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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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秋華的1949
金門一向是移民出去,很少有大規模的移民進來,如果有,要數民國38年(1949年)國軍撤守金門,隨之而來的一些「北阿兵」。金門人習慣稱:「38年國軍來金門,然後金門變化如何如何」,「38年」儼然成為一個斷代的標點符號。金門人之所以稱38年到金門的國軍叫「北阿」,因為他們「一腳一撐手」,體格魁武,迥異於本地人;他們大都講「普通話」,不管南腔北調,都讓當時許多金門人鴨子聽雷,因此老一輩金門人通稱他們是「北阿兵」。 這些「北阿兵」有的在金門落地生根,娶妻生子,他們的下一代,在我唸中學時,同學習慣喊他們作「北阿子」,而我家也有一個「北阿子」,那就是我的老婆,她父親把她取名「劉湘金」,除了姓氏血脈,也明白道出她是「湖南和金門」綜合的第二代。 龍應台剛出爐的《大江大海1949》,寫國共對峙時代,許多小人物的生命故事,讓我覺得好熟悉,因為早在20年前,我讀岳父以端正鋼筆字書寫的「劉秋華回憶錄」(全篇2萬字許),就被那個戰亂時代,顛沛流離的悲情故事所震撼。20多年前,我要岳父把那本自傳投諸報端,但他回說他是小人物,不願自抬身價,而且也沒人會對他的故事有興趣,因此就一直封存在一個牛皮紙袋裡。岳父只有高中學歷,但其文采叫我佩服,文中描述參加徐蚌會戰被俘的片段,讓人性混亂的戰爭裡,終究還是能滌鍊出最珍貴的情義本質,令人感動。 岳父從民國35年(18歲時)懷抱夢想,投身軍旅,隨著部隊從故鄉衡陽出發,一路上東征西討,南打北攻,到過許多地方,民國39年隨19軍汽車排長運車到金門,受聘軍中雇員,最後在民國42年9月報考金門縣警察局,當警員,一直到民國76年,在金門縣警察局督察長任內退休。 岳父直到退休後,68歲才第一次回去湖南老家給死去的母親墳頭掛紙,然後哭得死去活來回到金門,然後每天準時望著攜帶回來的母親遺像上香。 他是一位戰亂時代的老兵,算是比較幸運的「北阿」,他寫得一手好毛筆字,會拉胡琴,會做菜,擅長的蘿蔔燉牛肉、大蒜炒臘肉、蔥油餅,叫人讚不絕口;他在金門成家(有3子2女)立業(雖然住的房子都是租的,但他的後代都有買自己的房子。),尤其重要的是,老一輩的湖南老鄉或是金門人,講起他的名字,都會說:他做人不錯。 日前,我讀罷正夯熱火的龍應台《大江大海1949》,再去翻閱已泛黃的「劉秋華回憶錄」,兩者異曲同工,更加讓我感受到大時代小人物故事,才是締造可歌可泣的歷史血肉,我相信,金門島上必然還有許多類似的故事可資補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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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憂
「君子有終身之憂!」不是懷憂喪志,而是悲憫蒼生的終身期許;更是傳統讀書人的生命美學! 對君子言,這種生命美學,是源自於「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的自我期許。就因為這種近乎傳教士殉教的悲願,因此,知其不可為而為的行止,尤令君子追崇,孔子就是顯例;知其不可為而為的悲願,不僅擦亮了君子的光采,更點燃了生命的美學,所以例如諸葛亮七出祈山,知其不可為而為等史事,得以千古流傳! 這種生命美學,應是一種普世價值的攬轡澄清志。雖說人心之不同,如面之各異;但此中有真意,在義理上、真相上、美學上,一定有它的普世價值。從教育意義言,這種價值可透過教育的淬鍊,而取得非凡的共識。我曾在一篇文章上提到「真、善、美」的概念,或可引為參考:「真是有血有肉的真性情;善是感時憂民的悲憫心;而美就是那縷牽動內心深處的意境美!」追尋的是一種是闡明真知,陶冶情操,品味人生的生命。有「正人心,息邪說,距詖行,放淫辭」的廟堂之義,更有「為花憂風雨、為才子佳人憂薄命」的江湖之情! 「讀聖賢書,所學何事?」是曲學詖行以謀功名?或販賣知識以謀生?還是舞文弄墨以媚俗?或者是「樂以天下,憂以天下」的期許?對君子言,當然是指後者!「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得有機緣與聞書中「真意」,怎忍不風化於人間,以報天地?但就因人心惟危,因此,范仲淹「寧鳴而死,不默而生」的期許,更有其終身之憂的使命感,這當然包括聲討鄉愿;那些自以為圓融,實是毫無原則的投機觀望者,所以孔子罵他們「鄉愿,德之賊也!」有些鄉愿常以孔子阻止子貢月旦人物來辯駁;但別忘了孔子作《春秋》而亂臣賊子懼的大義,因此胡適就常引用范仲淹之語以期勉學子! 日來重讀金耀基先生「最難忘情」大作,草堂中隱約興起「一生為故國招魂」的呼喚。想起多年來,從閒談「號稱文風鼎盛的金門,卻是最無文風之地;看看每人花多少時間在閱讀?」到直言馬英九「若不澈底改變拘泥的法匠個性,大膽起用遠謀霸氣之士,遲早敵已渡江而猶在觀戲中!」乃至卻話「王國維終日埋首故紙中,漠視當是時動盪之時局,徒傷春悲秋而自絕,誠不足為後人效!」莫不以此為知人論世的基準;因為我不想作位「學成文武藝,貸予帝王家」的文丑,更鄙視以各種浪漫口號而淫惑世風者,如以創作靈感為由而放縱男女關係的畢卡索(Pablo Picasso)。明知此論必引來一些自命「名士」者流的撻伐;但豈能因此而隨波噤蟬? 清風明月,與誰江上共詩裁!多少的萬里烽煙,何止是歲月的滄桑;無數的千秋一評,豈僅是蒼生的血淚?所以君子的終身之憂,又何僅是吟罷江山而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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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命的孩子
貧困是一所最好的大學,如果你能夠在這裡修完所有學分的話,在未來的人生,還有什麼不能超越與突破呢? ──俄國大文豪高爾基 網路上長久流傳著一封轉寄信。信中描述著中國天津一中高三學生安金鵬,榮獲在阿根廷舉行的第三十八屆國際奧林匹克數學競賽金牌的事蹟;學生獲獎並不稀奇,稀罕的是這位金牌得主出身貧寒,除了自己的天賦和努力,更是他那不識字的母親用一顆顆雞蛋、一車車農稼,以及賣掉家中唯一的小毛驢換來的;文章感人,每看一回不免同掬一把辛酸淚。「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或便是此理。 我們總這麼認為,「現在的孩子太好命了。」但有位阿姨同我說:「歹年冬哦,我那碩士孩子起薪竟然還沒有我當年高。」以前的父母憑一把鋤頭就能買房置地、養活一大家子,現在的父母白領雙薪卻得為了購房、育兒,苦哈哈的過日子。顯然每一代的父母都有他們的苦惱,「好不好命」只是相較於某種事實現況下的比較罷了。但父母們後半生「好不好命」卻大多操之在己。 甲君為孩子抽中了「海軍陸戰隊」,愁白了頭;到處請託、攀關係,還是改變不了事實,送孩子入伍時,夫妻倆哭成了淚人,孩子也因氣氛感染不斷哆嗦;同儕們看在眼裡,都覺得他是沒斷奶的阿斗,部隊裡的日子益發難過。孩子入伍訓練一個月,全家如喪考妣,度日如年,好不容易挨到了結訓日,卻迎回了渾身散發青春氣息的精壯兒子。孩子說:「爸媽,部隊的日子並不難過,只要顧及團體,少想自我。」兩夫妻哭笑著說:「孩子長大了!」卻沒想是自己讓孩子變小了。 乙君的孩子國立研究所畢業,告訴父母還要深造唸博。天下那有父母不希望孩子成材的?咂鍋賣鐵的供到了博六,又對父母說:「還想再出國。」孩子有獎學金、可以打工,經濟問題稍緩,但問題又來了;女朋友大了肚子,是要棒打鴛鴦,還是做個現成的阿公?夫妻倆籌了筆錢、辦了場婚禮,小倆口高高興興攜手出國,卻留下兩夫婦當奶「公」、奶「婆」。乙君苦笑著說:「孩子總長不大!」卻沒想是因為自己讓孩子習於本位思考。 在金門島上,恐難找到像安金鵬這樣刻苦的學生,但沒有經過磨練、砥礪的孩子,總是無法讓父母放心。因此,我的結論是:放孩子飛吧,縱使前頭可能荊棘滿布,但唯有讓孩子真正體察到生命的厚度,父母的辛勞才算是有了回報。我們不能總是護持著孩子,讓他們習於自我渺小,一但錯過了人生「試誤期」,父母歹命的後半生──眨眼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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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救金門旅遊業的未來
「金門怎麼這個樣子?」是褒?是貶?從語氣上聽起來顯然是對金門的負面評價,沒錯,這是上個月第一次來金門旅遊的福建某大學一位教授對金門旅遊品質留下的負面印象,他要我回金門時向有關方面說說,不要因為少數業者的短視近利,造成旅客對金門普遍的不良印象,口耳相傳,損害了這條旅遊黃金路線的無限商機。 福建這所知名大學某學院利用暑假組織了一個旅遊團,透過當地旅行社,安排小三通搭客輪到金門,先乘包機去澎湖,回程遊金門的配套行程。他們對澎湖行程語多肯定,認為該地業者招待週到,服務親切,他以用餐為例做比較,在澎湖用餐,餐具潔淨,菜色不錯,每道菜上菜時有些許間隔,上前二道菜時,老闆還出來問口味合適否,服務人員在旁隨侍等待召喚,熱忱貼心的服務讓人頗為受用。在金門用餐,使用免洗餐具,菜色普通,菜、飯一口氣上桌,服務人員一個不見,不聞不問,像是要客人趕快吃完走人,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最讓這個旅遊團感到不滿的是,旅程中安排了太多購物行程,並且刪掉了他們在大陸簽合同協議的幾處景點。也許他們都是知識份子,比較有維護權益的觀念,向在金門接待的旅行社提出抗議,因此才取消了幾個購物點,恢復參觀兩個景點,但是按照合同上的協議,還是少了登太武山望大陸的重要行程。他們認為,這種作法真是「殺雞取卵」,絕對不利於金門旅遊業的發展。凡此,到底是本地業者與大陸合作的旅行社在行程安排與價格議定方面出了問題,還是本地業者過於輕率,以賺一票是一票的心態任意為之,深值地區業者省思,以圖改善。 九月二日,欲搭下午四點半的船班自廈門返金,因停駛,預購末班船票,時間寬裕,乃在旅客大廳某商家喝茶聊天,適有該地出入境聯檢系統某部門主管在座,他說,小三通以來,看著金廈兩地旅客來來往往,現在有人擔心大三通以後,飛機直航,且班次增多,小三通航線會沒落或邊緣化,但他認為小三通因為交通費低廉,且金門戰地盛名與自然景觀之美,頗具競爭優勢,且金門如果再開放陸客落地簽和自由行,旅遊業將更加暢旺。根據他的觀察與瞭解,金門方面的接待能力和旅遊品質才是值得重視的問題。 我們自己說要把金門發展成為「國際觀光島」,但是,除了機場、港埠、交通、旅館等基礎建設必須儘快改善之外,更重要的是要加強旅遊接待能力的訓練和提昇服務品質,營造優質的旅遊環境。否則,「金門怎麼這個樣子?」的抱怨多了,壞了形象,毀的是金門旅遊業的未來,所以,就旅遊觀光業言,金門要變成什麼樣子,值得公部門及業者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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釣魚與單車
回故鄉的那幾天早晨,有時薄薄晨霧籠罩著,給清晨增添了柔和的景致。我習慣太陽沒出來前、空氣還涼爽時,便外出走走。一早,經莒光湖畔,見有人垂釣,好奇趨前觀看,沒想到釣者竟是昔日同學。彼此寒暄一番後,老同學招呼我帶走他的魚獲──數條十來公分長、魚身銀白發亮的魚。我感謝婉拒。沿著湖邊,陸續又碰到釣者四、五人,每遇垂釣者,皆走近觀望,碰到有意閒聊者,我便停下腳步,跟著談釣魚經。連續幾個早晨,每回順著湖畔走,都碰到我的同學及這些垂釣者,我想這些釣者深知個中三昧,釣出趣味來了。可以說,他們是有福之人,一大早享受著一潭寧靜的湖水,這不僅是釣魚而已。 有時我順著往夏墅路上走去,清晨,涼風習習,我習慣快步走路。路上,碰到一些也是喜歡早起散步的人,有一些人則是騎著自行車當作運動的。有時我往金城國中旁的海濱公園走,面向著金廈海峽,獨坐在岸邊的花崗石上。此刻,四周靜寂,只聽見那風聲及海水拍案的聲響。當抬頭遠眺,昔日只見山頭的大陸對岸,現已矗立著一排高樓。我記得唸這國中時,這海濱公園的附近還是一處墳場,還有一駐軍碉堡,那時孩子都不敢往這頭玩耍。 七月底離開家鄉,來到南台灣的高雄停留,仍四處遊覽。博愛路是高雄最熱鬧的商業區段之一,這區段有寬闊的人行道。人行道闢有單車道,沿途有幾處自行車及小摺出租站。每當傍晚時分,騎單車的人絡繹於途,有上下班以單車代步者、有三五成群的年輕人、有全家出遊的。常看到家庭成員的車隊,父母騎著單車一前一後護著孩童,孩童們騎著小摺,每人戴著頭盔,一個緊跟著一個。當看著車上的小紅燈一閃一閃,漸漸消失在遠方,心裡都為這些善於安排生活的幸福家庭喝采!不只高雄市區,市郊騎單車的人也隨處可見。西子灣、柴山坡道上,一群群裝備齊全、穿著緊身衣褲的年輕人,正奮力踩著腳踏板,為自己儲備腳力。聽一位高雄朋友說目前台灣有兩處理想的自行車道,一是台東關山,另一處則是台中的集集。 在一個艷陽高照的星期日,當我經過愛河邊,看到沿著河畔數十公尺長都站著或坐著人,令我頗為好奇,經仔細一看,喔!原來他們在釣魚呀!先前於西子灣海邊的礁岩上、堤防邊,也曾見過許多釣者,但感覺並不讓人驚訝。愛河畔這般熱鬧的釣魚場景,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心中想著,莫非單車與釣魚,正是這時候最夯的活動? 家鄉這幾年舉辦馬拉松比賽、金廈泳渡等,不斷深耕觀光資源。以家鄉的條件,一個設計完善、能與各個重要景點銜接的環島單車專屬車道及幾處理想的垂釣場是有其條件的。 當家鄉累積的觀光內容越豐富,來訪的遊客就越多。 希望有一天,遊客專程來家鄉賞鳥、專程來瞻仰一座座矗立海邊留下歷史遺跡的雄偉碉堡、來參觀千年的活化石鱟或對閩南民居感興趣、來品嚐一口金門美酒………,甚至,來體驗享受規劃完善的環島單車道及垂釣之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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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金門的人(上)
撰寫金門現代文學研究時,曾歸納金門人物多寡言勤奮、剛毅木訥。然而,一樣米養百種人,豈能奢望人人盡皆良善?黃克全的小說擅於掌握人處境的崩亂跟存在的惘惘,人物的刻畫不是重點,然而,他卻深刻描繪了金門的幾個「壞蛋」。 黃克全小說〈夢幻之釘〉提到金門昔時飽受流匪之苦,村民被逼,逃到太武山洞穴,卻遭用煙燻逼,鄉民逃往官澳。井、池都在城外,沒有水源,六、七日無法煮食,有的吃濕土,有的拿濕土貼在胸口。村民鑿井取水,水是有了,卻都鹹如海水,最後無計可施,搜集城內所有金錢,得白金四十兩,推派楊姓代表出城講和,沒料到這姓楊的傢伙帶著錢、揹著兒子出城以後,卻逃逸無蹤,棄城內鄉親不顧。 〈夢幻之釘〉歷史背景說起,轉而陳述楊姓後代楊哲的故事。逃掉的楊姓鄉親如何重拾顏面,再在金門落腳繁衍,小說裡並沒有提到,這一段隱匿的、卻從未消失的歷史,卻深植楊哲心中;楊哲甚至在課堂上直陳:「我就是那個逃出城姓楊的,第五代孫。」 楊哲次子、太太、大女兒皆死於抗日時期,他受盡親人亡逝之痛,精神跟肉體竟爾分離,喃喃地對學生說,「記住,從身體感官出來的,都無非是夢幻而已」。楊哲,在村人眼中無異是瘋了,而一個人要在殘酷的苦痛繼續存活,麻木不仁是一個方法,但也可編製一個夢,綑綁自己,如楊哲不停喃喃自語地陳述身體跟心靈是分離。楊哲面對苦難的生存之道,就是否認感官、否認生命的痛。楊哲還提到,「認定人生的根本要務是什麼……是思想,是認識。認清生命的本質終究是一場幻象?……你聽不懂這其中的道理嗎?人生是荒謬的一場夢……」 後來,又傳出楊哲留宿男同學,幹骯髒的勾當,最後在仕紳的喪禮上,再發肉身是種幻覺的謬論,遭學生挾持,在手掌釘入鐵釘,染破傷風而死。 這個故事一直吸引著我。我常想,從楊哲先祖背棄鄉親開始,已註定家族的衰敗頹亡。什麼是人生最荒謬的夢?楊哲如此地形而上,被學生釘上十字架,希望以死、甚至是一個家族的斷滅,洗滌先人的罪愆。 揭露人性陰暗的小說,是許多讀者拒絕的主題,但我想起絕望而瘋狂的楊哲,越發覺得這是一則啟示,存著善惡因果的真理,也暗示再如何天衣無縫的算計,終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這段歷史讓黃克全再三咀嚼,上述背景,再度被改編為〈斑枝花〉,這回,男主角是薛十一,卻未如楊哲深深內咎,卻再度背叛了金門,以及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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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園一隅
早晚,已經有入秋的陣陣涼意了。 晚飯之後,總是必須去公園走幾圈,「要活就要動!」這是先生最常說的口頭禪。退休後的他,正力圖實踐他的保健之道,早晚運動、爬山、騎腳踏車,睡前還得打坐片刻,才能結束這既繁忙又悠哉的一天。 向來鐵齒的我,對於規律的運動難得維持幾日,不是一天捕魚三天晒網,就是藉口一大堆,晚睡晚起的惡性循環,讓身體這部老機器日漸衰朽,眼看著年年年老,日日西山,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英華漸逝,為了維持身體的正常運轉,只好慢慢修正自己懶散隨興的錯誤觀念,開始加入「活動活動」的行列。 家的附近就有三個公園,走路者不超過十分鐘,最近的運動公園只隔了一條大馬路,近到讓我沒有偷懶的理由,只可惜在這裡住了快十年了,到現在才真正感覺它的存在價值。 清晨七時的陽光,灑在公園的樹梢間,對我而言雖然是極早的時刻,公園已經湧來眾多運動的人群,打槌球的、跑步的、練太極拳的、跳舞的、做毛巾操的、快步競走的,以及籃球場上打球的孩子們,奮力地爭奪那一顆黃色的球,一會兒追過來,一會兒又跑過去,這樣的追逐戰,是否也表現在他們青春熱烈的人生中,一場又一場的追逐戰裡呢?從小到大,他們所要面對的無數次大大小小的考試,過五關斬六將到大學畢業,換來那一張輕薄的畢業證書,也不能保證什麼,還是得經過一次又一次的筆試面試才能順利進入職場,接受更嚴苛的考驗。適者生存,這更具挑戰性的人生試場,波濤洶湧,正是後浪推前浪,多少英雄人物,經過浪濤的千錘百鍊,在前仆後繼的淘汰賽中,追逐屬於自己的成就。 或許是假日的關係,整個運動公園呈現的是一種悠閒的動態,過了攀岩、籃球場這些屬於年青族群的區塊,散置各處的運動器材就是中老年人活動的地方,而池塘邊和榕樹下,就是婆婆媽媽們展現花拳繡腿聊天聚集的場所了,這一大片運動公園,讓大家各取所需的利用,而它也盡其所能的提供各項功能來服務大眾,不管是早晨黃昏,任何時段都有利用到公園的機會,多功能的機能,提供附近社區人們的需要。 黃昏之後的公園,多了一份慵懶的氣息,下班的人們換了輕便的背心短褲,帶著小孩子也來走一走、跑一跑,親子之間有了親密的互動,公園裡也多了些許清脆天真的笑聲。 關了一天的小狗,好不容易盼到主人回來,帶著一份解放的欣喜來到公園溜一溜,坐著輪椅的老人,也被推到廣闊的空間,可以看到新鮮的人事物,多了些許可以聊天說地的話題,在一旁也有相擁的情侶靜靜地依偎,情話綿綿的年青戀人卻唧唧喳喳地聊著數不完的情意,即使在公園一隅,也無視於旁人的存在。 這些溫馨的畫面,雖是過眼雲煙,卻為這公園一隅,提供了多元的視覺,增加了無窮的想像空間。 尤其當體育館裡舉辦各種活動時,更有意想不到的收穫,譬如每年必辦的雅石展,聚集了來自全省各地收藏者的奇石,不用出遠門就可以增廣自己的見識,何樂而不為?最近才剛辦過的電玩交響樂聲光影音秀,以交響樂呈現許多經典及現今最熱門的遊戲音樂,雖然我不懂電玩,但是和喜歡音樂電玩孩子們全家一起參與,同樣陶醉在美好的音樂聲中,做了一次完美的親子交流。 公園幅地廣闊,正逢鬼月,也有人借了場地,搭了棚架舉行大規模的普渡法會,在鏗鏗鏘鏘的鑼鼓聲中漫步公園。彷彿置身廟會,別有一番感受,似乎景氣愈差,愈需要依賴宗教信仰的力量來撫平心中的不安,以獲得心靈平靜的力量。 放眼公園,其實也是一個小型社會的縮影,人生百態,社會各階活動於此,喜怒哀樂也盡現於其中,為公園留下了或多或少深刻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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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弈公投﹐搶快是災難
「金門縣觀光產業推動促進會」日前向金門縣政府送交博弈公投提案連署書,這是今年初《離島建設條例》增訂第10-2條以來,金門縣首次成案的博弈公投提案連署,促進會希望趕在年底三合一選舉同時辦理博弈公投,讓鄉親決定金門未來。 就法制面而言,前揭由「金門縣觀光產業推動促進會籌備會」發動的博弈公投提案連署,完全符合《離島建設條例》與《公民投票法》相關規範,依法定程序,接下來,公投發起單位應進行公民投票案之連署,連署人數必須達到94年12月3日舉辦之金門縣長選舉選舉人總數5%以上,方可進行觀光賭場之公民投票。 可以預見,接著要完成法定連署程序並非難事,要問的是,金門人真的想清楚了嗎?假若金門縣如期於98年12月5日三合一選舉時同時舉辦博弈公投,距今僅剩92天,具投票權的金門人是否可能在短短三個月內充分討論?若否,吾人豈可不慎? 當然,要讓投票人可以充分討論的前提是,相關單位究竟提供了什麼訊息給投票人?筆者以為,關於博弈公投,公民投票只是形式,金門人是否清楚設置觀光賭場後的利弊得失才是全案的關鍵。試想,如果三個月後,我們是在資訊不充分,或正反資訊不對等的情形下貿然進行博弈公投,這樣缺乏民主實質內涵的公投,就算美其名叫公民投票,也絲毫無助於金門的發展。 尤有甚者,因為「博弈公投」只要有效投票數超過二分之一同意即為同意,不受《公民投票法》投票人數須達縣(市)投票權人總數二分之一以上之限制,使得博弈公投一旦完成連署作業進入投票程序,形同進入一翻兩瞪眼的局面,屆時只要同意票高於不同意票一票,即視為同意設置觀光賭場,相反地,只要不同意票高於同意票一票,即視為不同意設置觀光賭場,易言之,即便投票人數不高,博弈公投之結果均屬有效。 這樣看來,在準備不及的情況下倉促辦理博弈公投,不僅無助於釐清爭議、凝聚共識,對金門的未來甚至有可能是個災難,這也是筆者之所以再三呼籲主管機關應提供國內外完整資訊供縣民參考的主要原因。一般公職人員選舉,選民都應該在掌握完整資訊下投票,更何況是影響金門未來發展的博弈公投,再次呼籲金門縣政府相關局處應儘速公布國內外觀光賭場完整資訊,並巡迴各鄉鎮村里舉辦公聽會,讓投票人在投票前充分掌握相關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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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船﹐就是一生──走進龍應台的《大江大海一九四九》
「所有的顛沛流離,最後都是由大江走向大海;所有的生離死別,都發生在某一個車站、碼頭。上了船;就是一生」。「從一九四九年開始,帶著不同傷痛的一群人,在這個小島上共同生活了六十年」、「六十年來,我們從來沒有機會停下腳步,問問對方,你痛在甚麼地方?」、「是時候了,在歷史的這一頁即將永遠地翻過之前,我們還來得及為他們做些什麼?」 ──龍應台《大江大海一九四九》(2009,天下文化) S‧H:星期六午後,與妳走往世貿台北藝術博覽會的路上,妳提議到信義誠品停留一下。妳要請我喝杯冰咖啡,我則在這裡打開《大江大海一九四九》。 妳翻過龍應台的前一本書《目送》,裡頭有一篇短文〈四千三百年〉,寫金門,妳說,止於沙灘上的地雷和岸邊的軌條砦;而全書讓妳印象深刻的,重新對父母親家族與時代記憶拼圖後的混亂與不堪。「真實的混亂,真實的痛苦」,楊照評介《大江大海一九四九》,認係《目送》的續篇,「對於父母生命經歷重啟好奇,意外發現自己對於父母活過來的時代,那些時代具體且戲劇性的痛苦悲涼如此陌生,進而承認自己長時間對那些時代那些痛苦悲涼抱持冷漠冷淡的態度,出於接近懺悔的心情,投入了一趟歷史探尋追索的旅程」。 S‧H,在誠品,我驚訝妳淡淡說《野火集》外的龍應台,與楊照接近的感受;從《目送》到《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妳意外開啟了我對自身所處一九四九的家族與島嶼閱讀觀照。 二○○九年八月,我在金門,行經東埔村,去看返鄉進行修譜大業的苦行僧蕭永奇、吳秀嬌夫婦,他們寄身在一間破舊、簡單修繕的低矮房舍。我被屋前一株結實纍纍的龍眼樹吸引,頓足跳躍欲抓一把,黃昏時候,樹下現身一位老婦和老兵,閩南口音和廣東腔交雜出不太協調的畫面,對我而言,又是異常的熟悉。 「啊,您可能和我爸是同一艘船來金門的」。 我進入姓柯?單身借居民屋的老兵的家。他正自行料理晚餐,一碗乾飯,一小碟碎肉和空心菜。「府上哪裡?」、「廣東!」,「哪年到金門?」、「三十八年!」,「幾月?」、「十月!」、「十月幾號?是打古寧頭前的十月二十三日,從廣東汕頭開來的十九軍,到金門後又改編入十八軍?」 我與老兵舖展了一段對話,尋找時間落點,老兵原先給的答案正是我內心期待的,幾經思索,又作出「不確定日期,好像是古寧頭戰役前一個多月」的修正,讓我有著微微的失落,最後,我再問「您認識我父親?楊國棋(淇),湖南人,剛到金門時十八軍一一八師榴砲營營部連中尉幹事,後來加入金防部生產儲備大隊,已過世九年了」。 太多了。廣東老兵無從記起一張湖南老兵的臉。我再一次失望。 S‧H,誠品咖啡妳看著我一邊翻閱龍應台的《大江大海一九四九》,一邊訴說著八月回金門遇見一位老兵的插曲。湖南老兵在斯島的番薯田重新播種,建立了一個家,廣東老兵的暮年仍孑然一身,陪伴他的是古厝,龍眼樹和不時來打招呼的鄰家老婦,我竟無法為妳道出幸運與否的對比。 面對一九四九,所有的顛沛流離,「上了船,就是一生」,龍應台說的。 「他們曾經意氣、年華正茂;有的人被國家感動,被理想激勵,有的人被貧窮所迫。被境遇所壓,他們被帶往戰場,凍餒於荒野,曝屍於溝壑。時代的巨輪,輾過他們的身軀,那烽火倖存的,一生動盪,萬里飄零」;龍應台印在《大江大海一九四九》書首的一篇,「請凝視我的眼睛,誠實地告訴我,戰爭,有『勝利者』嗎?」,「我,以身為『失敗者」的下一代為榮」。 戰爭,沒有勝利者,只有倖存者,一九四九,民國三十八年,國共交戰下,我們活下來的父母我們存活著的島,我反對龍應台「失敗者」,但我接受「倖存者」;因此,也請不要再說「古寧頭大捷」、「八二三勝利」了。 S‧H,妳說一九四九流亡到金門的父親,一無所有,給了我很少很少的成長養份,但我這株樹還是長大長高長壯了。但妳忘了,「苦難是最好的養份」,大江大海,我們有幸降生在一九四九以後,充滿故事的島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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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待大陸大學生訪台感言
本人於八月十九日至二十八日,由本人工作之民間社團單位以落地招待大陸湖北省武漢大學等七所大學生一行二十一人訪台。接待十日由北至南,除安排拜會國立台灣師大、私立中原大學、國立高雄應用科大及私立義守大學之外,也參訪故宮、101大樓、夜遊士林夜市、大溪兩蔣靈寢及蔣公紀念銅像公園、日月潭、溪頭(阿里山因颱風破壞不克前往)、台中逢甲夜市、台南名勝如赤崁樓等、高雄西子灣及中山大學、屏東墾丁風景區等。大陸大學生第一次來訪,所到之處無不比較兩岸所見所聞,十日訪台期間要看盡台灣文化風情,自然不可能,常常是點到為止,但難掩羨慕自由多元的台灣社會形態。 近十年來,中共為統戰,常假借文化參訪,由大陸各種民間單位掛名,如宋慶齡基金會等出面,每年寒暑假大量邀請台灣高中生、大學生及各界社團等以落地招待方式(除自付機票錢外,其它食宿參訪等都是大陸相關邀請單位支付,背後一定是統戰部門),每年單就大學生就有上千人前往,近年來甚至深化到高中生;反觀中華民國政府,表面有教育部、大陸委員會等單位列有一點點經費,提供各單位申請補助,但其申請手續繁複,經費有限得很,自八八水災之後,政府一聲令下,全部取銷相關申請。民間社團單位能有餘力邀請落地招待者,真是寥寥可數,期待政府在這方面多所用心,協助民間單位來辦理並簡化申請手續。 兩岸人民雖屬同文同種,但由於長期隸屬不同體制國家政策,很多觀念與價值觀落差很大。以下謹就部份文化差異陳述。 一、經濟觀:近期常由電視媒體報導陸客來台觀光,在購買上常說「錢不是問題」,好像陸客都是暴發戶,其實那些來台的陸客幾乎都是共幹,他們是奉命來台花錢。固然大陸近二十年每年經濟成長百分之八以上,但大陸M形比台灣大得多;台灣近二十年經濟卻停擺,好像在吃老本,但台灣民間力量是富有潛能的,就看主政當權者如何治理國家而已。本次所接待之學生原本是大陸高幹子弟,還經七校徵選優秀之共青團學生才有機會,觀其消費力或許是學生財力有限,但其中三位幹部也是表現很「經濟」,或許是學校三級小主管及職員因素,這無可厚非,勤儉是中國人美德。 二、價值觀:大陸因值經濟大成長,「一切向錢看」,一切行為均可換成價錢,如同電視報導的鄭州水災,一票人等著發水災財:看那一部泡水車要推,要推就要錢!反觀台灣人就可愛多了,暫不談八八水災多少志工無條件幫忙,就說本團前往中原大學的路上,因司機一小段路盲然,旁邊一位騎機車的婦人熱心的引導,車上的那位「團長」就問:要不要給錢?本人就給他個機會教育:這是中華文化的成就,只要向她說聲謝謝即可,她高興就是所得,不必花錢! 三、教育體制:大陸那麼大,卻只有兩百多所大學,每所大學雖有約十萬師生,但以十三億人口算必然是高競爭;小小台灣卻有近一百七十所大專院校,除了國立招好學生外,其它的就是「因錢施教」,這也是兩岸經濟實力消長的主因之一。我國高等教育問題重重,已到非改變不可之境,但主管機關依然故我,可悲! 四、民主制度:台灣政治民主化、社會多元化,已然不是說說而已,它已內化為國民的生活模式,雖亂而有序,因為有法治,這一點表現在陸客來台的夜間景點:在旅館裡觀看政治評論節目。這次大學生來訪都不太敢談政治,因為有領導在。只有這一點,是中華民國還能向大陸老共指導的勝處;當然,由此衍生的守法、互尊互敬、包容多元等價值,絕對是大陸有錢之後必然面對的重大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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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人是開啟我生命的一扇窗
軍人,於我,絕不是一個普通的名詞,也不僅是個膚淺的草綠意象而已。從小,朝夕與軍人相處。這群軍人,大多來自台灣各縣市,成了我最早接觸到金門以外世界的第一扇窗。他們的見聞,啟發過我;他們的經驗,教育過我。許多童時的遊戲,從他們學得;許多人生的知識和常識,也都是他們開的竅。他們有專職役,也有義務役,有中小學程度,也有大專,甚或研究所的學歷。他們來自社會的各行各業,三教九流都有。為了軍事與國防,他們穿上了軍裝,一心為保家衛國,因緣際會來到金門。 軍民一家,對我,是一個最具體、最深刻不過的經驗了。這層特別犀利的印象,要歸因我們瓊林老家,在我小時,常住滿軍人。我們家大到足以容納一連的官兵。還有一房間,設為彈藥庫,一箱箱的子彈和炸藥,靜靜躺著,準備戰爭隨時爆發。我已習慣,我家門口,日夜都有衛兵看守著呢!從小,我和軍人住在一起,更與砲彈和刀槍共枕同眠。晨起,喚醒我的,除了公雞聲外,就是部隊的起床號,有幾年是小喇叭聲,有時是哨子聲。夜來,全連集合、晚點名,陣陣振奮人心的軍歌將一天吹進夢鄉。 小時,和家人說金門話,但是,和這些阿兵哥,特別是一些「北方佬」或外省人,就有機會鍛鍊國語。部隊出操之餘,我們兄弟就近與他們閒聊瞎扯。他們可以消遣娛樂,甚或慰藉因從軍而思念家人之苦;我們有人互動,有人來開開我們小孩的眼界,何樂不為!記得,夏夜,常會聽一位「老芋」講故事。一次,黑夜裡,說了一個鬼故事,小時幼稚的心靈,竟不寒而慄,恐懼到一夜難眠。 小時,許多人生常識,是從軍人嘴裡獲知的。例如,幼童軍敬禮是用中指和食指,而不是三指。另外,上自天文,下至地理,人生的許多經驗,在與住我家的阿兵哥互動下,我早已增廣見聞了。當年,有幾位大專預官,為我哥和他的幾位同學,補習數理和英文。當年,在沒有補習班的金門,算是別開生面。 當年,我們家免費提供房屋給一批批的國軍官兵住,其實,我們一點點的付出,從他們卻獲得數倍的助益。譬如,農忙時,他們幫收割高粱、玉米和其他作物;颱風時,他們修橋補路。小時,還常搭軍中的伙食,那香Q的饅頭、那滑溜的豆漿、那麵條和豬肉罐頭交融的風味、那越咀嚼越香的糙米……,啊!我童年與軍人的記憶,實在太可口了! 從阿兵哥,我獲得生活的許多方便和生命的一份安全感。九三軍人節,對我,多了一層生命成長啟蒙的意義,年年感念、歲歲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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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的省思
學校應該是知識的海洋,但今天我們學校的教育卻不是這麼回事,孩子的學習是由無數考試堆壘而成,是被動的學習,而不是主動的求知,這種齊頭式的考試教育,忽略了每個孩子身上不同的特質,忽略了快樂的求知才是學習的最大動力,使多數的孩子在挫折失敗和競爭的焦慮中成長與學習,最終扼殺了孩子的求知慾。 日本教育學家鈴木鎮一所以能有成就,在於他父親看重的是他的求知慾而不是分數,這種態度影響了鈴木日後欣賞孩子個性的教育思想。紐西蘭教育學者戈登‧德萊頓認為教育的最高境界應該達到三個和諧:即與自己生命、與周圍生命、與大自然萬物的和諧。他們都沒有把世俗的成功列在教育的日程表上,因為教育的目的不過是在幫助每個人認識自己、發現世界,有一個和諧而快樂的生命歷程。 而生命的快樂與否取決於自身的思維方式,當孩子懂得正面的思考方式,他就有樂觀積極的生活態度,能夠面對生命的逆境。這種正面思考的態度需要孩子在教育環境中養成,一旦養成,孩子終身受用,是他們最可貴的資產。正面思考的養成在於給孩子正面的肯定與回饋,無奈我們今天的教育制度給孩子太多挫折,使許多孩子在挫折中充滿負面思考,自視為無用的頑石,而不知老天造人,人人都是老天眼中的寶石。孩子在挫折中放棄自己,驗證了莫非定律:認為自己不行的,果真就不行。這是負面思考最大的傷害力量。 我們的教育也太向世俗傾斜,以物質世界的成敗來定義人生的成敗,事實上,貧窮而快樂、充滿愛的人生與高度競爭的所謂成功的人生,那一種更有意義、更有價值,自不難判斷,無奈我們的教育仍未能強調多元的價值,一味向升學、就業的功利目標靠攏,而教育應該有一更崇高的目標,那就是柏拉圖在雅典學院所高懸的:認識你自己。 也許每位老師和父母都該開始學習去欣賞我們的孩子、肯定孩子的個性、接受孩子的失敗、尊重孩子的興趣、培養孩子的求知慾、引導孩子認識自己,到那時,我們才能說,我們的教育露出了曙光,我們的教育改革也不必再走上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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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繪的一首詩帶我回家鄉
回家鄉一個月了,在寫一首詩的時候,很多記憶和美感流出來了,帶著一點隱約的刺痛,因為內心最柔軟的部分,在抒寫最深邃的時候,陽光變得特別燦亮,愛的需索化成一條河流,嘩啦啦的奔赴向大海,這一個月來,我參與了家鄉的活動,從金廈海泳、料羅灣搶灘、花蛤節,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活動,我相機的鏡頭熱情捕捉著天、地、人,因為專注投入在記錄者與創作者的情境中,火辣的艷陽似乎未對我造成什麼阻礙,我常常比現場搶新聞的記者更勇猛的衝進第一線,站得更久、挨得更近、記錄得更興奮,然後我發現自己的「詩文隧道」個人網站,照片快速蔓延成一大片面積,而我也越來越忙碌於教學與創作。 我的每一件圖、文作品,連結著內在的心聲,它們沒有始末與先後之分,它們融合在一起,是詩也是畫,虛與實彼此交流,我用削得尖尖的色鉛筆,以螺旋狀的微細圈圈、不停旋轉著在插畫紙上構圖、疊彩,這是極費工、費時、傷眼的彩繪模式,我有一段時間不碰它了,但因為心中有一首詩的胚胎在蠕動,我變得很溫婉很有愛心,熱切渴望在忙碌中再創造一件奢侈的私密物。 一個下午靜靜過去,一幅畫慢慢成形,一個夜晚悄悄來臨,那已完稿的一首詩,我把它捎寄給友人,也貼上學堂的分享園地,當成教學相長的交流。 在忙碌得三餐錯亂,胃部隱隱作痛的日子裡,在要求自己應該扮演好某種角色而參加的一些聚會中,在上了許多創作課程、吃了許多美食,在偷得一點零碎時間,騎著自行車閒晃的暗喜悠哉中,一首詩,自然的帶領我往內心深處探挖、向大海游去、在睡前深呼吸,長長嘆一口氣,潛入一個不為人知的夢囈想望與寄託。 因為專注的教學、彩繪一幅畫,所以有一首詩誕生。可以深情的寫一首詩,是一件幸福的事,我讓它見證一座島嶼上的活動,而我是那些海洋活動中,游移來去的一朵浪花,所以詩的顏色可以吸進所有色鉛筆的彩度,這首表面附著燦爛陽光的詩,是一葉小舟的心聲,當我在醞釀寫它時,激越的美感帶來淡淡的哀傷,就像我對友人說的:「金門的自然之美無庸置疑,但淬煉成藝術作品時,常會讓人興生孤飛的複雜心情」。 當我內心寧靜,聽得見一葉小舟的心聲時,我的內心是一幅畫也是一首詩,寫在家鄉某一個日子裡的一首詩,它帶著我飛向海洋,倒回記憶,它帶著我回家,繼續彩繪下一幅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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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洲原鄉人幸福守門員
金門因地緣血緣等關係,近代以來,成為兩岸之間極其微妙的島嶼,有些尷尬,也有些無奈。原本隸屬福建省,近期成為「金馬台澎」一幅員,定居島上的鄉親,歷經日本侵佔、兩岸熱冷戰、軍管時期等階段,真正嚐試到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遍佈海內外各地的金門鄉親,在某些時候,在某些地方,也有些不敢承認自己是金門人,與當下將戶籍設到金門者高達九萬戶的情況相對,實在不可同日而語。 金門是先民長途跋涉的驛站,亦或是後代暫時小憩的處所,不論如何,有緣與這個島嶼產生關聯者,都是金門人。由於受民主政治遊戲規則的拘限,海內外全體金門人雖然並非全然擁有投票權,然而金門公僕們對於海內外全體鄉親而言,仍是母親島上的父母官,深受眾人的信任與敬重,兼具精神與實質雙重意涵。 就現實面而言,金門百姓之上,除了縣府單位外,尚有更多額外的高層單位,是各縣市所無法相比的,比之早期戰地政務時期更加熱鬧。雖然如此,金門仍然是個充滿人情味的所在,各項公私交流活動頻仍,不論是台金地區的交流,或是兩岸之間的交流,以及陰陽之間的交流,訊息經常佈滿媒體版面。金門人重情感,公私部門皆同,白日黑夜亦然。 在這個有人情味的島嶼,原鄉人天天享有幸福果實,旅外鄉親並非全然能夠享有這份甘甜。早期華人旅外僑社鄉團頗富手足情誼的江湖味,現在有的則已轉化為紳士俱樂部。金門鄉親足跡遍佈南洋各地與閩台地區,旅外鄉親籌組的鄉團會社已逾六十餘個,這些鄉團組織成為金門鄉親情感交流站,不論貧富貴賤,男女老少,都可在這裡尋找故里鄉音。 雖是如此,還是有許多旅外鄉親不敢返鄉,甚或不願返鄉,有的是宗親因素,有的是現實問題。當一個人處處感覺受到尊重,不必再受面子問題牽絆時,或許人人都願意返鄉,或者即使空手而回也認為是驕傲的事。金門人有濃厚人情味,有的使力點卻是錯置變位,反而降低人情味裡,那份令人心動的真誠。 金門既然能夠對一個陌生人表達熱情,讓全島戶籍人由五萬漸進到九萬,地區既然能夠大力推行各種陰陽交流活動,友善釋出對夜總會成員的虔敬,舉辦頻率同時年年增高。對遠方朋友如此,對異元冥界如此,對於你我周遭,息息相關的金門親友,為何不能彼此尊重,誠懇往來?反而有些冷漠,有些失常? 「除山中之賊易,除心中之賊難。」對他人熱,對兄弟冷,這種情景經常可見,著實有些反常。俗語說近悅遠來,當島鄉人情味漸淡薄,這股冷流終必波及遠來貴賓,對金門未來發展並非有益。公部門與全體鄉親,何不共同營造一個濃郁又溫馨的島鄉情境,同心剷除心中之賊,人人成為島嶼守門員,真誠以人為本,友善以客為尊,金門成為數位江湖裡的幸福城堡,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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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漫」回鄉路
我有一位好朋友本已經在金門「消失」了二十多年,突然間最近她又「出現」在家鄉,而且搖身一變成為民宿的經營者。為了捧她的場,在開幕的當晚特地秉燭夜遊,造訪我這位同學所經營的民宿。走馬看花的晃了一晚,也聽了許多高官、教授滿腹經綸的偉論:什麼閩南建築特色、什麼藝術裝置特色、什麼經營管理特色,還有如何發展觀光、拯救金門等……這些既富文藝水準,又充滿管理經營哲學的高深話題,老實說都讓我這個「野人」聽得滿頭霧水,既不懂、也沒有特別的興趣。只是當我這位同學在她回首自己回鄉心路歷程時,所提到的「慢漫」二字,觸引了久蟄的心弦。 是啊!幾年前我的回鄉之路,豈不就是「慢漫」二字嗎!臺島奔走覓食十數年,一事無成,當年雄心壯志也早已洩氣成了一個「淘汰郎」,百般心絀,只想回鄉尋求慰藉。然欲為農,卻五穀不識;欲經商,又囊橐羞澀;欲逐海,則顛波簸浪;來來去去,想說隨便受雇找個工作,竟然無一可得。想回鄉,連最基本的工作,都無著落,只有擱置觀望了,於是愈等速度愈慢,而回鄉的路也就愈來愈漫長了。 這種經驗絕非我個人的特例,許多金門子弟,都有類似的經驗。當然這其中大多數的金門子弟是有一技之長,想要返鄉,投入家鄉建設,貢獻一己之長,然而金門真的不好找工作,也真的不容易投資。是乎返鄉之路遙遙無期,心路也就愈形「慢漫」。尤其最近我所接觸的一段「傷心」、「觸感」經歷,更讓我縈迴心頭,無法拋卻這「慢漫」二字之重。試想一個為期僅有二個月,月薪只有二萬出頭的短期工作,沒想到一傢伙來了二十個人應徵,而且每一個應徵者都是大學以上學歷,甚且其中還有幾位擁有教師證,乃至有過相當不錯的職場經驗者,面對這樣的求職人潮,是喜?是悲?這些朋友心中是不是也感到回鄉之路,竟是如此的「慢漫」。 老實講,面對這樣的話題,我根本搜尋不到解決之道,甚至連病灶所在,亦茫然不知。只知道似乎回鄉的路,是一代又一代金門人的夢,也是一代又一代金門人的魘,我們好像註定要青壯漂泊在外,臨老才有可能落葉歸根。若是有一天金門真的能夠創造出一個「壯有所用」的社會環境,那該是多麼的美好。而在這一切未能找到根本解決之道前,僅能靠「已有所用」者,努力營造「較好」的環境,讓欲返鄉者起碼能夠縮短他的「慢漫」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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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島乾坤大仙洲日夜長
金廈之間,一衣帶水,並以富貴相稱,雖是兄弟之島,命運卻大不同。金門如何在有限的土地上,開啟無限的資源,成為全民急切思考的方向。太武山堅如磐石,四周盡是迷人白沙,「固若金湯,雄鎮海門」美譽,早已提醒著島民當凝聚共識,唯有組織戰才能裝備自己,眾志成城,方能開啟貴島的金色大門。 金門在中國近代史上有特殊的地位,藉著這個小小的島嶼,炎黃子孫從閩南各地聚居於此,再以她為核心,向閩台地區,南洋與歐美各地作輻射性的遷移。海內外各地的原始同鄉會社,是個肝膽相照的情義組織,安撫著無數浪跡天涯的遊子,讓他們感受到金門鄉情的溫暖。 由十九世紀到廿一世紀,金門鄉親在這個島嶼進進出出,上演的遷移戲碼更為熱絡。先民原是為了生活到島上落戶,後代為了生活又遠赴他鄉,讓鄉情似若海水一般,潮起潮落,洶湧波濤激起無數美麗浪花,金門人在各地開創無數的傳奇。 典雅的古厝,艷麗的洋樓,寫盡金門早期多彩繽紛的家族遷移史,衣錦還鄉的榮景,也暗藏著無數辛酸淚,若非萬不得已,誰肯離鄉背井?既已出外打拚,沒有榮華富貴,又怎能顯親揚名?中國人都有落葉歸根的觀念,然而現實因素迫在眉睫,想要實現告老還鄉的願望,有時又可遇不可求。 即使全球化浪潮已席捲而來,或是數位時代已稀釋國際界線,金門鄉親不論旅居各地,都還有眾多鄉親以「金門人」為榮,認真的肯定這個母親島的存在,這些濃郁鄉情,成為金門榮獲「貴島」名號的關鍵因素。雖然隨著國際時勢變動,海內外各地同鄉會社也相對變化,但仍然有許多組織保有成立初衷,始終以服務旅外的鄉親為要旨,不論男女老少,富貴貧賤,都是浯鄉可貴的一員。 金門是個海洋之島,海洋是個用之不盡的寶庫,而金門也是個鄉情之島,鄉情中有取之不盡的資源。長久以來,我們都忽略這兩個力量,大概是鄉民始終喜愛柔軟卻細白的細沙,較難親近冰冷卻堅固的岩石。金門名為仙洲,「仙人倒地」是否該給吾人一個團結的啟示,若能如此,「海水」與「鄉情」都是金門極為有利的資源,加上妥善運用這兩個比金酒更夯的金雞母,金門便能即早落實「貴島」之名。 如何應用海洋資源,以及有效發揮鄉情資源,都須公部門與海內外全體鄉親一致的努力。鼓勵外人蒞金觀光或投資需要足夠的誘因,鼓勵鄉親返金何需任何理由,想念金門就可大方的返鄉,當「愛我金門」成為海內外金門鄉親共同信仰,並落實為實際行動,藉由數位時代的便利,將「金門兒女回娘家」醞釀成一股全球新浪潮,進而引發更多時代兒女落籍金門,不必貴族似接送,大家都以實際行動獻出對島鄉的情感,則小小島嶼便能開拓無限寬廣,長長久久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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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仔樓的悲歡歲月
無情戰火,讓番仔樓變成彷如一座大山,壓得主人幾乎窒息,最後只有選擇逃離。這是造化弄人,也是時局使然。 如今,她浴火重生。上天,總算給她補償了。 金門人稱番仔樓的洋樓,在陳坑(成功村)有好幾棟,但「番仔樓」這稱號在村裡是專指陳景蘭洋樓,因為她是與眾不同的。陳景蘭洋樓不僅是金門規模最大,氣勢最壯闊的一棟,她所歷經的滄桑與曾擁有的風光歲月,也是島上其他洋樓難以相提並論的。 在我開始有記憶的年紀,有一天,父親與幾位鄉紳應邀赴番仔樓內餐敘,我跟隨前往,當年景況多已模糊,惟獨對於在樓廳中向挑空的內天井下望,那種令人目眩與敬畏的感覺一直印象深刻。那次,應該是軍方的睦鄰活動吧!後來在雙號晚上,休假中心播放電影,也供村人觀賞,這也是軍方對鄉里的回饋。眾多的休假官兵帶來商機,週邊店家,每到夜晚燈火輝煌,在那尚無電力的年代,這個角落是熱鬧而洋溢著歡樂的。孩童在樹下嬉鬧追逐,擴音喇叭輕柔地放送歌曲:「送你一份愛的禮物,我祝你幸福………」 歌聲溫暖了戰士的心,讓他們暫時忘記鄉愁,也舒解平日的緊張與辛勞。同時間,不遠處,無數的國軍官兵弟兄,在海邊的碉堡,在野外的陣地或坑道裡,正刁斗森嚴,枕戈待旦。 官兵休假中心結束後,人去樓空,番仔樓因為荒廢而很快地走向衰頹。每次從台北返鄉,登上金湯亭,見她一次比一次衰老。有一年颳風侵襲,樓角傾塌,受創情況尤甚於當年617砲戰遭受砲擊,傾圮的樓角很快地長出榕樹,幾年間,枝繁葉茂,盤根錯節,令人怵目驚心。榕樹像敲骨吸髓的怪獸,啃蝕著大樓,使她變成危樓。所幸,經過地方人士與學者的奔走努力,爭取經費重新整修,番仔樓又重新站起來,再度展現昔日風華,成為觀光景點。 今天,遊客在大樓展覽廳地面,可以看到陳景蘭於民國10年親筆:「余望後輩,當念建業艱難」,雄渾端正的字跡,透露出無限的期許。創業難,守成更難,陳坑番仔樓並沒有成為主人或子嗣安居的宅邸,好讓後輩平平順順地地守護著。她的命運充滿坎坷,在過往的歲月裡,她靜默地承受戰爭的苦難。無情戰火,讓她變成彷如一座大山,壓得主人幾乎窒息;最後,只有選擇逃離。這是造化弄人,也是時局使然。 如今,她浴火重生。上天,總算給她補償了。 「登樓遠眺天空海闊,遊目騁懷心曠神怡」,昔日官兵休假中心的年代,番仔樓前的牆面入口處,曾鐫刻這樣的對句。在番仔樓重現風華之後,但願她未來所見證的,不再是顛沛流離的年代,而是天空海闊,令人心曠神怡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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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遙遠的地方
我和楊誠國帶幾幅畫,到台北松山機場立榮vip室展出,順便到師大路校對全縣美展畫冊彩色稿,即當付印。巧遇王士朝,送我一張金門國樂團演奏會的票,我又約了呂坤和。台北,三個男人的約會,不是斷袖分桃,當夜我把我的第一次獻給國家音樂廳。說來汗顏,就連金門文化局演藝廳我赴會的次數寥寥可數,自從那次人妖秀演出,人山人海,大家趨之若鶩,有點噁心,從此就不想去。金門國樂團在音樂廳的演出,我除了拍手還叫好,離爐火「純金」還有一小段距離,千錘百鍊後要儘快脫離攀附。金門把金礦奉養別人的球隊,卻不知用來培養自己的球隊,還有樂團,金門沒有人才?搞不好哪一天,在金門最少住了四百年的原住民會被趕上太武山,變成高山族,用一片葉子遮住,醉醺醺唱起吊兒郎當的山歌,因為我們窮得只剩下酒,除了賣醉,金門人還能賣甚麼? 1986年新疆人民出版社出版王洛賓歌曲集「在那遙遠的地方」。這個旋律迷醉半個世紀的中國人。他一生大部份時間在西北邊疆度過,豐富多彩的民謠,帶給他無窮的創作啟發。他改編邊疆民謠,既保持原曲的意境和風味,又顧及改編漢語後的音韻美,借助哈薩克民族的曲調作出不朽的《在那遙遠的地方》。在那遙遠的地方,槍聲響起,野火燃起仇恨,為什麼不能用樂聲取代槍聲?為什麼不能讓愛恨情仇盡泯於歌聲之中? 自小熟悉的旋律,親身一踏進新疆更能情景交融,平沙萬里使鬱卒的心情寬闊許多,卻帶回海市蜃樓般無垠遐思。無怪乎!1990年三毛到烏魯木齊,感動得想嫁給王洛賓,王氏已年近八十高齡,敬謝不舉,1996年逝世。我曾遇見三毛於金門民俗文物之家,他老姐大喇喇翹起二娘腿,斜靠在太師椅上點起香煙,照面互看一眼,並無交集。不久,三毛放逐自己的生命,流浪遠方,繼續去尋找他夢奠的橄欖樹。 江月寂寥,舉杯欲飲無管絃,空有一屋子的國樂管絃樂器,欄杆拍遍,只是無情緒。許銘豐不嫌棄我庸拙,悉心調教絃琴管品。我畫室中增設一小小演奏廳,六扇雕花門作屏風,一張我親手修復的古琴椅,剛好安置一台十六絃古箏。趕赴板橋,阿耀的女友請我吃飯,又幫我惡補一小時古箏,帶回假指甲與樂譜,感覺有點麻煩,五指有點障礙,對我時間殺很大,決心放棄,讓箏琴蒙塵,不讓我曹阿瞞拊手笑天下之易得。安排五張紫檀太師椅,正中執板端坐的是擊節而唱的歌者,左邊首座琵琶手、次三絃手;右邊首座洞蕭手、次二絃手,這就是室內南管樂的作場,千載清音,音樂活化石。有別於「負鼓盲翁正作場,滿街聽罵蔡中郎」的走唱生涯。 欲得檀郎顧,時時誤琴絃,為了引起別人注意,借幾分酒意,開始胡說八道說夜話,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獨斟一高腳杯紅酒,落紅應該不是無情物,槍聲惹動我日夜的思念,思念葡萄溝的干紅;又怕人笑我窮得只剩下高粱,所以開了紅酒。高粱,不是不愛你,我每天會不定時服用。酒入愁腸化作: 偷閒大觀國家音樂廳 門外漢大登殿 鍾鼎鳳琯輝煌典麗 感覺離我好遙遠 我山野莽夫只合於 蛙鼓瓦釜作雷鳴 信口荒腔村笛野歌 樂聲場中鈞天大奏 喜遇牧羊女 相見也晚 同是長干人 生小不相識 牧羊女 在那遙遠的地方 薩耶卓瑪 扮演電影中的那個牧羊女 草原上最美麗的格桑花 我願作隻夢迴北疆的小羊 槍聲無情驅散歌聲 夜來雨驟風狂 落紅殷褥 樂音變了調 維吾爾亂了舞步 請不要打碎我的夢鄉 我願她拿著細細的皮鞭 不斷輕輕地打在我夢上 馳騁在草原般寬闊的酥胸 羊脂玉乳的溫香 泛起一朵朵干紅 深邃明亮的眼勾魂的鼻 還有葡萄甜熟的醇唇 醉臥大漠平沙 有誰願意夢醒 寶刀未老只是逐漸不舉 高粱隨時提醒我 毋忘再舉 我的青春小鳥逐漸鏽蝕 一任風砂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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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功嶼上話「許界」
建功嶼,位於金門島金城鎮南門浯江溪口,在金門西方海中央,面積約五百平方公尺,有著「珠嶼」、「鰲嶼」等不同稱呼,其位置抵擋浯江及外海之流而稱「擋嶼」,因為閩南音「擋」與「董」音近,一般多書為「董嶼」,而董嶼安流,也為金門的古八景之一。 清末民初時期,因曾是留置痲瘋病人的收留之地,所以也被稱為「痳瘋島」(汰孤礁)。一九四九年,以其扼控浯江外海,於兩岸對峙期間,因位居要津而駐有兵防,作為防守對岸搶灘的重要碉堡據點,並於一九六○年改名為「建功嶼」,部隊撤防後才開放給一般遊客參觀。 這是一般人所熟知的「建功嶼」,不過卻罕有人知道,建功嶼與後浦許氏有著極深的淵源。現今建功嶼的四周,依舊立有「頭許界」界石,共計六方。這看似平常的六方界石,卻述說著「姓許住後浦」的風光歷史。 立石以為界,稱之為「界石」,作為相鄰土地分界之用,在多姓聚落裡,為避免土地糾紛,尤為常見。金門現存界石,大抵有兩類:一為土地界石,一為墳塋界石。前者如王界、林界、汪界、鄧界、洪界、佛界、金浦黃界……等。除作為地界外,墳塋界石亦為常見類型,如許課山墓、文應舉墓、許會元妣顏氏墓、邱良功墓、汶水黃氏墓……等,皆有墳塋界石。 建功嶼上的「頭許界」,即為土地界石一類。當時的許氏世管後浦港內之海埕埭塭,所轄渡頭,包括漳碼渡、廈門渡及同安渡,其中同安渡於外海處,尚留有光緒七年(1881年)由鄉紳所募捐倡建的石橋殘蹟。 然而,家大業大,難免爭訟。同治九年(1870年)八月頒〈嚴禁爭佔許氏渡船世業碑〉,至民國元年(1912年)又頒〈嚴禁爭佔后浦許姓渡頭世業碑〉。前碑指畫早已湮滅不全,僅寥寥數字可辨。然而〈嚴禁爭佔后浦許姓渡頭世業碑〉卻明載許氏遺業之範圍:「東至許大宗海埭,西至港邊、南至董嶼後與洪姓交界,北至拋礁與楊姓交界」這六方界石,正好印證碑文所載範圍之南界,也讓人窺見了後浦港滄海桑田之一斑。 今日,鄭成功石雕像,一派輕鬆的登上董嶼,姑且不論景觀破壞,這鄭氏雙腳一踏,嶼上的「頭許界」,卻從此永埋鄭氏腳下,少了兩方。《縣誌》中載有許氏先賢許炎〈登董嶼〉一詩,詩中說:「渡口遲潮信,聊為董嶼遊。遠帆乍隱現,亂石並浮沈。」如今,這亂石浮沈中,多了一尊突兀的雕像,看在後浦許氏族人眼裡,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金門常將豐厚的文化,掛在嘴邊,然而當面對、碰觸這些歷史時,所見到的卻往往只有草率可以形容。如今〈建造金門石橋碑〉的碑座,成了同安渡頭改善工程中的消波塊,建功嶼上的「頭許界」,也成了鄭成功雕像的踏腳石。 望著這海面一嶼,彷彿是島嶼滄桑身世的另一個投影,相同的情節,不同的場景,不斷地上演。時空流轉,歷史變遷,不過爾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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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主公陳淵
金門先民,人才輩出,過去數年,我因創作金門歷史小說,以及撰寫《金門現代文學發展之研究》碩論,得以略識先賢,最讓我感到好奇的,莫過於陳淵。 翻閱縣誌,以及洪春柳《七鶴戲水的故鄉》、郭哲銘《浯江小事典》等記載,多寫著:「陳淵,唐貞元十三年、西元七九七年,奉聖旨,率領蔡、許、翁、李、張、黃、王、呂、劉、洪、林、蕭等十二姓,赴金門牧馬」,又說「陳淵為天駟降生,善豢馬,人稱『馬祖』;又兼善歧黃之道,得以為民眾療病,後世結草為庵,歲時祭祀,稱為『護驥將軍』」。但民間,多以恩主公稱之。 我好奇,鄉親初一、十五祭祀時,口中喃喃祝禱著恩主公時,能有幾人知道恩主公正是陳淵。為了印證疑問,我問母親,常掛在嘴邊的恩主公是誰啊?母親訥訥地說不上來。神就是神,神還能是誰嗎?神的傳遞跟信仰在口耳相傳間著根、茁壯、輻散,悠悠千年時光過,何以找得根源?母親總要找個答案,她說恩主公正是關公來著。我說不是,是陳淵,而關羽早已晉升為玉皇大帝了。 神,是人造出來的,陳淵還在元朝倭寇入侵時,顯靈捍衛鄉土,我在一篇小說裡這麼寫著: 孚濟廟裡,老人正談著古事。以前哪,金門常受倭寇侵擾,居民跟恩主公哭訴,祈禱保佑。有一次,村民討海捕魚,遠遠看見倭寇賊船,急返航,敲銅鑼,鑼聲響到蔡厝時,人們跟著嚎啕大哭,倭寇近,躲避無門,哭求恩主公保佑。祈禱方休,陰風陣陣起,風霧瀰漫鄉間、大海,人跟人對面不相識,只能依聲辨人。廟裡牆上的馬匹引頸長鳴,居民聽見,又敬又慌,沒一個人敢來廟裡探看究竟。幾天後,才知倭寇被強風猛霧驅散,海濱散落船隻殘骸跟幾具倭寇屍首。居民祭祀恩主公,卻看見陳淵的泥像裂開流血,後來村童得夢,說出陳淵囑咐村民蓋新廟、塑金身。 我在小說裡,試圖讓陳淵、讓我們的恩主公,更貼近我們一些,希望祂不僅是一個神祇,更是我們生活的一個部分。 我還記得小時候,常隨母親參拜各地小神。昔果山到海邊的山坡上,立有不到腰高的小廟,不僅昔果山,連其他鄉鎮的人也來參拜,隔幾十年後問母親,小廟祭祀什麼神?她說,那是外地人,死在昔果山沿海,村人埋葬立廟,不知誰傳說小廟靈感,一時間香火不斷。我民國七十幾年回鄉,卻發覺小廟斷了香火,到今日,卻連遺跡都不見了。 陳淵沒有遺失祂的姓名,祂的廟香火還盛。然而,我卻常千年遙想;遙想陳陳淵初履浯洲時,所可能發生的種種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