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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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鄭蘋如
「色戒影片中,刺殺漢奸易先生的女特工王佳芝,確有其人其事,她就是中統局的特工人員鄭蘋如。在抗日戰爭中,國家民族存亡之際挺身而出,正值二十六年華的她,為國捐軀。」 開學的第二天,一早驅車至校,車水馬龍中,收音機正在播報勇奪今年威尼斯影展金獅獎影片「色戒」相關新聞,聽到這一段,喉硬,眼紅,車已至校。 進了研討室,一群大學新鮮人早已環坐在馬蹄形座位上,二十來人,溫柔的燈光、數坪的斗室、清新的空調,營造最佳的授課氛圍。在陌然、好奇眼光中,先作一番簡介,然後笑問他們之前對「國文」的印象。 「枯燥!」一位尚帶著稚氣的學生坦率答著。我笑道:「那是之前庸師所致,使得原本是門充滿才氣性靈、潔身立品之學,變成一門枯燥的硬背翻譯匠學,等上了老師課後,你們再對國文下定義,好嗎?」我接著向他們說: 「大學國文等同古人所謂聖賢之書,大體而言有三大領域:探討人生的義理;抒發情懷的詞章;還原真相的史觀三者鼎足而立。舉凡治亂興廢,才子佳人的才情,盡在其中。易而言之在追尋兩大境界:賞析中文的文學美。在擊節而賞的音節美中,體領作者情動辭發的意境,追求心靈的對白、詠嘆生命的謳歌、感興文學的境界,誠如桐城派所謂因聲求氣之意境也;昇華生命的真性情。從歌詠文中那種令人動容的真情中,進入作者感時憂國的內心,同理悲憫蒼生的宏願,從容捨生取義的志節,誠如傳統所謂士報國思之生命美學也。」 趁著大夥惘然、好奇、聚神眼光中,我高昂地繼續說道:「古來多少仁人志士,他們能從容就義,就拜此課程之浸泳,此正是大學校園中國文之至道。誠如此次色戒影片中之史事一樣,鄭蘋如在國家民族存亡之際,挺身而出,正值二十六年華的她,為國捐軀,這正是國文課中的生命謳歌!」 「老師!那是中國人的歷史;跟我們有何關係?」後座一位同學漫心問道。 「聽老師講嗎,課堂上不談政治!」旁邊同學不耐地打斷她的話。 這是個什麼樣的時代,竟產生了如此的價值觀?我不禁陷入歷史漩渦中: 記得那天在圖書館偶而翻閱到國立屏東商業技術學院鄭健源、中原大學詹正豐兩位先生的論文:「論我奧運會籍名稱Chinese Taipei之合理性」。泛現了幾個令人突兀的論述:諸如振言歷史上「中國」這名稱從沒出現過;鄭成功驅逐荷蘭人後建國號為「東寧」等,乃至重提舊金山和約台灣未定論等。師者如此;論者如此,時代價值不問可知! 只是驚訝於這兩位論者,是什麼樣的時代,什麼樣的心境,竟可以在學刊上漠視《詩經.小雅》中「小雅盡廢,則四夷交侵,中國微矣」;《漢書.匈奴傳》中「匈奴交凌,中國不甚其害」,及《資治通鑑》唐太宗李世民欲征遼東的原因:「遼東本中國之地,隋氏四出師而不能得,朕今親征,欲為中國報子弟之讎」的「中國」一詞?師者如此,註定了這是個混淆扭曲的時代! 就因這是一個混淆扭曲的時代!所以容許「東寧國」的始祖鄭成功於臨終之際,竟然拜讀明太祖的遺訓;祖孫三代竟然始終奉明朝永歷年號;康熙皇帝於克台後竟然下詔:「鄭氏乃明之遺臣,非朕之亂臣。」之邏輯存在!論者如此,所以扭曲舊金山和約之國際法精神,也就不必費言澄情了! 混淆扭曲的時代又何止今日?若非史實現世,很少人會知道「色戒」影片中,影射的漢奸丁默的功過忠奸是有其人性空間的;若非陳立夫回憶錄的問世,很少人會知道丁的死因,竟是肇禍於保外就醫時因貪玩玄武湖觸怒層峰所致! 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年代,竟會有如此荒謬的事情?我不禁如是問;但今人又如何?空負自由主義的氛圍,卻盡行荒謬扭曲之能事,又有何資格去質疑那個動盪的時代? 「心如日月何所懼;從容就義憫蒼生!」在歷史的長河中,河清之日本來就少見,幸而像鄭蘋如般之志士不絕於史,每在國家民族存亡之際,挺身而出!而其從容赴義的決心即在於心如日月;因為心如日月,則知所當行;因為知所當行,自能從容赴義!歲月有古今之變;但尋找鄭蘋如的方法則一,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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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們,您教什麼?
「不要講話。」「剛才誰在亂?誰?那一個?」「給我出來。不出來是不是?」「誰是班長?誰是班長?你怎麼管的?」「聽著,全班給我趴下,不准講話。」「頭低下,快。你找死呀?」經過這一番咆哮斥責後,全班都乖乖地趴在課桌上假裝休息,頭也不敢抬起。 老師氣呼呼地離開後,過了幾分鐘忽然聽到後面的同學一聲淒厲的慘叫哭聲「哇!」這時全班嚇了一跳,趕快抬頭向後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准看。」「全部給我趴著。」「不准哭,誰哭我再打。」接著哇哇的慘叫聲從後面向前傳,我坐在較前方,每聽到一聲離我越近的慘叫聲,心裡的恐懼至今難忘。這是我國小二下,任課老師不在,全班鬧烘烘,忽然有位訓導處的中年男老師氣沖沖地來斥責,後來拿了一根長約70公分的籐條,從最後一排學生的背上猛抽打,不分男女每人一下,結果全班哭成一團。 事隔半世紀,我還記得他的嘴臉,但至今不知他的大名。想想看,都是八、九歲的小學生,穿著單薄的夏衣,細皮嫩肉怎堪籐條猛抽,大家紅腫痛了好幾天,連一向贊成老師體罰的家長都疼惜地抱怨說「真夭壽。」你說這是「老師」嗎?他像在打仇人。 記得民國50年代初,教育部就在推動「愛的教育」,三令五申地通令全國各級學校不准體罰學生,尤其是國中小學生。但是目前還時有體罰事件出現,輕則不了了之,重則媒體刊出,鬧得學生、家長、老師、學校、教育主管單位、民意代表、法庭,個個灰頭土臉一無是處。我在想,老師「憑什麼資格」打學生?都是美其名「要你好,愛你」真的嗎?或許有一點點,但是大部份還是因為「氣憤、討厭你」居多。我極力反對體罰,尤其是大多數學校只會袒護老師,更是令人不齒。所以我主張學生無論如何絕不能體罰,只能交由家長或權責單位管教,這也是師生各自保護的好方法。 很多老師、校長常犯了「自大狂」,總認為學生什麼都不懂,為什麼還不會?怎麼那樣笨。其實現在的學生都很聰明,只要老師多認真、多鼓勵,由淺入深多練習,今天的不懂並不能代表明日他還不懂。何況在少子化的今天,各級學校想要永續經營最重要的前提是「有沒有學生」,因此今天的老師要理解到「學生是學校的主體」,沒有學生就沒有學校存在的必要,即使再有名的明星學校,再大牌的名師,再好的設備環境,沒有學生什麼都免談。 請問老師們,您想教什麼樣的學生呢?我想大家都要「很乖、聽話、守規矩、有禮貌、聰明、認真等等的好學生、模範生」。但是可能嗎?這種百中難得一位,還不如教好一般大眾型的學生較有成就感。而且要教他懂得對問題有主見,不人云亦云。對不合理的事要勇於抗拒,不隨波逐流。對過時的法規該修改就要提議修改,不墨守成規。能創新突破就不要畏首畏尾。要養成獨立性格,能充分發揮自我才能,並且懂得欣賞別人的優點,讚美別人的成功,以達到相互合作,不剛愎自用,不自以為是。如果能教出這樣的學生,做老師的還需要體罰嗎?學生還會怨你嗎?老師也才有價值。 把這觀念引申到為政者,道理都是一樣。不論是國家元首、部會首長、縣市長,只要懂得愛民,親近民間,人民才是主體。「民之所欲,常在我心」尤其是最接近地方民意的縣市長們,你才是真正的地方長官,也如同企業公司的總經理CEO,你要為全縣股東即縣民謀最大利益,造福人民。在這教師節前夕,老師、校長和縣市長們三者同份量,都要對得起學生、家長、縣民及良心、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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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中國
近幾年來因為學術交流及參加國際學術研討會的關係,有機會走訪歐美及亞洲各地的大學,耳聞目睹世界許多角落中文教育及漢學的發展情形。本來,中西交通的歷史已超過兩千年,漢唐盛世,雙方往來尤為頻繁。漢朝時張騫通西域,羅馬亦有使節來華,絲綢之路,綿延千里,唐時長安,已為一國際性都市,西域諸國、韓日留學生,絡繹於途。向南則有馬援之長征交趾,立銅柱而還,於是東亞及南亞,盡受漢唐文化影響。明朝鄭和下西洋,遠至非洲,更是航海史上的大事,今東南亞各地,猶有三保廟奉祀鄭和,足見其影響。 十八世紀以還,歐美崛國,挾其船堅砲利,強逼鎖國的清帝開放通商口岸,開啟了西潮東來的新紀元。西方傳教士為了傳教之便,商人為了與國人貿易,開始學習中文,並將中國經典譯為各種語文,奠下了近代漢學的基礎。歐美的大學最初開設中文課程,大都是實用的目的,為傳教、商務、外交、法律等事務訓練翻譯及溝通的人才,浸久而漸及文學、歷史、思想等文化層面的研究,終至各大學成立中文學系,中國學成為學術領域獨立之科目,通稱為漢學或華學(sinology)。 二十世紀以前,漢學的中心一直在歐洲,尤以英、法、荷蘭、俄國、義大利、瑞典等國最重要,美國崛起之後,以其超級強國之姿,開始執世界漢學之牛耳。尤其冷戰以來,美國為了防堵共產黨及蘇聯,傾注大量經費補助大學訓練中文人才,以求研究中共,了解中共。大學中的中國專家,往往成為中國政策訂定的諮詢對象,最有名的如哈佛大學的費正清(John Fairbank)是也。美國大學之中,提供中文課程的學校至少兩百所以上,而只要是著名大學,幾乎都有中文博士學位,更不用說中文系課程了。 大陸改革開放以來,由於市場廣大,吸引了西方的投資及貿易,中國也為了外交、文化、經濟等多方面的考量,在世界各國廣設孔子學院,模仿德國之歌德學院,提供中文課程,中國各大學更是以優惠的獎學金,招納外籍學生赴大陸學習中文,於是近年來,學習華語成為一種熱潮。筆者前年訪問法國,法國教育部華語總督學白樂桑(Joel Bellasen)教授告知,法國的中文熱已由大學延伸至中學,學習中文的學生不斷增加之中。其後,筆者有機會走訪越南、泰國許多大學,也再次見證了東南亞國家學習華語的熱潮。 今年七月,因參加在韓國首爾舉行的第五屆東方詩話國際學術研討會之便,接觸了許多日、韓學者,也讀了許多中、日、韓文化交流的相關論文,深感中國與東亞及東南亞各國的往來,其實源遠流長,韓國、日本、越南一度皆借用漢字為文字,他們的學者,大都能寫作漢詩,以文言文為寫作工具,以至今日我們讀這些國家的古籍,宛如中國典冊,毫無隔閡,中國文學史上的名著,更時時影響著他們的文學。文化中國,真是漪歟盛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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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後殖民在金門」(下篇)
後殖民風潮裡,陳芳明、廖炳惠等人,以國族為理想,暢述本土基調的後殖民,爭取「獨立」、「自主」,但也不幸地表現出敘述的霸權跟排他性。金門為後方抵擋砲彈幾十年,奉獻卻被一筆勾銷,卻還在「後殖民」風潮下,被逼入絕境,常見有人喊出「獨立」呼籲。弔詭的是,臺灣爭取獨立之際,最後卻逼迫金門「獨立」(如上篇,吳成典立委不惜舉辦金門獨立公投,抵制白酒)。 後殖民在臺灣,也見爭議,陳光興教授曾對「去殖民」重新定義:它的政治認識論不再以種族、族群為優先,將性別、年齡、階級劃入種族、族群之內;認可差異性、改變差異性的層級化,進一步的內化差異性是它的政治倫理學。在這個意義之下,去殖民運動是永恆的抗爭,對宰制關係的挑戰。陳光興還曾主張「弱勢跨國聯盟」。他的意見馬上招來廖炳惠抨擊,他指出,弱勢團體成員之間同樣有各種層次的差異和不對等的權力位階,以跨國聯盟來對抗國族運動,並無法真正處理所有運動共有的同質化問題,反而模糊了殖民地抗爭在政治改革與文化重整的意義。 陳芳明、廖炳惠承襲台灣歷史跟悲情,建立的後殖民論述固然值得同情,但也落入陳光興擔憂的族群排他性和權力壓迫,林谷芳提到這種排他性跟權力壓迫的根源,「在整個台灣現階段的發展思維中,金門仍屬邊陲,台灣本島的居民並不能感受到從軍管回歸平常的迫切,而在台灣本土意識高漲下,更容易對金馬這等文化上與台灣本島有別、地緣上又鄰近大陸的地區產生複雜矛盾的心理,既希望前線功能在此多少還可維持,更怕太多的兩岸交流帶來實務與觀念上不願見到的後果,任何政策的改變乃都躊躇拖延,於是戰地政務解除了,金門並沒有因此走入一個嶄新開放的年代,遮遮掩掩、半開不放,讓金門依然有強烈被忽視的感覺。」 金門因為歷史的偶然,而在過去五、六十年間,跟台灣的命運綁在一起,但是,在台灣的政治、經濟以及文學發展史上,金門本不合流於台灣的傳統歷史,陳芳明、廖炳惠等學者,做本土或後殖民論述,故輕易忽略之。 不管台灣政治當局或文學主流是否重視,這股忽視感,正變做一股不滿,瀰漫金門。金門縣長李炷烽多次表現他的不滿跟危機感,且化作施政方向,參選政見裡說,「讓兩岸認識金門,讓金門走向世界-金門不必永遠是離島。」在金門縣第三屆縣長就職紀念專輯的施政專文,語調則悲切,「金門是我們安身立命之所在,過去以犧牲民主和自由的代價,擔負了台澎經建發展的屏障,換來的卻是權益被漠視,生存與發展操之於人……如何擺脫舊時代工具性的桎梏,追求金門新世紀『主體性』的未來,相信關心金門前途的每一個人,都懷有無盡的憧憬和抱負」。李炷烽又說,「共同深耕與精耕金門的文化夢土,方能落實『金門的明天,掌握在金門人的手中』」。台灣汲汲建立自己的「主體性」,卻也落入排他性跟權力壓迫,讓金門無所歸依。金門在砲火下流離失所,本土論述的威力竟不下於戰爭,再讓金門人無家可歸。金門該如何走出土地的宿命、戰爭的悲情,尋找自己的定位跟方向呢?李炷烽的施政可見風向。金門縣政府於二○○四年九月三日,在烈嶼鄉公所舉辦「離島連線-公共論壇」研討會,共同簽署「二○○四離島連線宣言」,強調主動掌握離島位置的詮釋權,做自己島嶼的主人。此點,也契合陳光興的弱勢跨國聯盟。筆者曾應邀與會,陸委會等相關單位,只派遣小官員與會,儘管金門、澎湖、馬祖、小琉球、綠島、蘭嶼、烏坵等群島代表激昂發言,但終究船過水無痕。 金門沒有放棄它的發聲機會,二○○四年十一月一日,更大動作舉辦「第八屆世界島嶼會議暨學術研討會」,李炷烽於會中表示:希望離島不再是「邊陲」而是「中心」。離島的居民不再「離」島而去! 陳芳明解釋後殖民主義在瓦解中心/邊緣雙元帝國殖民論述,具備「反中心」特質,並主張文化多元論,以及首肯「他者」的存在地位,而後殖民主義在金門,卻是在台灣的漠視、工具奴役以及本土意識抬頭,不得不「反中心」,所謂的首肯「他者」,竟成為是單方面希望他人認同,而自身卻不能承認「他者」,兩套準則,看在金門等離島人眼中,既辛酸、且諷刺了。而讓一個守衛台灣海峽的島嶼,卻在孤臣孽子的悲苦中,決意「走出自己的路」,不也讓人覺得在悲情之餘,呼籲台灣當局跟學者,少一點政治考慮,多一點慈悲胸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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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人利人
九月十四日台灣首尊肉身菩薩慈航法師的木雕仿真聖像,在中國佛教會理事長淨良長老,率同法裔信徒二百五十餘人,走小三通航線,經金門赴大陸,台灣各地的信徒分別搭機蒞金,在金門接受金門縣政府李炷烽縣長、洪國正局長;金門佛教會理事長性海法師、唯德法師;以及金門大佛開發基金會董事楊應雄、董事李榮文、董事陳昆第、董事盧志權、總幹事楊清國等在機場迎接,二百餘位信眾在候機室列隊歡迎,場面溫馨熱烈。再一起護送到水頭碼頭,並在候船室舉行過境聖典,讓地區信眾,也可瞻仰聖像與禮拜。最後由性海法師,率領見勵法師等二十二位代表團,代表金門隨船護送慈航法師聖像到廈門南普陀寺,廈門當地萬餘信眾,隆重盛大列隊恭迎,並在該寺舉行聖像奉迎儀式。午齋後,臺灣信徒繼續護送慈航法師聖像回福建泰寧慶雲寺祖庭安奉。我們一行人則由廈門飛往湖南長沙,準備參加十六日在炎帝陵,所舉辦的首次「海內外佛教界公祭炎帝祈福世界和諧大典」。 慈航法師是一八九三年生於福建省泰寧縣,十八歲在泰寧慶雲寺出家為僧,受具足戒後,即奮發參學,曾就讀閩南佛學院,並於大陸安徽、廣東等省,及在南洋各地,弘揚「人間佛法」,為緬甸仰光中國佛學會、新加坡佛學會、馬來西亞檳城菩提佛學院的創始人。一九四八年,再從南洋來臺,創辦臺灣佛學院,擔任汐止彌勒內院住持。一九五四年,慈航法師坐缸圓寂於汐止彌勒內院,如今慈航法師的肉身菩薩,就供奉在該院內,受人崇敬禮讚。 慈航法師一身提倡教育、文化、慈善事業為振興佛教三大根本之道,他教人不倦,勤研著作,有一百二十萬字的《慈航全集》遺世,在臺灣、南洋、美國佛教界培養了不少高僧大師,淨良長老就是他的弟子,其弘法事業,影響深遠,成就非凡。他的遺訓:「法性本來空寂,因果絲毫不少;自作還是自受,誰也替你不了。」 二十日臺灣護送團,又經金返臺,金門縣政府、金門佛教會、金門大佛開發基金會聯合贈送每人金門土產麵線、貢糖各一包,由李縣長代表贈送淨良長老暨諸山長老代表接受,聊表敬意。兩岸教徒迎請與護送慈航法師聖像,回他剃度出家的福建祖庭供奉的活動,希能如淨良長老的期望:「使兩岸教徒都能達到見和同解、戒和同遵的地步,進而真誠的崇仰與學習,共同發揚大乘佛教於世界。」 十五日,我們由廈門搭機飛抵長沙,再從長沙搭專車到達炎陵縣。十七日參加「公祭炎帝大典」。尋根祭祖,慎終追遠,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飲水思源,知恩報恩」更是佛教教徒的本懷。大典主祭人由湖南省佛教會長聖輝大和尚擔任,典禮開始,擊鼓九通,鳴金九響,鳴炮、奏樂,傳供向始祖炎帝敬獻供品,嘉賓敬獻花籃,頌經祈禱世界和諧。大會氣氛讓許多人感動地禁不住淚流滿臉,參加信徒據估計有二、三萬人,把佔地一百多平方公里的整座炎帝陵,擠滿人潮。誠如聖輝大和尚特地從炎帝陵到長沙機場送我們時所說的:「公祭炎帝,真是千載一時,一時千載。這是一場對信眾大規模心靈淨化活動,意義深遠,特色獨具,神聖而莊嚴的祭祖盛事。」我們對大和尚的謙卑,甚表感佩,對於他辦事能力,更為欽敬。當天所有信徒穿著大會統一分發的黃色或紫色唐裝,非常美麗醒目,配合兩旁的站立的五佰僧眾,場面極為莊嚴壯觀。大典就在穿著紅、白色制服的數百人大合唱《祭炎帝》高潮結束。 回想今年五月廈門南普陀寺,舉辦兩岸三地「祈禱和平,傳遽和諧」傳燈祈福法會,性海法師帶領金門佛教會信眾一百多人,前往共襄盛舉。法會前,我們偕同澎湖佛教會理事長心舫法師等人,拜見聖輝大和尚。當時他向大家開示,炎、黃二帝是中華民族的始祖,我們都是中華民族的炎、黃子孫。但是每年海內外都有祭祀黃帝,卻從來沒有祭祀炎帝。我們兩岸三地佛教界應共同來發起祭祀炎帝,讓炎帝的功德精神再發揚光大。 聖輝大和尚一向高瞻遠矚,創意非凡,說到做到,今年五月推動,今九月份就如此盛大舉辦起來了,令我們讚嘆!也因此金門佛教會才有機會再組團前往學習,才能夠共襄盛舉。「炎帝風範垂千秋,盛世感恩祈和諧。中華一脈關斯水,龍孫萬代念此山。」 古籍記載,在黃帝之前,神農氏由於以火得王,所以稱為炎帝。神農氏炎帝教民墾荒種地,發明農業。發明飲食用的陶器和炊具。發明紡織布製衣。嘗百藥,進而發展用草藥治病,神農氏炎帝也因誤嘗「斷腸草」,而崩葬長沙。 炎帝與黃帝兩大部落融和,形成華夏民族。始祖生養之德比山高,始祖教護之恩比海深,祈福和諧是所有炎、黃子孫的心願。 今天我們海內外佛教界共同來公祭炎帝,更富有歷史性的意義。對兩岸三地人民的融和、和諧有重大的貢獻,我們非常感謝聖輝大和尚的英明睿智,希望今後還能如祭祀黃帝一樣,永遠舉辦祭祀炎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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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想要飛
任職寧中小校長,倏乎一年,在同仁協力合作,家長信賴配合,地方士紳、議員先生、教育局長官、縣長等經費支持與精神鼓勵,我校同仁秉持教育使命,以專業的精神投入工作,儘管外在環境,有時會帶給我們一些失落與無力,但我校同仁本著不以抱怨磨損理念,不以氣餒消耗戰鬥力量,一心一意要成為寧園的領航員,讓寧中小的學子飛起來。 身為一個教育工作者,絕對有所理念,有所堅持,我時時在想對於現階段寧中小的教學環境,到底要怎樣作,才能符合學生的需求、家長的希望、社會的期待?除了升學率,還有什麼是我們應該要做到的? 前些日子從網路購得游乾桂先生《想飛》一書,封面的標題有:「教出會生活、懂生命的孩子」,翻閱作者的自序有:「成績不代表成就,分數不能決定人生」,「走對路,比走好路更重要」,「教育缺的不是方法,而是觀念」,對於這些話,於我心有戚戚焉! 分數的魔咒,罩住世俗的價值觀,任誰都無法排拒,分數只是數字,並不代表一個人聰明或愚笨,在中小學階段,充其量只是反映出學習者對教科書的掌握程度,我不否認教科書的價值,它確實是走進知識殿堂的墊腳石,但我們都太執迷於分數的權威,「儘管做家長的明明知道,出了校門,學歷完全不重要,卻無法免俗地重蹈覆轍,逼孩子不要看電視,要去補習;強迫孩子拼高分,將來才會出人頭地。」(游乾桂書中言),只是我們如果唯獨強調「分數」,那麼學生的「快樂學習」要如何得到呢?要讓學生快樂學習,我認為是要讓學生在一個健康的教學環境裡能夠適性發展,得到有成就感的學習,才會快樂呀! 我經常在想,在中小學階段,如果我們能夠培養學生做事、閱讀、運動、生活常規的好習慣,那就是為美好的人生奠基,美國科學家研究發現,一個好習慣的養成需要二十一天的時間,但可終身受益,而幼兒期是培養孩子習慣的最佳時期,套用《世界上最偉大的教育法則》一書的「路徑依賴」理論:「如果人們選擇了一條道路,就會一直沿著這條路走下去,慣性的力量會使人不自覺強化自己的選擇,並讓自己不會輕易地走出自己選擇的道路,生活中的這種現象就被稱為路徑依賴。」,至於這好習慣的養成,專家都說是立基於家庭教育,因為家庭是孩子成長的第一環境,專家說六歲前的兒童與家庭關係更為密切長久,因此對於孩子的影響也更多更久,可惜的是今日家庭教育與學校教育有些「落輪」,學校的規範,到了家庭,經常又是歸零,這也使得我們教育工作者一直在懊惱績效不彰原因何在? 寧中小是一個400人左右的小校(但師生比滿高的,雖小校,但老師負擔卻不輕),孩子純樸有禮貌,身強體壯,運動天賦頗佳,家長信任學校,教師教學專業認真,在這個小學校,我們的教學目標是期望透過管樂、陶藝、長跑(健康體適能)、閱讀活動、綠活圖(鄉土文化探勘)、品德教育、社區服務課程等課程,讓學生找到一塊自己的舞台,找著一個合適的角色,演出漂亮的自我,為鋪綴彩麗人生而奠基。 但我們並非逃避學業成績的追求,我們也在力爭上游(目前國小部四五六年級進行夜間課輔;國中部試辦數理、語文科分組教學,進行加深與補救教學),此外,我們也期望培養學生有「知識、鬥志、創意」的素養,培養學生挑戰困難、不服輸的意志力,鼓勵學生能夠動腦筋、想點子,讓自己達到想要進步的目標。 寧中小也許一時之間,「分數」落後,但我們有更高遠的目標,我們相信寧中人長大後,在人生道路上,會如庖丁解牛的遊刃有餘,揮灑自如,從容不迫,在各行各業中都有傑出的人才、獨領風騷,我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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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生水起
古代堪輿學談「風生水起好運到」,「風水」的核心概念圍繞著天、地、人三個元素。以現代科學眼光來看,「風水」則不外乎地理環境與人的互動。不同的地理環境,總是塑造出殊異的住民生活景況和文化情境。古代的風水書對地理環境與人文氣質的關聯有這樣的描述:「福厚之地,人多福壽;秀穎之地,人多輕清;溫下之地,人多重濁;高亢之地,人多狂躁,散亂之地,人多遊蕩;尖惡之地,人多殺傷;頑硬之地,人多執拘;平夷之地,人多忠信。」 那麼是怎樣的金門地理環境孕育著特殊的金門人性格、同時也引導著金門人的共同命運呢? 金門本島和列嶼的地形均為花崗岩和花崗片麻岩所構成平緩起伏的老年期丘陵地形,除了太武山、美人山、五虎山等較高的丘陵外,其餘的金門地表多覆蓋著厚度不一的紅土地層,形成低矮的紅土台地。局部的台地被降雨逕流侵蝕成既寬且深的雨蝕溝。 一千六百年前,在這樣的地表上,金門有著豐潤水澤、茂密植被、以及繁盛的生態環境,直到四百年前,金門還是擁有絕佳的環境風水,也因此吸納中原漢民族不斷移居。四百年前開始,金門風水持續受到大規模的破壞。中原的政治鬥爭、戰禍和金廈海域的盜匪活動,使得金門的林木被濫伐,草澤填平、水源阻斷,地表植被消失,花崗岩失去防護風雨侵蝕的能力。為了燒柴、煮鹽、造舟,甚至戰爭清野而大肆砍伐焚燒林木,更加遽風化雨蝕進行。花崗岩風化後產生的石英砂覆蓋原本的水草澤地,土地耕植能力不斷退化。失去土地養育能力的金門人只好遷徙他鄉,從東半島到水資源較豐厚的西半島,或者從金門到南洋。 相對於對地形和方位的描述,古代堪輿學鮮少談及地下水文。然而地下水文對當今金門永續生存的影響其實遠遠超過前者。由於金門地表除了人工湖庫外,僅有本島的七條和列嶼兩條河源淺短且流量少的溪流,這些溪流通常在降雨後溪水快速傾洩流入海,而乾旱季節則幾乎呈現乾涸斷流。 不同於澎湖、馬祖或蘭嶼等離島,金門擁有一項最珍貴的自然資源,就是品質佳、穩定、取用容易的地下水。在今天全世界百分之七十地區缺乏乾淨、可飲用水源的情況下,金門能有此一資源該是極其幸運的事。這份地下水源造就了金門酒廠,也相當程度地維繫了金門政治經濟的穩定結構。同時也保障了數萬金門人在乾旱年份季節中免於慌亂失序的用水需求。 也因為這個珍貴的地下水資源取得容易,近年來幾乎成為各用水單位和民眾沒有節制的競相開發對象。由於對金門地質和水文瞭解不足,使得地下水資源的開發和使用缺乏合理的規劃,其可能導致的危機有:海水入侵酒廠用水的地下水層;城鎮地區的地層下陷;井水鹽化;土地耕植力退化等等。 民國八十九年和九十一年,金門縣政府曾委託進行金門地區地下水觀測井建置和地下水觀測計畫,以提供地下水資源的管理的參考。其結論建議應廣設觀測井以便精確監控全島性地下水位變化,以及保障「乾淨可用」的地下水質,同時也應進行海水入侵地下水層的預防性調查研究,以確保金門酒廠用水命脈的安全無慮。 可惜這項計畫未能持續推動。如果今天金門人仍繼續揮霍這份珍貴的自然資源而沒有任何警覺,繼續以無視於環境危機的心態來推動諸如金門大佛的「大建設」,那麼四百年前破壞金門風水的歷史難保不會再度發生。 只是這一次,風水災難將不只發生在金門地表,不只影響一族一姓;它將深化到看不見的金門地底,以及下一個四百年的整個金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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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島遠夢
「……但是,我想今夜,愛講故事的阿嬤一定又會回來託夢說:『乖孫!九宮碼頭的風雞顯靈說:當今島民住居的材料都進步到用鋼筋混凝土,不需要牠來啄白蟻;北風爺也會跟著衝出來講,現時滿山遍野綠油油的樹木,也不需要祂來鎮風制煞。』因為,不管宋帝昺還是鄭成功……他們都把這座島當成是踏腳石!所以,這座島對他們來說應該是──離嶼。而,我們不想再有岸與岸的距離,四千個島民要延展成一座橋。因為,祖先千百年來所居的水路島鄉:生而邊緣,死也邊緣!所以,這座島對我們來說應該是──烈嶼。」 ──林媽肴<穿越鐵蒺藜與軌條砦>(2003) S.S: 距離中秋節十天前的周末,我收到今年的第一盒月餅──烈嶼人贈送的波比法式烘焙。夜十時了,從啤酒大王再走回中和景平路的烈嶼公共事務協會內,繼續我未完的鄉訊採訪──聽烈嶼異鄉人說故事。孫國欽和洪育懷自「人在草木中」茶棧「紅磚有約」烈中第十四屆同學會趕來,為我播放葉啟田的<故鄉>:「有幾間厝用磚仔砌/看起來普通普通/時常出現我的夢中,那就是我的故鄉」……。 正沈浸在紅磚砌起的<故鄉>歌聲中;「東林生我、上林養我」的烈嶼公共事務協會副會長林長集急急忙忙拉著我接聽電話。「是妳──」 林長集說要把二十四年前在板橋吃石頭火鍋、喝高粱的那一桌同鄉人找回來;他很快地找到了當時坐在角落、淺嚐高粱兩頰泛起蘋果紅的妳。 妳在電話中說起,父親過世了。今年二月間的事。 也算心有靈犀。我正想問妳的父親。那位喪偶後、離鄉靠打工養活一家人的風霜長者。 一九八三年的中秋節是在中和妳家過的。F和M、妳和我,四人聊到凌晨三時,妳搬了張籐椅讓我打地舖。清晨醒來,妳爸嚷著沒水了,家裡的水錶被自來水公司取走。忘了繳水費?沒關係,大家提著木桶、捧著臉盆,跑到頂樓陽台汲水,妳爸友善地對我說謝謝。隨後,妳準備出門,氣說中秋節仍得上班。我陪妳走到中正路的大庭公司,那是一家煤氣行,妳在這兒當會計;妳對我說抱歉,中秋夜,一家團圓的時刻,無法如同前幾回與我從板橋車站搭一段火車送我到桃園。 退伍前半年,部隊從澎湖移防回桃園林投店。下基地前,有兩個星期時間下鄉、待在鶯歌小鎮助割,我說那是戰鬥前夕美麗的稻穗、美好的稻香十五日。一回入夜後的「偷稻假」,我從夜宿的二橋國小溜出、趕赴板橋,是林長集糾結的石頭火鍋同鄉會?細節忘了,人物中也只記得F、M、妳,以及幾瓶特大號的白金龍。我的日記記載那天是八月二日星期二,才陷入一個月熱戀的F和M,在高粱的酣熱中宣布八月文定、年底結婚!速度快得驚人的結婚進行曲,換來在座一口杯又一口杯的祝福。我許是在聽到曾經患難的同鄉好友F的喜訊後毫無節制地痛飲故鄉的酒。醉了!醉得夜不歸營。與F、M醉到妳家去了。是阿博和家鴻幾位老戰友幫我編出「家有急事」那一類的理由讓我得以在台北多消磨了一天。二十多年後再遇重感情、好記性的林長集,「那一晚你酒膽、酒量好得很,哪有醉!」 也許醉了。也許沒醉。當兵的苦悶是真的。那卻也是在澎湖困守一年半載後回台灣,第一次與故鄉人靠得這麼近──一群烈嶼人。一百五十公里大的島鄉;童年,我們不知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以為從金城到山外就是台北到高雄。烈嶼?妳的家鄉,海有多深、路有多長,那座軍管中又被戒備中的島外之島,我在島鄉生活的十六年中,居然無緣相識;以為你們是另外一個國度的人。東林、西宅、西路、湖下、羅厝、后頭、黃厝、林邊、埔頭、庵頂、庵下、后宅、西方、西吳、下田、雙口、東坑、湖井頭、后井、南塘、中墩、前埔、上林、上庫、青岐、楊厝,二十六個村落,永遠止於地圖上一個個小黑點的陌生與遙遠。 「烈嶼:在浯洲西南隔水,方輿紀要載:『嶼周二十餘里,大小山數十,唐時嘗置牧馬監於此』,閩書云:『與金門隔海並峙,海上有警,則烈嶼先受其鋒』,今俗稱「小金門」,地方志引古書一筆掠過的記載,金門與烈嶼,分明自成一境、兩個不同,但又「海上有警,則烈嶼先受其鋒」。烈嶼人啊,甚麼時候,身為「小」金門、捍衛「大」金門? S.S,與妳曾經相隔只幾浬,卻怎麼也走不到妳的出生地;如今,必須跋涉一百五十浬海路到台灣,與妳偶然相遇,才讓我一個不小心跌入妳的島、踩進我們共同的岸。至今,我仍然願意說,是妳啟動我、引領我感覺這座島的。當然,要感謝林長集那一瓶高粱酒的牽合。 兩年軍旅,在澎湖漁翁島的時候,以一挺五○機槍戍守住二一五高地;這個位置的前方海域恰巧是台、金航道交集點,我曾經在年少的散文《渡》中寫下「每於觀測的晨昏中細數著船影由小而大、由大而小,尤其在觸眼到熟稔的船記──龐大的太武輪或登陸艇擦眼而過,我會竭盡目力去蒐尋甲板上的人影,然後是隨著船渡的方向作一種感情的對待──如果是開往南台灣的,我以祈求之心祝福一帆風順;如果是駛返料羅灣碼頭的,我以祈盼之情目送平安入港」;折折返返、重重疊疊「渡」的經驗,我在澎湖找到了新的鄉愁,鄉愁的顏色是藍的。征塵的最後一百八十天,跟隨部隊換防回台灣,桃園虎頭山下的林投店營區,與島鄉的距離拉長了,與台北的距離縮小了,每逢休假日的歸營,板橋至桃園的短程,不再是藍色的港灣,而是列車行進軌道帶點紫色的記憶。在妳的顏色還有著一身粉紅吧!妳總是陪我走這一段,然後在夜色迷茫中孤獨地折返,留下倆人訴說不盡的鄉情回聲,妳小學未唸完即已搬離的烈島、我年少時才驚惶走出的金島;出走的年代,我們未失落母島、卻都失去了母親。這或許是我們二十歲心靈深處構築在異鄉島與島相連結的一個觸動點。 S.S,又是一年中秋將屆。此刻坐在屬於你們烈島同鄉會的烈嶼公共事務協會內聽著葉啟田<故鄉>歌聲的同時也意外聽到妳溫婉如昔的鄉音,驚覺時光走過二十四載!彷彿昨日;烈島之於我,島與島、岸與岸,依然是個遙遠的地方、遙遠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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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八分之一個圓底下的絕唱
「人苦於不知足」夢公說他老來越來越覺得道家比儒家通達人性,更顯得好……乍聞我感到意外,再一尋思,也就了悟了。每一次與夢公對談,我都有新的吸收,向他問一些人生道理之後,我總要深思許久,希望可以安然度過自己的生命波折。 談起創作心路歷程,夢公說曾有人向他提問:「如何了解、創作、欣賞現代詩……」問的人想從多方面來了解,所以連「人生哲學」也一併提問,夢公絲毫未被這些龐然大問問倒,他的答覆、解釋簡單又明瞭,他說:「我從來沒朝這方面去想,因為覺得自己是個失敗者,是愚者、弱者。」哈,總不能告訴、灌輸年輕人「愚者、弱者的哲學吧。」 但智與愚、弱與強,又是怎樣的區分和界定呢?夢公之「強」何嘗不在於他先示弱,其「智」何嘗不在於他先示愚呢?在這功利社會,又有幾人能真正謙虛為懷,不把他人當作競爭、對立者呢? 說到這,夢公說不是人人都得做「必須贏的人」,他說他曾被批評成「一個愚蠢、無能的人」,而他在當青年兵時,亦曾兩次動過自殺的念頭。 「但那只有一秒鐘的念頭,瞬間便克服了。」他說,我問那是怎樣不堪的遭遇?他答:「因為覺得──恥辱」。 一次是他在軍中生病了,請假不准;一次是軍中的執行官指桑罵槐,讓他覺得自己活得很恥辱,也觸動到自己遠離母親、妻子、孩子,在台一個人孤苦伶仃的苦境,更深深感慨「這是時代的悲劇,不是一個人的悲劇」……所以更想不開了,但那只有一秒鐘的念頭,很快便求得生路了。 我問那「生路」是什麼?夢公說他從不跟任何人起爭執或計較,力之所及,甚而勉為其難,他都願意盡心盡力幫助人,因此互動往來的阿兵哥對他都極好,讓他感受到軍中生活溫暖的一面,體驗到人間並非百分百的冷酷,而這一絲火苗,讓他燃燒延續了長長的生命。 生命的強度與韌度,是需要學習、也可以學習的,而且處處皆有師焉,特別是面對孤絕寒冷,如能轉化人身的固定形象,精神自由出入的空間也就打開了。 夢公有一首詩「以刺蝟為師」是我所喜歡的: 「不信牆這真理,是顛撲不破 最後且唯一的? 蚯蚓在九泉之下砌牆 鳥在高室,魚在深海 守宮與面紗 萬里與秦始…… 寒冷。只有寒冷 從不砌牆。且大大大大 張開其香光散亂之襁褓 召喚雨萍風絮,失魂的 刺蝟與刺蝟與刺蝟的若子若孫: 歸去來兮!萬方不可以淹兮 錯在世界是圓的。 有時只是半圓,只有 半圓之半,甚或 比半圓之半之半還窄。」 我常想,冥思與創作的喜樂,就像任意門一樣,可以隨時開闔,而凌空飛翔的高度,則要仰賴修行來累進,夢公作品中的禪意、佛理、哲思,即使閱讀者一時無法盡窺、了悟,但那詩中的溫度與光芒,卻可以輕鬆獲得,就像陽光普照,萬物皆可自然吸收享受一樣。 說起佛緣,夢公說他有一次在街上閒逛,翻到一本六祖壇經,一看便立即掉入另一個世界,也開啟了另一條路,一頭栽進浩瀚書海,他說那時當兵者皆窮,一個月頂多能買一、二本書,無法滿足探索世界的求知慾,於是他動念去租書店租書,開始一系列閱讀世界文學名著。「悲慘世界」是他閱讀的第一本翻譯小說,之後源源不絕擴展領域,一發不可收拾,有一次他上午才發薪餉,下午即趕著去買了一本「包法利夫人」,整個月的薪水便全部花完了,我問那本書值多少? 「四十五元。」他說,那是當時『下士』一個月的薪水,後來那本書他一口氣連看四遍,算是獲得了相當的回饋與安慰。 之後,他去鳳山圖書館辦借書證,開始猛啃「莎士比亞全集」和其他文學叢書,當時館內有諸多禁書,都對他「特別開放」。夢公說那是因為圖書館員每次看他借書、還書時,都用一條嶄新而乾淨的毛巾,恭恭敬敬的把書籍包裹、捧抱在懷裡,每一本書都像一個小嬰兒般被他細膩又多情的照顧著,所以那圖書館員才將「特別的福利」施與他,他也因此看了不少列為禁書的好書,受益匪淺。 夢公說他自幼受教於私塾,熟讀四書,十二歲入學堂,一直籠罩在孔孟、儒家思想中,但他潛意識有自己更想要追求的,所以自取「夢蝶」之名,可謂是對儒家思想的一種反動,他說「自由、平等、博愛」的高貴情操,一直是他深深嚮往的境界,其中存在的「天人合一」哲思美學,更是深深撩動他的心。 說到這兒,夢公開口唱起歌來,那是一首呈現法國大革命精神的歌,夢公說那旋律與歌詞也是他所喜歡的。 這是我第一次聽夢公唱歌,而且唱得鏗鏘有力又好聽,可惜我對那首歌不熟,要不真想和他一起開懷合唱呢。 至於那一個艱苦的年代,許多人被迫無奈推著美其名的「時代的巨輪」,其實卻是一個苦命的十字架的悲情,就讓一顆清醒、敏感、具藝術、美學質感的頭顱,轉換成另一種創作來表達呈現,我在夢公的歌聲裡,清楚聽見靈的羽翅拍擊出美妙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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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的懲罰
一個傳統上缺乏法治觀念的國家,一個由贓官與土紳劣豪所構成的貪腐土壤,治亂相循,就是中國歷史的懲罰。 中國社會是一種人治文化,只有聖君賢相出現的時候,才是治世,才是盛世;一旦奸佞之輩當道,就會爭權奪利,天下大亂。因此,中國歷史上聖君賢相畢竟是少數,所以治世都不久長,多在動蕩之中。 中國社會沒有發展出人權觀念與法治思想,可能與儒家的尊君與宗族社會有關。孟子雖然有「人為貴,君為輕,社稷次之」的民權觀念,但是後儒並沒有在這個基點上闡釋與發揮。因此,孟子的此一思想並沒有生根,形成一種流派與學說,產生影響力,也就是思想的進化。 中國的主流社會受儒家所支配,因此缺乏創新與反抗精神,所有違背儒家思想的人,都認為是離經叛道,難以見容於社會,更遑論發展了。儒家講究忠孝之道,忠是忠君,孝是顯親揚名,剛好適合科舉制度。 讀書人十載寒窗,努力博取功名,以為家族、宗族的榮寵,所以顯褒當世,惠及泉壤,不僅是子孫有能,而且祖先有德了。讀書人一心想出仕,想當官,這是唯一一條的出路,並沒有甚麼理想性,但儒家美其名曰得君行道。 事實上透過科舉所形成的師生關係,就構成仕宦的勢力集團──權力粽串,廟堂上講關係,彼此提攜,拉幫結派,互相傾軋,危動朝廷,中國歷史上不就是這樣寫的嗎?一旦下放作地方郡守、督撫,他們又有一套心法口傳:「為宦不得罪巨室。」官員要作得安穩,就要與地方勢力結合,巨室漁肉鄉里,左右司法,貪官就收錢納賄,兩蒙其利,只有呆瓜才兩袖清風。 這樣的官場文化、社會文化、家族思想,怎麼會發展出人權觀念與法治思想呢?儒家的入世之道與科舉制度的結合,剛好迎合利己主義的家族與宗族思想,幾千年來陰魂不散,即使到了現在──標榜自由、民主、人權、法治──還只是建立在虛幻的夢土之上。 看看兩岸的政治環境,大陸的極權統治更不足論矣,以前窮兇惡極,不曉得鬥死、餓死、整死多少人?可說民不聊生,哀鴻遍野,現在好不容易找到改革開放的道路,先把肚子餵飽──解決經濟問題。然而關於政治問題──人權、法治、自由,還處在一種蠻荒階段,怎樣建立有尊嚴的社會?過著有尊嚴的人的生活,還有一條漫漫長路得走。 中華民國是一個亂邦,似亡非亡,似存非存,出了一位總統陳水扁,最近批評司法不公,指法官與檢察官都偏藍,以立場決定是非。以一國的總統,牽涉貪贓枉法的官司,都質疑司法不公,那些無權無勢的小民,一向哀嘆「有錢判生,無錢判死」,又豈是空穴來風? 兩岸不論實施那一種政治制度,如果沒有樹立法治的基礎,貪瀆羞愧的道德觀念,公義的社會典範,不管經濟再怎麼繁榮?社會再怎麼富庶?即使大陸如願以償「大國崛起」,還只是沙丘城堡,處在一種不穩定的社會,還是擺脫不了中國歷史的宿命── 一治一亂的循環套,還是逃脫不了歷史的懲罰。 中國人的幸福指數,要以人權、法治、道德觀來衡量。今天貪官與土紳劣豪穿著民主的外衣,啃蝕民脂民膏,形成另一種魚肉之道,美其名曰民主,譽為普世價值,如果沒有強固的法治為後盾,民主只是提供另類的屠宰場而已,為禍更有甚於封建時代的科舉幫派。文化土壤如不改善,思想不改變,不尊重獨立的司法精神,社會就不會建立磐石之安,動亂還是隨時會駕著歷史的輕舟,航行在廉恥的怒海上,載著滿船的冤魂,回頭來找替代。