年4月,48歲他與鄉賢陳玉堂倡議,成立台北市金門同鄉會,1973年,順利接任理事長,前後連任七屆理事長,長達22年之久,直至1996年才卸任。任內正式向台北市政府登記為人民團體,並率先發動鄉親和華僑捐獻,順利購置台北市環河北路157號四樓,作為同鄉會的永久會址。 曾與楊森將軍籌辦世界董楊宗親總會,再創「台北市四知堂文教公益協會」,並以父母楊篤江、張含英名義成立獎助學金,每年鼓勵清寒子弟向學。1989年,叔公68歲當選全國好人好事代表,可稱實至名歸。 2007年10月7日,金門縣文史工作協會,為其出版《上善若水:楊水應創業記暨鑽石婚紀念》專輯,在王朝大飯店隆重舉行發表會,賀客貴賓雲集,齊來致敬祝禱,為他留下美滿人生的永恆記憶。 2019年12月6日,叔公辭世於台北家中,享耄齡壽98歲。共育有五子一女,依序為振芳、振盛、振鐘、振銘、振慶及惠珠。 叔公一生德名遠播,凡能服務鄉親與回饋社會者,莫不全力以赴,宗親族人均以「金門大家長」尊稱之。崇德高壽,福壽同登,其仁者風範與家族名聲,將永垂鄉里社稷至後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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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議政大樓與金門建設
最近報端披露,議會通過要縣府在風光明媚的莒光湖畔興建議政大樓,引起了地方部分民代和民眾的熱議,多年前我曾帶學生到金門的民主殿堂~縣議會參觀過,當時看到的格局和設施已都很完備,如果結構老舊可以整修,我不知道議員諸公是怎樣想的?莒光湖畔毗鄰金門的地標莒光樓,是金門重要的觀光資產之一,蓋一棟議政大樓,不僅破壞景觀,而且造成二公頃的綠地消失,綠化金門的招牌將會漸漸消逝。議會是代議制度,重大公共政策事關金門整體的福祉,莒光湖畔的綠帶更是許多年輕家庭親子休憩的重要場域,議會片面決定建議政大樓,恐會被民眾物議為自肥行為,拿金門有限的公帑,圖利於少數民代,就像現在的執政黨,一直營一黨之私,卻陷台灣民眾於痛苦生活於不顧,將會被下架一樣,如果議會挾其監督權一意孤行,則兩年後的縣員選舉,難保不會落到像現在的執政黨可能被下架的下場。 「計利當計天下利,求名當求萬世名。」金門的民眾眼睛是雪亮,那些議員有認真在做事,那些議員只在那裡坐領乾薪,圖利自己,議會肩負監督金門縣政府執政之責,但議員是我們人民一票一票選出來的,人民我最大,議會議員的議政必須由金門全民來監督,看領民脂民膏的議員們是否認真問政和服務選民或只是在營個人和少數利益團體之私? 個人以為若要蓋更大的議政大樓,方便金門全民更有「空間」來監督議員問政,不必然要蓋在莒光湖畔,金門縣有地那麼多,隨便找個地方對環境的衝擊都會比蓋在莒光湖畔小。再者我倒覺得議會的問政空間夠了!倒是縣政府這金門最重要的衙門反而太小,議員們應該去看看宜蘭縣政府怎樣將整個縣政府「造鎮」,把所有局處都集中在一處,也方便洽公的企業人士和民眾一次搞定,甚至旁邊還辦了一所學校,方便縣府員工子女就學;反觀咱金門若要辦一件較複雜的案件,若要跑縣政府、地政局和環保局就要跑三個地方,時間浪費在車程上,城區人口擁擠停車也是一個問題,造成民眾很多不便。因此我認為議會現在要討論議題,應該是要為縣政府找一個適當的地點,重新造鎮,打造一個規畫完整又交通便利的金門最高行政機關。說不定議員們「議而優則仕」,那天那個議員出來選上縣長,那才是真正造福金門又造福自己,有大志的議員們應該會認同我的看法。 此外,我覺得金門最需要的是充實觀光資源式的公共建設,莒光湖畔要建設成共融式公園,我絕對舉雙手贊成。從金門解嚴後到開放觀光這幾十年來,金門大型的觀光資源公共建設屈指可數,我很多來自台灣或大陸的朋友,來過金門之後,再次造訪常覺得金門的吸睛景點怎沒什麼增加?讓他們減少了再遊的意願,因此當前金門府會最重要的不是決定議政大樓要不要建在莒光湖畔?而是怎樣為促進金門觀光亮點的公共建設來費心思考討論。至於議政大樓要不要建?要不要建在莒光湖畔或是另覓地點?更應該由縣府召開公聽會,聽取各界各方的意見再作定奪,畢竟重大的公共建設工程案,民眾有知和參與決策的權利,這才是民主的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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繫在冬日的思念
寒流來襲的清晨,我走到窗前的茶几倒滿一杯熱水,白色的蒸氣迅速擠開周邊的清冷氛圍。我看見窗戶的玻璃蒙上一層霧氣,伸出手輕輕一抹,參差不齊的水珠緩緩向下流動,用右手的食指摁住一顆水珠,又冰又涼,似乎冬天就躲在這透明無聲的世界裡。 冬日以如此冷峭的姿態出現在眼前,我卻想起往昔溫煦的回憶。 金燦燦的陽光把暖意投在懶洋洋的大地,遊遊律動,日影劃過樹梢,喚醒了休眠中的枝幹。花在吐蕊,草在結子,風輕輕地吹著,春天已經在田野裡,我沿著小路往外婆家的方向走,要去幫忙她翻土整地,播種莊稼。 前水頭聚落,分為頂界、中界、下界和後界,後界以惠德宮為址,又分宮前、宮後,外婆家位在宮後的「後陳」,從我家走到那裡,大約十來分鐘的路程。 外公去世得早,舅舅們出外經商或在臺當兵,每當田裡的活忙不過來,母親就會差遣我到外婆那裡搭把手。才到外婆家的田邊,見她拿著鋤頭穿梭在田隴間,土壤早已被翻整一遍,微涼的春風撥動外婆稀疏斑白的髮絲,既滄桑又憔悴,我看在眼裡有太多的不捨,趕緊遞來斗笠讓她戴上。 春分前播下花生種子,夏至左右種下地瓜苗,我和外婆俯仰在田園,地上移動的黑色身影像兩株雜草,天地之間,人在此處真是顯得渺小。我們之間的話語很少,我不時偷偷望著外婆的臉,沒有一絲微笑,但是帶著一種坦然與沉著,默默承受歲月的細瑣,或許在這裡唯有順應自然,安守本分,縱然傷痕累累也能活得堅韌不屈,等來四季輪迴的歲歲年年。 我還得幫外婆讀舅舅從臺灣寄回的信,一聲「母親大人膝下……」蓄滿感念之情,我唸得鏗鏘有力且悠揚。讀完信,然後回信,屋內昏黃的日光裡,外婆說一句,我寫一句,太多的想念無法展開,重重的、沉沉的壓在筆尖,只能用沉默揣摩外婆的心意,剪裁文字的稜角。我相信,舅舅只要看到「吾兒」、「母示」,就會激動的叩首。 外婆家離水頭灣只有數分鐘的腳程,抬頭往遠處望去,海水一片鬱藍,忙完農活,我不急著回家,循著彎彎曲曲的小路靠近海邊。退潮的沙灘地佈滿和尚蟹,藍紫色的甲殼搭著白色的螯腳,步足與頭胸甲相接處點綴著紅色,十分豔麗,反襯出我單調的童年。和尚蟹是向前走的,我總是一邊追著牠們嬉戲,一邊追問:「橫著走才霸氣啊,你這傢伙怎麼直著走呢?」泥灘上還有大大小小的鱟,這些存活四億年的活化石,我從來沒想過,在未來的某一天牠們會不見,隨同水頭灣一起消失。 回到外婆家,我在井邊清洗撿拾的畚箕螺、虎螺、沙螺、珠螺,幾滴水花濺上嘴角,舌頭提取出鹹味,以為是洶湧的海水跟著我上岸,悄悄潛入井底,試圖化作井水溜進我的體內,此時,海風在我耳邊吹得沙沙作響,好像在傾訴什麼心事。多年後,水頭灣已不復見,唯有鹹鹹的井水保留水頭灣的意象。 我坐在天井吃著外婆煎的荷包蛋,焦香滋味將我的情感和對外婆的印象,緊密扭結在一塊。田裡漸漸泛起作物的活色,一寸一寸豐滿,我知道很快地我又會來到外婆家,協助收割、儲藏,接著讀信、寫信,然後捧著碗裡的荷包蛋,吃下溫熱的蛋黃和焦脆的蛋白,滋養心中的奇思妙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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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戲院的死與生
1989年,義大利導演托納多雷(G.Tornatore)的電影作品──《新天堂樂園》(Nuovo Cinema Paradiso)獲得坎城影展評審團大獎,翌年也榮獲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外語片。這部片子以西西里島一座小鎮的電影院為中心,圍繞著一位老放映師與一位男孩的忘年之交,也刻劃了小鎮居民的各種悲歡故事。在那個偏遠的離島城鎮以及沒有電視的年代,電影是人們的娛樂生活,也是窺見外面世界訊息的重要渠道。電影院也是小鎮教堂之外的精神寄託,電影院外的廣場更是居民生活的場域。當然,隨著老放映師的逝去,小男孩長大之後離開西西里島、遠赴羅馬,後來更成為有名的導演,加上小鎮的現代化開發、娛樂生活方式的改變,電影院即使一度改建,最後不敵發展的壓力而拆除。其實,消失的不只是那一幢建築物,而是一兩代人們的記憶。 這部電影,不論是主題、內容、運鏡、配樂等,我都非常喜歡,看了不止2、30次。在教學過程中,也經常以這部片子向學生介紹人文地理學中的一個核心概念---場所精神(Genius Loci)。場所精神固然是一個抽象的空間理論,但其實也簡明易懂,因為它也是非常直觀的身體經驗,容易被人們察覺、感受與體會。進一步說,空間與文化的地域性是構成場所精神之元素,其結果就是認同與歸屬感之建構。 放回金門的經驗,場所精神的存在,有助於我們認知金門文化的有形與無形特質,而這正是文化資產保存的核心價值。不論是傳統聚落或老街,或是廟宇、合院或洋樓等生活場域,抑或是節慶廟會、民俗生活等傳承賡續,都是一種場所精神生生不息的表現,也是金門文化主體性的所在。 近年來,地方文化工作者守護人文環境的意識漸強,相關的基礎調查研究也累積了不少成果,而這些價值觀的實踐具體表現於各種公民運動上,包括拒絕賭場、保存廟宇壁畫、保護戰地文化景觀等。而這種趨勢正是公民社會逐漸成熟的表現,也是金門真正脫胎換骨的契機。 晚近沙美戲院的保存與開發爭議,又是一個提供大家思考金門發展的公共議題。我個人在上個世紀90年代初、戰地政務時期的尾聲來到金門調研。我對沙美戲院印象深刻:其洋樓風格的壯觀正面,以及戲院與城鎮街道的空間關係,一如南歐的小鎮廣場,充滿迷人的魅力(其實曾作為葡萄牙殖民地的澳門,巷弄廣場的空間氛圍一樣如此)。這樣的場所精神,是冷戰對峙年代軍民生活及娛樂的場域,也是跨世代、跨族群的集體記憶,更是沙美戲院之於沙美、之於金門的核心價值,非常值得保存。 但如同大家看到的,隨著軍人消費經濟的退潮,沙美市街風華不再。昔日的戲院已死,如同《新天堂樂園》電影中的故事一般,令人惋惜。如何使其再生,注入新的產業動能,並促使沙美「邁向復興之路」,已經是迫切的議題。但對沙美戲院的個案來說,凍結式保存或僅以建築硬體為主的保存,並非現實中最好的對策,一個結合場所精神保存且兼顧現代利用需求的再生方案,才是追求多贏的可能出路。也就是說,一個好的設計方案是可以讓沙美戲院與街道、廣場的空間魅力被凸顯,也能留存大家所重視的集體記憶,更能把沙美戲院帶向未來,讓沙美出現一個新舊共生的文化新景點。這種類似的案例在國內外比比皆是,福建泉州晉江五店市傳統街區(青陽鎮的老城區)的再生即為一例。 保存與發展不必視為對立的兩極。場所精神一旦逝去,將難以複製;發展是為了創造特色,這才會是商業經營的永續之道。一座戲院能否起死回生,關係著這一代人的智慧、創意及執行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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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穩定氣流
常常在航程中會聽到:「接下來我們將會通過一段不穩定的氣流,請各位乘客坐在位子上,繫緊安全帶……」,類似的提醒或場景時常上演,尤其是對我們這群需要坐飛機出門的人來說。有時天氣不穩定,一趟飛行總要來個幾次,心裡難免不舒服,下飛機後頭暈是常有的事,所幸它是短暫的,一段時間後總會恢復正常,只要不是「亂流」。 金門對臺的交通靠的主要是飛機,原來還有四家航空公司的,先前復興航空不見了,而遠航不見幾年之後又復航,但持續了幾年,就在幾天前它又突然的宣布停航,雖然有傳說要力拚復飛,但不少人對它的信心已大減,一個重大決定影響的層面究竟是不小,首先是我們這群消費者,雖然我已好長一段時間沒坐這家的班機,但身旁的親朋好友總有人這次是「中獎」,有的已刷卡但還來不及消費,有關單位緊急召開會議應變,那就先跟著有關單位開會的程序做,要跟信用卡公司做什麼手續,另外有人跟旅行社訂票的,那可能又有不同的作業流程。 「停飛」公告一出,臉書、line群組紛紛有人轉傳,航空公司櫃檯前開始大排長龍,退票的、退款的,但有些人到了現場後才知道也只能夠先登記資料,隔天金門日報刊出航空站主任為留下來處理的員工加油打氣,他們無預警的「失業」卻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做善後的動作,真的是難為他們了。看新聞,由於遠航的突然停飛,旅客滯留日本機場,他們算是直接受到影響的一批人,心裡面的感受肯定深刻;新聞畫面有人說「高雄」原來有二家航空公司的,如今只剩下一家,票價比較貴。 時至年底了,明年初的選舉也迫在眉睫,農曆過年緊接在後,每天每天,由於少了一家航空公司,勢必其它家航空公司要加開班機,否則那麼多原先就計畫好的行程怎麼辦呢?前陣子過年的管制票,那麼多好不容易才訂到票的人,這會兒不僅要處理退票的問題,還得面臨過年怎麼回家的大問題,一顆心啊如遇到「不穩定氣流」或「亂流」般的無法平靜! 有天下午,我順道繞去機場看了一下,大型看板遠航的「取消」二字這下子異常的紅,奇怪的是遠航的「候補」仍有數字,是不是其實仍在期待可以有復飛的時候?「冬至」到了,原本要回來團圓的家人不回來了,現在如果要「出差」,得先確定有沒有機位才行。 協調會後希望能有一致的做法,是不是有需要時「軍機」會適時的支援?是不是哪家航空公司會做何異動?消費者的退票、退款會不會順利?以後金門的天空會不會又有不同的變化?「不穩定氣流」尚未過去,會持續多久應該沒人有把握,但是遇到了,總要勇敢去面對,希望在大家群策群力之下,難關會慢慢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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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橋的金門情結
中國福建省晉江市安海鎮和南安水頭鎮之間的海面上,有一座「安平橋」又名「五里橋」。 根據1985年晉江地區管理委員會在「水心亭」豎立的石碑記載,此橋始建於宋紹興八年(公元1138年),全橋長2255公尺,有疏水道361孔,號稱是當時世界上最長的梁式石橋,橋面是用長8至11米、寬厚各0.5至1米的石板鋪成,這些石板每塊重約三噸,據說是從金門島上開採船運而來。 我去過晉江參訪幾次,每次去,安平橋都是必走的景點,但沒有一次是從頭走到尾,這座很多還是900多年前的古橋石板,堅硬的花崗石面已經被無數的足跡磨成滑潤,走在其上,腦海很容易泛起當年築橋工人,在豔陽以及潮起潮落中,吆喝淌汗、齊心協力的勞動畫面,想像在那沒有機具的年代,工人們肩負千斤重的石板,一塊塊鋪平,雙腿在泥濘中吃力前進,一個閃神,石塊傾斜,也許就要壓折到某個工人的腳板,若是一聲慘叫,所有的工人都要面面相覷,但橋還是要繼續鋪下去,因此走到這條石板橋上,心裡有許多想像一幕幕閃過。 安平橋的中界橋段處有一座「水心亭」,亭側有一間寺廟,是供奉釋迦牟尼佛的,廟的門柱有副對聯:「世間有佛宗斯佛,天下無橋長此橋。」說明了此橋的身價與自負。「安平橋」從明清到現代,代有修葺,共有14座石碑,寫盡它的歷史風華,1961年,中國政府把它列為第一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最近一次修葺,是在1985年5月。 我遍尋石碑文,無意望見橋頭角落,有一截孤立的方形欄柱,獨自站立,柱的一個側面刻下:「浯洲嶼顏達為考妣施此一間」,這段文字引起我一份歷史考證的幽情。 所謂「浯洲嶼」,乃金門島的舊稱,明洪武二十一年(公元1388年),江夏侯周德興于福建沿海籌設金門千戶所城,之前金門的舊地名,其中之一就是「浯洲嶼」。而所謂「間」,係建築上指兩根柱子之間的空間地面。 在古代,鋪橋造路是富紳賢達行善指標之一,舊社會的人物,在事業有成之後,總會作一些社會公益,俾益蒼生百姓,比如鋪橋造路,一則彰顯自己的事業成功,一則張揚父母的養育之恩。 此「顏達」者,料想是宋朝紹興年間浯洲嶼的一名商宦,在他富貴成功後,當官家士紳倡議興建安平橋時,他也響應捐資佈施了一段橋面,在這水路通衢的大道中,能佔有一席之地,絕非等閒之輩,所費必然不貲,這讓我遙想,幾百年前的邊疆小島─金門,竟然也有這樣引領風騷的人物,實在令人驚訝! 如今的安平橋,銜接安海與水頭兩鎮,不但修復了橋墩,補齊了橋板,恢復了橋欄,狀如長虹,已然恢復了「天下無橋長此橋」的美譽,梭巡其上,碧水藍波,有無限的遐思與金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