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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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憶舊居
冬尾,寒流一波波,持續的發威著,冷冽的北風,在窗外呼嘯,雖然是室內,也仍然可以感覺到那份沁骨的寒意,每年這時候,在家鄉靠海的老舊屋子裡,更能感受到寒冬的威力,只有在太陽露臉時,可以晒一晒暖洋洋的滋味。 舊居雖然小,卻還住了兩家人,行動不便的伯母每天都坐在廳門前,等候著陽光,她有兩個乖巧的兒子,伯父南洋回來後,便守著薄田過生活。我們家也是如此,除了幾畝薄田,還要養一群無法從事勞動力的女兒,讓父親好生怨嘆,雖然如此,他還是很疼愛我們,上山下海,每天辛苦的工作,卻還是艱難地生活,缺柴缺米的日子如影隨形,讓他焦躁難安。想起那段慘淡的時機,我現在也能體會他那英雄氣短的無奈,像許許多多的爸爸一樣,誰不想讓兒女過著舒適美好的生活,誰不想讓兒女上進去求學?逼於現實,也只能先求眼前的溫飽了,從不說抱歉的父親,那虛張的威嚴下深藏著的歉意,是我現在的體會,父親,從不說出口的勞累,只能藉著打罵來發洩他內心的抑鬱和焦慮,尤其年關將到,過節的壓力催人老,眼看著種下的蔬菜,是過年唯一的希望,卻賣不到好價錢,讓父親的眉頭,越發的深鎖,年關無錢無米,怎麼過年呢?寒冷的北風,一味無情的吹襲,孩子的新衣,年節拜拜的所有花費,在在讓父親寢食難安,濃濃的低氣壓,籠罩著全家大小,稍有不是,便有人會受到父親的責罰,這當然不是父親的本意,在那艱苦的年代,其實他是很有藝術才華的人,農閒時,鄰居朋友聚滿屋,他就會拿出胡琴來,邊拉邊唱,朋友也會附和著,充滿了吟唱的詩情,父親也會講古,他每天睡前都要看的古冊,便是我的啟蒙師,從那邊,我間接學到許多,包括下棋、彈琴等等,後來我學會寫信之後,家裡和鄰居之間的讀信、回信便成了我的工作,而每年廳堂上都要換新的財子壽中堂,也成了我仿畫的功課,父親從不直接稱讚我們,而是透過朋友鄰居的誇獎來鼓勵我們,這是他和母親不同之處,父親的剛和母親的柔,讓我們在貧苦的年代裡,還能感受到不同於別人的教養和溫暖,也讓我們在日後的成長,多了一份忍耐和堅韌。 隨著年代的變遷,力圖振作的父親,遠渡重洋來到了台灣,卻因為意外而過世,父親留下他那永不向命運低頭的精神,留下令人懷念的舊居,讓母親哭斷腸的回憶,回憶卻是無情的,因為,那些景象,永遠是摸不著尋不回的往事,快樂也好,心痛也好,畢竟都是抓不住的過去式了。 如今,伴我成長的舊居還在,只是在母親過世後,那房子就空著,年久失修的屋頂,有些地方已斑駁欲墜,雖然另外蓋了新居,還是沒有人願意回去守著祖產,么弟妹妹都在台灣,逢年過節回去祭拜的新屋,也只住了祖先和一些冷冷的家具,更別談舊居了。 在寒冷的北風裡,那間令我懷念的故居,那面海的門窗上,是不是還貼著紅色的春聯呢?是不是還在呼嘯的寒風中屹立不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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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忘書──歲末遙想遠去的南方故人
遺忘是容易的,然而刻意想要遺忘的往往才是最難遺忘;像一首熟悉的旋律,儘管多年不曾聽唱,卻在前奏初響時,輕意就跟著哼唱起來,並沒有刻意去記取的歌詞,但就是那麼順暢而理所當然的清晰浮現。記憶一直都存在,遺忘的只是時間。 冬寒歲末,等待一封遲遲未到的白帖,在經過漫長的一週仍未見蹤影。是郵差先生不慎遺漏了,或是遠去的友人,壓根兒不想我南下,去參加這場最後的告別式? 我一直以為他其實不想和我見最後一面,連道別都不想。 冬日傍晚接獲小琉球嫂子的來電,她聲音平靜得一如尋常。她說:……啟銅仔情況危急,恐怕所剩時間不多……他一直不願意你來探望,不要你們見他遭受病痛折磨的窘況……他還說朋友交情到這樣地步就足夠,留下他昔日的印象就好,見了面大家都痛苦……。 忍住悲傷情緒,和妻子趕到台北車站,勉強訂到七點出發的高鐵直達車票。無論如何,我希望能在南方病房見到他最後一面。整點列車入站的前一刻,手機響起,嫂子輕嘆一聲:你們無須下來了,你大哥剛剛斷了氣……我告訴他你們現在正要南下探望,他卻閤了眼,走了……。高鐵列車徐徐啟動,然後快速離去,和妻子握著兩張已經刷卡的車票,面對一室的空蕩,只除了遠颺的風速在地底車道竄繞。 我想,他真的不想讓我看見他最後的樣子,即便生命燃燒到最後這一刻。 與癌症掙扎漫長的一年療程中,我只在春天時,徵得他的同意,專程趕到小琉球去探望他。那時他的治療稍有起色,剛結束一個療程,身體與精神都處於平和狀態。他戒了煙與酒,以一頂鴨舌帽蓋住光溜的頭,因為維持著正常的飲食起居,我甚至為他的好氣色感到欣慰。他老神在在的細說住院期間的種種遭遇,彷如置身事外的尋常自在。嫂子全心全意照料著他的生活與療程,沒有一絲怨嗔,妻子鼓勵他們在療程結束後,一定要安排到台北來一趟,帶他們去回味陽明山的溫泉與放山雞、炒野菜。 五月,他在電話裡以略顯高亢的喉聲告訴我,醫生發覺原來預期的病情控制,有了不好的擴散,情況恐怕不太樂觀……。 他是飄的琉球島男兒身,有著海島人的堅毅不屈、熱情和真誠,一身黝黑烏亮的古銅膚色,瘦小、但結結實實的個子,和澄澈烏黑的眼神一樣鎮定,是南方海島人才有的男性氣魄。 我知道他很在意外表的顏面,這一點和當初我對於離島海港人的印象大有出入。年輕時,我偶而在小琉球島旅行回來時,以旅行後的愉快心情,在成衣店裡挑選幾件我認為適合海島人的純棉T恤,隨性的寄去,想著他和幾位弟弟們可以隨興的替換。就只是這樣簡單的想法,嫂子來電致謝,說啟銅仔很高興,雖然他一向不穿T恤,就連幹粗活時也有所堅持,為此,他年輕了幾天,穿著台北來的印有流行圖案的T恤。 我並不知道,在海軍役旅中,我們原本毫無交織的可能,包含個性、嗜好、生活接觸的層面,在海軍退役後,卻結交為兄弟般的莫逆情誼。甚至連同後來衍生的朋友群、家庭、子女,都交往成親密的至交。夏天時,他讓嫂子精選了上等的鮮活黑鮪魚、海鱺魚、海菜、魚子等,宅配冷凍送上台北,滿足了我們的味蕾。而台北實在找不出像樣的特產,只能選購一些香菇、巧克力、進口牛排以及妻子娘家盛產的卓蘭豐水梨回寄。多年來我們維持著往來不斷的南北情誼。 一直難以分辨究竟是那座小巧無華島嶼深深的吸引了同樣來自離島的我,或者一切都註定如此緣份。年輕時每回去小琉球,我總是呼朋引伴、成群結隊。而島嶼永遠以熱情相待,奉為遠來的賓客。在豔陽、海浪、熱帶魚、星砂、貝殼灘、啤酒與海鮮、卡拉OK交織而成的南方島嶼記憶,難以忘懷的南方友人哪! 清晨四點的高雄車站,一片淒清。寒流來襲,讓南方港都也染著一層灰濛天幕,國光巴士夜車比預期的快馳抵達。妻子與我、小詹、健祥夫婦一行五人專程南下,為來不及道別的老朋友送行。清晨七時,台南的海軍弟兄張徫、嘉義的許國祥夫妻陸續驅車抵達,都是曾經在小琉球享受過啟銅兄盛情相待的好朋友,獲知告別式訊息,專程前來接應。八時整,我仔細端詳靈堂上花團簇擁的遺照,他的眼神有些憂鬱,臉型稍瘦,不是我熟悉的陳啟銅──那個黝黑熱情、開朗、喜歡逗人玩笑的「琉球番仔」。 年老的伯母,不忌諱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禁忌,端坐靈堂外廣場一角,遙望愛子。和妻子趨前慰問,伊老淚縱橫,感謝媳婦為兒子承受的辛勞苦楚,還替兒子辦了風光的告別儀式,伊還難過的泣問:啟銅仔走了,你們這群好朋友往後還會來阮小琉球嗎? 傍晚的霓虹酒館裡大夥圍著卡拉OK小舞台,為離去的老朋友合唱一首聽來就動容的歌。我不斷地回想著一九八五年前後,我們在小島上黃昏的白沙海岸,烤火歡唱,啟銅仔對著向晚的大海忘情的沙啞歌聲「……八月十五彼一天,船要離開琉球港,只有船煙白茫茫,全無朋友來相送。滿腹憂悶心沉重,看無愛人伊一人,堅心忍著純情夢,帶著寂寞來出航。生活海面行船岸,海水潑來冷甲寒,為著前途來打拚,心愛應該瞭解我。無情風浪怎抹停,心事一層又一層,奮鬥打拚的男性,將來才有好前程。船若入港兩三天,又擱趕緊要出港,阮的愛人無來送,叫阮怎樣來出航。行船的人免怨嘆,心情著愛放輕鬆,等船重入琉球港,約束心愛伊一人……」這歌是屬於他和他的島嶼家鄉,他的青春、他的生命。我們賣力的唱著,為遠去的啟銅仔送別,玻璃窗外的嘉義郊區,新闢的道路寬闊,路樹濃蔭層層疊疊,昏黃的路燈把灰暗的天幕投射得叫人暈眩,浪漫裡流露著一抹微微的酸楚。此刻,我懷念的朋友正在濃烈的火焰中焚燒,會焚化成為一縷輕煙,飛回他濃情熱切的海島家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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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談金門作家
日前吳鈞堯先生以「說金門文學缺乏的兩種人才」為題,認為金門現代文學缺乏創作與研究人才。並概舉金門作家代表洪乾佑、陳亞馨、陳長慶、林媽肴等人為例指出:即使是最足為代表的吳鈞堯、黃克全、楊樹清、張國治、歐陽柏燕、許水富、蔡振念、石曉楓等八人之成果,吳也坦承披露於台灣文壇,「較之名家大作,又相形見絀了。」進而結論:「而上述金門籍作家─楊樹清、吳鈞堯,雖相對年輕,實已進入中年,回首探視,卻還看不見下一個世代的創作者。金門作家若不振作,豈止在歷史上是一種斷代,就連創作,也將出現斷代了。」且就此議題閒談之。 姑不論吳先生在認定與深度上是否得當,我們所要閒談者乃在於作為文學的元素是什麼;又身為作家的條件又是什麼?也唯有如此,方能釐清金門文學的真正問題! 何為文學?暫以小說為例,在十八世紀末,義大利的劇作家(Carlo Gozzi)曾經宣佈,世界上只能有三十六種劇情;德國的(Schiller)不相信,費了多年想要突破這說法,結果還是服輸了。直到二十世紀初,法國的(Georges Polti)引証了一千部戲劇,兩百部詩歌小說,重申此說,意謂世上劇情最多只有這三十六種;而在技巧上,僅以歐洲傳奇的「垂直透視」為例,這種以意義的掩映重疊為中心,不重邏輯次序與水平連接的筆法,較之於左傳敘事的境界,毫不遜色。凡此種種,均已直指作為一項文類,是有其條件的,而非「說故事等同小說」者所能憑空舖敘的。 小說如此,那散文?姑不談我國傳統《文心雕龍》等文評,就西方散文為例,西方文學以詩、戲劇及小說為主,其中雖也曾出現一些謀篇圓融,辭藻華茂的散文作品,但能成為傳世的是十分脆弱的。以英國文學史為例,除了培根(Francis Bacon)、蘭姆(Charles Lamb)等少數大家作品外,誠可謂寥若晨星。易言之,西方文學以象徵虛構為其藝術之神髓,無論歷史、哲學、和文學等都以辭達為目的,往往厚實而不雅,欠缺藝術的丰采,誠如楊牧所謂「有筆而無文」者也。可見作為文學之要件是何其嚴謹的。就此而論,金門文學之窘境,恐不僅止於吳鈞堯先生所說的而已。 再論作家條件說。創作對作者而言,是不斷深掘自己心靈的過程;而讀者則是不斷深尋的歷程,兩者都饒富意境。 也就是說,身為作家之條件不應有區域之限、意識之隅、更不應有籍貫等政治元素之別,而應觀注的是作者深掘心靈的過程,以如椽大筆自然宣洩;所謂君子不器,提筆如行雲流水,行於所當行,止於所當止也。就此而言,上述這些吳鈞堯先生所標舉的作家,其境界之高低已明若皎月了。 「典型在夙昔!」以現代散文大家為例:自新文學運動以來,彼等以白話文為基礎,承襲古典文學神髓,復吸取西方及日本風格,在大時代風潮中,以鷹揚多情,橫槊賦詩的章法,賦下多少汗牛充棟的散文,但能成為大家者卻不多見,依楊牧言概分七類: 首是小品文,以周作人為代表,其文風上承晚明,平淡中益見醇厚的一面;二是記述文,以夏丏尊為前驅,一篇「白馬湖之冬」樹立了白話記述文的範本;而許地山的寓言最稱淋漓盡致,他深入梵文舊籍,結合傳統象徵筆法,神韻無窮,此第三類也;第四類是抒情文,以徐志摩為首,他以詩人之筆,瀟灑浪漫,開一代抒情文章風格;再來是議論文,趣味多得之於林語堂,益見他重智慧之渲染,和幽默人生的闡述;第六類就是說理文,以胡適影響最深,他所建立的學術說理格式,證明白話文之可用;最後是雜文,當屬叱吒一時的魯迅為代表,他在深厚的古典文學基礎上,潑辣風格,睥睨縱橫,時人無出其右。 我們若窺究這些大家的散文,大都是感性、知性交相著墨。以作者真性情的筆觸,展現感性散文的真摯和抒情性;或以獨立超然的認知,避開作者個人的情愫,以表現知性散文的思想、見識與智慧。兩者交融互用,筆鋒自然,益見所謂大家的深度與廣度是如何地浩瀚。 依此而論,其實今日金門作家之困境,豈僅是吳先生所謂「楊樹清、吳鈞堯,雖相對年輕,實已進入中年,回首探視,卻還看不見下一個世代的創作者」的窘境而已;由於淺碟文化的泛濫,加上後資本主義的操作,以致影響讀者接近雅文的機會,亦侷限了作家的視野,令人浩歎。有鑑於此,倒不如不分畛域,引介大家作品於讀者,或許較為至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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拚選舉,買票賣票?
真是快呀!一晃三年又過去了,立委改選又來了。2008年1月12日,週末,選舉人應該都要去投票。 這次「第七屆立法委員選舉」改變很大。(1)全部名額:減剩「113位」。(2)任期「四年」:改為和總統、副總統、地方公職人員同任期。(3)叫著「單一選區兩票制」:一票選人,一票選黨。(4)選人即「區域立委」:每單一小選區只能選出一位,全國共有73位。(5)平地原住民:有3位。(6)山地原住民:有3位。(7)選黨即「不分區及僑居國外國民立委」:是投「政黨選舉」票,各黨依得票率產生,共34位。(8)抓賄獎金:新台幣壹仟萬元。好戲就要開鑼了! 一票選人。我們金門也要選出一位,但是卻有六位來競爭,真是破紀錄的爆滿,大家等著看他們去演戲吧,是好戲?還是爛戲?鄉親們,大家都要張大眼睛盯著看。不看白不看,看了才會知道他們在耍什麼把戲,也才可以選出好戲子,免得選後才來悔恨。 一票選黨。目前共有十二個政黨團體在角逐:(1)公民黨。(2)制憲聯盟。(3)台灣團結聯盟。(4)第三社會黨。(5)民主進步黨。(6)新黨。(7)綠黨。(8)台灣農民黨。(9)無黨團結聯盟。(10)中國國民黨。(11)紅黨。(12)客家黨。真是熱鬧呀,只可惜沒有「金門黨」,所以金門才會被別人家看扁,不是嗎? 記得1973年,增額立委補選好像也是元月初,在一個又冷又濕,毛毛雨的星期天夜晚,跟著維權兄到台大校門口,羅斯福路和新生南路交接的空地上,去聽打遍全台灣各種選舉,屢敗屢戰的黨外怪腳老選將花春雄先生演說,他大聲批評執政黨及軍方頭子,並提及自己和日本皇室關係有多好,又可以尋找日軍遺留下的藏寶等等一大堆有的無的。第一次親耳聽到如此聳動刺激大膽的言論,真是驚為天籟過癮無比。以後也在台北居處附近偶而會去看一下競選演說,慢慢地,因工作繁忙也就少去喝西北風了,只是票一定會去投。 前些日子有好事的朋友email來一張妙照片,是在台灣苗栗鄉下後龍西北方小小的老車站「大山火車站」,站門口高掛一橫幅紅布大白色字「親愛的鄉親!買票是犯法,賣票也有罪」。看起來令人心驚,怎麼連買車票也犯法?如此宣導抓賄選,雖是處處留意,但卻有失細心,主辦單位似乎忘了車站是在賣票的,乘客更是依法要買票,如此像是很認真用心,其實是無腦的不用心,還好大家也當成玩笑看,不禁令人莞爾。 只是選舉都要「買票」嗎?台灣地方自治民主選舉也有半世紀了,但是一碰到選舉,不論大小選舉,公私選舉,常常都會耳聞買票聲,這到底是抓賄不力?還是人民鄉愿?或者是候選人膽大包天?怎麼總是賄聲賄影好像就在眼前,但是最後常不了了之,看了令人氣短。 都說「選賢與能」才重要,但是現在競選步數卻變成無錢不能的「選錢一人」。地方與中央到底誰重要?地方應該是分母,中央應該是分子,只要分母越大,分子才會越穩固。地方的各種選舉一定要有好人才,也要抱著為地方謀福利,否則,地方都爛了根,中央怎麼會好? 拚選舉,是該拚「才能」,而不是拚「財力」,只有物品才用買賣,選舉怎可買賣呢?如果大家都認知到賣了選票幾毛錢,卻換來四年地方落後幾十年,賣票的鄉親呀!你難道不會做賤了自己嗎?誰在買票?誰又在賣票?你知道嗎?為著金門能發光發熱讓子孫幸福有希望,趕快抓賄選吧,它值新台幣壹仟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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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寬信敏惠
越南學者阮文康教授和成大中文系陳益源教授來演講越南和金門間的「語言與移民」及「文學與民俗」後,送他們離金的隔日,在文化局閩南文化研討會上遇見剛從越南回來的黃振良老師,一見面就欣喜而熱情的對我說:「越南金門同鄉會的副會長名叫唐惠某,他父親名唐敏某,祖父名唐信某……」我興奮得耳提眉張的和黃老師同時說出:「那是我/你們家的人!」 金門後浦橫街姓唐的從晉江磁灶擔瓷來金販瓷進而定居,至我「惠」字一輩不過是第五世,遷金後的唐氏族譜一直沒有正式定稿,能知我族之「恭寬信敏惠」輩份字行的,非黃老師一輩熟悉地方故史與人脈者,恐怕無從輕易認出在金門屬少數族群的唐氏字輩中透露的族源訊息。黃老師述說與我越南族兄對照字輩的短短幾分鐘間,我腦海浮現的是宛如司馬中原和朱西甯小說人物異鄉問字認族親的場景,多麼便利的身分認證!難怪古人見面必先問郡望,再問字輩排行,亦莫怪某些自視高門的氏族不輕易示自家族譜於外人的家門密碼心理。 而我初次聽說自家的字輩排行,卻也是間接由外人告知的。大姊國中時讀到論語陽貨篇子張問仁,孔子答以能行「恭寬信敏惠」五者於天下為仁。她的國文老師忽然指著她說:「恭寬信敏惠,就是你家的輩份排行。」姊回來跟我說著玩,爸聽到了,鮮少與我們閒聊的爸面露喜色,催促著要姊往下說:「恭寬信敏惠,再來呢?」姊說不知道,爸臉色黯然一下,說:「是『賢良繼美,燕翼貽謀』,記著嗎?」爸若有所思的臉色有些嚴肅,我和姊悄悄離開客廳,姊嘟嚷著家裡又沒人說過怎麼知道,我卻很想追問,那麼「恭寬信敏惠」之前和「燕翼貽謀」之後還有什麼。現在想來,當時如果問了,爸該有多欣慰他的孩子有與他同樣關注某些古老傳統的心意,那時只記住了他剎那綻放的喜色,卻沒讀出那喜色的意義。那之後有好一陣子,爸積極著與叔公們討論族譜與祖厝的事,可惜直到他壯年身逝,他嚮往和羨慕的宗親聚於祠堂吃頭的心願始終未遂。連在病榻自知來日無多之際,竟仍癡心指望當時猶未成年的大弟能承他香會爐主及宗祠組織的份事。 我終究是在爺爺而不是父親口中問到了自家的輩份字行。八十二歲的爺爺微抖的手持筆為我寫下「元為定啟光,恭寬信敏惠。賢良繼美,燕翼貽謀」,說:「十八字文,十八代轉一輪。」我喜歡這十八字序的排列,這透露我的祖先期許的家族門風是穩健保守,謙和而務實的。其中最具體的為人為事之道,正是在「恭寬信敏惠」之句。《論語陽貨篇》:「子張問仁於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於天下,為仁矣。請問之,曰:恭寬信敏惠。恭則不侮,寬則得眾,信則人任焉,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從為政的領導者和社會人際關係的經營來看,這既是漸進而積極的並行經營之道,也是順理以成勢的發展進程。忙碌的父親在他有限的生命之年,與我們六子女的對話不多,但他敬天尊老、竭誠待人和敏行多學的行事身教,以及遇事則奮臂而出的烈性,卻不期然的成為他子女們或顯或隱的天性。在他身逝多年後,我在金門山的東半島到西半島的田野調查中,猶能從陌生鄉人口中聽聞他的名字和正面的評價,不論人們識我不識,那引以為榮的驕傲是無所損益的。 然而在大弟選擇最難以突破宗族關係和意識形態的家鄉做為政治起跑點的理念演說中,聽他自陳既知勝算之微而企圖以參選發言「為金門所當為和可以為」的發展提建言,並爭取黨政生態平衡資源的參選理念,我竟不以他是我弟弟為驕傲,而是為金門在目前牢不可破的宗族政治生態中能站出這樣超然於勝負的政治理想人物而感動,而能跳脫島內政治迷思直取中央政治資源與生態制衡的觀察及其策略性見地尤其難得。孔子答子張行五者於天下的仁,結論於「足以使人」之「惠」上,其為仁即為天下政的意義是極明確的。宗族也許不是也不會是我們永遠可憑恃的資源,藉輩份字行傳下的孔子仁教之家訓給我們的卻是永恆經典的處世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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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克全《兩百個玩笑》
黃克全和我同時在輔仁大學念書,那時我們都租住在學校後面的泰山貴子路,偶而往來,我已略知他在文學上的志趣。畢業後雖未再謀面,但時時讀到他的小說與評論,也從旅台同學如張國治等人得知他生活種種,他的近作《兩百個玩笑》詩集,則讓我見識了他新詩創作上的功力與用心。 誠如洛夫的序言所說,黃克全在文壇可稱得上是一位全方位作家,小說、詩、散文、評論,無所不能。我去年應文化局之邀回金門作了一場文學座談,以小說為題,就曾指出黃克全在小說創作藝術上的圓熟和題材、內容的動人。黃克全文學作品的獨特在於他以自身的生命經歷融合了文學的想像,遊走於現實與虛構之間,寫實不拘泥於現實,想像又有現實的底蘊,更重要的是他有一種悲天憫人的人道關懷,使他不去寫史詩式的時代大敘述,而是以小搏大,從小人物身上去看時代的悲劇,使人見微知著。 我初讀他的短篇小說集《夜戲》就驚豔於他觀察力的敏銳,照理說,我們年齡相近,生活經驗類似,老兵的故事我在家鄉也時有聽聞,但讀他《夜戲》中的老兵故事,我仍一方面為故事的悲劇性所感,一方面又十分激賞黃克全小說情節安排和敘事技巧的藝術性,《夜戲》感人的力量,則在於作者對這些老兵不帶批判、偏見的同情和理解,沒有這樣的同理心,一個作家是不會有興趣去寫這類題材的。 從黃克全小說中我們往往看到國家機器的粗暴和人生的荒謬,當我們從民族國家的激情或政治上意識型態的執著,乃至革命理想的幻滅中醒來時,往往發覺歷史開了我們一個大玩笑。南美洲的革命英雄切.瓦格拉的肖像如今成為資本主義社會流行商品的圖騰,當年中共文革時期下鄉學習的熱血青年,回到二十一世紀廣州、上海的大樓、汽車叢中,能不質疑昔日的信仰恍如一夢?小人物的悲哀在於在大時代中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於是我們看到黃克全《兩百個玩笑》中到處是小人物生存情境的荒謬。 在第七十二個玩笑中,作者寫來自高雄鳳山的吳明滕,先後當過日本兵、國軍、解放軍,日據時代是日本兵,台灣光復又成了國軍,到大陸作戰被俘,再成為解放軍,等到垂垂老去,才回到故鄉台灣。這不是孤例,而是許多人的生命經驗,更有甚者,一家兄弟或同班同學成了槍口相對的敵軍,這點黃克全的作品和師瓊瑜的《假面娃娃》及《寂靜之聲》可謂有異曲同工之妙,如同師瓊瑜,黃克全的《兩百個玩笑》中也寫了許多滇緬和富國島國軍的故事,同樣讓人動容。 類似的題材寫詩,能寫出五首、十首就已屬不易,但黃克全寫了兩百個命運雷同的人物而不讓人覺得複沓,就不僅是技藝的考驗,更要有嘔心的熱情了。這兩百首短篇敘事詩,不流於散文化,而且意象飽滿,隱含對人生的了悟,不信試看第十九個玩笑:「淚在髮茨,海在鹽粒/話語在闇默,盼望在遠方/而槍聲,在斷裂的空間/黑暗比光亮更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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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楊媽輝先生
跟楊媽輝先生接觸的時間不多,但覺得他豪爽、熱誠,是一個血氣漢子。 認識楊先生是因為楊樹清的緣故。忘了在什麼機緣,到他金城的家去,上二樓,楊先生喜孜孜拿出他典藏的舊地契、舊雜誌,還有幾份是古人分家產時,以毛筆寫下的分家字據,楊先生或從撿破爛處或從朋友、或不明所以的出處,找到這些寶藏。這些文物價值不菲,萬一遺失或毀損,或訪客存心偷竊,都會造成傷害,但楊先生卻一點芥蒂都沒有,扛了這一箱換另一箱,文物之後是古錢幣跟字畫等,琳瑯滿目,無奇不有。 我當時嘖嘖稱奇。存下這些文物,且繼續收藏,耐力、毅力,必不同常人了。 楊先生還曾傳真詩稿到我公司,請我看看。我當時心裡又是一驚,這漢子,竟也寫詩?楊先生後來越寫越多,還參加比賽,我個人偏愛他〈金門酒引〉的豪氣跟遼闊。 跟楊先生見面的場合不是在飯局、就是在他家客廳閒聊。他的好客,有金門人的一份古樸,我當時想,認識的金門文友,擁有他那份豪氣跟好客的,大約就他跟楊樹清了。後來,李昂、鄭愁予、黃春明等,都曾到過他家,楊先生真格是金門一塊嶄亮的招牌,推銷金門熱誠、豪情的一面。 我跟楊先生唯一獨處的時間,約莫兩小時。他騎機車、我載著孩子,尾隨他,到後浦海邊。途中,他在一座碉堡附近停下來,以孩童發現寶藏的、饒富趣味的眼神跟口吻說,猜猜看,為何帶你們來這裡啊?就是一座碉堡,有何特別?他說,這碉堡是有神秘,他指著碉堡外牆,我定睛一看,竟是一塊墓碑。後來讀金門歷史資料,知道早年官軍欺壓居民,強佔民宅民產,連墓碑也不放過,拿來建構碉堡。楊先生還說,可以數數看喔,看碉堡有幾塊墓碑?楊先生竟然知道答案,這麼說來,他可是費了心思,在這兒算計過的了。他長著一顆童心,難怪表情始終雀躍,而他那高大魁梧的身材,也因為童心而顯得輕盈。 我們還到海邊看栗喉蜂虎的窩。他指著鑿在半壁的窩,數說這類鳥的特性。而今,我的小孩喜歡賞鳥,或許,跟這次的因緣也有關係。當孩子跟妻子都累了,在陰涼處歇息的時候,楊先生跟我一起站在海邊。他說,他以前訓練學生都很嚴格,說著時,閃爍的眼神忽而收斂,露出端正的一面,我才覺得國家級教練果然名不虛傳,也許退休了,心軟一些,自己倒說,當時對學生似乎太嚴格了,應該摻入一些柔軟會更好。 我們站在浪跟岸的交界,海浪襲來,一波一波,楊先生要我閉上眼睛,感受浪襲打腳背的感覺。我說,張開眼睛感覺浪跟閉上眼睛,竟是這麼不同。楊先生看我認真地體驗他的方法,非常高興,又仔細說了更多。張開眼睛時,浪來浪走,都清晰可見,沒大感觸,閉上眼睛則不同。浪來時,覺得一股危險來臨,浪退時,帶走腳掌沙子,人往下墜,且不知道會墜到哪裡去,這時候,多半會張開眼睛,確認自己的安全。我跟楊先生報告踏浪的感受,「為了避免陷下去,陷下去之前,就得趕緊跳離。若就文學來看,一旦遇到瓶頸,就得克服。克服的方法是離開那個陷下去的地方。」楊先生聽了哈哈大笑。 之後再跟楊先生見面,又多是飯局等場合了,不再有機會獨處,也少了交談機會。隔不久,卻聽說他罹患肝癌。 妻的祖母半年前中風,住進亞東醫院。妻後來聽說,楊先生也住亞東,琢磨著下回探望奶奶時,也去看望楊先生。沒料到隔天,卻收到楊先生過世的消息。楊先生傳出罹病消息後,我見過他一、兩次,看上去似有心事,但仍見神采。 因此,我現在想起楊先生,看見的,仍是海灘那位憨憨、豪爽,卻有著童心的楊先生。 我常憂懼金門會喪失它的古樸。也常想有朝一天,金門人,會不會遺失他該有的淳樸樣子。楊先生的離開,也是一種金門典範的離開。 謹記載我認識的楊媽輝先生一二事,哀悼他,以及一種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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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文學才能留傳久遠
金門縣寫作協會,近年來為了增益閱讀寫作的廣度與深度,把讀書會的地點,從金門地區移到大陸各地舉辦,寫作的體裁自然會增加一些大陸各地見聞錄。十二月二十二日,由金門縣政府教育局、家庭教育中心主辦,金門縣寫作協會承辦的蘇蘭老師「電影VS.文學」專題演講與座談會,在金門文化局三樓舉行,是電影、文學著名的多元閱讀,也是一種另類的讀書會。因為有諸多的電影劇本,都是由著名的名作所改編的。諸如:《戰爭與和平》、《戰地鐘聲》、《雙城記》、《小婦人》、《茶花女》等都是名著所改編的電影。就是最近揚名國內外的《色,戒》,導演李 安也是根據張愛玲的小說編導的。誠如阿漢所說的:「我家有三百多片電影光碟,我用看電影代替讀大部頭的小說書籍,用看電影來欣賞文學作品比純閱讀較為有趣味」。 名嘴蘇蘭老師,原為臺北市民生國小教師,是國內知名的國語文輔導老師,台北女師專、東吳大學中文系畢業,各階段學生時代,他的朗讀、演講、作文等比賽,都是第一名。經營教學廿餘年,「以身示範」、「以身作則」,慧眼識學生,因材施教,贏得教育界的器重與好評。但是她為了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英雄,經營圓滿的人生,毅然辭去學校教職。經歷幾年的努力,發紅發紫的蘇蘭,如今已是臺省知名作家,教育、中廣、台北、漢聲等電臺節目的名主持人,名影評人,《人間福報》週日版<家庭電影院>專欄作家,具有全方位的專業,多才多藝讀、說、寫樣樣行的教育文化人,真令人讚佩。 聽了蘇蘭老師演講,才感到自己是何等的遲緩不敏,她所播放的音樂,我是有聽而不懂:她所陳列懸掛的電影廣告《被遺忘的1937---Nanking》、《美麗人生》、《非關命運》、《戰地琴人》、《辛得勒名單》、《戰火孿生淚》、《妮娜之家》、《帝國毀滅》等影片,我不但都沒欣賞過,連聽也沒聽到過。我又感到我是何等的寡聞寡見。回想陳為學校長曾向我說,行政工作很繁瑣,影響了許多充實進修時間。原先我還不以為然,這次聽了蘇蘭老師演講,我才體會到果真是如此啊!我卅多年的行政工作,讓我失去諸多藝術審美的能力;高中年代,我愛看電影,音樂課表現得好,被老師指派參加學校合唱團,大學也是電影迷、愛聽音樂廣播節目,還是師大的口琴隊,教書時很喜歡彈鋼琴,<給愛麗斯>、<少女祈禱>、<杜鵑圓舞曲>、<藍色多瑙河>等都曾是我喜愛彈、愛吹奏得讓我陶醉忘我的曲子,有人還誇我多才多藝,曾幾何時,我對電影、音樂的欣賞幾近白痴。因為從政的案牘勞形,繁瑣的工作,很讓我操心、煩心,使得這些愛好不知不覺逐漸減少,而後就不知不覺停止了,我想,除了忙、亂以外,最重要的原因是缺少了玩伴的提醒與相互鼓勵。 看到蘇蘭老師在秀power-point,真佩服她勤作資料收集的用心用力,在她豐富的電腦網頁內,儲存了一層層的資料袋,點進去,一大堆的資料就跑出來,包括她寫的文章,她所拍的照片,她所收集報章雜誌的報導文字,聽眾、觀眾的留言等等,而且資料是不斷的淘汰更新,實在非常了不起。另外還收集了許多電影海報、廣告信、雜誌等,在講堂的兩旁懸掛陳列,講堂就像電影院的熱鬧。她把它當教材還把它當獎品贈送。這些境教佈置,使得整座講堂顯得生動盎然,美麗壯觀,可見她是位力求完美的人。看了蘇蘭老師收集資料得來勁,讓我想起知名報導文學作家楊樹清,他同樣也是勤收集資料的好手,他所到之處,一定是收集書報、文書,連簽名海報都不放過,一定是猛拍照留存,一定拿出書籍或筆記簿,要你簽名、留言留念。所不同的楊樹清收集資料,都是放進他揹的大書包裡,而蘇蘭大部仍只收進在一個隨身碟。如果有一天,蘇蘭VS.楊樹清,兩位名嘴才子才女碰在一起,談資料收集整理,對寫作的重要性,一定很驚爆精彩,有機會我真希望介紹他們認識,而且為金門寫作協會作一場演講與座談會。只是兩位都是大忙人,談何-容易? 蘇蘭老師說:「拍電影、寫文學才能留傳久遠,政治是暫時的。」說起《被遺忘的1937---Nanking》電影,它是描寫1937年南京大屠殺的中國人浩劫,蘇蘭說,不管日本政府如何篡改歷史,總有正義之士揭開真相的。該劇本作者張純如說:「本書從三個不同角度─日本人、中國受難者與當時在場的歐美人士的敘事觀點,全方位呈現整個大屠殺事件;另一面,抽絲剝繭地檢視這段長達多年的黑暗勢力,探討日本政府如何處心積慮地抹煞世界對大屠殺的記憶。」作者蒐集海峽兩岸、歐美、日本許多第一手資料,並且整合大屠殺倖存者的訪談記錄,重新呈現南京大屠殺的完整面貌。透過流利、細緻的文字,讓讀者可以完整了解南京大屠殺歷史的始末,同時省思歷史事件留予世人的寶貴教訓─「戰爭無情,和平無價」。請問:戰爭有必要嗎?戰爭能解決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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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金門
我對影像情有獨鍾,大學畢業返鄉任教,就長期以影像紀錄金門的風土人情,在戒嚴時期照相機是管制物品,幾乎只有情治機關人士、記者、或神職人員,才能大剌剌的擁有拍照的權力,我因緣際會,也擁有一台單眼相機,能讓我恣意拍攝家鄉的山川人情,我不會畫圖,就以照相機紀錄我的美感,因此拍攝金門的幻燈片應該也有萬張以上,不管藝術水準如何,卻絕對代表我對家鄉的一份關注。 邇來我又喜歡用DV拍攝與剪輯,動態的畫面有其紀錄的完整性與生動性,也滿足了自己當導演的樂趣。 我拍也喜歡收集有關金門的影像紀錄,不管是照片或是影帶,我都視如至寶。 12月初,同仁徐泰清老師分享給我一支法國公視播映的1962年金門影片,影像內容是國軍操練刺槍術、拔河、擒拿以及中央公路、夏興坑道、馬山播音站等鏡頭,尤以后浦街景的一些畫面最黏住我的眼睛,那是我童年玩樂的地方,一幕幕熟悉又陌生的前人古事,又活躍眼前。 12月23日Discovery頻道播映「謎樣金門」,澳洲籍紀錄片導演馬修(Mattew tomaszewski)以外國人的觀點,拍攝金門,影片思維是以戰爭與歷史為主軸,鏡頭下的金門,唯美唯幻,確實表現出一種時空距離的美感,我喜歡導演跳脫戰爭金門的悲情,整片頗能映現金門風土人情之美及島民堅毅的生命態度,看了讓人頗感動,據報導這支影片,會把金門推向國際,有超過一億一千六百萬家庭會收視到,確實能提高金門的能見度。 12月24日一早到辦公室,打開電腦收Email,無獨有偶,看到朋友轉寄一支洋基棒球場上「介紹台灣」的影片,(you tube網路傳遞),內容介紹現代台灣的101、捷運、故宮、慈濟、誠品、東部山谷、玉山雲海等,以及傳統台灣的民俗活動、布袋戲、花燈、紙傘、小吃等,非常精彩,叫我睜大眼睛的是也有金門山后民俗村、模範街、水頭古厝、金門老人與小孩等鏡頭,金門也露在美國棒球迷的視窗前。 短短的兩天,透過電視電腦,讓人感受到資訊化、國際化、世界村的威力,讓身為金門人的我,心中有震撼、有驕傲、有感動、也有神傷。 我在思考,金門會讓外面來的人注意注心,是因為金門有什麼? 金門給人的印象是什麼?是優美的自然風光,是悠閒純樸的人情,是候鳥的天堂,是傳統的民俗文化,是嗆烈的高粱酒,等等等,我又在想,我們有沒有在消耗金門的歷史本錢,這一代的金門人能為後代留下什麼? 歷史有其獨特的個性,而所謂歷史事件也是一個環節扣著一個環節逐漸演變,沒有一個事件是突然蹦出來的。 金門的人文歷史,在時間的長河中,一路蜿蜒而來,高低起伏,忽隱若現,令多少人著迷他的丰采,或許外人對我們的觀點有著好奇、驚艷、同情與悲憫,然最重要的是我們要如何看待自己,透過別人各種影片、影像和意念表達,我們應該仔細省思,其中映照出來的是什麼樣的金門,金門應有什麼樣的未來? 文明或許有高低,文化是沒有優劣的,因此相對台灣與廈門,在物質上,在在都比我們進步,所以要如何比,我們沒法比,但要強調的是如何以外人眼中特有的文化、歷史根基,去開展未來的路。 其實,文化不是拿來比較的,因為常常比較,我們會有優劣的迷失,當然,文化更不是用來消費的,因為天天消費,總有一天會用罄,在「大同」、「小異」的多元文化中,可貴的是「小異」那一部份,正是我們發展在地特色的最重要元素。 如果從物質、社會、精神等三個面向來看金門文化,我們何其希望我們的物質文明能具有世界水準的高度,能與進步的都市相一致,然而精神文化卻是多元的,金門特有的文化精神面貌先要獲得自我的認同,保存了它,才能活化它,他不是傳統的桎梏,也不是封存的骨董,它可以有生命、有未來,因此,我們是不是要趕快教育年輕一代環環相扣的金門文化與歷史,這才是我們走向國際伸展台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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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的美感
在希臘羅馬神話中,戴奧尼索斯(Dionysus)是古代希臘人信奉的葡萄酒神,祂擁有葡萄酒迷人的力量,傳播歡樂與愛,形成當時極有感召力的神。在希臘羅馬神話當中,酒神戴奧尼索斯呈現了品酒的審美體驗的原型: ─感性 ─創造、幻想 ─自由 ─遠離現實、追求完美 一位作家、畫家或作曲家在進行創作時,他無疑的正體現這樣的審美價值。然而,有一種鮮少被提及的感受,總是在我創作的過程中宛如鬼魅般的出現又消失。一直以來,我為此感到困惑,這是創作的本質之ㄧ嗎?或者僅是個人特定情境下的感受? 1988年6月我從碩士班畢業,畢業典禮的前一天晚上,我寫了一首詩<六月七日作>: 試圖為妳定義 一種色調 那是洪荒的,未曾被知覺過 屬於木質而有水的觸感 總是在深夜,給我 幽浮的感覺 小心那些精靈,牠們 常攀爬過紗窗 去探視妳柔軟而悠長的鼻息 並記存妳的模樣 有的 幻化成詩,眠夢在妳的髮間 我努力思索:那些 模糊不可辨的 意象 那些美的和非美的, 詩的和非詩的 都一起湧到 進駐我未寐的心情。同時 我聽見 幾個零落的樂音 在野地裡相互尋覓 且彼此呼喊即將失落的名字 這首詩記錄了我當時寫詩的心情,在熱鬧歡騰的畢業氣氛中,我卻在詩中找尋孤獨的滋味。即將結束學校的生活,似乎標誌著伴隨著年輕歲月的文學創作也告一段落。我於是收集了過去的創作,自己排版編印了一本詩文集,而且認真的寫下這段序言: 「文學創作是對於個體藝術生命的關照,它是偏私的、自虐和自戀的;同時它面對讀者,面對紛擾不安的現實世界,它則是敏銳、深刻和充分關懷的;當面對文本,它必須是冷靜而孤獨的,此時,僅有創作,別無其他。」 一瓶好酒,我們總是期待與好友共飲。酒精抑制了我們日常受社會制約的感知和理性,使我們更容易面對陌生化的自我,酒醉的人必然是孤獨的,因為那是從異化的自我解放出來的個體,所以必須尋找相互慰藉的靈魂,或者尋找世界上正好可以嵌入這個孤獨靈魂的一處空間。 今年暑假尾聲,我特地從金門趕回台北,為了到國家戲劇院看小王子音樂劇。整齣劇深刻的呈現了一個不斷重現的主題。孤獨的小王子、孤獨的國王、孤獨的商人、孤獨的點燈人和孤獨的地理學家,以及孤獨的敘事者─小王子的作者。因為孤獨,所以每個人反照的內心情感就更令人動容。 我回想起在1990年看盧貝松(Luc Besson)所導演的「碧海藍天」(Le Grand Bleu)這部電影。當主角Young Jacques獨自潛入深海,以生命的熱情擁抱無邊孤寂黑暗的海洋,四周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自在呼吸的空間,但他卻展現如此地平靜和滿足。這場景曾深刻的感動過我。文學創作的本質是孤獨的,但它卻同時提供了孤獨靈魂一個最溫暖的庇護所。 如果要選擇一瓶伴隨我創作的葡萄酒,我可能會選擇勃根地的Gevrey Chambertin,這是以單一葡萄品種黑皮諾(pinot noir)所釀製而成的紅酒,相對於Cabernet Sauvignon的渾厚深沉,黑皮諾總是多出一種雅致和綿長的果香。如同音樂世界裡的鋼琴一般,她總是獨自演出,如果要和別人一起演出,她也必須是主角。 每個創作的心靈何嘗不是如此?Gevrey Chambertin帶著些許高傲的優雅,無疑正好為孤獨的創作心靈,提供了絕佳契合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