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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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設「胡璉獎」談起!
貧窮是大家所懼怕的,富厚是大家所想望的,但是我要慶幸金門曾經貧窮,因為貧窮是金門人成功的基因。 金門以前是一個窮荒之島,老百姓在家鄉無法生存,所以就被迫背了一個行囊,千里迢迢的到南洋落番,演出了所謂「六死、三在、一回頭」的悲喜劇。這些在家鄉無以自存的鄉巴老,發揮了金門人苦幹實幹的精神,不少人在南洋闖出了一爿天,至今成為金門人成功的典範。 金門以前是一座戰爭之島,在二十世紀六○年代,我所經歷的成長歲月,因為沒錢讀書,許多人為了找出路,紛紛投筆從戎當兵去了。那時看似不得已的選擇,可是發揮了金門人的才能與韌性,今天形成滿天的星光,比明清兩代的武將還要耀眼。 金門在戰地政務時代,駐守了十萬大軍,把金門人逼成有錢了。一九九二年解除戒嚴、開放觀光之後,那種戰與亂,窮與困的年代,已經走進了歷史。金門人今天累積的財富,可以傲視歷代祖先了,而讓當年落番的人稱羨。 金門人如今不必去落番了,當兵吃苦找出路的人也少了,在一個安逸富足的社會,卻把金門人骨子裡的才幹埋沒了:本來有海洋性格的,可以去南洋經商致富的人;本來有將軍性格的,可以領兵統御千軍的將才,現在都去作契約工或去酒廠工作了。時代把金門人的才華埋沒了。 因而今天金門人有錢了,反而面臨人才弱化的危機。因此,今天的金門人應為金門人開門引路,積極培養人才。以前的人才是任天養,今天的人才要靠自養,不要讓金門人都去爭地方上那幾個位子。 胡璉將軍為金門開設了一間酒廠,這就是金門人今天「戰爭紅利」的來源。如果沒有這一家酒廠,金門人過去幾十年來所受的苦都是白受的。那麼我們應該發揮胡璉將軍的遺愛,成立一個教育「胡璉獎」。 胡璉成立了金門中學,還廣設了國民小學,今天金門許多人才,都是拜胡璉將軍培植之賜。因此,胡璉將軍是金門現代教育的推手,今天如以金酒公司的盈餘,來培養金門人出國深造的頂尖人才,激揚胡璉將軍的遺愛,使金酒不僅嘉惠金門的老百姓,也嘉惠金門的莘莘學子,相信是胡伯公將軍所樂見而願意促成的。 因此,設置「胡璉獎」,為國家為社會培養高階的人才,發揮金酒公司的邊際效益,讓金門人在落番與從軍人才斷層的時代,能培養出新一代繼起的人才,造福更多的金門人,這是金酒與胡璉將軍另一個功德。因為人才就是國力,有了優秀的人才,社會才有遠景,國家才有希望。 金酒設若每年可以提撥若干盈餘,作為培養文理出國深造的博士人才,剛開始時不妨每年兩名,以後視情況再酌情增加。每年即使培養兩名,十年之後就培養出二十名了,這些人將來不論在國內外,都可以發揮金門幫的人才的效用,如果有一個是大才,可以回饋國家社會,如張忠謀先生者然,那就更不得了,金酒與胡璉都要令人載頌載禱了。 金酒公司如善謀嘉猷,給金門人福利,給金門年輕人希望;讓金門人世代感懷胡璉將軍的德澤,設立「胡璉獎」應該是可以慎重考慮的事情。那麼,我們出外就可以驕傲地說:「我是金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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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情在哲學與藝術間擺盪
西洋常言的「患難見真友」(A friend in need is a friend indeed),我們都知之甚詳,但好友真有難時,要如何發揮真正的友誼,幫他們渡過難關?這問題,年過六十,就一直縈繞、困惑我。 過去幾個月,數位好友遭逢人生的難關,巧的是,其中三位都是血液相關疾病。三位好友,讓我大嘆真友難為。邊思索是否因電磁波四處肆虐帶來現代人的疾病,邊思索在好友困難當頭,如何伸出溫暖的友情。 甲君是男性大學教授,須做自體移植骨髓治療,養病期間不願打擾親友,也不願太多外來干擾,病痛自己默默承受,靜靜休養。我們深察此友之個性和需求,幫他守秘,三緘其口,心裡默默祈禱,沉默是我們對他所能盡友誼的最上策。 乙君的兒子二十出頭,需藉他體骨髓移植,才能恢復造血功能。漫長的診療過程,身為母親備感煎熬,常需人傾訴、安慰。這時,我們耐心靜聽,讓她的情緒有個宣洩的出口。適時地,我們也會獻上安慰之言語與鼓舞的忠告。 丙君的丈夫,不久前因家族遺傳性血癌過世,加上結婚到生子不過短短三年的兒子鬧離婚,雙重家庭風暴的重擊下,讓這位年近七十的好友跌入晚景蒼涼,有苦難言。所幸這位客家籍的女士好友,個性堅韌,閱歷人生許多大風大浪。我們透過賴和電話,表達慰問之意,再找時間,喝杯咖啡、吃頓飯、聊聊天、散散心,讓好友知道,她絕不孤單,總有一雙可信賴的手臂,一顆分擔憂慮的心,在等候著她。 對上述三位好友,我們真誠的友情和愛心,是同等一致的,可是,面對友人患難的處理和應對,卻有一些彈性和差異的做法。 有趣的是,我發現耳濡目染的中國三大哲學思潮,竟被我運用於友情上,發揮得體而不自覺。對甲君,我們採取無為而治,默默祝福,應用道家的哲學;對乙君,我們善盡傾聽和慰勉之意,心懷佛家的善念和慈悲;對丙君,我們採中庸之道,介於前述二位好友之間,動靜自如,接近儒家的思想。 我不建議直接套用中國三大哲學,去預設友情立場和運作模式,朋友交往,發乎真誠,順應自然,才合情理。上述中國哲學應用於友情的分析,算是後見之明(hindsight),於反省中無意間的發現。友情,本就有甚多的情感成分,無法用一套哲學或邏輯去規範或依歸,朋友間,還需要細膩觀察和適度互動,隨緣與隨機因應,所以說友情是種藝術。 我無意將友情或友誼推向又難又玄的地步,什麼哲學和藝術的。六十餘年的人生體驗告訴我,友情是再簡單和單純不過的事了,試圖了解朋友個性和需求就是友情的最大哲學,巧妙提供適當協助、安慰和溫暖就是友情的最高藝術了。這就是在眾朋友患難時,我扮演真友角色心中所依憑的兩大簡要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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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鬼出沒的時節
那時的夜還是黑沉沉的,沿路不見一盞燈光,路上的車輛少之又少。時間一到,每個重要路口便會擺放拒馬,由揹槍的阿兵哥孤獨鎮守著,四週顯得肅穆冷清。歷經戰爭過的島嶼,夜是死寂的。村裡每戶人家客廳的日光燈也都罩上黑幕,不得外露的燈光就像被禁錮的民心,在我眼裡,一年到頭也只有農曆七月鬼門大開時,才能為這暗淡無光的夜點亮些許燈火,帶來一點喧囂的聲響。 每當農曆七月初一臨近黃昏時,村裡的大人總是忙進忙出,他們會從家中搬出一張桌子放至門前,再將一碗碗精心料理過的食物擺在桌上,隨即又搬來一張椅子,椅子上擺著一盆水和一條毛巾。一切準備就序,母親抓起一把香打火點燃,接著跪拜在地喃喃的向「老大公」祈求,保佑一家子平安,成了她殷殷的企盼。 母親嘴裡尊稱的「老大公」,其實就是人們所謂的孤魂野鬼。好不容易放出來到人間做客,母親總以最豐富的食物和最真誠的心相待,但多半是帶著交易及目的性。老一輩的人心思簡單,我猜,她們心裡興許這麼想著,我們必須盛情迎接,不得怠慢,「老大公」才會好好保佑我們。兒時的我不懂這些習俗用意,也不知「老大公」究竟長什麼樣(當然現在還是不知)。只見母親拜完起身,把手上的香一支一支插在供品上,焚燒紙錢,燃放鞭炮後,再囑咐我們拿起毛巾沾濕洗臉。 當日為求方便,母親總會把餐桌移至天井,大夥一邊乘涼一邊吃祭拜後的晚餐,小孩們樂不可支,真可謂人鬼同歡。夜漸漸暗了下來,每戶人家門前那一盞盞房舍造型玻璃框內的雞心燈便開始亮起,亮黃黃的光暈在一片漆黑的鄉村夜裡散發著人間的溫情與貼心。留一盞燈為孤魂野鬼引路,也成了一則最有溫度的傳說。彼時老家後方有一小片茂盛的竹林,在鬼月的夜裡,風一吹來,竹葉便會發出沙沙聲響,聽來更覺心驚。我們尚不懂畏懼,藉著難得一見的光影,只顧與鄰居童伴在門口埕追逐跑跳,玩得開心不已。 鬼月禁忌多,母親總是嚴陣以待,不準我們在晚上喊彼此名字、吹口哨,也不準我們靠近池塘……長大後回想,老一輩人真辛苦,歷經一個被壓抑的年代,而今時代解禁了,她們還是不忘想方設法來約束自己。多年後的鬼月時節,我們皆已成年,母親依舊信守,不忘叮嚀。後來好長的年頭,母親因疾病在身,為方便照應就醫,被迫與我們遷居台北,由於高樓大廈無法拜拜,她過了好些年無感的鬼月。直到前幾年返家,一回農曆七月初一,她一早便忙著張羅拜拜事項,頻頻催促我上街買臉盆,我說,時間還早,晚點再去。這時弟弟剛從樓上下來,母親見我無動於衷,便轉身對弟弟說:「你開車去沙美買個臉盆回來。」弟弟不解地問:「買臉盆做什麼?」母親說:「今天是初一,要拜老大公用的。」弟弟冷冷回說:「我從沒聽過鬼還要洗臉的。」我放聲大笑開來,立即去電告訴台北的妹妹,她也笑得幾近岔氣。這場母子對話太好笑了,所以至今一直記得。 近日因訪談工作回家一個多月了,歷經鬼門開關,卻視如平日。從前母親在時,不忍她操勞掛心才幫忙拜拜,而今母親走了,所有拜拜就此在我手中中斷。我心安理得,只求做個良善正直之人,在父母生時極力盡孝,不想花費時間精力去做無畏的祈求,亦不相信人間有鬼,一切都是約定俗成,即使有,村裡的路燈已夠亮了,也不差我家這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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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民國三十八年說起
民國38年(1949年),中國發生了驚天動地的變化,中國共產黨統治了大陸,國民黨退守台灣;然而,兩岸問題至今未解。但是,歷史告訴我們,戰爭沒有贏家。 那一年的1月,北平市兵荒馬亂,富家少爺譚○英聽完平劇返家途中,被國民黨軍隊給抓走了。他從此再也沒有踏上走入歷史的北平市─1949年9月27日,改稱北京市。 民國70年,譚○英是我隔壁營某連隊的士官長,他家學淵源,書畫棋藝兼備,唱得一口平劇的好段子。北平淪陷前,二十鋃鐺歲的大學生,連跟父母打聲招呼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拉伕」、輾轉隨著軍隊來台。在「一年準備,二年反攻,三年掃蕩,五年成功。」的希望幻滅後,他極盡消沉,放棄了受訓晉升軍官的機會;也滅了結婚生子的念頭;盡本分、當「兵王」〈士官長〉,閒時藉酒澆愁;退役後在單身宿舍鬱鬱而終,走完悲涼的一生。 近年來,在台北榮民總醫院急診室,每每看到許多老榮民就醫的狀況,總是有無限感觸;日前,再度目睹了一些情況: 板橋榮家甲先生,個頭壯碩高大,年85之譜,在急診室觀察區完成療程,一位60開外的婦人家幫他辦理出院手續,隔著布簾,她粗聲粗氣的埋怨,並指使院內一位替代役人員推輪椅去搭車。他們走後,家母的看護伊妲對我說:老闆,你以後老了不要生病,我說為什麼?她說,剛才看到那婦人一面幫那位阿公換尿布和穿褲子,一面打那阿公。據院內清潔工說,他是醫院常客,女士是數年前回老家娶來作伴的老婆。 三峽榮家單身榮民乙先生,因肚子痛來急診,躺在觀察區的病床上頗不安分,嘴巴唸唸有詞,甚為嘮叨擾人。醫護人員做了些安慰性療法,交給院內替代役人員,要建立一些基本資料,他極不配合;經詢問檢視,他把現金的皮夾子放在一個塑膠袋,用病患專用褲的繫帶綁住袋口,藏在褲腰邊,堅持不讓院方代管。沒多久,鬧著要上廁所,因為吊著一袋血漿,替代役人員協助推著掛架,並警告他不可以在廁所內抽煙。據醫護人員說,此君是急診室常客,他是把急診室當作他調養身體、補充體力的中繼站;之前曾有在廁所內抽煙引起院內驚慌失措的不良紀錄。 國共內戰造成自己同胞死傷之外,多少家庭妻離子散,顛沛流離;而這些飄零在台灣的老榮民應該是最無辜、可憐且值得同情的一群人。保國衛民退役後的老兵,曾經也是台灣基礎建設的主力,台灣從南到北都留下了他們血汗與足跡,臨老卻被所謂的「台灣人」視為「米蟲」,要他們滾回大陸去,真是情何以堪! 戰爭的殘酷無情是用文字難以完整呈現的。金門經歷過「古寧頭大捷」及「八二三戰役」的洗禮,更能深刻體認和平的可貴。邇來,不少政治人物拿「八二三戰役」61週年來做文章;希望他們從老榮民晚景淒涼的事象中記取教訓,心存悲憫,以兩岸和平為念,切勿以對抗的思維,挑起戰端,則兩岸人民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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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始大學
「經始靈臺,經之營之。」上月末,寫了篇「春風又綠江南岸」,論談大學精神及通識教育等。披露以來,不少志者、好友,或來電嘉許、或增損論談。直道不孤,不正在此?唯總感餘韻未了,特針對上文之立意,再談如何經始一所具格局、有視野、秉國際觀之大學以落實之。 本文之萌生,誠如在系列拙文中所痛陳的:今日不少大學因諸多因素,以致淪為學店者有之;素質中學化者有之。甚而本是嚴謹究實之學術研討會,竟也淪為呼朋引伴之派對。尤者、本是深思明辨之研究所,竟也淪為師生結派之學幫。完全漠視了學校所以養士;養士所以風化成習之傳統使命。溯本追源,不正是今日大學,早已失去應有的經始要件所致?本文之立意,何嘗不是由此而切入?特申淺見以就教高士! 經始之本,當在大學之推手─教師!意以為,審視一位是否稱職之大學教師,除基本學歷外,其著作之水準、內涵之深邃、論述之慎微,均是審視之重要指標。余以為,他必須是位Leader,而非Director。所以講義教材只是引子,廣博紮實的思想,才是他授課之泉源,這理論可用博蘭霓(Michael Polanyi)之知識論來解釋。他更必須是位恪守學術尊嚴,堅守教育孤寂崗位,能拒絕聲光媒體之誘惑,淪為四處接案之「街頭藝人」;且是位嚴正篩選學生之嚴師,卻又是位談笑風生,博采多聞之人生導師;更必須是位具有國際觀之學人,進而以此營造校風! 再來是課程安排。在不少拙文中,我一直認同高希釣先生所言:徒有嚴謹的專業只能富國,卻不能立國。因此必須潛移學子,具有一種登高望遠之格局:光風霽月之節操;普世價值的之關懷;人文氣質的之修為!所以必須藉由全面且深邃的通識教育,引導學生接觸「跨領域」、「有思想性」之知識。使學子能開啟學海之典藏,沐浴精緻之文化,乃至營造音樂欣賞、文學創作、品味生命等素養,如此教育,才是有格局、有視野、有人文之大學教育! 最後是校園規劃。不管是漢寶德所言之傳統風水說,或今日空間美學之論述,理想之校園,應是群木薈蔚、碧草如茵之生態環境,進而以此蒼潔曠迴之空間,融入意象之建築,如Kerry Hill所說的,讓建築物成為自然之一部,細膩的和當地人文、自然環境融合,整合出一種共生和諧之願景,形塑一個閑適恬靜的社區。 尤者,校園更要有引領風潮之自許,營造出一個一池清水,二樹半抱,傳統園林卻有現代筆意,每小留,輒有雲景天光相伴,情趣而悠蕩,天人而合一。如此環境,方能化育志潔高超之學子!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意以為,儘管今日是價值紛說之世代;但誠如柏深思與貝爾(D. Bell)所說的,大學已成為社會之中心。因此,橫渠名言,益顯其時代性與普世價值,此何嘗不是經始大學之初心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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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鄉之路 每一步都是一個故事
返鄉是許多出外人心中的夢想,他們有的是短暫的逗留,有的作長期定居打算,而五六零年代一波波從軍潮的年輕人,如今幾乎都是領取老人年金的大叔級人物,在離鄉多年以後,也在近期返鄉人潮中重拾原鄉人身分,有的回到老家,有的租賃而居,相繼在金門展開新的生活。 而一波波返鄉潮流中,常見專程返鄉參與盛會者,例如參加宗親大老壽辰宴會,或參與同宗長老追悼會。當然,舉家返金分享同宗年輕輩新婚喜悅,整個族親感染到年輕人的熱情喜氣最為可貴。另外,金門年年策辦馬拉松、料羅灣海泳與自行車等大型活動,也吸引許多熱愛運動的鄉親返金參與盛會,而各鄉鎮舉辦的芋頭節等盛會,也都相繼吸引不少鄉親返金同樂。而年輕人返金參加教師與公職等考試,或利用寒暑假返金與家人相聚,也相繼在心房中留下許多寶貴的回憶。 在眾多公辦活動中,鄉親返金投下神聖一票已是普遍之事,各式大大小小的公職選舉,旅台鄉親總不缺席,早早訂購機票就等克盡義務的那一刻。而服務鄉親永不嫌晚,投入選戰為民服務常是許多熱心政治者的最佳選擇,解嚴以來,許多旅台鄉親在異鄉看得更多更遠,心胸更加寬闊,特別放下台灣的一切,返金投入選戰,一展服務鄉梓志業,不僅提昇地區選戰熱度,也讓返鄉之路多一個理由。 解嚴後,金門大力推展觀光,各式觀光產業蓬勃發展,許多鄉親也紛紛返金投入觀光行業,一展長才與興趣,不論是地區特產,或是特色民宿,或是專業導遊,或是專職司機,在在都在第一線上貢獻心力,藉由專業與熱忱提供最佳服務,由異鄉回到原鄉,再將金門之美介紹給遊客,也讓眾多返鄉之子充滿成就感。 地區公職機構增多,金門大學的設立,銀行企業門市的開張,也增添許多旅外鄉親返金服務的機會。不論在公私部門任職,或是返鄉做生意當起老闆,甚或在大學教育英才,返鄉之時,即是投入新職場之日,在家鄉開啟一個零負擔的新生活,為讓服務滿分;積極工作當然有些壓力,但每一個人的心力都為家鄉增添更多的圓滿,初期苦一點方能奠下穩固的根基也是值得的。 許多金馬獎大頭兵,退伍後始終把駐地當作生命中第二個家,常會邀約昔日連隊弟兄重返金門家園,再次回味那一段段精彩的金門軍旅生活。許多學長告別軍旅,年紀漸長,相繼返金定居養老,有的侍奉著更年長的雙親,為幸福島鄉定下新義。江學長孤寂還鄉,回到破舊古厝居住,曾經錯失申辦特定證件時機,未能享到應有的福利,門口的雜草,鄰里的冷語,成為返鄉人另一種寫照。 軍旅之時,與家人聚少離多,更別奢談返鄉定居。告老還鄉常是許多人的心願,學長們告別軍旅後,返鄉之願常存心中,在金門尋找一個可以落腳的窩,在老家與老友長相聚,三不五時想回來就回來,每一步都是一個故事,返鄉不需要理由,有家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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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垃圾堆可以撿到寶
垃圾堆,撿到寶,這樣令人驚喜的事,居然在金門真實地發生了! 今年8月21日,「撿到寶!金門清潔隊清理垃圾意外發現200多年古契約」的消息,躍登全國各大新聞媒體。 報導中引述金城鎮李誠智鎮長的說法,說是鎮公所清潔隊人員許志行在體育館前的定點垃圾清運站回收垃圾時,一名民眾丟棄兩個木箱,他打開來審視後直覺這些古契約應該是有價值的文物,立即回報鎮公所。 經鎮公所人員清點,這些契書可以辨識年代的有46件,其中,光緒年間21件最多,其次咸豐7件、道光6件、乾隆4件、嘉慶3件、宣統1件,還有民國4件;另外尚有無法辨識年代者。 金門文史專家林金榮老師鑑定之後表示,這批從清朝乾隆年間橫跨到民國初年長達200多年的民間書契,主要是土地和蚵埕買賣契約,年代契約中除了記載大銀,還有「鶯(鷹)銀」、「洋元」等外幣;由契書可以反映當時金門經濟狀況走下坡,與金門從清朝中晚期到民初的落番風潮吻合;民眾因生活困難,而下南洋討生活,也才有買賣土地和蚵埕情事。 這些被當作垃圾的200多年古契約,無疑是很有價值的文物,是金門之寶。所以,在消息見報前後,有公家單位和不少朋友打電話或轉傳這則好消息給我,而我也的確感到慶幸,當下第一個反應是:金門縣政府應該好好表揚這位具有人文素養的清潔隊人員許志行先生。 現在事情過了好幾天,新聞效應也已逐漸消退,我倒是開始「朝思暮想」起來。我所思所想的,並非這些出自垃圾堆的寶物何去何從,而是以後該怎麼避免「金門垃圾堆可以撿到寶」的事情再次發生。 我這樣的想法,未免也太掃興了吧?請聽我說: 首先,我們必須珍惜金門民間古文書的文獻價值,它們絕對不應該被棄置於垃圾堆。例如我去年在金門城辛文進里長家,除了看到他們家那張最有溫度的「半招嫁」婚書之外,其實還看到辛家所珍藏從清朝道光13年到民國33年的44份土地買賣契約,並且協助從中考察出連辛里長都不曉得的他曾祖母「王氏蟾嬸」的卒年,以及他繼祖父蔡天富幫忙辛家贖回田園土地的證據,這無疑是辛家珍貴的家族史料,值得他們永久珍藏。但是,價值的認定因人而異,文物持有者如何看待自己手中的東西我們絲毫無權過問。 其次,金門民間古文書過去因保存不當而被蟻蟲蛀蝕,或為避免禍遺子孫而刻意銷燬者甚多,但有幸被保留下來的也不少,例如金門閩士工作室葉鈞培、許志仁、王建成等幾位老師執行「金門縣藝文資源調查」,先後「收集了兩千多張古文書契約」,出版《金門古文書》第一、二輯;唐蕙韻教授執行「金門傳統聚落傳統文書調查整理計畫」、「金門古文書調查研究」計畫,也掌握了「來自十八個傳統聚落的契書共一千多件」,並出版有《金門城邱家文書》。這些既有的調查研究成果,按理應該得到比「垃圾堆,撿到寶」更多的矚目才對。 今天我們當然慶幸能有許志行把寶從垃圾堆撿起來,及時避免了一樁憾事的發生,但是,已經有多少憾事已經發生過了呢?我們卻連感到遺憾的機會都沒有。 因此,我想作一項具體的建議:金門縣政府當落實「金門縣文獻委員會組織規程」,依照規程主動徵集包括「本縣居民私家譜牒」在內的文獻史料,至少也要加強宣導民眾如果有不想繼續保留的古契約,千萬不要放置定點垃圾清運站,而是可以送到縣府指定的哪個單位,捐給國家永久典藏。 總之,驚喜之後冷靜思考,恕我直言:「金門垃圾堆可以撿到寶」其實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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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鷺鷥的天空
兩隻鷺鳥,潔白似雪,棲息黃牛背上。豆蔻之年的炭治,紅撲撲的臉頰,兩條蔴花髮辮,沿著耳後垂掛。倏地,頑皮村童手持柴枝,捉弄似在地上擊出重響,鷺鳥驚嚇,展起雙翅,啪地一聲飛向天空。凌空而去的優雅身影,迎向深不測的雲端,女孩髮辮尾端的毛線蝴蝶結,隨風輕輕飛揚起。 「一行白鷺上青天」,雖無此大陣仗,白鷺與黃牛;女孩與髮辮,卻譜出鄉野最純真的樸趣。 如果孩子是老天爺賜予父母的禮物,那麼蕙質蘭心的炭治,無疑是上天恩賜給吳天保與林昭這對貧窮夫妻的一個珍寶。貧窮的人家,往往生出乖巧、懂事的孩子,她即是。 每天清晨,雞啼未鳴,勤奮的炭治,如小大人似,掃灑庭院,燒火煮茶。劈哩啪啦燒紅的柴薪,映著竈口搧風的小臉,灶上一口大鼎,野菜豬食或地瓜湯早食,隨著臉頰的嫣紅,爭相在鼎鑊內跳躍滾沸。 白鷺,有牠翱翔自在的天空。炭治的天空,在上庫小村她的家。三合院古宅,瓦片屋簷,天井花崗岩石塊,在晨曦拂照下,泛出歲月洗禮的光彩。勞務繁複,與貧困的環境搏鬥,這些磨練,日日夜夜,為她的羽翼增豐;祖居的屋宇,一磚一瓦,容顏未老,是緩緩的氣流,從浮沉中舒展,利她飛行。 她排行家中老二,上有一兄哥,年長她許多。父兄對她百般愛護,如掌上明珠。只是,她小腦袋瓜總想不通,伊俺叔,明明是生她、對她疼愛有加的父親,為何要她呼喚﹝俺叔﹞?為何要瞞天騙神,把血肉至親的父親推向有點距離、似親未親的角色──當「俺叔」來叫。 原來,當她未滿周歲,一場高燒不退,伊ㄟ俺娘拿著她的紅嬰仔衣褲,廟宇起乩求神問卦。擲茭求得神諭,父女對沖的八字,要保得女孩菜籽命,養得活,除非送人養,或是父女關係名義切斷,當他人對待。 人世間的情緣,深深淺淺,冥冥中似乎已註定。稱呼「俺叔」像稱呼伊俺爸一樣親。 西廂前房,紅眠床四腳穩立於地,一貫的堅定與沉默,看著她出生與逐漸長大。一襲蚊帳,由床四邊支架撐起,白日掛起,晚上垂下,擠睡著一家人,這是她深具安全感的地方。瘦高的木製臉盆架,安分地立在床邊,上端左右兩側,是掛毛巾用的木杆勾架,臉盆置放半人高台上。伊俺叔五歲失怙,伊祖父留下這個簡易三合院給孤兒寡母。紅眠床和臉盆架,兩樣令人瞧得上眼的家具,是伊俺娘從東林村陪過來的嫁妝。 伊俺娘自小對她要求嚴格。唯有這一刻,她看著伊俺娘的背影,分外的恬適。伊俺娘熟練地梳髮、擦抹髮油髮膏,編起髮辮,纏繞成髮髻,最後用黑網套住固定於後腦。炭治坐在床沿邊,安靜地注視,想起伊俺娘常耳提面命「查某囝仔,要周緻。」現在隱約明白,伊俺娘用心打理門面,把頭髮梳得俐落乾淨,應該類似這個意思。 因此,炭治學起母親,梳起自己烏黑柔順的長髮,從中隔開兩撮,編出漂亮的蔴花辮。她的髮辮自己編,又牢又結實,從不鬆開,鄰里的玩伴,看了喜歡也央她幫忙,她從不令人失望。 為廂房的臉盆換清水,也是她每天的例行工作。大人一召喚,她馬上滑下床沿,雙手端起臉盆水,危危顛顛地步出廂房。她小心翼翼、亦步亦趨數數腳底下的紅磚塊,來到門口立定。不遠處,一片蔥綠的菜園田野,兩隻白鷺展翅飛行,從她眼簾而過。心裡升起莫名的溫潤與詳和,彷彿牠們在提示,日子很長很久,只等她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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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水富閱讀講座分享
108年7月20日晚上,金門縣文化局禮請集詩、書、畫於一身的旅台文學作家許水富鄉親,返鄉作閱讀講座,分享他寫詩、書法、繪畫地創作歷程與樂趣。 許大師說每當寫好一篇詩,創作一幅畫,會感到莫大的快樂,自覺贏了這個世界。他已結集出版了15本詩集,詩集曾獲選「年度詩選」多次,獲國立台灣文學館典藏,各大專院校圖書館皆有收藏,詩集《飢餓》獲得「華人世界冰心文學獎」,備受華人文壇矚目。他編排詩集絕大多數出於自己的專才設計,再送請廠商印製。他說喜歡這種方式,編自己的書可以很自我,愛怎麼玩就怎麼玩!他每一本詩集都先以手工完成,訴求是以美為主,並賦予創意,以各種視覺變化營造和維持文字本身質感,插畫、攝影、書法則為次要烘托元素。當晚我榮幸抽到他的贈書《巷弄詩集》,的確是本很美編、很有質感的極品大作,可以讀他的詩,欣賞他美編設計與書法,值得我們慢慢閱讀、好好品嘗的作品。 許大師說他從國小三年級就開始寫書法,他的書體不像歷史上任何名家,而是自成一格,現在我們看見的金門縣文化局單位銜名標誌,就是他所寫的書法,在《巷弄詩集》內也可欣賞他的幾幅書法,如;禪、無常、問天等,墨色濃淡、濕乾、筆勢折曲,展示文字抽象符號的境界造型,很像一幅線條畫,也在傳達他書寫的感悟。他的書法、繪畫曾榮獲日本國際書藝大賽獎,許大師說繪畫創作偏好黑、灰、白,尤其愛黑,認為黑深具質感。他笑說;「不少人問我,為什麼畫作一片黑壓壓?其實不然,我畫中的黑,仔細去看,可以辨識出黑裡還有許多其他顏色!」他埋下這許多繽紛顏色,要讓觀賞者有省悟的感觸。 許大師認為傑出創作者需具備三個條件,一是遺傳,他說很多在藝術上表現不凡的人都是與生俱來。這大概就是我們所說的天才,像許大師在國小就能寫創意書法,國中就會寫詩,這就是天才,不是我們一般國中小生所能及。二是努力,他認為要寫詩、書法、繪畫等各項事情,都要下功夫。他勉勵文藝創作者,要博覽群書,讓自己通曉各種知識,要多旅遊,觀看不同風景,體會風土人情,還應有多元性地深入自己的內心世界。三是環境,他認為一個創作者的生命歷程,不管是文字或視覺方面,多少會受經歷影響。他說諾貝爾獎得主莫言,在經歷艱困的生命經歷後,才能寫出獨特的作品,人在窮困地環境下,才能激發創作的能量。就如屈原的不幸才能寫出《離騷》獨特的作品,表示藝術最好在不同的環境下創作出來的,因此人生的經歷可多嘗試,就是遇上不幸、橫逆又何必怨嘆!說不定就能激發創作的能量。 許大師鼓勵人們堅持創作之路,他說;「歷史上的人物會被忘記,而文學不會」,他期待在藝文活動上能有更多地愛好者加入,讓金門文學與藝術地推動更向前邁進。 最後我以許大師新詩集《巷弄詩集》內的一篇〈慈悲〉詩文,錄下與大家分享;古老冊頁亮在陰暗心底,蒼茫如髮。遼闊江月都是詩,像篝火傳述的長卷遠方,像懂得寂寞所以才能慈悲一樣,你相信孤獨嗎?你躺在趕路的石板下,聽雨漾漾滴落人間的苦,誰走進田園將蕪的傳承扉頁,讀明月、讀清風、讀水窮處,這般的世俗活著。天地興亡誰知,歷史浪淘沙。你在趕下一站的捷運,往南是戒不掉地山川青煙濛濛,而被留白的自己才是劈開的滂沱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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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生學習
上週可說是我的音樂週,因為我參加了2019年金門管樂夏令營的集訓,乖乖的跟著B團的學生們一起學吹薩克斯風,雖然以前也曾參加過管樂夏令營的分部練習,但是只是沾醬油式的淺嘗輒止,未曾真正完全投入,今年則是在沒有其他行程的情況下,又是老婆音樂協會理事長最後一年的任期,看她孤軍為了金門學管樂孩子辛苦的付出,甚至壓力大到偏頭痛,實在於心不忍,於是情義相挺,主動協助處理六天指導老師和工作人員的午餐便當;也配合金門農工五位羅浮童軍的孩子一起佈置合奏練習的埸地,以及成果發表會音樂會當天樂器、譜架和椅子的搬運,當然更重要的是從頭到尾投入B團薩克斯風的分部和合奏練習,因為自我期許在退休之前,要好好地學習一樣樂器,好在退休之後可以好好玩玩,增加一些生活樂趣,作為終生學習的目標之一,去年暑假參加C級游泳教練講習,拿到了游泳教練證,就把游泳當作一項終生運動。今年為了找到一項樂器,作為我終生學習的才藝,就決定拉下老臉,學習宮瑾說的名言:「成功三要素:一是堅持到底;二是不要臉;三是堅持不要臉。」精神,今年我終於從分部練習和團練合奏,都堅持到底,最後還參加了成果發表會的演出,無論分部或合奏,我這位花甲阿伯坐在右邊是小二升小三,左邊是小三升小四的同學旁邊,確實有些不自在,但是想著─跟著留學法國從台灣來的頂尖薩克風老師程森杰學習,而且看到他的教學熱情和認真態度,也就真的堅持到底。 現在的金門小孩是幸運和幸福的,想到過去自已在國中以前很喜歡音樂,但是從來沒有正式學過或擁有過一樣樂器。小學時記得音樂老師教我們用竹子自己製作一把竹笛,但吹起來音不是很準,音色也不好聽,只是很好玩。國中時家住在週遭都是部隊的夏興,有次湊巧撿到一把癈棄的口琴,於是無師自通地吹起來,竟然也在畢業旅行時應同學要求當眾表演,後來唸了師專還當上口琴社的社長。但真正接觸管樂器則是在專二時,因班上好友的邀請參加了管樂社,學習較難吹的豎笛,但當年的師專管樂團是軍樂隊的形式,缺少專業的分部老師指導,因此我到了專四雖然吹到了豎笛首席,也參加全省音樂比賽。但因吹奏技巧是學長傳授和自己摸索的,其實專業度是不夠的。金門最近這幾年在縣政府、各單位和家長的支持以及金門縣音樂協會和各校負責管團的老師和工作人員的辛勤付出之下,進行了音樂資源整合,辦理了管樂生根和每年暑假的管樂夏令營的練習,把台灣很多很優秀的管樂老師請來指導,這在台灣恐怕只有都會區的孩子才有此機會。 我有幸搭此便車,也會繼續學習下去。當然學習和成長是一條終生不停的過程,什麼時候停止學習和成長,那將是人生走向衰老退化的時刻。亞馬遜創始人貝佐斯曾說過:「 聰明是一種天賦,而善良是一種選擇」,你的選擇,決定你是什麼樣的人,走在接近人生的下半場,我選擇做一個終生學習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